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淫妇案 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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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美满眷属
明朝万历十一年,江苏府枫桥油坊的少东家于君甫长到十八岁了,却整日嬉戏。家里对他十分溺爱,根本不用他干什么。他便经常在镇上的酒店茶馆厮混,与人赌钱听戏,生活无所事事倒也自由自在。
冬天已至,百木凋零。母亲于陈氏这夜偶感风寒,便一病不起。长吁短叹的拿着带在身上的金如意伤心。
春节过后,于陈氏才觉得身子稍轻,但一想到亡夫于汉山,便即黯然,望着镜前面容苍白,鬓上青丝,心下甚苦。这日叫来掌柜林元应,林员外体态胖厚,满脸和气,对于陈氏说:“于夫人身体欠安,若有什么事情就交给我办吧。”于陈氏叹道:“我跟我那死鬼丈夫这辈子什么都不怨,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那不成器的儿子,他整天游荡玩乐终究也不是件事儿。员外您替我担代点,帮他及早找个媳妇安家,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林元应说:“这事易办,镇上好看的姑娘还真不少,于夫人您以前的贤能谁人不知。这事便包在林某人身上了。”于陈氏吁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那我就先谢谢员外了。”
林元应在枫桥镇上人面挺广,不多日便带了三四户人家的姑娘到蝴蝶巷相亲。于陈氏看中了镇上豆腐店王大船十八岁的女儿王香娥。王香娥苗条秀美气质如兰,也粗识几个文字,其父王大船平时也经常给油坊送过豆腐,双方印象极好,很快就一拍即合。于家就立刻落了三百两银的文定。
清明过后,于王两家就举办了婚礼。迎亲的轿子把新娘迎进了于家,并在蝴蝶巷的油坊中摆了八桌喜宴,来的都是街坊邻居,也十分热闹。于陈氏看着于君甫和王香娥拜完天地后,十分开心,把一把小小的金如意交给了媳妇王香娥,说道:“这是我于家祖传的宝物,您带在身上,以后君甫就交给你照顾了。”
洞房花烛夜,于君甫揭开了王香娥的红盖头,发现新娘果真貌美如花,一时心里欢喜,便说道:“娘子,从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王香娥含羞一笑,低下头来,说:“我知相公为人洒脱,经常在镇上游乐,贱妾是小户人家,还望相公多多爱护。”于君甫搂住新娘,吹熄了红蜡烛,说:“我于家早已破落。娘子何出此言,以后无事,我们就一起将就过日罢。”王香娥红晕上脸,娇羞地钻进于君甫怀里,说道:“贱妾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没读过什么诗书。但今日得进于家,就是我的命了。自当侍奉夫君孝敬婆婆,勤俭持家。相公多体谅妾身,不多加打骂就行了。”两人耳鬓厮磨,叽叽咯咯地聊了一会儿,就同枕共眠了。
成亲后于君甫果然经常呆在家中,也会去油坊去看看,收收钱算算帐。王香娥平日买菜烧饭,浇淋花草,竟是个端庄正派殷勤待人的好媳妇。于陈氏看在眼里,乐在心上,身体的病居然好了。也就经常地走街串户,没事就约邻居的三姑六婆们去寒山寺打斋念佛,不知不觉又堪堪过了一载的光阴。
二 迷恋佛道
这日夜里,于君甫和妻子王香娥恩爱过后见她沉沉睡去,自己却有些兴奋,楞是睡不着。便走出家门往街上走去,见到寒山寺那边灯火颇盛,就走了过去。只见寺门大开,很多善男信女正在大殿上做法事。于君甫自来到枫桥镇后这三年,还是第一次来到寒山寺,发现寺院颇有规模,有钟楼,藏经阁,碑廊等。于君甫见碑廊处有灯笼高挂,便走将过去。看到了很多碑刻,竟然是岳飞,文征明,唐寅的诗文,不觉好奇,就读了起来。这时,走来一个和尚,年纪不到四十,面目清秀的。他双手合十,说道:“施主深夜不睡,却有雅兴在此读诗,真是难得。”于君甫回身一看,说:“不知师父来到,真是得罪。”那和尚说道:“今天是观音诞,施主可是来做法事的?”于君甫说:“我却不知,在下只是睡不着到寺里逛逛,别无他意。”和尚笑说:“本寺近年来香火盛,已是公众地方施主客官出入很正常,你倒不必太介怀。”于君甫说:“师父客气了,寺庙乃佛门清静之地。我一闲散无聊之人,不敢造次的。”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施主与我佛有缘。不如到枫叶楼上静心打坐,好过四处游走。”于君甫喜道:“师父所言正合我意。”便兴冲冲地走上枫叶楼,发现楼亭内凉风习习,登高望远,端的令人心旷神怡。那和尚随后跟上,问道:“施主尊称?”于君甫如实告知。和尚说:“我法号释能,原在福建开元寺出家,后转来寒山寺已经五年。你若无事可做,归依佛门,可修炼正果。”于君甫低头作揖说:“还望释能师父赐教。”
释能请于君甫在石凳上坐下,道:“施主年纪甚轻,但看来也略有风霜。但无论经历什么的波折和磨难,我们佛家的教义是主张与世无争,跳出六道轮回,归向西方极乐世界。破除贪爱执着,,放弃尘世之念,便会消除烦扰,固定生慧。”于君甫说:“师父所言深奥,在下是一点都不明白。”释能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拘泥于深究意义,你若诚心,以后自然会有自己的感悟。”于是,释能便教了于君甫盘腿打坐的方式,并教了一句密宗咒语,让其打坐时反复念诵,随即离开。
于君甫盘腿坐下,静了静心,就口中喃喃有词地念叨起来。
清晨时分,于君甫睁开双眼,只觉神气清爽,心里安宁。觉得有些门道,不由得喜悦,便站了起来,走下枫叶楼,乐颠颠地走回了蝴蝶巷的家中。进屋后发觉妻子王香娥仍未醒,就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抱住她睡下。
从此,于君甫就迷上了佛道,没事都往寒山寺跑,跟和尚打坐念经,觉得颇有意思,就渐渐冷落了母亲和妻子。
三 离家出走
半年后的一天深夜,于君甫又跑上了枫叶楼坐禅。这时皓月当空,万里如洗。释能走了过来,于君甫发觉后急忙站起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释能师父!”释能回礼道:“施主天赋异禀,数月间已有端严之相,实在难得之至。”于君甫说:“在下确实感到佛在心中,欢喜无限。”释能说:“施主与我佛真是奇缘。世人多会研习琴棋书画或者信仰佛道儒诸子百家。象施主这样身世和进境的本就应出家修行,普渡众生。”于君甫说:“还望师父指教。”
释能说:“我,人,众生与寿者皆是业障,肉身,现世都不可留恋。施主家庭虽非显贵,但也是康乐人家,最好途径就是出家修炼上乘武学。不然,流年不利,成日无所作为,终难安生。”
于君甫想了想,说:“我明白了。”
释能合什道:“施主如若有心出家,便要远行。如在本地,定生贪恋。。若想修上乘武学,只有去河南嵩山少林寺。你如若留连家眷钱财,便不要再行修行了。罪过,罪过!”
于君甫眼前浮现了母亲于陈氏慈祥和善的面孔,接着又出现了妻子王香娥娇美清丽的脸蛋。心里一堵,倍感难受,一下子大汗淋漓。对释能说道:“师父,我若出家,家中定然不肯。但若出家,家中必有变故。事实为难,不易出门。”
释能叹道:“施主智慧清明,贫僧钦佩。凡事皆有因果,施主自己之事,自当由施主自己定夺。我不敢妄加指引。不过倒是有一良方,贫僧的师兄夜灯在少林寺出家,你若留恋家人,可以当俗家弟子,也可免却很多麻烦。“
于君甫说:”师父说得有理。”
第二天,于君甫收拾了包袱,去油坊的账房那里拿了五十两白银,心里想:“我如果说去河南,母亲妻子定然不肯。需得不告诉她们,我先行去了,若无意义,便再回来。若能留下,再写书信回家告之。免得她们牵挂。”主意已定,他匆忙赶到寒山寺,向释能和尚禀明此事。
释能长叹一声,说:“施主真是异人也!”便修书一封,在上面写道:“夜灯师兄,别来无恙。多年不见心甚挂念。吾在江苏的寒山寺修持,多年未渐,还望师兄指点。今有于氏少年君甫,出身落难,内心虔诚,资质尚可。你若方便,收其为徒,或可光扬武学也未可知。师弟释能。万历三十三年冬初。”把信装近信简后交给于君甫,说道:“你到了少林寺,把信交给夜灯师父,他便会知道你是我向他推选的弟子。”
于君甫辞别了释能和尚,便拦了一辆过路的马车,往河南嵩山奔去。
四 意外身亡
却说于陈氏这日从亲家王大船的豆腐店回到家中,王香娥端上一杯铁观音道:“婆婆,您可回来了。”于陈氏笑道:“我刚从你爹爹店里回来,你爹爹说你是不是贪婆家好吃好住,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他了。”王香娥低头害羞说:“我已是于家媳妇,当然要呆在婆家了。哪天好的话,再回去探望他老人家吧。”于陈氏道:“哦,对了,君甫去哪儿了?怎的这些日子不常见到他。”王香娥摇头说:“也好久了,他经常深夜出外清晨才归,听油坊的伙计说他是去寺里念经去了。”
于陈氏说:“是吗?我有时也会去寺里大殿打斋,却没有见过他。”
这时,林元应急冲冲地走进门来,说:“于夫人,于少奶奶,不好了!于君甫昨日一早从账房拿了五十两银子走了!”
于陈氏惊道:“他没说去哪儿吗?”
林元应说:“没说。但镇上的人说见他雇了一辆马车往北走了。”
于陈氏和王香娥大惊失色,王香娥“哇”地哭道:“难道去哪都不值得向我说一声吗?”
于陈氏说:“君甫或者只是出去游玩,可能过几天就能回来了,他总是没交没带独来独往的。”
林元应说:“但愿如此了。”
但一晃十天过去了,于君甫没有回来。再过十天,仍然不知下落。
于陈氏沉不住气了,便对林元应说道:“林员外,您看这事需不需要报告官府。我总怕孩儿出了意外,我怎么好向他死去的爹爹交代呀。”林元应摇摇头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就去官府报告去了。
正好王香娥刚从寒山寺回来。于陈氏问道:“香娥。打探到消息了吗?”王香娥皱着眉头说:“我到寺里问了,方丈释能说相公倒是经常到枫叶楼打坐念经,不过近段时间不见来了,还说相公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于陈氏说:“那些和尚知道什么,每天就懂收香油钱。我已经叫林员外去官府报案了。”王香娥捂着胸脯歇了口气,说:“我真怕相公会有事。他肯定是少年心性,出去游山玩水了。”突然发现挂在胸口的金如意不见了!顿时脸色大变,这个月内忧心如焚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掉的。但也不敢声张,怕婆婆生气,因为是新婚时婆婆亲手交给的祖传宝物。于陈氏见媳妇脸色有异,问道:“香娥,身体不舒服吗?”王香娥摇摇头,说:“不是,不是,婆婆,我没事……”
三天后,苏州府衙有人来传,说在苏州城东北的路边水沟里发现一具被人用刀砍杀死亡的年约二十岁的男尸,怀疑是于君甫,叫于家派人去认尸。
哭哭啼啼的于陈氏和王香娥来到苏州府衙的停尸房,看见了尸体,尸体已经腐烂。但身材,衣服依稀就是于君甫。王香娥悲痛欲绝,便大哭起来。于陈氏一见,也当场晕厥过去。林元应送两人回去之后,,想到于君甫平时特别专心和单纯,也十分伤心,遂派人将尸体领回安葬。
苏州府新上任的知府洪明镜下令对于君甫被杀一事展开调查。洪明镜原任应城知县,因业绩斐然屡破大案有功获得晋升,平素行事刚正,雷厉风行,在庙堂江湖中都颇有口碑,人称“明镜大人”。一个月的调查结束,根据各方面的线索。洪明镜下令立刻逮捕寒山寺释能和尚和于家媳妇王香娥!
五、奸夫淫妇
当捕快把上了枷锁的释能和王香娥带到府衙的大堂前时,坐在台案后的苏州知府洪明镜用力一拍惊堂木,“啪!”,大声喝问:“堂下刁民!你俩可知犯了什么罪吗?”
王香娥抬头哭诉道:“大人,民妇丈夫新亡,尚自悲苦,实在不知犯了什么罪过?”释能和尚也说:“知府大人,贫僧是寒山寺的方丈,长年安分修持佛法,也实在不知犯了何等大罪竟被拷到府衙?“
洪明镜大怒,用力再次拍打惊堂木,骂道:“本官新官到任,你等刁民不要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就可以欺瞒官府,我已调查多日,握有证据。你们若不把合谋杀害于君甫的事实从实招来,别怪本府大刑侍侯!”
王香娥和释能一听,心胆俱裂,高声喊冤:“大人啊!冤枉啊!”
洪明镜“哼”了一声说:“本府向来明察秋毫,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现在暂时将你们关押三天,让你俩好好想想犯下的罪过。三天后再升堂审讯,看你们愿不愿招!”于是,衙役们把两人押入了苏州府大牢。
原来,洪明镜也是刚刚到任两个月,到任之日正好也就是于君甫离开的那天。他长得魁梧健壮双眼有神,是万历初年的乡试状元,一向为官清正,在各地行政期间均获士民称颂,在仕途上可算一帆风顺春风得意,四十余岁就升任五品知府,苏州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确是美差。所以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府交椅还没坐热便接到枫叶镇的员外林元应上报于君甫失踪一案,洪明镜在县衙任职二十年,处理此类公案无数,经验丰富,立刻就发散捕快深入侦察。
据捕快探报,说那于君甫本是吴县的豪富公子,其父在数年前的虞山劫案中丧生。家道中落后流难于枫叶镇,凭靠家中与人合作油坊为生,平素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往,年前与本镇女子王香娥成亲,但婚后依然浪荡无行,有长达数月呆在寺院里打坐念经的怪事,妻子备受冷落。据查是常到寒山寺游玩时被寺中方丈释能蛊惑所致。民妇王香娥年轻貌美,那释能和尚也是俊秀清朗的壮年男人,必有奸情。定是释能知晓于君甫家有美妻,人也迂腐,起了色心,所以妖言欺骗让于君甫沉迷佛道,趁机有机会与王氏勾搭。再查到于君甫失踪后,王香娥曾三次到寒山寺找过释能,有寺内僧侣作证。再者,将二人拘捕时搜查两人住所,在释能和尚的禅房枕下发现了一把金如意,被王氏婆婆于陈氏确认是当初成亲时亲手赠与媳妇的信物,但为何却收藏在和尚床上?可见二人通奸必然无疑。另外根据于陈氏和街坊供词,于君甫正当年少,虽不成器但为人却十分良善,娇妻如花似玉的换谁都恋之不舍,若非受人指使,又怎会离家出走呢?于君甫在半路遇害,虽暂无证据,但既是原先欺瞒,和尚与王氏合谋杀害当然就大有可能。婆婆于陈氏年老体弱,成了孤寡后家中颇有利润的油坊也自然由王氏所吞。所以,洪明镜反复思虑,与师爷捕快们一合计,认为通奸谋杀之罪基本可定。
三天后,洪明镜再次升堂审讯。释能和王香娥形神涣散,极力喊冤。
洪明镜质问道:“刁妇王香娥,你丈夫失踪后你曾三次到寒山寺找释能和尚,可有此事?”
王香娥说:“那是因为油坊工人告诉我说我相公经常去寺院念经,我便去查问。第一次见到释能他说我丈夫已不常来就将我打发。第二次是因为婆婆心急了我担心害怕再次到寺中询问,和尚叫我不要着急,过些时日可能会有消息的。第三次是因为过了多日仍杳无音讯我再次去问和尚到底知不知道我丈夫的去向,和尚说我相公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便回家了。不料不久就知道我丈夫被人杀了。民妇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
洪明镜嘿嘿冷笑数声,问:“和尚,王氏所说是否属实?”
释能说道:“回大人,确有此事。女施主所说没有半句虚假。“
洪明镜不怒反笑,随即拿起手中的一把金如意,问道:”犯妇王香娥,你可认得这件东西?”
王香娥一看,眼露喜色,说:“这是我成亲之日婆婆送给我的信物,但丢失多日了,怎么会在大人手中呢?”
洪明镜摇摇头,说道:“你倒挺会装。”转向释能和尚问:“释能方丈,你大概不会不认得这件宝贝吧?”
释能一见,脸色大灰,声音颤抖地说道:“寺中来往的香客很多,我是前些天偶然在地上捡得,因是贵重之物,放,放在屋内,预备失主回来寻找时才归还。实在不知是王氏的首饰,此乃巧合,贫僧实在是冤枉的呀!”
洪明镜哈哈大笑:“我早料到你们会这么说。”随即黑起脸来,大声问道:“奸夫淫妇串供!但这等借口只能糊弄三岁孩童。释能,我问你,于君甫可是长期在你庙中念经?”
释能叹了口气,说:“于施主内心诚恳,我见犹怜,知他与佛有缘,让他修持,去除烦扰。贫僧为善,并无恶念。大人信也是事实,不信也是事实,我……”
话音未落,洪明镜打断了他,喝道:“好一个修持佛法!分明是见于君甫迂腐无知,妖言蛊惑,以达到能与王氏通奸谋命夺财的目的。来人啊!大刑侍侯,免得两人巧言辩解!”
众衙役一涌而上,操起杀威大棒对二人就是一顿痛打,直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王香娥披头散发,脸色青白,嘴唇都咬出血来,趴在地上大哭道:“大人,民妇冤枉啊!大人饶命啊……
那释能和尚抬起扭曲变形的脸,厮声叫道:”大人,贫僧清白。你一意逼供,会遭天谴的!”
洪明镜大怒,把令牌扔到堂下:“放肆!来人,再打!”衙役们再来一番严刑拷打,释能奄奄一息。
洪明镜问:“和尚,你供是不供?”
倒在地上的释能用微弱的声音说:“贫僧喜欢于施主,的确有劝他出家之事,但绝对没有与王氏通奸,更加没有杀害于施主……那日,那日于施主说准备去河南嵩山,前来告别,我知他是去修行,才没有告知他的家人……贫僧真是冤枉的。”
洪明镜说:“于君甫已经身亡,死无对证。他与人无冤无仇,常年基本上只与你一个人接触,唯一知道他出走的也只有你自己,分明是你把他骗走,再尾随在城外将其杀死,然后潜回寺中。自以为天衣无缝,可惜金如意把你暴露出来了,现在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
洪知府再次下令严刑拷掠,两人昏死过去后用冷水泼醒,仍旧喊冤。洪明镜没有办法,便叫人把他们投回牢里。
六 终于招供
当夜,于陈氏和林元应来到府衙天牢探监,见到王香娥头和手都套在枷锁里,脸如白纸,浑身血污。于陈氏遭遇丧子大祸,也仿佛老了二十年一样。
林元应说:“香娥,婆婆看你来了……”
王香娥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婆婆……我身上很疼……您老人家好吗?”
于陈氏说:“州府说你与和尚合谋杀害我的孩儿,证据确凿,我只是来看看你,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香娥凄苦地一笑,道:“若婆婆都不相信我,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天日昭昭,小女子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于家的事啊……”
林元应叹口气说:“事已至此,香娥,君甫既然已死,你也不必强撑着了。婆婆给你的金如意怎么会在那和尚屋里呢?你若不说,天下谁人知道?”
王香娥幽怨地说道:“金如意不是我送给和尚的,是我弄丢了,和尚捡到的。”
于陈氏低头垂泪,突然抬起头来说:“王香娥,无论如何,你都是于家的人。你如果真的冤枉,丢了金如意的事,为何不见你象我提起过?”
王香娥说:“我是怕婆婆生气伤心,不敢提起……”
于陈氏说:“我和君甫都待你不薄。君甫人虽任性,但也是个好人,你为何还要……”
王香娥委屈已极,“呜呜”痛哭起来,好久一会儿才昂起头来说:“婆婆,您们对我好我就会害死您们了!”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吼道:“是我杀的!是我杀的!”这时,两名狱卒冲进来,骂道:“犯妇竟敢猖狂!”用力将王香娥打倒在地,再也无法出声。
于陈氏与林元应相对无言,默默转身走了回去。
又过了七天,王香娥和释能两人仍是口中称冤。知府洪明镜与捕快们商量,两人通奸谋杀之罪无容置疑,若不动用酷刑,恐怕难得落罪,所以便直接在天牢内动刑。
动用了十几套刑具,两人哭叫哀嚎,死去活来。王香娥当夜呻吟了一宿。第二天狱卒送了一些米饭进来给她吃,王香娥不吃。狱卒破口大骂道:“你这丧尽天良的贱人!几天都不吃,就是想死也把罪给认了再死吧!”王香娥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才问狱卒要水喝,那狱卒叹了口气,出去拿了一碗清水进来,王香娥捧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精光,喘了半天气,然后把身上被烙铁烧焦几乎脱落的皮肉上撕下一块来,放进嘴里咀嚼,吞了下去之后,说道:“官爷,民妇愿意招供……”狱卒们大喜过望,很快的就帮王香娥在罪书上画了押和按了手指模。那边厢释能和尚激愤交加,对狱卒破口大骂。当被告知王香娥已经供认了通奸杀人之罪时,仰天吼叫:“贫僧不求一生,但求速死,决不认罪!”说着,两道血水从眼中流下,竟然双目失明了。结果被狱卒们把他的手抓住,也在认罪书上画了押和按了指印。
自此,案件了结。洪明镜知府在苏州府衙正式宣判,和尚释能和民妇王香娥通奸杀人罪成立,按照大明律例,处以斩首极刑,秋后执行。
临刑前的半个月。于陈氏和林元应再次来到大牢里看望王香娥。
王香娥气色反而闲定下来,只是面容憔悴,神情呆滞。林元应问:“香娥,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王香娥失神地望着他,说道:“我爹爹呢?他怎么没来看过我?”林元应说:“你爹爹不愿相信你有罪,关了豆腐店回乡下去了。你放心吧,他没事。”
王香娥“唉”了一声,转对于陈氏说:“婆婆,我昨晚梦见相公了,他对我说,他在下面很好,等着我去相聚了。”
于陈氏安详地说道:“香娥,我不怪你。只怪我家平时不烧香磕头,得罪了神灵,该有此劫。应该说是我们于家对你不住。”
王香娥流下泪来,茫然地说:“我王香娥生是于家的人,死是于家的鬼。天上若有神灵,也会知道我没有对不起于家的。”
于陈氏与林元应黯然无语。
王香娥突然唱起歌儿来:“花儿开了蝴蝶飞啊,春风薰得鸟儿醉,姑娘回家采桑叶……”二人见她眼神空洞,衣衫破碎,不忍心再看,匆匆离开了苏州府衙天牢。
七 验明正身
不觉就到了临刑那天,于陈氏在半夜就忙着准备好酒菜,有鸡肉,火腿,烧鹅,猪蹄以及王香娥平时特别爱吃的椒盐鸭舌,用篮子装好。在于汉山和于君甫的灵牌前分别点了九柱香,然后低头祈祷了半个时辰。天未亮就在行刑地等候。
府衙的捕快们把释能和王香娥从天牢拉出,分别装进了两辆囚车里,一路游街示众。沿途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两人是谋杀了于君甫的奸夫淫妇,非常的气愤,纷纷地指指点点,很多人都向他们投掷石头和杂物。王香娥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任由泥块和烂掉的瓜果落在自己头上身上,浑然不觉。已经瞎了眼的释能和尚哈哈大笑,结果有个青年冲上去把一把土块塞进了他的嘴里,立刻“唔唔唔”地出不了声。旁边的众人都拍掌大声叫好。
押到行刑地,两人被官差从囚车上拖下来,踩跪在地上,不多时就被就地正法了,可怜王香娥的人头砍下来后泪流满面,居然叫喊了一声“相公!”才气绝身亡。释能和尚也是叫了一声:“于施主,贫僧对你不起啊!”才被砍下头来。两人的人头都被新官上任的洪明镜派人悬挂在城楼上示众。
于陈氏,林元应以及王大船等人匆匆帮王香娥和释能和尚收敛了尸身。王大船老泪纵横,对于陈氏说:“亲家啊!我们家香娥对不起你们于家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要怪罪老朽啊!”于陈氏叹道:“亲家的,不要这样,应该是我们家君甫对不起香娥,才令香娥与和尚作出苟且之事,该是我求您不要怪罪才是。”
林元应唉了一声,说:“您们都不要说了,事已至此,节哀顺便罢。”
从此,于家一蹶不振。
就这样过了半年,那王大船因为不堪丧女之痛和邻里的指责,在一天晚上悬梁自尽了。
于陈氏一下老了十年,这天和林元应安葬了王大船之后回到家中,哀伤之极。突然发现一个和尚,那和尚精神健烁,双目有神,笑嘻嘻地对她叫了声:“妈妈,我回来了!”赫然就是于君甫!
于陈氏惊叫一声,半天才从惊噩中醒来,失声问道:“你,你从哪里回来的?”
于君甫笑着说:“我去了少林寺,大半年了,我娘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