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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落日余晖斜斜洒在这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柔黄的光线照耀着“白帆楼”这块有些陈旧的招牌。

零星的几桌食客在“白帆楼”大厅内吃饭喝茶,其中一桌客人是个年轻的男人,两道斜飞剑眉,眼睛柔美狭长,冷漠得宛若上好的黑色玉石般宁静沈稳,他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洁白长袍,面无表情的脸完美得像雕塑。

大厅内的食客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份,他是江南第一大富商艾瑾的二子,名叫艾辰。

“艾少爷,她就是小女,闺名叫银朵。”坐在男人身旁的是“白帆楼”掌柜官朝江。

方才艾少爷看到躲在布幔后偷看他的银朵,忽然就说要她来见他,官朝江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艾辰想做什么?

官银朵端正坐直着身子,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坐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十岁开始,她就被父亲严禁踏进“白帆楼”大厅,原因就是父亲认为她长得太美,为了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把她严严密密地藏起来。

而此刻,父亲却破例将她唤到大厅,让她大剌剌地坐在这位艾少爷的面前,正是因为艾少爷的吩咐父亲不能不从,而父亲不敢不从的原因,是因为“白帆楼”的产业属于艾家。

艾家二少爷艾辰的名字,官银朵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她不知道艾少爷为什么要把她叫到面前来? 把她叫来了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径盯着她看,目光闪亮得像要看进她的魂魄里去。

奇怪的是,他的凝视并不带一丝感情,也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倒像是一种发觉到新奇宝物的锐利眼神。他的视线仔细浏览着她的脸蛋,目不转睛地凝视察看,几近挑剔程度。

官银朵暗中咬了咬牙,心里充满了不自在。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窘迫过,更不曾这样毫无保留地让人察看观赏过。令她生气的是,父亲完全不敢阻止艾辰!

平时若有男人敢这样盯着她看,父亲早就暴跳如雷,说不定一耳光都会扇过去了,但是现在竟然任由艾辰用这种放肆的目光将她看个彻底。

当艾辰看见官银朵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停顿了,大街上的喧嚣声似乎瞬间退得很远很远。 他看见一张饱满细致、姣好无瑕的容颜,肌肤泛着莹莹光亮,在幽暗的角落绽放自身的光华。 她并非世间最绝色的女子,但她如瓷似玉般闪烁动人的美肤,却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她还在无意间唤醒了他幼年的温馨记忆,这样的女子让他动了念想收藏、想拥有。

“艾少爷 ...... 您 ...... 您是 ......”官掌柜嗫嗫嚅嚅地开了口,但又害怕得罪艾辰,所以虽然开了口,却迟迟不敢有下文。

官银朵不悦地斜瞟父亲一眼,艾辰直勾勾的视线已经让她快要忍无可忍了。

“把脸上的汗水擦干净。”艾辰忽然淡漠地出声。

官银朵错愕地怔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银朵,快把汗水擦干净!”官掌柜急忙重复一遍艾辰的话。

官银朵只觉一股怒气往脑门冲! 这个男人未免太过分了,不但傲慢地盯着她看,现在连说出口的话都无礼至极!她在大厨房忙了一个下午,当然满身大汗,但要不要擦汗水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来干涉吧?

官掌柜的手悄悄在桌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角,她瞥见父亲眼中默默的恳求,那眼神让她想起了“白帆楼”如今一落千丈的生意,又想起了大哥娶亲用的一千两银子还不知道到哪儿去筹措,更加想起了她脚下所踩的土地产业是属于艾家的。想到这里,她硬生生地把胸口窜起来的怒火压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艾少爷有什么鬼毛病,但在现实面前,她只能隐忍不发,乖乖地听话,抬起手用衣袖拭汗。

“你没有手绢吗?”艾辰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现在没有。”官银朵不悦地回瞪。

“以后最好随身带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凭什么你要对我发号施令?”她无法忍受他给她的难堪。

“因为我要买你。”艾辰的眼睛里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官银朵表情呆愕僵凝;一旁的官掌柜猛然深深地抽气,一双眼睛几乎要突出眼眶;大厅内几桌零星的食客也都听见了艾辰的话,纷纷转过头来惊诧地看着他。 一瞬间,四下瑞安静得连呼息声都可以听见。

“你开个价吧!”艾辰撩开垂在额前的长发,等着她的回答。

官银朵不敢相信自己耳里听见的话,他要她开价? 这是什么话? 她又不是货物,也不是牲畜,怎能任人买卖?!

“我是人,你当我是什么?”她心里有一股火在迅速燃烧起来。

“你当然是人,所以我让你自己决定身价。 如果你是文物古玩,那就是别人替你决定身价了。”他慢条斯理地说。

官银朵气怔,什么身价不身价的,她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奇怪的事,弄不清楚他究竟意欲何为? 他给她的感觉,好像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秤斤论两的议价,待他买回去后,他便可以蒸煮她、红烧她,随便怎么料理她都行,想到这里,她整个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身价,你想买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卖给你。 请你听清了,我现在就直接拒绝你,我不卖给你!”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斯文俊美,但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个邪恶可怕的人? 说不定可能还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也许他的家可能是炼狱! 她想得头皮发麻。

“我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艾辰脸上是结霜似的冰冷表情。

如此嚣张蛮横的话让官银朵的脸色变得僵硬苍白,她此刻终于明白爹要把她藏起来的苦心了。 她很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躲在布幔后偷看他,无故逼自己踏上了悬崖边,一失足很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此时,无数的议论声悄悄在大厅里浮起了。

“艾少爷买官银朵的用意是什么? 难道想买去服侍他?”

“买小丫头或是买个厨娘,用不着艾少爷亲自上门讨价还价吧?”

“艾少爷尚未娶妻,他那意思,莫非想娶官银朵?”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落,官掌柜的脑袋嗡嗡乱响着,艾辰的话惊得他惶然迷惑,目瞪口呆,他也猜想着艾辰买官银朵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买去当小丫头服侍他,他这个当爹的并不愿意让女儿去做人家的奴婢;买去当艾府的厨娘,那也不是多有出息的事,更何况,眼下已经没有大厨的“白帆楼”更需要银朵来掌厨;但是,若是当艾少爷的正室妻子,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女儿若能嫁入富豪之家,那将是多么风光露脸的事,他乐得都能昏过去了!

问题是,艾少爷的心意要先弄清楚才行。

“艾少爷,您 ...... 想买小女,不知是为了什么?”官掌柜忐忑不安地问,一颗心悬吊在喉咙口。

“为了摆在我房里。”他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艾辰的回答让官掌柜和官银朵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然而父女两人的解读却截然不同。

“艾少爷的意思是 ...... 是要娶银朵吗?”官掌柜兴奋得双手发抖,老脸胀红。

“娶?”艾辰无可无不可地淡笑。 “要说娶也行,总之,我要定她。”

官掌柜开心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大厅内的食客也都干脆放下筷子,等着看好戏。

“我不要!”官银朵反应激烈,简直像大祸临头。 “不管买还是娶,我都不要跟这种男人在一起!”

在她心里,已断定这位艾家少爷是个行为异常,思想也不正常的男人了,何况他刚刚那句“摆在房里”,更加坚定了她的揣测! 有谁会对人用“摆”这个字啊?!

“我说过了,我要定你,随便你出价。”当艾辰面对想要到手的东西时,他有绝对的耐性。

“我也说过了,我没有身价! 无价之宝你听过吧? 我就是无价之宝!”官银朵丢下话,转身欲走,摆明了不想再跟他周旋。

“无价之宝我听过,但至今还没碰到过。”艾辰的眼睛慢慢地亮起来,他该说她有骨气吗? 不过他的习惯,是对方愈不开价,就愈激起他拥有的兴趣。

“现在你碰到了!”官银朵回眸怒视他。 “至今”没碰到过? 她真不敢想象他到底买过多少女人? “艾少爷,你大可以去买其他的女人‘摆在你房里’,以你的财力,要买多少个女人都不是问题。”她忍着一肚子的火,心里已经直接判定他是个无耻的男人了,买女人的意图无非是为了占有欲。

“银朵 ......”官掌柜紧张得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我喜欢的东西,再贵都要买到手。 我让你出价,是尊重你,要不然,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得到你。”艾辰不愠不怒,不慌不忙地说。 “不要忘记了,‘白帆楼’是艾家的,我随时要收回来都可以。”

艾辰的威胁云淡风轻,但听在官氏父女耳中却犹如五雷轰顶。

“艾少爷,您别生气!”官掌柜心急地说。 “您看得起小女,想娶她为妻,那是小女的福气,小女说话直了些,艾少爷千万别与她计较......”

“我不会和她计较。”艾辰正眼都不看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官银朵。 “倒是她,要开出什么条件,我都接受。 我不是土匪强盗,一个愿打,也要一个愿挨。”

“银朵,艾少爷的意思 ...... 你是怎么想的 ......”官掌柜转过脸,再度用眼神默默恳求她。

“你想用钱压死人吗?”官银朵怒不可抑地直视艾辰,虽然以她家里目前的状况来说,是情愿被钱压死也不想被没钱拖垮。

“有谁不爱钱?”艾辰冷笑反问。

“没错,谁都爱钱。”但关键在她并不想卖了自己去变成这个男人的玩物! “好,我开一个价,但如果我开的价你付不起,那就请你放过我,也放过我们‘白帆楼’。”她必须想办法不得罪他,还能让自己脱身。

“可以,只要你不开天上的星星、月亮这种不可能办到的条件,我都能接受。”艾辰漠然地微勾嘴角。

官银朵深深吸气,暗暗思索着该开出怎样的价码才能让艾辰退缩?

她知道艾家非常富有,但富有到什么程度她却无从想象。 记得大哥要成亲时,女方要求一千两白银的聘金,爹当时就抱怨,说“白帆楼”生意再好,一年也赚不到一千两银子那么多,屈指算算,她若是开出一万两银子的价,就等于是“白帆楼”十年以上的收入了。 不过,也许对一般人来说,一万两银子是惊人的数目,但对艾家而言,很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万一艾辰真的愿意付一万两银子买她,她岂不是仍得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到底对豪富艾家来说,什么样的数目才会让他觉得付不起?

“你需要考虑多久?”艾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眉和神态。

官银朵回过神来。

“那、那 ......”她犹疑不定,勉强伸出食指,咬着唇说:“一万两 ......”

官掌柜蓦地惊跳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官银朵,不敢相信她居然开出一万两的价来,暗暗地捏了把冷汗。

“一万两?”艾辰的眉尖微挑,仿佛在确定什么。 “你确定是一万两白银?”

官银朵瞅着他无动于衷的表情,深觉不妙,看来一万两真的不被他放在眼里,她于是心一横,大声说:“不,是一万两黄金!”

官掌柜闻言,猛然间朝后一仰,半个身子软跌在地,张大嘴发出无声的惊呼。

大厅内也异常的安静无声,食客们个个都被那“一万两黄金”的开价给惊得目瞪口呆。

一万两黄金是足以吓死人的大数目,虽然没有人见过一万两黄金堆栈起来是什么样的惊人景况,但一万两黄金足足可以买下一百间的“白帆楼”,可以换珍珠玛瑙、玉石珊瑚几十箱甚至上百箱,可以让官银朵一家衣食无虞地吃上好几辈子了!

在众多惊骇的目光齐射下,官银朵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说对了数目,一万两黄金该是天价了吧? 她虽颇有点姿色,但也绝非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就算艾家再富,也未必肯拿出一万两黄金来买她这样平凡的女子。

“一万两黄金,不二价?”艾辰的神色波澜不兴。

官银朵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她看不出艾辰的情绪,心里很忐忑,难道一万两黄金开得还太少? 不可能,一万两黄金实在已经是够夸张的大数目了!

“对,不二价。”她深深吸口气,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

“艾少爷,小女是开玩笑的,哈哈 ...... 怎么可能真的跟您要一万两黄金啊 ......”官掌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既是不二价,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万两黄金,不许再加价。”艾辰微微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像一条蛇在吐着信儿。

官银朵被他若无其事的语气给吓白了脸。 他是不是疯啦? 难道真的要用一万两黄金来买她?!

已经双腿发软的官掌柜,此刻只觉两眼发昏,几欲晕厥。

“我说的是一万两黄金吶!”官银朵强压着内心的惊慌和恐惧,用力强调。

“我听见了,一万两黄金。”艾辰缓缓起身,眼中流露的傲慢像是永恒不变。 “三日内我可以准备好,也请官银朵姑娘三日之后履行约定。”他转身,淡漠地往外走出去。

至此,官掌柜终于承受不起强烈的刺激,彻底昏厥。

官银朵则四肢冰凉,失神地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 花一万两黄金买一个女人?! 他一定有病,他一定不正常!

天哪,她难道真要嫁给这种不正常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

眼前仿佛有满天星花在转,恍然间,她好像看见艾辰在对她狞笑。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的手微微地发抖,额际和手心全是汗,瞥见桌上艾辰吃剩的半块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思绪一点一滴地沁入她的脑海。

这薄薄的牛肉片,便是整件事情的开端......

芙蓉镇,是一个人烟辐辏的繁华巿镇,而云霓大街,是芙蓉镇上最缤纷而繁华的一条街。

店肆商埠俱全的云霓大街,街道中间用石青砖铺成,青砖两侧则铺满着鹅卵石,下雨时街道不会满地泥泞,天晴时也不会因车马经过便扬起阵阵烟尘,是芙蓉镇上最平整干净、笔直宽阔的主街。

四名随从拥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走进了云霓大街。

车轮在青砖上转动着,马蹄踩踏在青砖上发出了规律清脆的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和街上热闹的喧嚣声,唤醒了马车内昏昏欲睡的艾辰。

艾辰轻轻拨开窗帘,车马声、叫卖声、曲乐声和飘扬在空气中的煎饼和汤面的香味立即朝他扑面而来,漩涡般将他笼罩住。

这熟悉的气氛和味道,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家了,但他并没有回家的兴奋和喜悦。 离开家一个多月,他什么都不想念,只想念一个味道,那就是“白帆楼”的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 不管离开家乡多遥远,离开的日子多长,芝麻酱烧饼是他唯一挂念的乡愁。

“孟杰,我饿了。”艾辰淡淡地出声吩咐。

“知道了,少爷。”紧跟在马车旁的贴身侍从孟杰随即朝车夫高声喊道:“李贵,等会儿在‘白帆楼’前停下。”

“是!”车夫李贵应了声。

每一回艾辰从外地回到芙蓉镇,头一件事就是先吃两个“白帆楼”的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身为艾辰的贴身侍从,当然熟知主子的习惯,所以不消艾辰多说,李贵就照往常惯例,将马车驶到“白帆楼”前停下来。

孟杰朝楼高三层的“白帆楼”走进去,一踏进大厅,孟杰就发觉到气氛有些不寻常。

“白帆楼”虽说平日生意就十分兴隆,但是像今日这样人满为患、吵嚷声不绝于耳的混乱景象,却是孟杰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点的紫苏鱼来是不来呀? 再等下去天都要黑啦!”那一桌等得不耐烦的酒客恼怒地拿筷子敲打桌面。

“客倌再稍候片刻,等等就来了!”跑堂的伙计满头大汗,双臂上端了几大盘菜挨桌送着。

“喂,伙计,你们‘白帆楼’的招牌菜芙蓉肉怎么变了味啦? 从前不是这个怪味呀!”另一旁的老头嚷道。

“哎 ...... 哎! 伙计,你过来看,这饺子馅还没熟透呢! 想害我泻肚子啊?”伙计还来不及回话,这一桌的客人就忽然吐出口中的饺子,气呼呼地对他叫喊。

“实在对不起得很,小的立刻给您重送一盘熟的来!”伙计苦着脸惶急地道歉,连忙把那盘没熟的饺子迭到手臂上端走。

“本大爷这顿饭已经吃得够久了,你想要我再等多久? 大爷我不吃了!”那吃了生饺子的客人气得七窍生烟,摔下筷子起身就走。

“客倌,您还没会帐 ......”

“会什么帐 ?!”那人怒声咆哮。 “大爷吃到了生饺子,没找你们掌柜算账就算客气了,还敢叫我会帐?”

伙计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可...... 可 ...... 您已经吃了五道菜呀 ......”

“吃五道菜又怎么了?”那人眼中冒出火来。 “你们‘白帆楼’给客人吃生饺子,敢情‘白帆楼’的店誉就只值那五道菜的钱? 好,要我付钱也行,等大爷我从这儿走出去,用不着到明日一早,你们‘白帆楼’给客人生饺子,害客人吃得上吐下泻的事马上就会在芙蓉镇闹得人尽皆知!”

“别、别! 这位爷您行行好,千万别这么做,小的不收您的钱了......”伙计听见这番恫吓,吓得不敢再拦阻,眼睁睁看着那人怒气冲冲地走出去。

靠窗边坐着几位“白帆楼”的熟客,见此情景,忍不住说话了。

“伙计,大厨子白鹤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出的菜没了白鹤的仙味,上菜倒慢得像乌龟,瞧瞧这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对街卖陶器的刘三爷摇头说道。

“刘三爷有所不知。”伙计叹气苦笑。 “咱‘白帆楼’的大厨子白鹤已经告老返乡了,您眼里瞧见的都不算乱,真正乱的在后头厨房吶!”

“什么 ?! 白鹤回乡啦?”

众客听了伙计的话,齐声惊呼,接着便开始议论纷纷。

“原来这些菜不是白鹤做的,难怪全变了味!”

“接手的厨子是谁呀? 火候也差太多了!”

“早知道不是白鹤做的菜就不进来吃了,这么难吃的菜,官掌柜也敢端出来冒充是白鹤的招牌菜唬咔我们这些老主顾,实在太不厚道了!”

“既然不是白鹤掌厨,那还在这儿穷等个什么劲儿啊? 走人了、走人了!”

众客纷纷起身,忿忿地往外走。

“各位客倌 ...... 老爷 ...... 请、请留步 ......”看着客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去,伙计急得满头满脸的汗,但不论他如何挽留,还是没人理会他。

大部分的客人都没付账就走,只有少数客人意思意思地付了帐,原本满座的大厅,最后只留下几个云霓大街的街坊熟客。

“伙计,你们官掌柜人呢? 都乱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也不出来稳一稳场面?”刘三爷扬声喊道。

“三爷,不瞒您说,今儿个掌厨的正是官掌柜呀,他正在大厨房里忙着呢!”伙计转过头,看见了孟杰,认出他是艾家少爷的贴身侍从,连忙堆起笑脸招呼他。 “真是不好意思,怠慢客倌了,客倌请这边坐。”

“不坐了,给我包两个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我要带走。”孟杰打量着杯盘狼藉的大厅,心中暗忖着,掌厨的人若已不是白鹤,那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还能是原来的味道吗?

“好的,马上来、马上来!”伙计弯了弯腰,转身匆匆钻进厨房。

大厨房内,官掌柜正在挥汗热炒,二厨耿进在一旁油炸猪蹄,其余几个小徒弟则手脚利落地切菜、洗菜。

“去看看大蒸笼里的紫苏鱼好了没有,顺便把盘子递过来!”官掌柜回头对耿进喊道。

耿进连忙转身去掀大蒸笼。

“老爷,紫苏鱼不必上了,所有的菜都不用上了,外头的客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光了。”伙计满脸委屈地摊手说道。

“什么 ?! 都走光了?”官掌柜停下手中的锅铲,惊怔住。 “怎么都走光了呢? 菜就快好了,你怎么没把客人留住呀!”

“老爷,是客人嫌菜的味道不对了,所以才不吃的。”莫名其妙被骂的伙计更觉得委屈了。

“味道不对? 这怎么可能?”官掌柜心虚地夹了块锅里直冒热气的四喜肉片送进口里,脸色倏地变得不太好看。

耿进默默地把蒸过头的紫苏鱼端出大蒸笼,不敢吭气。

“味道怎么会不对了呢?”官掌柜摇头长叹了一声。

虽说他从前也掌过大厨,但那毕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未碰锅铲,手势力道和火候的拿捏都生疏了很多。 原本以为白鹤走了以后,他能先接手一阵子的,没想到一面对火焰熊熊的大锅炉,不是这边碰翻了醋或酱油,就是调味勾芡失了均匀,所以造成大厨房这一阵空前的忙乱。

“颜色都不对了,味道当然也不对了。”清脆甜腻又带着点霸道的嗓音嘲谑地插嘴说道。

大厨房里每个人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一个脸蛋精致无瑕的小姑娘就坐在面桌上,明明在热气蒸腾、光线阴暗的大厨房里,但这个小姑娘饱含笑意的双眸却是波光潋滟,看起来异常闪亮。

“银朵,你进来干什么? 这儿没你什么事,快出去!”官掌柜狠狠地瞪着她,举起手中的锅铲挥赶着。

“爹,别这么对您的救命恩人,我可是专程来救您的。”官银朵轻轻笑说,长裙底下的细长双腿漫不经心地摇晃着,一把乌黑长发全盘在头上,露出了一截光洁白净的颈项。

“出去、出去! 你这黄毛丫头在这儿说什么大话? 不要以为老鹤教你做了几道菜,你就能当大厨了! 还有,告诉你多少次了,大厨房不许你进来,你怎么总是不听!”官掌柜不悦地敲着锅骂道。

官银朵耸肩笑了笑,仍坐在面桌上晃荡着双腿,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老爷,艾少爷的侍从还在外头等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您先解决这个事吧!”伙计着急地连忙插口。

“艾少爷回来啦?”官掌柜吃了一惊。

艾家是芙蓉镇上最大的地主,芙蓉镇有三分之二的地产都让艾家买下了,整条云霓大街也全是艾家的产业。 在云霓大街上开店做买卖的人都是向艾家承租的店铺,“白帆楼”当然也不例外,向艾家承租这幢三层楼的店铺也有十年了,幸亏艾家老爷是心地善良的地主,一年向他们所收的租金并不多,若有人遇到了困难付不出钱来,艾老爷也从不追讨,甚至还会拿钱帮那人度过难关,因此艾家深得芙蓉镇镇民的敬重和爱戴。

“谁的手闲着,快去看看瓦瓮里还有没有五香牛肉?”官掌柜知道艾少爷喜欢吃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连忙急匆匆地奔到烤炉前取出两块芝麻酱烧饼,等着五香牛肉切片夹进烧饼中。

“不妙了! 老爷,最后一块五香牛肉早切盘出去了,现在瓦瓮里只剩几块小碎肉啊!”小徒弟在瓦瓮的卤汁里捞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有。

“什么 ?! 没有五香牛肉了?”官掌柜一副天就要塌下来般地惊声大叫。

“不好了、不好了,这下子咱们连艾少爷都要得罪了!”伙计已经苦恼到要哭的样子了。

官掌柜捧着两块芝麻酱烧饼呆站着,脸色灰败,写满了焦急慌乱。

“别担心,我这儿有五香牛肉。”官银朵一脸巧笑倩兮。

“啊?”官掌柜惊讶得转过脸看她。

“小姐,既然您那儿有五香牛肉,就快拿出来吧,我怕艾少爷等急了!”伙计简直像火要烧着了屁股。

官银朵从面桌上轻轻跳下来,拿起一只空碗,走到灶台转角处较隐密的角落,掀起一樽小瓦瓮的盖子,从陈年老卤汁里扠起一块色泽红润的牛肉来。

从外观看,官银朵取出来的牛肉与白鹤秘方创制的五香牛肉色泽一般无二,官掌柜看了又惊又喜,来不及问银朵那块五香牛肉的来由,就急忙把牛肉端了过去,飞快切成薄片夹进芝麻酱烧饼中,再火速交给伙计送出去。

“爹,您瞧,我这不是救了您一回吗?”官银朵狡黠的黑眸含笑睨住他。

官掌柜悻悻地哼了声。 “老鹤把这一瓮牛肉藏起来做什么? 他是存心要整死我吗?”

“这才不是白爷爷藏的,这瓮牛肉是我的!”官银朵笑着挑了挑眉。

“你的?”官掌柜瞪大眼睛。

“是呀,就是我的!”官银朵双手握拳,得意地笑说:“这是白爷爷告诉我的秘方,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 ?!”官掌柜惨叫一声,迅速夹起方才切剩的薄牛肉片放进嘴里嚼起来,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但脸色明显已经舒缓了下来。

“爹,怎么样? 味道很好吧?”官银朵眼也不眨地盯着官掌柜,满心期盼他的称赞。

“吃起来确实是老鹤的味道没错,但 ...... 又觉得有点不太一样。”官掌柜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 “你是不是姜放多了点?”

“没有,姜放得很适量,只是我还添了另一味香料。”官银朵笑得好不得意。

“你添了什么?”官掌柜睁圆了眼。

“桂花粉!”官银朵挑眉,有着炫耀的意思。 “爹,您难道不觉得我的五香牛肉味道不但不输白爷爷的,甚至还多了点特别的清香吗?”

官掌柜怔怔然地望着女儿。 舌尖的味觉骗不了人,她卤的五香牛肉确实多了一份清香。 女儿家用料的方法就是与男人不同,白鹤从来就不会把花粉添进卤汁里,怎么想得到,添了桂花粉的五香牛肉不但口味清新了许多,唇齿间还缠绕着淡淡的花香。

这一刻,他再也不能否认女儿厨艺上的天分。

“爹,白爷爷还传授了我几道招牌菜的秘方,若想保住咱们‘白帆楼’的招牌,就把锅铲给我吧!”她试探地伸出手,微微侧头笑望着父亲。

官掌柜迟疑了一下,慢慢把锅铲递到她手上。

官银朵脸上漾起了明亮欢快的笑意。

★★★

停在“白帆楼”外的马车缓缓驶离,马车内的艾辰拿起热腾腾的酱烧饼大咬一口,慢慢咀嚼着,忽然,他怔住,怀疑地看着手中的酱烧饼,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再大大地咬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品尝着牛肉薄片的味道。

从艾辰有记忆以来,他就开始吃“白帆楼”的芝麻酱烧饼夹五香牛肉了,这是头一回让他觉得滋味不同以往,但仔细尝,又分明还像是原来的味道。

就在他疑惑时,有一股淡雅的香气幽幽地涌上鼻头,他愕然地四下环顾,视线最后落到窗外。

云霓大街什么时候有了桂花的香味?

他困惑不解,再吃一口酱烧饼,那股清新鲜香的气味又再度袭来,他恍然明白,淡淡的桂花香原来来自他手中的酱烧饼。

从小到大,他所爱吃的酱烧饼并不是现在这个味道,舌尖已经习惯的记忆仿佛突然间遗失了,然而增添出来的这一份桂花香,却意外地勾起了他更久远以前的童年回忆。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常在充满了桂花香的房间里醒来,总会有张柔软的嘴唇轻吻他鼓鼓的腮帮子,把他抱在膝上温柔地紧抱着。

夜里,他蹬开被子,便会有双白皙纤长的手伸过来,仔细替他盖好被,那双手也总是很温柔地牵着他走路,他被抱在温暖的怀里细心呵护着。

那个充满桂花香的房间是他的世界,而那个温暖的怀抱是他的靠山。

直到有一天,他醒来后再也闻不到桂花香,他的世界从此一片死寂,他失去了温暖的拥抱,生命渐渐变得寒凉 ......

此时,桂花的淡淡香气勾起了他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那是温馨的香气,是他还来不及长大就被迫遗忘的味道,而他很惊讶,这个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香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酱烧饼里?

★★★

“少爷回来了!”

马车在艾府的石狮子前一停下,仆役们立刻一声声地传唤进去。

艾辰走下马车,神色淡漠地走进轩昂巍峨的朱漆大门。

“你们过来,把少爷的行李抬进屋去,有个乌木盒子得小心点搬,别把里头的东西震坏了。”孟杰把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叫过来搬行李,交代完后,自己则捧起三盒红绫包覆的匣子,尾随在艾辰身后。

“少爷,您回来啦!”老管家笑咪咪地迎上来。 “这一路辛苦了,少爷应该累坏了吧?”

老管家通伯待在艾家三十年,从艾辰一出生就看着他长大,算是艾府里少数几个艾辰愿意亲近的人。

“通伯,娘呢?”艾辰绕过紫檀架大理石屏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回少爷的话,大奶奶在正房里,和其他姨奶奶在玩纸牌,大奶奶今儿个心情不错。”通伯答道。

艾辰点点头,淡淡吩咐道:“通伯,我要好好洗个澡。”

“好,我马上让下人去准备。 少爷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了。”艾辰漠然离去。

通伯望着艾辰走向正房大屋的背影,不禁深深叹口气。

在艾辰的脸上,完全见不到一丝回到家的喜色。 明明出远门一个多月才回来,感觉却像根本没出过门一样,如此冷漠的艾辰实在让他觉得难受。

他总是希望偶尔有一回,能在艾辰出远门回家时看见他脸上流露出对这个家的思念之情,但很可惜,这个希望总是一次次的落空。

孩提时候的艾辰会开心大笑,也会伤心大哭,只是年纪愈长,在他脸上就愈难看见喜怒哀乐的表情,也愈难猜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甚至要他多说一句话都是那么的费力。

从前那个会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亲热大喊着“通伯”的艾辰,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走近正房大院时,艾辰就听见正屋里传出父亲妻妾们放肆的谈笑声。

“怎么都是你赢? 必定有鬼,你是不是偷藏了牌?”

“二姐,别冤枉人,我又赢的不多,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芸雁,你怎么老这么小家子气的? 就当破点小财,消灾灭祸嘛!”

艾辰进屋,低垂着眼眸,漠然开口。 “娘,我回来了。”

正在摸纸牌的中年美妇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容貌端庄秀丽,即使脸上有细微的皱纹,肌肤也略显松弛,仍掩不住那一份大家闺秀的气质和风范。

她便是艾辰口中喊的“娘”,是艾老爷的正室妻子,艾府的大奶奶。 然而,艾辰虽然喊她“娘”,但她却不是艾辰的亲生母亲。

“辰儿回来啦,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大奶奶漫不经心地问。

“还算顺利。”艾辰低声说道。 “我在云南收购了一万斤的茶叶,向苏杭的机户收购了十万匹丝绸,还到江西的窑厂——”

“我的辰少爷,这些就别说给我们听了,我们又不写账目。”二奶奶芸雁打断他,格格轻笑。

“就是啊,每回听的都是几万斤茶叶从这儿卖到那儿,然后又是几万斤的丝绸从那儿卖到这儿,我都听得头昏了!”四奶奶抬起柔若无骨般的双手,轻轻按着额角,娇声娇气地说着。

“是。”她们不听更好,艾辰也懒得多说。

“你爹又跟船到南洋去了吗?”大奶奶冷冷地问。

“是。”艾辰低眸注视着地面。

“辰儿,你都二十五岁了,是不是也该跟着你爹出去看看了?”大奶奶若有所思地瞟他一眼。 “咱们艾家的商船还有产业将来都是你要接手的,你该早点学着分担你爹肩上的担子才对,也该让你爹早几年享清福了。”

艾辰默然不语。 和父亲在码头分别时,父亲对他说起他的婚姻大事,叮嘱他要尽快作出决定,早点成婚生子。

他是艾家独子,对父亲来说,眼前当务之急是要他早日完婚,传宗接代远比要他接手艾家事业来得迫切多了。

“我看咱们辰少爷对经商没多大兴趣,成日只爱玩些破铜烂铁。”二奶奶伸手拨弄着头上的玛瑙钗饰。

“可不是嘛,大把大把银子花在那些破铜烂铁上,就算老爷有万贯家产,可当儿子的也不能这样花爹的钱呀!”四奶奶脸上带着酸溜溜的微笑。

“当爹的就愿意赚钱给儿子花,谁让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呢!”大奶奶冷笑道。 “你们两个也别酸了,谁叫你们没办法给老爷生半个儿子出来,所以不管老爷有多少的家产,也不会有你们的分。”

大奶奶讽刺的话像刀一样直刺入两个妾室的心里,惹得她们脸色难看。

艾辰很厌烦这些妻妾对他的言语嘲讽,只想快点从这里脱身。

“娘,我带回来几件礼物孝敬娘还有两位姨娘。”他转头瞥了孟杰一眼,孟杰立刻把手中捧着的三个礼品匣子递给他。

其实,这几位姨奶奶早已经在等艾辰这句话了,因为照往常惯例,艾辰只要出远门回来,都会带些新奇的物品回来送给她们,特别是艾辰有双鹰眼隼目,只要能被他看上眼并且送出手的东西,绝对贵重罕见、绝世少有,所以她们早就好整以暇地在等他把礼物拿出来了。

艾辰把红绫包覆的三只匣子一一双手奉上。

“怎么,都是一样的吗?”大奶奶微微蹙眉。

“是一样的。”艾辰注意到大奶奶眼中流露的不悦。

二奶奶和四奶奶好奇地打开匣子,两个匣子内各有一串一模一样的珠串,每颗珠子都硕大浑圆,色泽也异常鲜红。

“这是什么珠子?”二奶奶和四奶奶分别拿起珠串,惊奇地打量着。

大奶奶被珠串奇异的鲜红色泽吸引,忍不住也打开自己眼前的匣子,取出珠串仔细地端详。

“这珠子是用血珊瑚做成的。”艾辰淡淡一笑。

“血珊瑚?”三个女人同时睁大了眼睛。 金玉珠宝她们见得多了,珊瑚饰品对她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少见之物,但唯独这如血色般殷红的血珊瑚珠串,她们倒还真没见过。

“有个南洋珠宝商到京城做生意,途中遇到盗匪,被洗劫一空,这三串血珊瑚便在珠宝商的众多珠宝当中。 不过盗匪不识货,以贱价脱手,然后辗转流落到古物商手里,我无意间见到,就买回来了。”艾辰语调平淡,没有丝毫情绪。 买礼物送给父亲的妻妾并非出自于他的真心真意,这只是他敷衍这些对他有敌意的姨娘所用的小手段罢了。

“这血珊瑚珠的颜色好鲜艳,真好看!”

“是啊,挂在颈上,把肤色也衬得亮起来了!”

三个美妇人都将珊瑚珠串捧在手心里抚摩赞叹着。

“娘,我先回房了。”他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好,你一路奔波劳累,早些梳洗干净,好好睡上一觉吧,明日再到祠堂上香。”大奶奶眼也没抬,一径把玩着手中的血珊瑚珠串。

“是。”艾辰淡漠地旋身而去。

房间内室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通伯已经为艾辰备好了热水。

艾辰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亲近,更不爱仆婢服侍,所以凡事他都亲力亲为,在他的房间里也绝对看不见有人走动。

回房后,艾辰脱下衣服,跨进澡盆,闭上眼,将身体舒服地浸浴在热水里,让滚烫的热水洗涤他满身的疲惫。

只有在这个宽阔的大房间里,他才能放任自己的思绪,尽情享受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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