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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太子的婚约,在娘胎里就定好了。但这个婚约,是我从娘胎早产抢来的。

1

太子站在门口,一张俊脸黑成碳,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

我不由心头一紧,结巴开口,“太子殿下,您……有事吗?”

“兰听禾,你竟然敢退本太子的婚!”

喔,原来是这事啊,我松掉一口气,“是这样的,太子殿下,这门亲事本就该是霜儿的,我也算是成人之美……”

“兰听禾!”我话还没说完,他这声吼给我吓一哆嗦。

“褚瑾纮,你有病是不是?”

“我告诉你,本太子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既去的人!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

说完他就气冲冲走了,留我一脸懵。

怎么的,怪我是吧?

我和太子的婚约,在娘胎里就定好了。

但这个婚约,一开始并不是我的,算是我从娘胎里抢来的。

我爹有两位夫人,平妻。一个是我娘,云夫人;一个是兰听霜的娘,柳夫人。

我爹是个酸腐文人,煮茶对弈,弹琴作画,寄情山水,无一不爱,没事就爱写几篇文章几句酸诗。

当然,他最爱的还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他是言官,遇点事上头后能说半天。

在他考状元之前,最爱四处跑,我娘就是他在南越国认识的,我娘救了他。那时两朝关系不错,互通贸易。

两人互生情愫,所以我爹就将她从南越国带回来,说考个功名后就成亲。

我爹颇有些本事,一考就中。因此太后就看到了他的才华,要把侄女嫁给他,就是柳夫人。

所以我娘跟柳夫人同时进门,为平妻。

听说洞房夜把我爹给忙坏了,上半夜在我娘房里,下半夜就去柳夫人房里。

柳夫人比我娘争气,率先有了身孕。太后娘娘高兴,定了兰家嫡长女和太子的婚配。

可架不住我争气。我娘虽说比柳夫人晚有喜一个月,但我早产了,愣是抢先一日落了地。

所以,和太子有婚约的兰家嫡长女,就成了我。

太子太傅是我大伯,借着这层关系,我和太子也算是打小认识,霜儿也是。

霜儿就是兰听霜,比我晚一日出生的妹妹。她从来不叫我姐姐,她说按规矩该她是姐姐,所以她叫我禾儿,生气时就叫兰听禾。

我自然也不肯叫她姐姐,我叫她霜儿,生气时就叫兰听霜。

这并不影响我们关系好。小时候偷碎银子上街买吃的我都是偷两份,被抓到了就一起挨打,谁也不能落下。

2

有一天霜儿突然找我,送给我一只特好看的白玉镯子。一般这种时候,她都是有事求我。

果然,她说,“禾儿,我心悦太子。”

我惊讶,这是背着我发生了什么。一番追问才发现,原是我昨日偷懒在家睡觉时,霜儿随柳夫人进宫,不小心掉进荷花池里,是被太子捞上来的。

“这就爱上了?”我不解。

霜儿娇羞点头,“他跳下水救我时,我就像是见到了画本子里的谪仙公子。”

我还是不解,可能是因为我水性极好。

但霜儿开口了,我便打算把娘胎里抢来的这桩婚事还给她。

所以我去求太后娘娘退婚,说想将这桩婚事还给霜儿。太后本就不是许给我的,我这样一提正和她意,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几条。

但她还是说,问问太子再说。孩子大了,不能蒙头做主。

我表示理解,行礼告退回府等消息,没等来太后的退婚懿旨,倒是等来了怒气冲冲的太子,冲到府里跟我吵了一架。

就他这样的,怎么也得让大伯多罚他几篇文章。

当晚霜儿来我房里,将那日送给我的镯子收回去,然后爬上我的床。

“禾儿,太子不愿意退婚,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太子喜欢大方的。”就你这小气吧啦的样,喜欢才怪了呢。

“那我明儿给他送几样东西去。”

“喔。”我表示怀疑,就她那小私库里,全是些首饰钗环的,我就不信她送的出手。

“爹爹书房那幅《富山居图》,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会被打死。”

“那幅《白竹图》呢?”

“你会被打死。”

“那方洛石砚呢?”

“被打死。”

“那套紫金雪毫笔呢?”

“打死。”

这些全都是老爹的藏品。但兰家除了这些,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毕竟人家太子爷的生活比我们滋润多了。

霜儿叹一口长气,睡了。

我也叹口气,睡了。

退婚的旨意一直没等到,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其实我不想嫁给褚瑾纮还有一个原因。

我爹当年娶我娘时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我娘并不是南越国普通人家的女儿,而是南越国大将军云参的小女儿,按照我爹的家世,他是万不能娶别国将军女儿的,这身份敏感,容易被当成奸细。

而且现在两国的关系也不如十几年前那般交好,隐约有开战的趋势。但凡两国交战,云参将军一定是冲在最前面杀人最多的那个,届时我娘和我,就是敌军的亲人。

我身上,有一半别国将军的血脉,太子妃这样的尊位,血脉必须纯正,不然要死很多人。

太子不同意退婚。太后自己劝不住,把我传进宫骂一顿,大概意思就是说我勾引了太子,已经把他哄得五迷三道不听话了。

真是无语子。

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3

我开始不知好歹。

为了成全霜儿,也为了保全小命,我轻而易举放弃掉自己的名声。

我想,若我有了心爱之人,再去退婚想必会更容易一些,太子总不至于强娶臣子的女人,皇家也不会要一个不守规矩的女子。

第一个被我盯上的就是顾繁,他是顾国公家的小公子。我出现在他出现的所有地方,他上酒楼吃饭,我替他付钱;他在茶馆宴客,我替他付钱;他定笔墨纸砚,我替他付钱;他去青楼,我替他付钱……

我花了很多钱,以为他会察觉我的真心,没想到他给我爹告了一状。

我爹骂我辱了兰家名声,罚我跪祠堂,跪一晚。

晚上,太子从窗户钻进来看我,他说,“活该!”

若不是怕祖宗怪罪,我甚至想将香炉砸到他那张贱兮兮的脸上。

“你来干什么?”我揉着发酸的膝盖,恶狠狠道。

“来看你是什么下场。”

他真的很欠揍。我诚心诚意给满堂祖宗磕个头,发愿,“兰家的列祖列宗们,求您们保佑,让此刻靠在窗棂上那人,倒大霉,倒血霉,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太子安静等我念叨完,从窗口翻身一跳进来,用脚踢踢我,“你想讨好顾繁?”

“看不出来吗?”

“那你得换个方法。”

“怎么说?”

“他在青楼里有个相好的。”

“我知道,今儿我还帮他付了赏钱。”我见过那姑娘,风情万种的妖艳货色,没我清纯可人。

“那姑娘是铋国细作,明晚会跟内奸在城西桥头见面。”

啥啥啥?我瞪着眼睛看向太子,铋国?那可是我朝头号敌国,年年打仗,偏两朝国力相当,打了多年也没彻底打出个结果来,最近这几年我朝还败过几次。

许是见我太惊讶,这王八蛋太子又踹了我一脚,还踹屁股!

我爬起来就想和他干架,他先我一步用掌按住我的头,大手一抓,轻轻松松将我聪明的头颅控制在手里。

“别动,祖宗看着呢。”

我被他按着头顶起不来,只得僵硬扭过脑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瞪他,“褚瑾纮,你是不是有病?”

他硬生生将我脑袋转回去面向祖宗,道,“没良心的,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助你早日俘获顾繁的心。”

我觉得我就像个笑话!

我闭眼念叨,咬牙切齿的,“兰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圆孙女愿望,保佑褚瑾纮三日内必现血光之灾!”

然后我脑门挨了一巴掌,褚瑾纮坐到我旁边,一副哀怨模样,“兰听禾,你敢咒我?”

“这是我美好的愿望。”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也盯着他,仰着脖子用一股要压过他的气势。

片刻后他泄气般放松腰杆,依旧用着那副哀怨语气,“顾繁喜欢那个细作,但勾结敌国细作是重罪,你去把细作解决了,不久是帮顾家解了死劫?到时候让顾国公给你做主,顾繁还能不答应不成?”

是这个道理,但是……

“奸细卖国,褚瑾纮,你为什么不去?”

“晚上冷,懒得出门。”

我突然很不看好这位满朝文武拥护的储君,我瞥他一眼,认真道,“你以后可能是个昏君。”

4

第二日,我拿着我爹的私房钱去找管家,让他给了备了十个武力高强的侍卫,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到城西桥头候着,守株待兔。

没等到细作,倒是等来了褚瑾纮。

他一拱一拱爬到我身边,跟我一样趴在草丛里,扯两株草挂在头上做隐藏。

我望一眼他绿油油的头顶,问他,“你怎么来了?”

“今夜月好。”

不理解,我很是不理解。

不过褚瑾纮的消息倒是没错,我们藏在草丛里不出半个时辰,青楼里那个细作就来了,一袭红衣站在桥头,清冷月光洒在她的肩上,确实是副美景。

但我没有想到,和细作勾结的内贼,竟然是顾国公!顾繁的爹。

我看看褚瑾纮,他一脸平静,似乎早就知晓实情一般。

我用胳膊肘拐他一下,压着声音问,“褚瑾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惊喜吗?”

惊喜个鬼!我要是把顾繁他爹给抓了,还能有故事吗?直接悲剧了好吗。

见我不语,他也用胳膊肘拐拐我,“快!让你的人去抓他们!”

“抓个鬼。”

“兰听禾,你是不是想当朝廷叛徒?”

“兰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见我还是不语,褚瑾纮直接尖着嗓子吼起来,刻意尖锐的嗓音将这寂静黑夜打破,桥头上的顾国公和红衣女子纷纷看过来。

这王八羔子!

我狠狠瞪他一眼,在顾国公和红衣女子的注视下缓缓从草丛里站起来,拿了我爹私房钱的侍卫也跟我一起站起来。

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让兰家陷入卖国通敌的地步吧。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场面一片混乱。顾国公和红衣女子身手皆不错,见我坏了他们的事,招招都是杀招,十个侍卫没挨多久就纷纷倒在地上哀嚎。

见势不妙,我立马掉头将褚瑾纮拉出,一脚将他踹出去,走你!

太子是有暗卫的。

果然,顾国公还没挨到褚瑾纮,他身旁就窜出来五六个黑衣蒙面身手不凡的人,三两下将他们制服。

顾国公被制服在地,狠狠啐一口血到地上,“太子爷亲自出马,也是我顾某的福气了。”

褚瑾纮嘿嘿一笑,将我从身后拉出来,“顾国公说笑了,自是禾儿的计谋。”

谢谢你喔。

顾国公很快就认罪,他已经和铋国勾结多年,最近几次交战我朝战败都是他在从中作梗。

天子大怒,判了顾家诛全族。而我,因为抓捕细作有功,被封为县君。

整个兰家都很高兴,除了我爹,他私房钱没了,非说家里进了贼,众人问他丢了什么他又说不出来,最后不了了之。

5

晚上霜儿来找我,将那只白玉镯子重新套在我手上,说,“恭喜你,禾儿。”

说完就爬上我的床。

我仔细瞧了瞧镯子,确定是我很喜欢的那只,然后也开心爬上床躺在她身边。

“我把爹爹的《富山居图》偷了,送给太子。”

我望一眼她,很是佩服她的勇气,“你会被打死。”

“他没收,我又放回去了。”

“那你不会被打死了。”我放心道。

霜儿侧过身子,又用手撑起脑袋,一双好看的美眸望着我,说,“太子拒绝我了。”

我也撑起脑袋望着她,“顾繁没了。”

唉,诸事不顺!

顾繁没了,我只得再找下一个目标。

这次我选的是兵部尚书之子,汤文远,他是个爱诗书的文人,我觉得和我家这种书香世家很配。

但文人就是清高,什么都不爱,不爱酒楼不爱美女,我找不到机会给他花钱。

于是我将老爹的私房钱放回去,拿了他书房那套紫金雪毫笔送到他府上。

文人嘛,自然是爱这些笔墨纸砚的。

可汤文远不识好歹,他不要就不要吧,还将那套紫金雪毫笔送还到我爹手上了!

我送出去的,你退回来也应该退给我啊!这直接闹到我爹面前,很难收场的!

我爹气得啊,跪祠堂都不够,还打了我十个板子。

于是我带着红肿的屁股又跪到祠堂去。

褚瑾纮来的时候我正在跟太爷爷的牌位告状,拜托他晚上托梦给爹爹,要对子女耐心教导,切勿动辄打骂。

“求你太爷爷没用,你爷爷从小就是被他打大的,你应该求你爷爷。”

他说的对。我小时候是见过爷爷和太爷爷的,太爷爷凶得很,八十多岁的年纪打起我爷爷来,粗气都不喘一下,全府上下没人不怕他。

但我八岁那年老人家病重,挨了一月就去了,他走不到一年爷爷也跟着去了。

想到这里我放下太爷爷的牌位,转手将爷爷牌位抱起来,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一遍,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我才问褚瑾纮,“你又来干什么?”

他反问我,“又看上汤文远了?”

“不行吗?”

他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

“他父亲贪了军饷,快要抄家了。”

这这这……我运气还真是不行,不过……

“我带你去看。”我还在为自己挑人的眼光而痛心,褚瑾纮从窗外跳进来,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反应过来我立马推开他的手,一脸戒备,“不去。”

褚瑾纮这个王八羔子,他直接一掌把我敲晕了,再醒来我已经到了京郊一处别庄,整个庄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是朝廷拨给边关的军饷。

6

我一个人站在银子堆里,和院外的汤文远大眼瞪小眼,他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原来,他并不是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早已参与其中。

褚瑾纮这个混蛋不知道躲哪里了。

我看着院外乌泱泱一群人,腿肚子都在发软。

我强撑着挤出一个微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杀了。”无情,唠两句不行吗!

他身后的侍卫提刀向我走来,刀面反射着昏暗灯光,寒气凛凛。

“哎哎……慢着,等会儿,”情急之下,我只得将银子当做武器往他们身上甩,“别过来,我是你们汤大人的女人!”

那群人一听这句话,到底还是顿了脚步,举着刀看看我,又看看汤文远,在等他命令。

汤文远淡淡瞥我一眼,“不认识,杀了。”

我像只走投无路的老鼠在房间里乱窜,边逃边喊,“褚瑾纮,你再不出来我真是死了!”

几支暗箭从暗处射出来,齐齐向着汤文远那方射去,我找了个角落躲着,待外面没声音后才敢冒头出来。

一看,好家伙,满院子都是尸体,汤文远腿部中了两箭,此时正被褚瑾纮的暗卫押着。

我大步走出来,先是鄙视一番汤文远,没想到他表面上是高冷清贵公子,没想到私底下竟会干这些胆大包天的恶事。

“你眼光不太行。”褚瑾纮站在我身侧,幽幽开口。

说到这里我就是气,忍不住给他一拳,“混蛋!把我弄到这破屋子里来,我差点死了!”

“你死不了的。”

“呵!自然死不了,死了怎么当你大姨子?”

“你说什么?”扭着我的胳膊,面有愠色,语气也冷冷的。

额……你跟霜儿成婚我可不就是你大姨子吗?但虽说平时我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但到底也不敢真惹他生气,君臣之别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我只咧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兰听禾,别忘了你跟我还有婚约。”褚瑾纮使劲捏着我的肩膀,似乎在发泄怒气一般。

我知道啊,这不正在想办法搞黄嘛,早知道就多在娘胎里待一个月了,都是早产惹的事。

我又受封了。

褚瑾纮回宫禀告汤家私吞军饷一事,说是我查出来实情,我设计将汤文远人赃并获的。

皇上高兴,把我从头到脚夸一顿,又把我爹从头到脚夸一顿,破例封我为清平县主。

我成了清平县主。这对兰家来说是莫大殊荣,我爹乐得直接承诺以后不再罚我跪祠堂。

因此我也高兴极了,但他很快就忘了他的话。

7

霜儿那晚又来找我一起睡,她将那只白玉镯子从我手上扒回去,然后才爬上床。我望着空空的手腕叹口气,爬到她边上睡着。

“太子喜欢你,是吗?”屋里没掌灯,整个房间漆黑一片,霜儿的声音在这漆黑夜晚里,听起来有几分悲凉。

我不敢正面回她,我说,“霜儿,我不会嫁给他的。”

“你们有婚约,他又心悦于你,你为什么不嫁?”许是见我久久不答,霜儿又自顾自说到,“禾儿,你并不厌他。”

是啊,我并不厌他,我心悦他。

算来我应该很早就喜欢褚瑾纮了,但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是在我十四岁生辰那日。

我少时爱烟花,那日褚瑾纮定了全京城的烟火,放了整整一晚,我和他在京中最高的望月楼上看了整整一晚。

极其热闹,我也极其开心。

但阵势太大了,大半个京城都被烟花吵得睡不着觉。

我爹就是被吵得睡不着的那个人,所以他连夜起床更衣,带着府卫将我拖了回去。

我爹说我不知羞耻,大半夜竟敢溜出府门和男子独处,坏了女子名声,打了我一顿,勒令我以后不准再私下跟褚瑾纮来往。

我娘一边给我上药一边问我为何要半夜溜出去见褚瑾纮,我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问我,“禾儿,你是不是喜欢太子?”

我没有否认,我认可了这个说法,我亦有些窃喜,反正有婚约,我早晚是要嫁给他的。

“禾儿,你可知南越国和合阳朝为何交好,现在又为何关系紧张?”

我摇摇头。

娘拍了拍我的手,一向宁静温和的眸子里难得有些凄凉感,她给我讲了一段往事,又或者是一个秘密。

她说,在三十多年前,我朝和南越国大战,当时的皇上褚威,也就是褚瑾纮的爷爷,率兵亲征,大败,二十万将士埋尸异乡,褚瑾纮的爷爷也死在了那场战争当中。百官匆匆拥立年仅三岁的太子登基。

战败后,南越国就与我朝签订了条约,我朝割让十城,每年还要上缴粮食万担、丝绸千匹、黄金千两。

原本旗鼓相当的两国,就这样拉开差距。所谓的交好,不过是实力碾压下的妥协罢了。

我娘当年之所以能顺利嫁给我爹,部分原因是我爹排除万难想娶她,还因为她当年的嫁妆,乃是南越国免了一年的粮食、丝绸和黄金。

但随着我朝这几十年的发展,实力远胜于前,两国关系又重新紧张起来。

我心里还存着些侥幸,窝在娘亲怀里撒娇般嘀咕,“娘,战败乃兵家常事……”

我想说就算当年先皇不幸败了,那也是两军交战的结果,这不该归结到百姓身上,可我还没说完,娘就讲了另一个秘密。

她根本就不是南越国云将军的亲生女儿,而当年褚瑾纮爷爷战败,也是另有原因。

我娘原叫乐然,她有个比她大五岁的亲姐姐,叫乐幽。乐姓在南越国是王姓,按照位分来说,她们是南越国现任国主的妹妹,一个该是南越国的九公主,一个是十公主。

当年褚瑾纮爷爷大败,就是因为九公主乐幽,也就是我的姨娘。

她混进敌军营中,以身养蛊,在和褚威交合时让他患上蛊毒,以致他在战场上暴毙而亡。

褚威的身亡,预示着合阳朝的战败。

我听着这些事,心中再无赏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欢喜,娘亲还在继续说着,声音平静无波澜,却早已泪流满面。

“娘,”我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姨娘为何要这样做?”

当年两国大战之前,正值南越国内乱,二王子弑君夺位。褚威正是知晓南越国的动荡,才打算带兵亲征。按照当时的情况,南越国该是必输无疑的。

二王子为了借兵,竟打算将年仅十岁的乐然公主献给铋国国主,以求他派兵相助。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最喜幼女。

乐幽公主知晓了此事,悄悄逃离皇宫去找云将军,将妹妹托付给她,求护她周全,在整个南越国,敢护她且能护她的,也就只有世代武将手握重兵的云家。

但代价就是,她将想办法解南越国之困。

最后,南越国胜了,娘亲成了云将军的流落在外的女儿,而乐然乐幽两位公主,则在大火中不幸身亡。

一切归于平静。

娘说,“禾儿,渊源已久,最好不要爱上皇家人。”

我没说话,只在她怀里拱了拱脑袋。

我朝和南越国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差,皇上拨了大批军饷到边疆,就是被汤家私吞的那批,大家都在说,又要打仗了,这次一定会胜利。

一旦打起来,不管战败还是战胜,我和我娘这两个有异国血脉的人,都容易被拉去祭军旗,更何况我爹还瞒了娘亲的真实身份。

一想到这些,我就更加愿意成全霜儿。

这样,就算最后我娘敌国皇室的身份被捅出来,凭这太子这层关系,霜儿和兰家其他人至少是可以保住的。

8

我开始找下个目标,目标还没寻好,倒是等来了一个坏消息,太子向皇上请旨,要履行跟我的婚约。

这消息一出来,我是真的坐不住了,提起裙子就往宫里跑。

霜儿赶在我前面。我赶到宫里时小黄门告诉我,太子和兰二小姐在御花园里。

我又提着裙子扑哧扑哧往御花园跑。

先是听到了霜儿的声音,“当日臣女落水,太子殿下救了臣女一命,臣女一直铭记在心,太子当真没有半分在意臣女吗?”

褚瑾纮一身玄色袍子,冷的像座冰山,“若是因我救水一事让二小姐心生误会,那今日便让二小姐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他竟然一把将霜儿推到水里去了!

我简直惊呆了!他是个什么魔鬼?

好在我很快反应过来,一猛子扎进水里,将霜儿捞起来。

霜儿落了水,又受了冷落,情绪自然不好,上岸便哭着被丫鬟扶去换衣服。

我就觉得很气,气冲冲跑去扑倒褚瑾纮,边打边骂,“王八羔子,你是个男人不?霜儿一个弱女子,你竟然推她下水!”

真想打死他!

我手上使了劲儿,褚瑾纮也硬生生挨了两拳,一旁的丫鬟侍卫见状纷纷想上来拉架,被我俩同时制止,让他们不准过来!今天这场架,我要堂堂正正打。

然后褚瑾纮就擒住了我双手,翻身将我压在地上,低低吼道,“兰听禾,你疯了不成?”

“你才疯了,王八羔子!”

“你再骂!信不信治你个犯上的罪名?”

还想治我罪?气上心头,我力气又大了几分,抬起头一口咬到他手腕上,趁他不注意翻身将他压在地上。

“霜儿不会水!”我边打边吼,“你明知道她不会水,你还推她下水!”

褚瑾纮挨了不少拳头,慌乱中死死钳住我的手,将我拉着靠近他,解释道,“我自不会让她有事,宫里有侍卫。”

越听越气,猛一磕撞上他的鼻子,迫使他吃痛放开我,然后飞速站起来用脚踢他,“有侍卫怎么了,有侍卫你就可以将人推下去,再捞起来?下饺子吗?王八蛋!打死你!”

褚瑾纮自然也不是乖乖挨打的性子,他抓住我的脚将我拉到他身上,飞快握住我的双手,随即翻身一压制住我,本来他就重,这样被他抓着手压在身上,一时间我毫无反抗之力。

动弹不得,我放软语气认输,“不打了。”

褚瑾纮盯着我,想看明白我有没有骗他,我立马又说道,“我错了。”

“喔?错哪里了?”

我心里狠狠骂他几句,面上却是一副温软无害的样子,“臣女不该冒犯太子殿下。”

“然后呢?”

“不该对太子殿下动粗。”

“然后呢?”

“不该口出狂言。”

“然后呢?”

然后你个大头鬼,我无语,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反问他,“殿下您说呢?”

他许是也想不出什么好由头,只得放开我站起来,道,“兰听禾,你要学规矩点……”

“砰!”他话还没说完我就一脚给他踹了下去。

仇怨当场清,这才是我的规矩。

然后我就飞快从宫里溜了。

我让丫鬟去街上替我买了套衣裙,梳洗妥当才回府里。没想到等着我的是老爹的怒火。

褚瑾纮那个王八羔子,竟然派人到我家告状!

“你还敢回来!”老爹一见我,巴掌立马就要抽上来,“推太子下水,殴打太子,你个胆大妄为的不孝女,我今日定要打死你!”

“爹爹……误会,误会……”我边逃边喊,“你不要听信外人的,明明是太子仗势欺人,他打我辱我,他还推霜儿下水!”

我嗓子都喊破了,老爹死活不停,跑累了后,大手一挥又将我关到祠堂面壁思过。

我就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咒褚瑾纮。

我被罚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褚瑾纮没来过一次,我每日都抱着祖宗牌位骂他。

霜儿也没来,听说她病了,我拜托祖宗们保佑霜儿。

9

我出来时战乱已经起了。

南越国兵贵神速,五日时间就攻下了两座城池,这样的实力让我朝紧张不已。

皇上连夜派太子褚瑾纮去前线支援,褚瑾纮跑死五匹马赶过去,结果第二天就被俘,成了南越国谈判的筹码。

朝臣们一边暗示太子是个废物不堪重用,一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救这位储君,还要顾虑不能失了我朝威风,免得再落回到三十几年前的地步。

我也觉得褚瑾纮废物,大老远跑过去给人当俘虏,简直可惜了跑死的五匹马。

不知道废物在南越国怎么样,我想悄悄去找他。

没成。

南越国派了使者来,说是大巫师推算出我朝有位贵女,身怀神凤血脉,得之可佑万世太平。

所以他们想带走这位贵女,为了交换,会将褚瑾纮那个废物放回来。

牺牲一个女子就能救回太子,皇上别提多开心,当即下令禁卫军配合大巫师寻找身怀神凤血脉的贵女。

大巫师就开始满京城晃悠,最后到了我家,停在我面前,捏着手指闭着眼睛一直叨叨不停,念叨完撒了点什么东西到我身上。

然后我就红了,是的,红了。

原本白皙透亮的皮肤一寸一寸迅速变红,整个人就像是涂了一层厚深色胭脂一般,浑身上下除了双眸,皆是红色!

周围人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看着自己葱段般白皙的双手变成了酱肘子一般的颜色,很是无语,我那无数香粉养出来的娇嫩皮肤,就这样毁了?神凤血脉的贵女就该是酱肘子肤色吗?

我瞪着眸子,双拳捏紧,“老妖道!你还我皮肤!”

吼完我就晕了。

10

再醒来时是在回南越国的车辇上,身旁除了我的贴身侍女小橘,全是南越国的使者。

不知道晕了多久,车辇外的景色有些陌生,看样子已经出城很远。好在我身上那股酱肘子般的颜色已经褪去。

“小橘,什么情况?”我悄悄唤她。

“小姐,皇上封了你为永安公主,去南越国和亲。”

我这晋升之路算是头一份了,半年时间就成了皇上亲封的永安公主。

“嫁给谁?南越国那个老国君?”

“放肆!”我刚一说完,车辇外骑着马的使者便呵斥道,“对国主不敬乃是大罪!”

“喔。”

单凭我跟小橘两人是跑不掉的,所以我也没动其它心思,安安分分的被车辇拉到南越国,在边关我见到了母亲口中的云将军,是个白胡子白发的粗壮汉子,说起话来似乎一里地外都能听到。

随后一路进城,入了南越国的王庭,在那里,我见到了废物太子褚瑾纮。

他穿着囚衣,囚衣上满是已经干掉发黑的血迹,额间和脸颊都带着瘀伤,就那样虚弱无力的躺在地上,痛到只能转动眼珠来看我。我虽一直说他是废物,但见他这样子,心里到底还是扯得生疼。

我想去扶他,刚刚伸出手就被制止。

“永安公主,”是国主身侧的男官,“见我国国主,为何不拜?”

我翻个白眼,弯弯膝盖低低头,“参见国主。”

老国主眼睛就没离开过我,一副色狼样,佝偻着身子要起身来搀我,我赶紧站直了身子。

他顿了顿,又重新坐回去,“永安公主舟车劳顿辛苦了。”

我点点头,“是的国主,我想现在去歇息。”

他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话,双手一直在膝盖上搓,搓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新话题,他指向褚瑾纮,“永安公主可认得此人?”

“自然认识。”

“此人意图毁我南越国之根基,公主认为该如何处置?”

“放了吧。”

国主脸上的横肉颤了颤。

“不行啊?”我偏偏头,“那你问我干什么?”

片刻沉默后,老国主唤来两个婢女,说,“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早些下去休息吧。”

“等等,我想打他两巴掌,行吗?”我指指地上的褚瑾纮,征求国主的意见。

老国主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但到底也没多问什么,只道,“公主请。”

我弯弯膝盖,“谢国主。”

然后我走到褚瑾纮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啪啪扇了两个耳光,边扇边说,“废物!要不是因为你本公主何至于此!”

扇完还嫌弃似的在他身上擦了擦手。

褚瑾纮也没料到我的举动,眉头紧紧皱着,眼里全是不解。我是使了劲的,我看着他眼里的不解慢慢变成了愤怒。

我多少带点私怨。之前在京城他是君我是臣,万事都得顺着,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两巴掌正好报了我被关祠堂一个月的仇。

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右手腕常年戴着一只银色手镯,手镯是中空制式,转动上面的小按钮可使手镯内的无汁香流出来,刚刚打耳光的间隙无汁香抹到褚瑾纮脸上。

这无汁香味道淡不易察觉,但狗对其却极其敏感。小时候我和霜儿贪玩走丢,爹爹找了二三十条狗来找,就是凭借这无汁香找到的。

接下来,我只需要找理由弄几条狗,便有机会找到褚瑾纮。

可老国主不肯借狗。

他眼珠长在我身上一般,满眸子都是贪婪的欲望,他贱兮兮地说,“三日后公主将与本王大婚,这几日公主还是好好歇息,养好身子,免得大婚之夜不受累。”

歇息个鬼,就你那老胳膊老腿的,我一个打俩都不成问题。但我不敢说出来,只得故作娇羞。

11

南越国的婚嫁习俗里,男女是不需要拜堂的,女子需换好嫁衣在房内等着;而男子则需要在外宴宾客,敬天神,祁神佑。

他们敬天神、宴宾客,载歌载舞,好不快活。我只好烧几座宫殿来助兴,顺便逃跑。

老国主得到王庭起火的消息时,我早已经和小橘溜了出来,但王庭侍卫实在是多,再加上我俩不认识路,晃了几圈也没头绪,最后在后园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我从头上拔下钗子抓在手里,又给小橘拔一根下来,我说,“小橘,咱俩命苦,若真是要死在这,也得拉两个走。”

小橘挡到我前面,“小姐,你躲后面,我保护你。”

“后面人也不少。”人家围的是个圈。

我们到底还是没拉两个人走。

褚瑾纮来了。在这王庭内,他骑着马提着剑闯进来,我看他三两下将那群人解决掉,便把发钗重新插回到头上。

谁知他又给我拔了下来,“不好看,扔了。”

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哪里还有半分三日前重伤的样子?

他说,“那日你为何打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迫于他的身份和现下处境,我认真解释道,“我是为了救你。”

“哼,”他轻哼一声,有点傲娇,“用不着你来救。”

“那你大老远把我弄到南越国来干什么?”

其实到这份上我已经大概明白了,他被俘受伤是假的,什么神凤血脉也是假的,想来都是这人的计谋。

“带你去见几个人。”褚瑾纮说着将我一把拉到马上,带我出了王庭。

12

褚瑾纮说的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我见过,就是把我弄成酱肘子色的老巫师,还有云将军的儿子,以及国主传说中的七弟。

我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年,还是二王子的国主起兵篡位,不仅杀了上代国主,还将兄弟全部屠杀,七王子乐翼当年是被云将军的儿子悄悄救下来的,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在战场上做个小兵。

此次褚瑾纮正是跟他合作。先是揪出了通敌奸细顾国公,又设计扳倒了汤家,然后褚瑾纮悄悄跟边疆两城的守将打了招呼,让其配合战败,连失两城。

这才有了后来皇上派太子支援的事。

而太子被俘,大巫师进京寻找身怀神凤血脉之人,则是为了今日之喜,国主大喜,遍邀交好的邻国,铋国国主就在其中。

现在合阳朝和南越国已经联手,但两国都需要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铋国就成了这个幸运儿。

铋国败得很快,云将军和褚瑾纮联手攻之,不出半月尽数收服。

七王子乐翼带着这份战功成了南越国的新国主,城中上下无人不服。

我看着褚瑾纮,感叹他的计谋,也惊讶他的心思。

许是我的眼光太直白,他摸摸我的脑袋,宠溺道,“傻丫头,看什么?”

我说,“褚瑾纮,你不是废物。”

也不知道我这话有什么问题,他突然就要在南越国跟我成亲!

“乐兄,不知可否赠我一场南越国婚礼?”

我踹他一脚,“褚瑾纮,你搞什么!”

新国主乐翼一副愿成好事的样子,哈哈大笑,“太子殿下,我自是愿意,但你须得征得心爱姑娘的同意才行。”

褚瑾纮开始缠我,死缠烂打,就连一向尊卑有序的小橘都看不下去了。

在褚瑾纮今日第三十六敲我窗门时,小橘终于忍不住,隔着窗户大声道,“太子殿下,您这样不合礼数,休要失了体面。”

褚瑾纮不听,一直在窗外鬼嚎,“禾儿,兰听禾……”

他喊一句,就用石子砸一次我的窗子。

我不理他,用棉被蒙着脑袋在床上装鹌鹑。

不知道他是啥时候进来的,还死不要脸的爬到床上来,我尖叫着一脚踹过去,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小橘。

“别看了,我让乐兄把她叫走了。”褚瑾纮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床边上。

我又想踹他,被他一把抓住脚踝,又拉过被子来盖住,他说,“禾儿,我绝没有半分轻慢你的意思,我是真心想与你成亲,不是太子妃的册封,就是男婚女嫁的成婚。”

“我不能嫁给你。”我用被子套住脑袋,只留一张脸在外面。

“我们有婚约。”

“与你有婚约的是霜儿,当年太后摸着柳夫人肚子定的,我只是早产了。”

“那我不管,谁先落地就是谁。”

僵持无果,我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兰听禾,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母亲根本不是普通的南越国子民,她是王室中人,当年我皇爷爷战败,二十万大军战死,我朝为此不得不向南越国上贡休战,跟你母亲和你母亲的姐姐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他布这么大一个局,肯定早就查出了些什么,但当他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时,我依旧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怎么说呢。

与南越国来说,公主一人破敌二十万,救国于危难,这绝对是振奋人心的英雄快事;可与合阳朝来说,这便是仇恨,是耻辱,是三十几年前岁贡的损失。

更何况,我姨娘杀了他皇爷爷,以最不体面的方式,褚瑾纮当真能不介意?就算他不介意,宫里的其他人呢?合阳朝的朝臣和子民呢?

“禾儿,你知道我跟乐兄认识多久了吗?”

我摇摇头。

“快七年了……”

七年前,褚瑾纮才十二岁。

那年皇上发觉我母亲身份有疑,私下派人去南越国查询,探查她是不是南越国派来的探子,他们就是那时候知道我母亲身份的。

褚瑾纮说,“我与父皇立下赌约,立功业、开国土、守百姓,我都能做到,但我一定要娶你。”

“禾儿,你一定要嫁给我,这样我才安心。”

我不知道他在不安什么,搞得好像马上就要生离死别一般。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筹谋了一场可能生离死别的战局。

傍晚时分新国主乐翼也来找我,他远远坐到桌旁,将手里的食盒打开,“这是绿晶软酥糕,过来尝尝。”

我坐过去,从那叠精致糕点中拿起一块尝了尝,酥软香甜,挺好吃。

“论起来,你当唤我一声舅舅。”

“咳……”糕点一下子就呛到气管子里,咳了好阵子才缓过来。

我打着马虎眼,“国主说笑了,我哪敢跟您攀亲。”

他不辩不恼,继续笑着问,“你母亲可好?”

“极好。”

“那便好。”

“你是替褚瑾纮来劝我的?”

乐翼点点头。

我答应嫁给褚瑾纮。婚礼由新国主乐翼命人操办,吉日就定在五日后,褚瑾纮乐得很,事无巨细盯着婚事细节,我则整日悠悠哉哉的闲逛。

13

大婚前夜,从王庭里悄悄跑出去一架马车,飞快向着合阳朝方向驶去。

我逃了。当然能轻而易举跑出来,少不了国主乐翼的帮忙。

心悦太子,将军嫡女被赐婚嫁入东宫,可大婚前一夜她却逃婚

走前乐翼来与我道别,他将一块令牌给我,说,“日后若想回南越,随时都可回来。”

我接下那块令牌,这可以让我畅通无阻的离开南越,“国主可有话想让我带给母亲?”

按辈分他是我舅舅,也是我母亲的七哥。

“无,”他淡淡一笑,顿了顿又接着说,“少时我与她并不亲近,我们都过得不好。”

我将令牌收好,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只在出门时他又叫住我,“若她日后想回来,王庭亦是归处。”

我知道他说的是母亲,他们或许并无深厚感情,但也是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乐氏王族,就剩他们了。

我猜测母亲大抵不愿回来,所以只拂了拂身子,道了句,“舅舅再见。”

路上走了半个月时间,这期间一直未有褚瑾纮的消息,待回到京城我才知道,他打仗去了。

由南边至西边再至北边,一路打过去,铋国、胡国、爪鲜族、亚斐国,半年时间,连征四国。

原来,褚瑾纮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攻打南越国,而是和南越国合作。他助乐翼夺取了南越国的政权,又将铋国赠予南越,以换来南越出兵助他收复胡国、爪鲜族和亚斐国三地。

这样一来,我朝和南越国的命运就紧紧系在一起,两国交好,则整个西南地区平稳,若两国嫌隙,那便是动荡不安。

筹谋七年,战场半年,褚瑾纮将我朝三十几年来的屈辱悉数洗掉,连征三国,朝野上下无一不服,他天生就是帝王之才。

褚瑾纮和乐翼签了新的条约,废了之前的进贡,两国交好,贸易互通。

这大半年时间,我听到所有关于褚瑾纮的消息均来自边关战报。

我自然忧心他,但父亲不允许我出门,里里外外派了好多人围着府门。

我出不去,整日跪在祠堂求祖宗保佑。

求着求着,就等到了褚瑾纮重伤的消息。说是在战胜后的庆功宴上,被贼人暗害,重伤昏迷。

14

听到他昏迷的消息,我也晕倒在祠堂里,昏睡两天才醒来。

霜儿赶来看我,我抱着她边哭边埋怨祖宗,我说,“兰家祖宗是不是在地下混得不好?求的事就没一件应验过。”

“没事,我们给老祖宗多烧点楮钱就好了,翠儿,快,去将京中的楮钱都买回来。

“褚瑾纮要死了。”

霜儿像个铁石心肠的负心汉一般,“他死不死的我不管,你得好好活着。”

大车大车的楮钱拉到府里来,我撑着起床和霜儿在祠堂烧了半日,一边烧一边求祖宗保佑。

然后,祠堂烧起来了。

爹爹气得胡子都要立起来,连忙请人修葺祠堂,重描祖宗牌位,忙的告假好几日。

褚瑾纮回来时,我正巧爬狗洞出府被侍卫逮住。

爹爹这次可是花了重金,这批侍卫不管我怎么威逼利诱,愣是找不到一点出府的门路,就连狗洞旁都有两人把守。

我被侍卫从狗洞里拽出来时,褚瑾纮正等在外面,骑着高头大马,玉冠束发,墨袍加身,薄唇挂着微微笑意,眉眸之间多了些成熟。

他就那样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垂眸望着刚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我,打趣般问,“久未相见,禾儿可好?”

我顾不得衣裙上的污尘,迫不及待想去确认他好不好,“你伤可好了?”

多日的焦急担忧在这一刻悉数化成委屈,眼泪无意识般往下砸,我带着哭腔重复问他,“褚瑾纮,你受了很重的伤吗?你疼不疼啊……”

我看到褚瑾纮脸上的笑意僵了,倏然变成焦急和恐慌,他翻身下马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我没事,禾儿,我没事,我没有受伤。”

我这时才知道真相,原来褚瑾纮这王八羔子根本就没受伤!什么庆功军宴被暗害都是假的,是他故意传到京里,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担心!

“我当日送了两封信,一封信呈了伤情,一封信说了缘由,我让父皇隔半日就将第二封信送给你的……”褚瑾纮越说越小声。

我咬着牙齿,拳头捏的梆紧。

“我就是想……想让你替我担心一下嘛……”

“混蛋!”实在气不过,我一脚踹到他腿上,又钻进那个狗洞爬进府里,再看他几眼,我怕自己又要忍不住以下犯上了。

15

“太子殿下到。”然而我刚钻进去,就看到褚瑾纮大摇大摆进府。

父亲母亲连忙到前厅迎接行礼,褚瑾纮也不管体统规矩,只追着我解释。

“放肆!是何规矩?”在我实在忍不住又踹一脚褚瑾纮后,老爹搬出了他的规矩。

我咬牙切齿地糊弄着,“太子殿下,臣女知道了,臣女不敢怪殿下。”

“你明明还生气……你还逃婚呢,我也气了好久。”

褚瑾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爹一听这话佝偻着的腰杆都立起来了,瞪着老眼问,“逃婚?什么婚?谁的婚?”

“自是我与禾儿的婚事,半年前我打算与她在南越国成婚,她竟然在大婚前夜逃了。”褚瑾纮说着还带点委屈告状的情绪。

可他太不了解我爹了。

愤怒瞬间压过了理智,老爹拿出平时打我和霜儿的气势,脱下鞋子就往褚瑾纮身上招呼,“我打死你这个登徒浪荡子,我兰家世代清贵,我女儿父母尚在,怎可与你私下婚配!你当她是什么!”

“爹!爹!”

“老爷!”

场面极其混乱,一群人围上去拉我爹都拉不住。

“去年推霜儿下水,前年带禾儿上望月楼看烟花,还时常大半夜闯女宅后院……我!我打死你!”老爹越说越气,褚瑾纮也没料到一向老实规矩的兰大人心里有这么多怨恨,左躲右闪好不狼狈。

“爹,爹爹,”我死死拽住他的腿,“他是太子,打不得,不能打!”

“禾儿你放开,我今儿非得好好帮你出口恶气,事后我自去宫里请死罪!老夫拼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让你受辱!”

“爹爹,打了他要诛全族,不值得不值得……”

好说歹说才将老爹手里的鞋底子夺了下来。

褚瑾纮站在椅子上,一脸戒备地看着,确定没危险后才敢跳下来。

我爹傲娇极了,下巴一扬衣袖一甩,一副宁死不屈的高贵姿态,“太子殿下,你且回宫去吧,待老夫梳洗妥当,自会去宫里向皇上请罪,今日这后果,老夫便担了。”

太子回宫了,走时有点狼狈。

爹也进宫了,走时有点悲壮。

16

我和娘亲,霜儿,柳夫人围在一起商量此事怎么办。

柳夫人饮一口茶,说,“我已叫人进宫请太后娘娘出面调解,老爷不会有事的。”

说着是安心了些,但到底还是不能毫不担忧,这事往小了说可谓是误会,往大了可就是藐视皇族。就连我大伯,太子太傅也不曾这样教训过太子。

等了三个时辰左右父亲才回来,带回了一道圣旨。

圣旨没说把我爹怎么样,说的是让我与褚瑾纮完婚,婚期定在三月后。

我爹问我,“禾儿,你可愿意?不愿意我就将圣旨还回去,大不了我自请死罪。”

娘亲说,“禾儿,你自己选吧。”

霜儿说,“接啊,反正你也喜欢。”

我接旨了。圣旨拿在手里的时候,是很开心的。

晚上褚瑾纮又翻墙进来,他真是不长记性,看来老爹的教训还是少了。

他并未进我房间,而是挂在窗口上问我,“这次大婚,你不会再逃了吧?”

我就看着他不说话。

“兰听禾,你不要再逃避,你明明心悦我。”

我还是不说话。

褚瑾纮有些急,将身子往屋里探了探,“兰听禾,你回答我。”

我示意他看身后,“我不逃,你该逃了。”

老爹站在那里很久了,眼睛死死盯着褚瑾纮,嘴里规矩不减,“太子殿下,安。”

褚瑾纮抽了抽嘴角,迅速将身子收回去,还贴心替我关好窗子,翻墙逃了。

三个月后,我嫁给了褚瑾纮。(原标题:《百里西风禾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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