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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形容的便是上元节盛景,而今岁上元节因着灯会上有圣上亲手御制的一盏九层琉璃宝塔花灯展出,更是让京城百姓群情鼎沸。

只是锦元良此刻的心情,却异常沉闷。前日上朝,户部左侍郎之子因酒后说了句,东厂一众不过揽权纳贿、饿虎饥鹰之人,便被抓入了东厂大牢,至今还没有放出来。户部左侍郎范沛,寻了户部尚书同宗人府宗正说项,汪淮也不过淡淡问了句:“有此事?”

范沛低声下气道:“小子无状,不懂规矩,印公大人有大量,别同他一般计较。”

汪淮如今虽手握大权,但为人不过二十有一,很多人敬畏东厂,不过是因往日吕柏太过霸道,吕柏虽死,但淫威犹在。

汪淮闻言面上无甚喜怒,只是回了范沛一句:“既不懂规矩,便去东厂学学也好。”

范沛三人面面相觑,周围一众朝臣也不敢多言,对于圣上重用东厂,他们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以前蹦跶的欢实,弹劾得最狠的那些人,如今都化成白骨,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长了多高。

原以为吕柏下台,昔日整个朝廷只能听从东厂一家之言的时代成为过去,没想到汪淮此人看似无害,实则不比吕柏强到哪里。

圣上痴迷匠人之术,不肯放权给成年皇子,又同汪宜春幼年相识,说一句莫逆之交都不为过,如此东厂势力越来越大,整个前朝竟然成了东厂的一言堂,吕柏时期圣上还知道三不五时打压一下东厂鹰犬,待如今汪宜春干儿子汪淮上台,朝中之事竟是连问也不问,全权交给这帮阉人。

锦元良摩挲着手中茶盏,管家来报,孙坚白求见。

孙坚白进入锦府正堂,对坐在主座的锦元良道:“范沛之子放出来了。”

“这就放出来了?”

锦元良没想到汪淮竟如此好说话,范沛找到他,不过两日人也就放出来了。看来汪淮此人不足为惧,到底年岁轻了,不如吕柏心思狠辣。

却没想孙坚白道:“人是放出来了,可也废了。”

“怎么回事?”锦元良坐起身,一时摸不清汪淮路数。

“听说是割了舌头,挑了手筋脚筋被东厂人抬着送回去的。”

“竟这般狠毒?”

锦元良不可置信,即使汪淮不把一个三品左侍郎放在眼里,可户部尚书同宗人府宗正,刚为范沛之子求过情,不过两日人就被折磨成这样,着实有点打二人的脸。

孙坚白不语,如今很少人敢公然谈论东厂,即便是在自己府中,你也不知家里究竟有没有东厂爪牙。

锦元良又拿起茶盏,心中暗忖,转了年夏日,葵姐儿便可行及笄礼,那时该让连生见见人,他也能考虑看看是否可走走东厂的路子了。

二人在正堂谈事,管家同锦元良禀报,席府在来宾楼定了包间,邀锦府人同去,一起观灯,看舞狮。

来宾楼的包间并不是谁家都可以订到的,但据说席家有股,所以每年都会预留出二楼一个小间给锦府,听说今年三楼被包了场,也不知是谁这般大手笔。

锦元良转头对孙坚白道:“先生与我同去吧。”

又对着管家吩咐:“叫上府里小姐少爷,把葵丫头和石头也叫上。”转瞬想到被包场的三楼,便又说:“让大小姐好生打扮打扮,别没了锦府面子。”

因每年都有这一茬,所以锦玉茗锦雅丹姐妹已经收拾妥当,只是听见管家传话说父亲让她好生打扮,怕是今日有什么人物在。锦玉茗想了想,又回屋换了一身衣裙。原本素色衣裙换成了珊瑚红绣银织锦曳地裙,又配了件软毛连帽披风。

珊瑚红映得她肌肤赛雪,而软毛连帽披风衬得锦玉茗小脸不过巴掌大,十分俏丽,看上去倒有几分倾国倾城的美态,配上上元节遍街阑珊灯火,说是洛神下凡也不过如此。

锦雅丹看着自家姐姐明艳无比的一身,嘲讽似的笑了笑。不过今日席家大表哥也会去,她自己一身装扮也十分抢眼便是了。

收到消息的锦葵倒是有些诧异,上辈子她伯父没有让她参加过任何锦府之外的交际与应酬,许是怕她丢人吧。得知今日可以同锦家姐弟还有石头一起出门看灯,她有些兴奋,毕竟她还从没有看过京城的花灯,她甚至连京中的街景都不曾看过。

在辽东时,她同石头年年都会去看花灯,以前是阿娘领着她们,阿娘不在就是她领着石头。

锦葵看着衣橱里的衣裙,想了想还是选了件最最轻便利落的,往年她们看花灯时,人多拥挤,穿得繁琐会累赘。锦葵挑出一条月白色及踝百花裙,一双软底绣花鞋。若是看灯穿软底最合适不过了,走得久也不会觉得疲惫。首饰只带了一只精致小巧的珍珠缠枝发簪。

想着上次锦玉茗锦雅丹说她穿的寒酸给锦府丢人的话,锦葵便挑出一件颇有些贵重的织锦镶红狐尾斗篷。宽大的斗篷把整个人罩在里面,只隐隐露出裙摆,既端庄又显尊贵。

嫣红奢靡的斗篷,配上莹润洁白的珍珠发钗,显得锦葵颇有些香娇玉嫩、温雅柔顺的味道。临出门的时候,又提了一只鎏金花鸟镂空熏香球放在斗篷下,若是锦玉茗姐妹二人再拿她的装扮说嘴,便把这价值不菲的熏香球拿出来。

因着此次锦府众人是外出赴宴,小姐们都带着丫鬟,锦葵无法,便也只能带上酡红同朱瑾。

二人看见锦葵穿着,酡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朱瑾则是暗自感叹锦葵会投胎,不过一介乡野丫头,如今也算是飞上枝头了。

锦滦年幼,在路上走走停停地要看热闹,车夫不敢反驳小主子命令,他同石头二人便落在后面。

到了迎宾楼门口,锦玉茗锦雅丹二人先行下车,锦葵因着不放心石头,便在车上等候。待锦府众人在包厢中落座,石头和锦滦还没有到。

锦雅丹在会宾楼二楼包间自上而下望去,正能看见锦葵等待的位置。

锦葵还在马车上,朱瑾则站在车外四处张望,看到锦雅丹后,朱瑾作了个揖,锦雅丹手指轻敲窗沿,朱瑾遥遥点头,二人这一番无声的交流,谁都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