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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对我说,皇后不能是你。

“我知道啊,你喜欢柳柔柔嘛。”

我一边嗑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朝他看去。

“只是有一点哈,我爹可不是省油的灯,当初你跟他说好的事,现下却要反悔,那就得小心他手里头的兵权了。”

傅时听我说完,本是带笑的脸竟有一瞬的阴沉。

他看了我半晌,方才慢悠悠的起身,而直到离去前也不曾再说什么。

(一)

我是傅时他爹赐婚给他的正妻。

要我说,这是他赚了。毕竟不是每个皇子都能有个手握重兵的岳父。

那时我瞒着阿父,悄悄去了踏青宴,为的就是看看我这未来夫君长的到底是骡子是马。

宴席觥筹交错间,我偷偷跟在侍女身后,透过一扇屏风看他。

只是白纱不易透光,我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也没能看清傅时的相貌。而脚下一个不稳,竟将屏风推倒,更可怕的是,傅时被这迎面而来的屏风砸倒在了地上。

他捂着头直哼哼,一张俊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我也是心大,还敢淡定的蹲在他一旁,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诶,死了没啊?”

他疑惑的朝我看来,颇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

“你是谁啊?”

闻言,我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

“你未来的亲亲娘子~”

傅时捂着脸愣在了原地,缓了好久才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你你你你!怎的如此轻浮!”

(二)

同他成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原来他十分不喜欢我。

我只以为是他害羞,毕竟我俩天地也拜了,洞房也入了,就好比你菜都吃完了,最后告诉厨子,爷不乐意吃这个,今儿个就不给钱了。

这谁能想的到?

在我脑子还不清醒的时候,为了这位俊美的夫君,可算是吃尽了苦头。

他喜欢琴棋书画,我就苦学古琴半月余,自信堪比魏晋风流,才抱着琴一脸嘚瑟的在他面前弹奏。

这处亭子风景十分好,落英垂垂,杨柳抽条,端的是一副好风景。

我迎风洒泪,情意绵绵的弹起一首凤求凰,自觉满腔爱意,掏心掏肺。结果他一口茶水喷在我脸上,把我爱意的小火苗浇了个透心凉。

“王思阙,你锯木头呢?”

呵呵,我锯你三条腿儿你信不信?

罢了罢了,为了你这张脸,我忍!

后来,我心想你不喜欢我弹琴,那我给你跳个舞总成了吧。

大冷的天儿我穿了个红纱裙,为了美艳动人还专门露了个胳膊露了个腿儿,结果你猜傅时来了句什么?

他说,

“王思阙,看不出来啊,你这身腱子肉还挺结实的。”

好在没过几秒他就改了口,还笑的一脸纯良无辜,“说错了说错了,此乃天上舞,人间几回闻啊!”

这就对了嘛,我十分满意的放下了手中那对大铁锤,心想我这夫君总算是没瞎了那双眼。

其实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可真是爱惨了傅时,虽然王思芸说,我就是馋别人身子。

王思芸是我阿妹,她自小就长得漂亮,及笄后便被冠以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惜这人在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在内就是个妥妥的芝麻汤圆,黑心的,黢黑黢黑的那种。

“那你不图别人身子,你还图什么?图他娇弱打不过你?”

王思芸躺在贵妃椅上,眯着眼一下一下的打着扇子。

“话不能这么说,夫妻间偶尔打闹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那榻上美人掩唇笑了笑,随即以手扶了扶欲坠的步摇,

“阿姐,不是我说,自你与姐夫成婚以来,他都往府里跑了多少趟了?回回都是抱着阿父的大腿哭的撕心裂肺,直说要休妻。”

我听的一愣,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这个龟孙儿居然敢休妻!看我打不断他的腿儿!”

(三)

而我俩成婚的第一年,宫里头便搞了次春狩,那时傅时他爹都一把年纪了,还拖家带口往西山猎场赶。

你说他自己逞能也就罢了,还非得叫上几个儿子一起去打猎,说是要打只鹿来供众人分食。

可您那几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文弱,您没事老折腾他们干什么,这下好了吧,雄鹿没有了,倒是窜出几只黑瞎子。

我见势不妙,扛起傅时就往围场外头跑,他在我肩头被颠得七荤八素,还不忘捂住嘴死死维持住皇室风范。

“王思阙你慢点儿啊!想当寡妇啊你!”

我头上青筋暴起,但还是耐着性子把他一把丢到大宛马上,随即一个骑跨上马,便带着他往外围逃去。

可那几头黑瞎子跟疯了一样,硬是往我们这头跑,迫于无奈,我只好从背后抽出刀,下马前还安抚似的拍了拍傅时的肩,

“亲亲夫君,骑马你总会吧!可别被甩下来了哦。”

他一脸惊恐的看向我,随后死死攥住我的衣袖。我打赌,这是他这辈子对我最依依不舍的一次。

而后我翻身下马,还不忘在马屁股上使劲儿一拍,马匹受惊,随即便撒开了蹄子朝远处奔去。

“王思阙你好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怒喝硬是了惊起林中鸟雀。

啧,我这郎君真是好弱,算了,谁叫我喜欢呢?

三个时辰后,王思芸带着侍卫来找我,那时我背靠一颗大树,而周围的黑瞎子则死了个遍。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胸前全是血淋淋的伤口,按后来王思芸跟我描述的,那就是进气比出气少,就差下一秒见阎王去了。

此后数月,我都躺在床上发霉,而傅时还算有点儿良心,还知道来找我聊聊天。

“来,今天咱们来讲《书》,话说《禹贡》这一篇,那可是寓意深刻,佳作一篇啊!”

“小王啊,你听我说,这样...”

要不是我动不了,我一定要把你的狗头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微笑:)

(四)

这么吵吵闹闹几年,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傅时是个粑耳朵,王妃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故而傅时的那些兄弟已经很久不约他出去逛青楼了,毕竟谁也不想在听小曲儿的时候,见到自家弟妹一手一个大铁锤,把怀里的小美人儿吓得花容失色吧?

旁人也就罢了,主要是自己还跟个鹌鹑似的躲在美人儿后头,这岂不是堕了皇族的颜面?

种种因素的制约之下,傅小伙子总算是跟那些风花雪月再不沾边。

他的兄长们也只好在中秋,元旦之类的日子里,给可怜的弟弟送些糕点,用以安慰安慰这倒霉孩子。

不过,很可惜,那些糕点汤水之类的东西,全进了我的肚子。

每每看到傅时被我气的跳脚,还一副本皇子不同你这无知妇人计较的傲娇模样,我就觉得欺负他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而两年后的某个冬日,我给傅时添了个小崽子,那是个女孩儿,模样同她爹一样秀气好看。

傅时当时揣着手蹲在门口整整一日,每次想悄悄扒门缝瞧一眼的时候,就被我爹一巴掌狠狠拍在后脑勺上。

“你看个屁!一个大男人扒门缝像个什么样子!”

后来王思芸来的时候,就看到俩大男人撅个屁股,跟做贼似的扒着个门缝往里头看。

“岳父大人,你看得见小王不?”

“奶奶个腿儿,你说呢!挡都挡完了,还看个锤子!”

王思芸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俩后头,忍住了一人一脚的冲动,只轻轻咳嗽了一声,

“阿父,姐夫,麻烦让让。”

(五)

那刚出炉的小崽子,被她爹稀罕的不得了。

具体表现在,傅时从侍女手里接过自家女儿的时候,面上严肃的好似在面对什么国家大事。

我无意中瞥他一眼,却差点被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傅时,那是个孩子,不是个物件儿!”

谁家接孩子用双手手掌接啊!

刚初为人父的傅时,被我吼得一愣,面上的汗出的比我这个刚生完孩子的都多。

只见他全身哆嗦着,犹豫的将手掌翻转,变作手背朝上。

我:???

我想和离,丧偶的那种:)

等到小崽子满月,傅时便兴高采烈的冲到我房里,说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我想好了,古诗有言,‘亭亭七叶贵,荡荡一隅清’,多文雅!”

我心想傅时不愧是个文化人,取个名字还得有个典故。

“夫君,你真厉害,” 我撑着下颌,一脸崇拜的朝他看去,“傅亭亭这个名字真好听!”

谁知他竟鄙夷的看我一眼,

“小王,你也太俗了。我的女儿,怎可取这么个毫无特色的名字?”

“我给她取名傅贵,是不是听上去就很费银子?毕竟花的多才有我皇室风范!”

我看你是有那个大病!

沉默了半晌,我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朝他看去,那嘴里硬生生的说道,

“夫君,咱们还是改改吧!”

他却笑的一脸憨厚,“小王,你在说什么啊?我才去了趟宫里,乖崽的名字都入了玉碟了哦!”

!!!

好孩子,阿娘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换个爹爹吧。

(六)

我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哪怕傅时并没有那么爱我。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俩孩子都有了,他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但随着柳柔柔的归来,某只无形的手往我脸上招呼了那么几下子,差点儿没给我脸打肿。

傅时用行动告诉我,他是属蚂蚱的,还真能翻了天去。

那时正是牡丹盛放的季节,宫里头举办了一场花会,而男女不同席。

我与傅时在长廊下头便分开了,他一甩衣袖便转身潇洒的离去,而我则跟在宫人后头慢悠悠的前往宴席。

路上便碰见了一位娇弱少妇,她垂头捻起一朵魏紫,姣美的侧脸竟比她手中牡丹还要美上半分。

待我走近,她便抬头朝我看了一眼,那眼中情绪莫名。我还有些奇怪,却见她朝我略一福礼,柔声道,

“妾为崔氏妇,名柳柔柔,见过四皇子妃。”

我抬手命她起身,却并不打算与她多话,只淡淡留下一句,

“下次问安最好直接些,别加上你的名字,我记不住的。”

她的脸白了一瞬,却仍抿着唇低声答是。

后来我总是想,要是当时我知道这小瘪犊子是来给我下马威的,那她肯定当场就得被我扒了那层绿茶皮。

但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傅时勾搭上的,只是某天我在家里陪女儿玩耍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上头说傅时在外头有人了。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谁叫傅时归家时,那股茉莉花香味儿熏得连狗都跑的老远。

三日后我便抄上家伙事儿,尾随在傅时后头,见他做贼似的进了京郊的一处宅子,随后柳柔柔迎了出来。

格老子的,你偷吃就算了,还敢偷个有夫之妇!

我面无表情的将手中大锤往门上一砸,咣的一声便将那两人吓得差点儿没抱在一起。

哦说错了,傅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柳柔柔则梨花带雨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许是温香软玉在怀,傅时虽惨白着一张脸,却还是很有骨气的挡在了柳柔柔跟前。

“小王,你先把铁锤放一放,听我解释!”

闻言,我便从容的丢下锤子,任凭它在地上砸了个大坑出来。

“说吧。”

说不出个花儿来,今日我便送你早登极乐。

“柔柔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子,她之前嫁给了崔相家的小儿子,后跟随夫家去了外地,最近才回来。”

“你是不知道,她那相公暴虐成性,老打她!我看不下去,才将她接来这处宅子躲一躲。”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往我心里添一把火。

“傅时你能耐了啊,你是她爹还是她娘?婚事都要管一管,我怎么不见月老庙把你这张大脸供在香案上头拜一拜呢?”

“还青梅竹马的妹妹,那我给你找几个好兄弟怎么样啊?”

他气的满脸通红,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我见他一副誓要与柳柔柔共存亡的鬼样子,便气的不打一处来。

傅时,你把她护在身后,生怕我伤了她。可我与你成婚这么多年来,却不见你有哪一日心疼过我半分。

我也是人,也会心痛。

(七)

那日之后,我便堵着一口气,窝在屋子里不同傅时说一句话。

他也是淡定的很,自觉没有半分错。平日除了逗逗女儿玩,便跟没事儿人一样在院子里溜达。

如此僵持了半月,便到了贵儿的生辰。

那天早上,傅时早早的来了我的房间,将一把长命锁挂在女儿的脖子上。而后便扭扭捏捏的自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到了我跟前。

“送...送你的。”

我愣了愣,同他成婚这么多年,别说玉佩了,他连朵花都没送过。就连我的生辰,也只是吩咐管家意思了下。

但见他有些羞赧的样子,不知为何,那沉了几日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但一切的好心情,都在见到柳柔柔的时候瞬间土崩瓦解。

我将傅时拉到僻静之处,几乎是怒不可遏的问道,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我可不记得给她送过请帖!”

傅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低三下四的说道,

“她好久没出来了,这不也是听说贵儿要过生辰了,便备好礼物来庆贺贵儿的生辰吗?”

“你别这么小气,人家是一片好心。”

我连气都气不出来了,只觉得心头一片苦涩,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随后我便丢下傅时,失魂落魄的朝后花园走去。

哪知柳柔柔跟阴魂不散一样,在我一肚子火的时候,就那么巧合的出现在了长廊下。

我冷着一张脸,本不愿与她多言。却见她柔柔弱弱的走到我跟前略一福身,轻声道,

“王妃娘娘,许久不见啊。”

见你个大头鬼,看爷理不理你就完事儿。

我一挥衣袖便打算转身离去,却被她一把拉住,

“娘娘,我是奔着王妃之位来的。你也知道时哥哥眼里没有你,那何不早日退位让贤,我还能善待你的那个女儿。”

我被她拽的一个趔趄,但听完她这番话,便觉得不可思议。

“柳柔柔,你失心疯了不成?”

她却并不答话,只笑的越发温柔。

这个疯子,我心中暗骂一声,手上更加用力,试图将我的手臂从她怀里挣脱开来。

但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柳柔柔便自行松开了手,顺着那股拉扯的力道朝后倒去。

“柔柔!”

傅时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倒在地上的柳柔柔抱在怀里。

“傅时,她不过摔一跤而已,你就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娘呢。”

我立在一旁凉凉说道。

谁知傅时竟转过身冷冷看着我,快步离去前,只留下一句,

“她有了身孕,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需另说。”

“王思阙,你竟恶毒如斯,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我愣了愣,随后朝地上看去。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摊血,而血迹一路蜿蜒,顺着柳柔柔的衣摆滴答而下。

她被傅时抱在怀里,只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容。

“时哥哥,我好痛...好痛啊。”

可她除了在傅时怀里呼痛,竟还趁他不注意之际,朝我挑衅一笑。

我王思阙长到这么大,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

故而我快步冲上前,揪住柳柔柔的衣领,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傅时被我这一手搞得人都呆在了原地。

“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你跑的脱?

在傅时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我左右开弓,给他脸上甩了两耳光过去。

呵,一左一右,才对称。

(八)

半月后王思芸来我这里话家常,谈及柳柔柔时,便冷冷笑道,

“烂了心肝的畜生,连腹中孩子的性命都敢拿来算计。据说经了这一遭,她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我靠在榻上,拿了布偶小老虎来逗自家闺女儿玩耍,蓦的听了这一嘴,却也不想多作反应。

“阿姐,你不知道,她那夫君其实对她还挺好的。但谁叫姐夫现在是个香饽饽,她这不就上赶着自荐枕席了吗?”

傅时年幼时因体弱多病,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岁,故而那时宫里的皇子公主都不爱同他玩耍,连小小伴读都敢下他的面子。

柳柔柔当时也不过五六岁,便晓得如何收买人心。即使是大家都不待见的傅时,她也能面不改色的与他谈笑叙话。

不得不服,这小小年纪便是养鱼的一把好手,看来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而待她及笄后,便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绿茶功夫,将京中的公子哥儿迷的神魂颠倒,可惜,当时却并不是她择婿的好时候。

毕竟这位的野心,可是入主中宫。但那时傅时头上的三位哥哥,都各自有主,院子里也被塞满了各方送来的美人。

这雄心壮志还未来得及施展,便夭折在了半路上。

此后匆匆出嫁,便早早地远离了京城这个浮华的名利场。

哪知几年后,傅时这个走狗屎运的,不止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他那原本铁石心肠的老爹也不知为何父爱泛滥,就差没把储君之位捧到傅时这个老来子跟前了。

其他蠢蠢欲动的“妹妹们”,都被我赶的差不多了,毕竟连傅时这个当事人都不主动,那再多的牛鬼蛇神都进不了这府里。

只有柳柔柔是个意外,要是按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话本子所述,她便算是傅时的白月光,小青梅,而我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原配。

可我王氏女向来爱憎分明,感情上绝不拖泥带水。若傅时只是寻常公子哥儿,我定要与他早早和离。

可惜,皇族婚姻从不是儿戏。

“别管他们了,这些腌臜事听来还污了咱们的耳朵。”

我自案上从容的取过一盏茶,嘴里却十分冷淡的说道。

王思芸勾唇笑了笑,心道我这阿姐,最是心狠不过,爱之欲其生,而恶之则欲其死。

(九)

半年后的皇宫夜宴,我将女儿交给奶妈之后,便穿戴好属于王妃的翟衣,驱车前往宫中。

因着还得在人前装装样子,不得已之下,我还是进了傅时所在的马车。

他端正的坐在上头,见我进来时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便挺直了脊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漠然的瞥他一眼,之后便一路沉默,连个眼风都不曾递到他跟前。

许是见我这幅冷淡的样子,有些稀奇。他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

“柔柔的孩子没了,你不要自责,我替你跟她道过歉了。”

“我知晓你应当不是故意的,那日我急了些,说出的话也并非我本意。”

好家伙,我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被这狗东西说的话点着了。

“傅时,你哪只狗眼睛看出我自责了?报应不爽,她这是活该!”

不等他多作反应,我便一脚就把他踢下了车,随后扬声吩咐车夫跑快些,这月工钱翻番。

待到他灰头土脸的入了席,便死死梗着脖子,再不同我说一句话。

正好,我也落得个清净。

意外是突然发生的,我喝了宫人呈上的寒秋露,便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当即便觉喉头泛起一股甜腻的血腥气味儿。

我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在下一刻当着众人的面直直倒下,而昏过去的前一刻,我看见傅时惊慌失措的朝我奔来。

麻蛋,莫挨老子!

三日后的皇子府,我躺在床上,于一片混沌中微微掀开一丝眼帘。

王思芸守在我旁边,见我醒来,便着急忙慌的唤太医进来。

我见她一副眼眶红红的样子,便虚弱的朝她笑道,

“芸娘,你哭过了吗?”

她不答话,只将头埋在我的脖间,那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阿姐,太医说若你熬不过昨晚,便要我们准备后事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傅时带着太医冲进来,与向来翩翩公子的形象不同,今日他眼下一片乌青,连下巴处都冒出一层黑青色的胡茬。

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天牢里放出来的一样。

我扭过头,只觉多看他一眼都玷污了我纯真的双眸。

他见我这样,便揣着双手,委委屈屈的蹲在墙角,再不发一言。

太医替我号过脉之后,便抚着胡子笑道,

“性命无虞,娘娘尽可放心了。”

还不待我张口,便听王思芸拽住太医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医士,是否那寒秋露中有毒,有人想要害我阿姐?”

太医却摇头道非也。

“在下查过王妃的那杯寒秋露,并无下毒的迹象。”

“不过娘娘确实是中了毒,此毒名为乌头。是一味慢性药,与杏仁一道服之可致身体虚弱,最后不治而亡。”

“而此药平常却无法发现,只是若与寒秋露之类的寒物同食,则会提早诱发药性。娘娘这是因祸得福啊,若药性再积累个几年,怕是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王思芸听完,便皱起眉头,奇怪道,

“不对啊,我阿姐自小就不爱吃杏仁,怎么可能会因杏仁混上乌头中毒呢?”

蹲在墙角的傅时在这时探出半个脑袋,愣愣的问,

“小王不爱吃杏仁吗?可是我阿兄送来的杏仁酥,都被她抢完了啊。”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突然闭了嘴,面上泛起一片惨白。

太医也觉不妙,拱手后便立马开溜了。

“我...我阿兄...”

他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完整一句话。

“小王,你知道对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吃,我们去告诉父皇,让他为我们做主啊!”

我冷冷看了他半晌,才开口道,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老娘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就今上那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性子,只要你那几个好兄弟不谋反,他管你们怎么斗。”

我那时爱重傅时,也因猎场之事对他那几个兄弟心生怀疑,故而明明知晓糕点有异,却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个干净。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背后之人以为此计得逞,便不会再暗中给傅时下绊子。

缩在墙角那人被我骂的一愣,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躺在王思芸怀里一阵咳嗽,等终于平复下来,才漠然开口道,

“你一向厌我,我说了你便会信吗?就好比我告诉你,是柳柔柔自己摔倒的,目的是为了嫁祸我,你信吗?”

“你优柔寡断,却又重情。连柳柔柔那种货色,你都能因儿时她对你的几分善意而施舍怜悯,更别提你那血浓于水的亲兄长。”

“可是傅时,你可以对所有人都心怀仁善,除了我。”

我缓缓阖上眼,心里徒生一片荒芜。

“我生下阿贵之后,太医告诉我,此生我都无法再有孕。”

“傅时,从今往后,我虽仍为你的妻子,却只是为了家族,苟延残喘的一具空壳。”

“今后你想纳谁来延绵子嗣,都与我无关。我们这一生,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