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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平有三怕,一是赫连夙,二是赫连夙,三是赫连夙。现如今,我却要嫁给他了。


赫连夙回来的那天,我正在妙音馆调戏美少年--新来的乐师浓眉大眼,眼神清澈干净,懵懂中除了透露出对金钱的渴望,就剩无知了,我喜欢。


我把百两黄金摆在他袍子下,他便两眼放光给我弹了首我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的曲子,而后十分有眼色地端着盘水果依偎到了我身边。


羞涩叫了声「公主」,细白手指破开了新橙。



我半瓣橙子都还没吃上,这美好氛围就被叮叮破坏得稀碎。


她提着裙摆一路横冲直撞、破马张飞,因为爱好举铁而被锻炼得孔武有力的臂膀,毫不费力提起我往外拖:「公主快跑,摄政王到城门口了!


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塞进了马车。


我不敢相信:「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西戎兵强马壮,人均战神吗?」


「那谁知道了,王爷他神勇呗,」叮叮边说,手上也不闲着,举起帕子「啪」地糊了我一脸,反复地搓,「公主你也是,跟你说了要节制,脸上这又是谁的唇印子,好难擦。」


直到我一张脸差点被她搓出了血,她才满意,从口袋里掏出胭脂水粉:「不小心给你搓成素颜了,补个妆不?」


我的侍女,文能负责妆发穿搭,武能起哄架秧子怂恿别人茬架,我当下点头:「化,化个艳光四射的御姐妆,惊艳死赫连夙。」


叮叮手上一顿,实话实说:「公主你这是在为难我,化妆不等于整容,艳光四射也是需要底子的。何况在王爷面前,谁能惊艳过他,咱不浪费那化妆品了行不行,挺贵的都。」


她这样一说,我眼前立即浮现出赫连夙那张妖孽般的脸来,顿觉人生索然无味,后仰倒在靠枕,由衷地颓了。


我名义上的夫君赫连夙,大齐史上第一位外姓摄政王,我父皇临终前亲自封的。


他老人家自病重就在后悔,说年轻时候光顾着江山社稷,忽略了对后代的教育,自己英明一世,临了却被一双儿女拖了后腿。


女儿,也就是我,整天不务正业、耽于男色,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如此下去,他百年之后萧氏江山岌岌可危,于是他不顾所有人反对,一日之内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封上将军赫连夙为摄政王,为我阿弟辅政,关键时刻可以代行天子令。


一道是将我赐婚赫连夙,即日完婚。


用一个赫连夙同时解决两个难题,精还是我父皇精。


然而我不愿意。我一个大齐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天之骄女,自由自在翱翔的飞鹰,怎么能接受包办婚姻,何况那人还是赫连夙。


我生平有三怕,一是赫连夙,二是赫连夙,三是赫连夙。


不为别的,因为他从前是我老师--在我联合我弟捉弄跑了六七个教习以后,某一天,赫连夙出现在我面前。


行宫深处满院梨花做吹雪,铺天盖地的皑皑春色,他远远走来,一身竹色宽袍大袖,长发半束,明明是家常悠闲打扮,却亭亭独秀锋芒万丈,一出场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知是不是早已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人围观,走得面不改色。从容趋近,惺忪眸光轻飘掠过我阿弟、掠过我,背着的那只手伸到身前,握着一条两根手指宽的戒尺。


他淡淡开口,道:「陛下让我来教公主和太子殿下两手本事,但我这人脾气不好,接下来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希望二位配合些,这样大家都好过,我早日向陛下交差,二位也好早日解脱。」


他用的根本不是商议的语气,而是下达命令。


赫连将军的盛名在大齐广为流传。他年少时便已是百姓茶余饭后八卦中的英雄,敢一人带一支孤军勇闯大漠,深入敌军内部,取敌军将领首级。


他升迁上将军的每一步,都由无数鲜血与枯骨砌就,艳鬼的面容、恶魔的心肠、杀神的手段。


我父皇拿这样的人来对付我和我弟,好比杀鸡用了宰牛刀,不仅大材小用,还使我和我弟的下场只剩了一个字--「惨。」


两年来赫连夙在我身上用断了三把戒尺。


我弟,十把。


这导致我们两个起初,隔着五丈远见了赫连夙就开始打怵,以至于两年后换了新科状元顾若雪来教我俩的时候,他微微一笑,我便如沐春风,怎么看顾若雪怎么顺眼。


鉴于此,我不可能心甘情愿嫁给赫连夙,在我父皇圣旨下来的那个夜晚,我就跑了。


我自觉我的逃跑计划非常周密,可是没等我跳下城墙头,就已经被满地的火把围了个结实。


最前头的侍卫分开两路,赫连夙众星捧月般被拥簇着走出来,站在城墙下抬头看着我,眸中火光跃动。


他无声拉开了手中的一张弓,箭头直指我眉心,连句废话都不肯跟我寒暄。


我悲愤对着他:「我不服。」

「巧了,我专治不服。」他道。


「....

面对不讲理的人,我只能动之以情,我道:「赫连夙,强娶豪夺没有好结果,难不成你喜欢我吗?」


岂料他点点头:「你一无是处,确实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我试试吧,尽量喜欢你。」


「」我咬牙道,「既然如此为难,你更应该抗旨,勇敢向我父皇说『不」。」


他道:「我有病吗,抗旨不遵是死罪,找死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道:「你下不下来?」


我誓死不从:「有本事你一箭射死我,我今天就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


他又点点头,抬手一挥指着我,漫不经心对众人道:「绑了吧。」


他是吃准了我口头上是个王者,实际外强中干,内里要多怂有多怂,因此绑我绑得无所顾忌。


在我被缚了手脚扔进他马车里时,他还体贴地扶了我一把,帮我摆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


「礼服都准备好了,回去试穿一下,不合适就交给宫人拿去改,三日后举行婚礼,在这期间公主若还像今日不懂事,就别怪我用些小手段了。」他嘴角蕴含一点笑意,看起来心情颇佳。


「你是知道我的,骊君,我向来说到做到。」


他一唤我名字,我马上就想起了那两年被他手中戒尺支配的恐惧,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我近乎绝望地看着他:「我父皇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了,你很快就要大权在握,到时江山尽在你手,你干嘛非要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呢?」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哂笑道:「公主可不是小小女子,有你在身边,我行事就名正言顺多了,不是么?」


所以说我父皇肯定病糊涂了,怎么就看不透赫连夙的狼子野心,不防着他也就算了,还主动将我往狼窝里送。


我恨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就知道摄政满足不了你。你无非是看中了本公主身上的皇室血脉,将来有了子嗣,也算半个皇族,你才好名正言顺接过我萧氏江山。」


他「啪啪」鼓掌,看我的眼光改为欣赏:「不错,虽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里最差的一个,脑子终归还没有笨得很死。」


他又道:「公主竟然已经开始期许我们的孩子了,我很欣慰。」


「不过出于个人私心,我更喜欢女儿,将来我们可以多生几个,儿女双全。


「…」还有比赫连夙更无耻更难对付的人吗?没有。


我脸上火辣辣,怒道:「赫连夙,你不要脸,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娶本公主,你这叫老牛吃嫩草!你痴心妄想,你.…….


他笑着从袖中取出手帕,把我嘴堵上了,屈指敲了敲我脑门,在我瞪视下笑容不减。


「就算我不是你夫君,至少也曾经是你老师,往后大家日夜相处,最起码的尊师重道你还是要有,否则你想被我欺负一辈子吗?」


「日夜相处」和「一辈子」把我狠狠震住了,我呆呆望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见状怔了怔,手指抬起来靠近我腮边又放下,微叹了口气,笑容也跟着减了下去:「嫁给我就让你


这般不情愿吗?」


「还是你已经心有别属,跟我说说?」他取了我口中手帕,给我解了绑,看我一阵,蹙了眉,问道,「顾若雪?」


我背过去,抱着膝盖埋着头不理他。


凭良心说赫连夙也就比我大个七八岁,我方才说他老牛吃嫩草纯粹是为了埋汰他,光看脸的话,他的年轻程度跟我不相上下。

他声名显赫,又美成这个模样,不了解他为人的很容易被他外表蒙骗,大齐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嫁给他。


我除了长公主这个身份,其他方面还真不如他,我俩若是成亲,谁比谁吃亏不好说。


我不想嫁他的缘由被他说中了,我确实心有所属,但我不能让他知道,按照他的行事作风,说出来只会令大家都不好过。


他娶我是板上钉钉,势在必得,就算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嫁就嫁吧,我从出生到现在享尽公主的荣光,却从未为大齐做过什么,德行有亏。

些事情我还是可以控制的,比如前头说过的子嗣。


新婚当晚我让我的侍女叮叮和铛铛做了一系列防御准备,防着赫连夙强迫我同他洞房,比如说在房门上悬个油漆桶,在床板底下放个板钉…….


半夜他谢客回来,站在门口,看了看紧张的我,又抬眸看了看房门上方,微微一笑。


我在他眼中只看到了两个字:就这?


这点小把戏他识破了却没有说破,只是轻轻道:「时辰不早了,公主殿下早点歇息吧。」


说完转身走了。

此后一直跟我分房睡。

还算他有数。

我成完婚,我父皇大概没了遗憾,很快撒手人寰,之后我弟登基,赫连夙整日忙于朝政,居家的时候日益减少,很多时候直接宿在了宫中。


偌大一个王府统归我管,他一概不插手。


他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他在家,晚餐我必须和他一起用。


不知道他这是个什么毛病,我审时度势,表面上更不敢得罪他。幸而他虽然变态,但对我要求不多,就这一个,我勉强可以满足。


大家粉饰太平的日子竟也这样过了三年。


终于,西戎大军来犯,我弟撺掇朝中文武百官,让文武百官撺掇赫连夙,重拾当年雄风,亲征西戎。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在家狂欢。


我以为这仗要打上三年五载,也就是说起码有三五年我不用面对赫连夙,着实打心眼里高兴,并开始放纵。


谁知道只过了半年,赫连夙他就凯旋了。


我都做好准备当寡妇了,赫连夙他竟然回来了。


我无比沮丧地躺在马车里,向叮叮抱怨:「你说西戎人怎么就这么不中用。」


叮叮不理我,专注在我脸上涂涂抹抹,末了给我面镜子让我照照。


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粉嫩桃花脸,呆萌中带着俏


皮,不由怒视叮叮:「说好的御姐呢?」


叮叮:「公主,你不合适,真的。」

「.….

2


马车还没走到王府门口,老远就看见铛铛在赶人,赶的是我平日珍藏在王府的小伙伴,们。


铛铛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我看着她将我心爱的小哥哥一个个粗暴地赶上马车,心痛到滴血。


其中一个我忘了叫什么名字,扒着车厢同我依依惜别:「殿下,你说过集齐你七个肚兜就可以对你许愿的,可还算话?」


我说过吗?无所谓了。


我看着他:「那你集齐了吗?」


他摇头:「但我会努力的。」


我点头,后退,助跑,跳,瞅准他屁股把他踹进了马车,吩咐铛铛:「没时间了,拉走拉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七个肚兜,老娘自身都要难保了,还管你有没有愿望?


一个时辰后,王府上下肃清一空,庄严得可以拿来当名胜古迹的模板用。

赫连夙也到了。


我装模作样带着府中众人迎在门口,看队伍前头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停在阶前,先是赫连夙平素那名亲兵,从马车后头搬出了一把木制轮椅。


而后他掀开车帘,将赫连夙抱出来安放在了轮椅上。

初秋的风里,我心里凉透了大半,惊愕看着面前情景,良久没有动。


短短半年而已,我已经有些不认识赫连夙了,他清减得厉害,原本线条清晰的下颌更显尖瘦,腰封紧束,只剩一握。


我的目光迟迟停在他腰上不敢再往下。


怎么会……这样?


他倒是十分平静,整理好自己便坐在椅上看着我,一双星眸深沉依旧。


大概见我僵在那里太久了,他有些无奈:「怎么,不欢迎我?」


我这才迟疑着上前,居高临下对着他,脑子一片空白,说了句废话:「你回来了。」


他颔首:「是啊,没死在战场上,让你失望了。」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没有怼回去,毕竟他现下不同往日,我一时无法面对,指指他的腿,「怎么回事?」

他垂眸:「如你所见,不能动了。」


「不能动了,」我跟着重复,「也就是说下半身不能用了?」

这话一说,周遭低迷的氛围诡异地变了,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赫连夙也看着我。

「…」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那个意思!」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越描越黑,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找块豆腐撞撞一表清白,赫连夙忽然笑了,替我解围道:「好了,我懂。」


他碰了碰我垂在他眼前的手,道:「不推我回家我赶忙依言绕到他椅后,低头时听他道:「你今日这个妆容不错,很好看。」

不知为何,我老脸一红。


正要将他推走,身后马车再度掀开,从里头下来一个背着药箱的姑娘。


她一身素洁衣裙,气韵沉静温和,捧着件轻裘温柔披在赫连夙肩头:「王爷身上有伤,受不得寒,还是谨慎些为好。」


说完才转头看向我,冷淡道:「王妃。」


3

赫连夙负伤回府,府中上下忙成一团,最兴奋的莫过于叮叮铛铛,她们端着瓜子在我房中对我循循善诱。


一个道:「太好了,公主终于有正经情敌了!」


一个道:「对对对,那个冷姑娘一看就不是善茬。公主,日子太无聊了,王爷他还不纳妾,有个人消遣不容易,你不要一上来就把人干跑,悠着点,留着多玩几天。」


「就这么定了,宅斗!打起来!打起来!我马上给去给公主添置一份新行头,对手是清冷型,那咱们就走妖艳风,从气场上先碾压对方一波。」


我懒得理这两个疯丫头,独自倚着窗框子心事重重。


据说赫连夙的腿是中了敌军的冷箭,箭上有毒,军医束手无策之际,冷姑娘仙女一般从天而降了,不仅把赫连夙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与他彻夜长谈,相谈甚欢。


她救了一国的王爷,自然居功至伟,便是赫连夙都说要报答她,问她有何所求。


她说有亲人在京城,想一路随行,来京城寻亲。赫连夙重伤未愈,她既是大夫,理所当然与赫连夙同车,方便照顾。


两人相处千里,叮叮铛铛分析说这是要发展成红颜知己的节奏。


我愁的是发展成红颜知己哪够。是赫连夙人格魅力下降了,还是那姑娘不擅主动,一路上那么远,两人愣是一点事情都没发生,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单单是红颜知己,我还怎么顺理成章把冷姑娘推出去。扶她上位当王妃都行,自己好有借口方便被休跑路,火候不到哇。

唉,忧愁。


我问叮叮铛铛有什么法子在冷姑娘与赫连夙之间加把火,好让他们烧起来,她俩看什么似地看着我:「公主,你不吃醋吗?」


醋还是有的,我道:「冷姑娘敢一个人闯荡关里关外,行医行善,治病救人,好飒好酷好喜欢她,这样的好姑娘屈就赫连夙,确实可惜。」

叮叮铛铛:….

这时听窗外道:「不必觉得可惜,我和王爷断无可能。」


我回过头去:「冷姑娘,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好吧?」


「王妃见谅,我只是想来借身衣裳,实在是三位聊天的嗓门太大,我在院外都听得清楚,」她说着走进来,行了个不大规整的礼,看得出来是个江湖人,「叫我云菲就好。」


我让叮叮去拿衣裳,一壁问她:「你为何说与王爷断无可能?」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王爷自己说的,」她看着我,有些失落,「王爷这般人物,与他行处久了很难不令人心动,我话里话外试探过他,他不上套。」


「他道他已娶妻,有生之年无意再娶,让我死心。」


她直直看着我:「我当时好奇王妃是位什么样的女人,竟能打动王爷,来前我想美貌与才情,你总得占一样.…...


有时候做人太直白了也尴尬,让别人尴尬,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她。


于是我理直气壮道:「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特殊,美貌与才情王爷他自己都有,用不大着我。」


说完我还怒其不争,反诘问回去:「然后你就发乎情、止乎礼,与他做回普通朋友了?」


「你再继续努把力呀,霸王硬上弓晓得伐?你既精通药理,倒是给他下药啊,先把生米煮成了糊锅巴,再让他负责。」


我猜度她脸色:「不会吧,这你都试过了?」


她道不敢:「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总觉得不太厚道,于是问了问他,他说若我那样做,他就杀了我。」


我: 「」

没毛病,是赫连夙的风格,说不定他会反咬一口先埋怨人家姑娘污了他清白,再杀。


所以我如今混成这个没脸没皮的德性,多半是得了赫连夙的真传,没有救了。


冷云菲换了衣裳以后对我感激不尽,说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绫罗绸缎。


还有,她嘴上虽然致着谢,但神情还是很冷淡,具体是怎么个冷淡法……诸位看官,藏狐你们晓得不?


我实在没忍住问了问,得知她从小就得了面瘫症,始终只有这么一副表情,并不是她想对人冷冰冰,而是没有办法。


因而她才从小走上了学医的道路,希望有一天通过自己,帮跟她有同样痛苦的人,治好这个病。


也是因为如此,很多人都误以为她高冷,不稀得跟她交朋友,她又不能三天两头逢人就解释。


她「冷淡」地道:「我经历了这许多的人,只有王爷和王妃不介意我天天摆臭脸,愿意跟我多说话。」


「之前不知道有王妃,不小心看上王爷是我不对,对不起,她给我鞠了个躬,抬起头来含羞带怯,「我现在觉得王妃您胸襟开阔、为人爽朗,方才听你说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我长叹一声,好不容易有了个情敌,她还特别讲良心,三言两语聊成了姐妹,这他喵的找谁说理去。


距离我被赫连夙休,又成了遥遥无期。


「其实王爷不容易,伤成那样了还没忘了王妃,路上碰到了什么新奇物件,觉得女孩子会喜欢的他都会停下来叫人去买。」


冷云菲喝着茶,摇头叹息:「我以为他同王妃该是怎样地恩爱情深,如今见了王妃,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他也挺可怜的,优秀成这样,竟然没有女人肯对他死心塌地,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发着高烧回来,眼下不会孤零零在卧房里躺着罢?

我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管家送来的巨大锦盒上,精巧之物我从小到大不知道玩了多少,早就不觉得新鲜了,因此动也没动那锦盒。


我拍拍衣裳站起来,因着冷云菲最后一句话,决定去看看赫连夙。


「去吧去吧,不用觉得会冷落我,我凡事可以自理。」冷姑娘一点都不冷了,裙子一提不顾形象地跟叮叮铛铛蹲在那里磕开了瓜子,挥手让我走。


4


结果事实证明,「赫连夙孤零零在床上躺着」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小干等干零。


我从他卧房摸到书房,见他衣裳都没换一件,就坐在那里处理公务。案前的折子文书垒成几大摞,许多人进进出出,将他围得严丝合缝,管家守在门外干着急,连杯茶都递不进去。


这是我头一回觉得赫连夙辛苦,而不是理所当然。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在妙音坊抓到微服的我阿弟两次,尽管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阿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我父皇当年的决策是对的,赫连夙可以没有萧家,萧家没了赫连夙,万万不可以。


没有他里里外外地震慑,便不会有如今的四海清平,也不会有王公贵族包括我在内,日日在京都的纸醉金迷和逍遥快活。


而今他受了伤,不知道朝野内外的风向又变动成了什么模样,大概这就是他一路隐瞒自己受伤消息的原因。


我端起管家手里的托盘挤进书房,将茶杯重重往他跟前一放,好大一声响。

赫连夙被我吓了一跳,抬头要发作,见是我,生生压了下去。


我道:「王爷刚回来,都没同我叙个旧,便一头扎到了这里来,难不成是新觅了佳人在侧,旧人就不值得疼惜了?还是觉得各位大人的脸瞧着都比本公主好看?」


在场大人们个个是人精,焉能听不懂我话里有话,三言两语作鸟兽散。

剩赫连夙,怪异地端详我。


我把他手上文书抢过来:「不看了,明日再看。」


他抢了回去:「明日有明日的,还不是都由我看。」


我抢回来:明日我帮你看。」


他伸手,我跳开,他猝不及防,扑空险些摔倒。


他不抢了,手无措搭上轮椅扶手,叹气道:「好得很,你现下可以随意欺负我了。」

我后知后觉:「诶?有道理。」


说完跳上前摸了一把他的脸,赶在他动作之前跳开,又跳上去,又跳开,又跳上去……


他就静静看着我,神色说不上喜怒:「好玩吗?」

我如实道:「好玩极了。」

他:「…..


直到他低头咳了一声,我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扶住他轮椅后把手:「我送你去沐浴。」


我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表情,但见他耳朵肉眼可见地泛了红,声音听起来也略显慌张:「不,不用了,这种事让下人来做就好。」


这也是头一回,我知道赫连夙会慌张,而且是在这等小事上,体验真是新奇。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想哪去了,我只是看你不方便,想送你到浴室,我没那么禽兽。」


他耳朵更红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哼了一声:「我变成这副样子,你心里一定痛快极了。」


我道:「是啊,谁让你平日尽碾压我了。」


他低头沉默不语。我看着他削瘦的背半晌,语气不自觉软下来。


「我们不是仇人,赫连夙,毕竟我阿弟和大齐还得指着你呢,你千万不要灰心,我这就召集全天下名医,倾国之力也要把你治好。」


他侧眸来看我,道:「要是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呢?」


「那我就养你一辈子,腿没了你还有脸,你这种绝色,极其适合当男宠,考虑靠脸吃饭吗摄政王?」


他竟然果真思索起来:「不成,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没有那等锐利眼睛,阖府找肚兜,凑齐七个问公主殿下讨赏…….


他还没说完我就知道要完,此时不走就是狗,我一个起身被他攫住腕子a拽了回来,踉跄坐进了他怀里。


他掰着我下巴强迫我面向他,脸上笑着,目光冷如冰。


「看来不良于行也有好处,方便骊君投怀送抱,」说着下巴一抬,示意我看向一旁,桌面摆了数个玉玦、男子汗巾之类,具是漏网之鱼,「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我冷汗涔涔,嘴上强硬:「你都知道了,我解释还有用吗?」


「是没用,但你就这般将他们放出府去,让他们到外头胡乱嚼舌根我觉得不太妥,所以我都帮你处理干净了。」


我心头「突」地一跳:「怎么处理的?」


「你不需要知道。」


「赫连夙你听我说,」我心急之下握住他的手,「我跟他们没什么的,不过平日里一起听个曲、吟个诗,别的一概没有,你信我信我。」


这下不只目光,他脸色也阴郁下来:「若还有别的,你以为我还容许他们活到现在吗?」


我松了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内心想问上一句,他一边把持朝政,一般还要分身监视我,他不嫌累吗,但我不敢问,我还想多活两年。


我从他怀中站起来,离他远远的,诚恳道:「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


「算了,」他面色稍缓,「我也有错,平日太忙了,疏于对你的关心,不如你也一同搬到北苑去住几日,我顺便替你改改这一身毛病。」


我不明所以:「好端端搬去北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