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飘香芍药「山芍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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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康熙四十年(1701年)二月,康熙第二次亲征准噶尔,他调集九万军队,分东中西三路进击。五月十三日,清军进抵土剌河上游的昭莫多(今蒙古乌兰巴托东南),诱使噶尔丹军进入伏击圈。噶尔丹军大乱,夺路北逃。清军乘夜追击15公里以外,俘歼数千人,收降 3000人,击毙噶尔丹之妻阿奴。噶尔丹仅率数十骑西逃。
六月初,康熙凯旋,进入奉天地界后,沿辽西故道,缓缓回銮。行至一片沼泽地带,忽遇暴雨,气温骤降。康熙受寒,发起烧来。雨停后,为避免众人恐慌,康熙仅带十名随从和一名御医,身着便装,悄悄离开队伍,准备到有人家的地方休息调理,然后再追上队伍回京。
茫茫沼泽,一望无际,走了很久,他们才看见了一片花海。众人欣喜异常,他们看见,花海中有一处民居,茅顶土墙,房前有树枝扎成的栅栏,院内趴着一只土狗,三五只芦花鸡在觅食。众人护卫者康熙向土屋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闭目养神的土狗,它站起身,循声望去,随即狂吠起来。狗叫声唤出了土屋里的白发老者,他手拿药杵,向外张望。康熙一行来到院外,下了马,随从们拥着康熙,向院门走来。老者快步赶来开门。
御医向老人施礼说:“老人家,我们是过路人,我家主人偶感风寒,想在你这里休息一下。”
老者看了看,知道来的这些人不是一般人,赶忙说:“贵人降临,快请茅舍里休息!只是太简陋了,不要怪罪。”
众人搀着康熙进了屋。屋里一铺炕,一张炕桌,几只木凳,窗台上摆着坛坛罐罐,的确十分简陋,但却干净、有序。
康熙被扶上炕,躺了下来。
老者端来热水,御医接过来,闻了闻,芳香异常,便问:“这是什么水?”
“玫瑰花水。”老者说。
御医用银针试了试,喂康熙喝下。
午饭时,老者端来带着玫瑰花瓣的稻米粥和拌黄瓜、小干鱼交给御医:“荒郊野外,确实没有啥好吃的,贵人们将就将就吧!”
御医又一一用银针试过,才喂康熙吃了。
午后,御医在院中熬着随身带的中药。老者看了看说:“您这药恐怕太重,贵人受风寒是表,大概肝脾淤结,需要疏散。”
御医听了老者的话,知他通药理,起身一躬说:“随身只带了这些药,都减了量,不知老人家有什么妙方?”
“我这里有自酿的玫瑰纯露,可以辅助治疗。《食物本草》里说玫瑰花主利肺脾,益肝胆,吃了以后芳香甘美,令人神爽。如果您信得着,不妨试试。”老者说着,递过一只白瓷瓶。
御医接过白瓷瓶,打开盖子,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令人气爽神清,连连说好,拿到屋中,按老者的指点调好了,喂给康熙。康熙喝了玫瑰纯露,沉沉睡去。
二
明月初生时,昏迷了半日的康熙醒了过来,四周看了看,半坐起身说:“来人,我饿了。”
御医闻声端来稻米粥和清爽的凉拌菜,老者又端来一碟酥饼。这顿饭,康熙吃得非常香,赞不绝口,尤其喜欢那碟酥饼。
“这个饼叫什么名字?好像有花瓣。”康熙问。
老者忙答:“这是我做的玫瑰火饼。”
“玫瑰火饼?好吃,真好吃!能把你制饼的法子告诉我们吗?”康熙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把白糖加入麦面中与水一起揉成劲道的面团,将面团与白油揉搅到软硬合适为止,锅内糖加水溶化,再加入饴糖,熬到能拉出糖丝。把过了箩的麦面和白油一起加入糖浆内拌至糖馅不结疙瘩为止,再放玫瑰花瓣。将面团揪成剂子,按成扁圆形,把酥皮和馅料包入其中,放在烤炉内烤熟即可。”老者说。
康熙看了一眼御医:“都记下了?”
御医一躬身说:“都记下了。”
康熙又问老者:“此处只有你一户人家吗?怎么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这里有二十几户人家,都在路北柳树林的后面。我家里只我一人……”老者说着,黯然神伤。
“这地方叫什么?”康熙问。
“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流人屯……”老者回答。
“流人屯?难道屯中都是充军流徙之人吗?”康熙惊问。
“正是。”老者说。
御医递上一碗玫瑰露水,康熙喝了一口,觉得精神一震,点点头,又问:“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因何罪流放?”
“我叫刘晋,山东济南府人,原为御史。康熙四年,因冒犯权臣鳌拜,被流徙盛京。”刘晋答道。
“刘晋……嗯,后来不是下诏开释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康熙问。
“我等三十几人年老体衰,无力再回原籍,途径此地,泽国千里,心怀必死,遇此陆地,方才得生,真是感谢上苍啊!”刘晋已是泪光闪闪。
康熙见刘晋很激动,端碗又喝了几口玫瑰露水,放下碗问:“这里可有你的同乡或同僚?”
“有我的同乡张坤,原为济南府同知,也是康熙四年流放的。”刘晋擦了擦眼角。
“奸臣误国!不过有同乡为伴,倒可以解除些寂寞,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我觉得好多了,明日想出去走走,可约贵同乡一起聊聊。”康熙有些累了,向后靠了靠。
刘晋连忙起身说:“张坤去了二十里外的蒜台子,明天一定回来。您歇着,我告退了。”
三
第二天清晨,康熙醒来,感觉头脑很清醒,只是还有些乏力。吃了刘晋和御医奉上的玫瑰稻米粥、玫瑰火饼和几样清新可口的小菜后,有了些力气,非要出去走走。
走到院中,护卫已经站在各处,康熙很满意,便要出门。
刘晋走过来说:“您这身体还没有复原,不宜远行,要不就在院中坐坐。今早喜鹊盈台,有大喜事。前几天就来了不少,今天最多。您看看,就在院东。”
康熙坐在木桌旁,顺着刘晋手指的方向望去,院东两棵树之间架起树枝为台,密密麻麻落满喜鹊,天空中,还有喜鹊从四面八方飞来,很是壮观。
御医问:“这喜鹊台可有来历?”
“当然有!”刘晋将玫瑰露水放在了桌上,“当年薛仁贵征东,攻打高句丽。唐乾封三年,薛仁贵等率兵攻下平壤,俘虏高句丽王高藏。唐在高句丽故地设置9个都督府、42个州、100个县,设安东都护府统辖,以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总兵镇之。薛仁贵班师回朝,走的就是辽西故道。途径此处,漫天黑白色,众人十分惊讶,到近处一看,一片陆地的高岗之上落满了喜鹊。薛仁贵十分高兴,将土台命名喜鹊台。”
“那土台呢?”御医问。
“千年风雨,不知所踪。我刚来的时候,此处有三四户土著人家,一位老者说喜鹊台就在那两棵树的位置,我就架上树枝,给喜鹊安了个家。怕喜鹊台再为风雨所毁,自己刻了块石碑立在那里。但究竟在不在那里,一千年了,谁又能说得清楚,不过是让后人记得这段往事,记得这位英雄罢了!”刘晋说罢叹了口气。
“这件事怎么不见于史籍?”康熙饶有兴致地问。
“史籍所记不过事之万一,要是都记下来,史官们也都累死了。况且史籍所载,乃官家之言,有所取舍,都不能尽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老百姓记得,不管他道听途说,还是夸张粉饰,那才能流传下去。”刘晋说。
“也是,一部《三国志》与《三国演义》相悖之处甚多,但老百姓就信《三国演义》。”康熙说罢话锋一转:“你看今天喜鹊盈台所为何事?”
“我听说当今圣上再次亲征准噶尔,想必一定凯旋了!”刘晋说着朝北拱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御医惊问。
“此地沼泽无边,唯独此处一块陆地,驿卒多到此歇脚,所以消息不闭塞。”刘晋说。
“那么你看是谁会赢呢?”康熙问。
“当然是我大清!我朝雄师百万,皇上圣明。葛尔丹不过一偏隅蛮夷,兵员区区,与我大清抗衡,不过是以卵击石,岂有不败之理!”刘晋慷慨地说。
“好!真是我大清的忠贞之士,慧眼识势!”康熙站起身激动地说,“喜鹊台真是灵验台呀!”
四
康熙等众人正在闲聊,忽听院外有人吟诗:
塞外芍药六月开,万束竞放展情怀;
润花须得流人泪,小院深处圣人来。
刘晋一愣,看了看康熙。康熙也是微微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问刘晋:“这个白发老者可是你的同乡张坤?”
“正是。”刘晋躬身作答。
说话间,张坤已到院门前,被卫士拦住了。康熙大声说:“人家来拜访老友,为什么拦着?让他进来。”
张坤来到康熙面前跪倒:“圣上,罪臣张坤拜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晋闻言也拜倒在地:“罪臣有眼无珠,冒犯天颜,罪该万死!”
“张坤,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康熙问。
“昨日臣在蒜台子访友,途遇皇家仪仗,罪臣伏于路旁闻太监私语,说皇上微恙离队。刚才,罪臣又见护从衣内穿着黄马褂,所以断定您就是当今圣上。罪臣胡乱猜疑,罪该万死!”张坤说罢,叩头不止。
康熙笑了:“好个伶俐的老者!不要再称罪臣,罪字免掉。你们平身吧!”
二人起身,恭立在康熙面前。
“朕这两天喝了刘晋的玫瑰露,好多了,再休息一夜基本无碍了。朕有些饿了,吃了饭,咱们再聊。”康熙站起身,走了几步,又伸了伸腰。
众人一阵紧忙,不一会儿,各种碗碟摆上了桌。
康熙一看,桌上有玫瑰稻米饭、玫瑰火饼、煎鸡蛋,还有一碟肉和一碟捣碎了的白白的糊糊,竟还有酒壶和酒盏。
“皇上,这些食物,臣一一验过,都可以吃得,请皇上放心!”御医禀道。
“你也是过于小心了,朕又不是第一次吃。这白糊糊辛辣扑鼻,不知何物?”康熙用筷子指着一只碗问。
张坤近前答道:“启禀皇上,这是臣在蒜台子新得的白皮蒜。臣闻万岁偶感风寒,此物正可驱寒发汗,功效很好,所以捣成蒜泥进献。那肉是狍子肉,也可增强体质。万岁可用狍子肉蘸些蒜泥,也算是美味。”
康熙依言而食,确实味美异常,龙颜大悦,吃了很多。放下筷子康熙问:“此蒜可有名字?”
“没有。”张坤答道,“臣老家山东盛产大蒜,臣流放时随身带了一些,走到哪里种到哪里,但只有蒜台子种出的大蒜味最足。”
“此蒜就像我八旗猛士,冲劲十足,就叫八旗大蒜吧!”康熙说,“蒜台子也不雅,改称八旗村,以纪念我八旗子弟战胜葛尔丹,班师凯旋!”
众人叩首:“谢谢万岁!”
自此,“八旗大蒜”名闻天下,那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也有了自己的名字。
五
午休之后,康熙在刘晋、张坤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路北柳树林后面的村子,二十几户人家散落在田野间。他们又朝北走了一段路,又是一片花海。康熙问:“这花是芍药吧?”
“是的。”张坤答道,“臣与刘晋一个爱玫瑰,一个喜芍药,各自开辟了一片地,比着侍弄。”
“这倒不失风雅。”康熙笑了,“玫瑰高贵,芍药随俗,各有千秋。”
“万岁,走了很多路了,到臣建的草亭歇息一下吧!”张坤让着。
众人来到一片平整空地的草亭前。康熙举目一看,厅上有一块木匾,写着“全一神思亭”,便问:“这个全一可是道教的张三丰?西面那山脉可是医巫闾山?”
“皇上圣明,全一正是三丰真人,那山脉正是医巫闾山”张坤答道。
“难道此处还与张三丰有关?”康熙问。
“张三丰出生地离此不远,就在黑山土城子。幼时患眼疾,曾在千山碧霄宫出家修道。十二岁归家时途径此地,见此处有玫瑰花和芍药花,芳香异常,就在此处休息。后来经常来此处习武、诵经。这片空地就是传说中的三丰习武坪。”张坤讲解道。
康熙摇着头说:“真是没想到,沼泽中的小小陆地竟有这么多故事,看来是片圣地呀!”
刘晋奉上玫瑰露水说:“这里附近有很多大村子,村中人都有一肚子的故事。我们所知的这些都是野闻稗史,博圣上一笑罢了。”
“野闻稗史也不都是捕风捉影,必也有些来历。只是着村子叫流人屯不好,以花命名可否?”康熙问。
二人眼放异彩,连忙答道:“皇上明鉴!”
“玫瑰、芍药各有所长,着实让人难以取舍……”康熙沉吟着,“还是叫芍药村吧!玫瑰也叫徘徊花,朕两次亲征准噶尔,都让葛尔丹逃脱了,不能再徘徊了;芍药叫离别草,但愿葛尔丹自此离去,永不作乱,朕心才安啊!”
刘晋虽说心有不甘,但金口玉言,只能磕头谢恩了。
次日,吃罢早饭,康熙就要走了,刘晋、张坤二人叩首恭送。康熙说:“此次你二人功不可没,朕欲带你二人回京当差,你们收拾一下,随朕走吧!”
二人叩首如仪,同声道:“臣已老迈,不堪驱使,惟愿终老芍药村,请万岁成全!”
康熙略一思忖说:“也好,就把这片土地赏与你们,继续种花吧!不过,你们的玫瑰露和大蒜朕要带上一些,以后朕还会派人来取。”
“谢皇上!”二人扣头后,送康熙一行离去。
康熙回銮后,写过一首诗记录此事:
雨过风来紧,山塞花落迟。
亭遥先得月,树密显高枝。
这首诗收录在《康熙御制诗集》中,很多人都耳熟能详。
作者:韩耀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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