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往事巧云_文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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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爷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与最深的痛，是没能教好自己的大闺女巧云。小小年纪跟人私奔气死了自己的亲妈，最终也搭进去了自己的性命。

二大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有个很了不起的哥哥。哥哥是父亲原配所生，二大爷的母亲是原配过世后的填房。出于亏欠还是愧疚的心理，在过去农村那么艰苦的环境，老父亲硬是把哥哥培养成了大学生。走出了苏北平原，扎根省城。

二大娘是个性子极度要强又妒忌心有些重的人，哥哥嫂子人不错，知道弟弟家孩子多，农村条件不好，总是时常救济些旧衣旧物。可二大娘总是一边拿着邮来的旧衣服往身上比划，一边数落二大爷：看吧，看吧，人家过得什么日子。你个死穷鬼，你爹妈怎不让你上学的？你怎么不闹啊，不给上就不上了。你怎么会比你哥差。老的偏心，就呆他大儿家吧，我不养！

旁人听了就笑：说二嫂，二哥是为了留在家里配你才没念书的。要是念了书，你也成不了我们二嫂……

二大娘呸了一声说，我就不信了，我这几个孩子，我非得供个大学生出来。我比不了他（大哥），我孩子也得为我争这口气！

此时属八十年代中期，巧云姐是家中老大。考上了初中，二大娘对她期望很高。那时孩子上学晚，巧云姐十六七了。其他人家同龄女孩老早都下学，在家里帮趁干农活加学些女工。只等个年把就嫁人。

巧云姐放学回来二大娘从来舍不得使唤。其他孩子还小，能自己干的二大娘就自己干掉了。二大娘长得高高大大的，看起来身体很强壮。实际上她有隐疾。就是受了风寒或者激动时就会喘不上气。大家说她是喘病，又叫肺气肿。

乡下初中的女生绝对是物以稀为贵。巧云姐长得又挺好看。于是，成为了男生们巴结讨好的对象。虽然物质匮乏，但任何时候男人对追女人天生有一套。她书包里吃的用的总是装鼓鼓的，心情好时会给弟弟们一支笔或几颗小糖果，直把其他孩子羡慕的不行。

二大爷二大娘一直以为巧云姐学习不错，这孩子从小读书像吃书一样，从来不用他们操心。而且他们都不识字。（那个年代关注学习是老师的事，家长是完全放手又放心。只需要操心个学杂费准时交上就行。其实二大爷没进过学堂，却是认字不少，小说报纸都能看，全是在扫盲班学到的，在那个年代是我们村扫盲班成绩最好的人。有人说他认字比村西头教小学的拐子老师都多的多）

同村上学的男孩回来说到巧姐在学校谈恋爱了，家里大人都说小孩子懂啥，可不要瞎说啊。没影的事儿要是让她妈听了能把巧云皮扒了。都以为男女生之间，年纪大了有点想法正常。念着书呢，能翻起多大的浪。

事实是很严重，本姓的一个哥哥刚分配到这个中学教书，他周末下学就跑回来找二大爷，详细的说了巧云姐在学校的情况。说她成绩下滑太厉害，作业不做。这两天居然旷课了，跟几个校外的混混在一起，还抽上了烟。被班主任和同学撞见了。学校说性质恶劣正商量要处分呢。得赶紧想办法，被学校开除就不好办了。

二大爷一听，有些不信。又有些气恼。晚上巧云姐回来时，一翻拷问。她回答的干脆，恋爱是真的，反正她不想上学了。初中的几何代数课太深，她听得脑袋疼。

二大爷问她不上学能干啥，她说她可以跟着她处的男朋友卖冰棍雪糕，可以做小生意。反正饿不死。二大爷听得更气，让她断了念想，农村里哪个姑娘找婆家不是保媒的，自己谈的不知羞耻，不同意！

问她那男孩家哪里的，做什么的也不说。二大爷只能问周边的孩子们。大概了解是个二十来岁的二流子，以前经常带几个小青年在学校门口拦巧云姐的路，巧云姐都不理他。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巧云姐就和他一起了。没爹有妈。他长得挺帅气的，穿的衣服也好看。

二大爷算是脾气温和的人，二大娘就不一样了。她拿着鞋底满屋子追赶，抽打巧云姐。谁都不让拦，自己直气得喘不过气。

结果，当天晚上巧云姐居然和那个小青年，后来的姑且叫云姐夫吧，私奔了。他竟然一直在家后头的路上明目张胆的等巧云姐。

直到第二天下午，二大爷二大娘叫了几个本家叔伯兄弟才把巧云姐找到弄回家来。二大娘直气得翻白眼，说这辈子人都让巧云姐丢光了。她把巧云姐绑起来，拿过皮带让二大爷抽。她喘着粗气在旁边看着打。

二大爷看到闺女满身伤还是倔的不肯妥协，又气又心疼的要命。可巧云姐认准了要跟男孩在一起。说她就是那男孩的人。打死也没用。反正只要活着她就得跟他。

二大爷悄悄的出来跟扒窗户看的弟弟们说，我进去打你姐时，你们就哭求我求你妈别打了，听到没。再打不死也废了。

于是，哭天抢地的。自家孩子，还有邻里偷跑过来看热闹的孩子一起哭着为巧云姐求情。二大爷二大娘这才罢手。只是把巧云姐锁在了屋子里，说等她反省好了再放出来。

孩子们都单纯又正义感爆棚，一会从窗口送点这个吃的一会来点那个。巧云姐的禁闭也没那么难熬。

两天后的晌午，家里人都下地干活。孩子们也都上学了。巧姐爬窗户偷跑了。窗户棱不知道是自己弄开的还是有人帮忙。总之，二大娘回家就看到窗口木称都散了，开门发现人没了。

晚饭时分邻里都知道了，各家男劳力自发的推出自行车，聚集到二大爷家门口。说分配好路线，大家去追，找男孩家要人。找不回来把他家给抄了。

二大娘脸色发黑，喘着粗气，摆摆手：不追不找了，就当我没生过她！

没几天，二大爷家传出一陈阵哭声。原来二大娘去了，死于肺气肿。

她性子刚烈，人又要强，巧云姐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她挣扎了几天，活活的气死了。那时，她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哥哥十四岁，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小弟弟才六岁。从此二大爷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极苦。曾经很幽默风趣的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几年后，巧云姐已经有了孩子。夫妻俩抱着孩子回来认亲。二大爷撵他们滚，说不认识他们。几个弟弟妹妹也不让进门。邻居说，你咋那么狠心呢，你走了又不远，你连你妈死你都不回来看一眼。你现在来干嘛。这一家子没你刚过安稳点……

巧云姐问到她妈的坟，跪趴在那儿哭得不起来。云姐夫拉不动。她当初不相信自己妈好好的人会死，以为是想诈她回来。她现在是悔啊，可是晚了。

她经常会来给母亲上坟烧纸钱，反正回家没人理没人让进。她每次都黯然的走。

清明时她又来烧纸钱，小弟弟跑上前说。你别烧了，你自己带的火柴烧的纸钱都被你婆家祖宗收去了，俺妈收不到！

她愣了，这怎么办？

给，你下次来烧纸钱，找我拿火柴。我送给你。小弟满脸真诚的说。

二云姐自姐姐跟人私奔，母亲死后就自发自觉的把板凳搬回家，不上学了。她才上小学二年级。她要在家看弟弟和割猪草。父亲赶她去上学都不去，懂事的让人心疼。

姐姐家的小外甥很可爱，有时姐姐放自行车后面用椅子带过来。小家伙见人就笑。这个小姨喜欢上了。慢慢的她接受了姐姐的一些关心，她到青春期时啥也不懂。姐姐过来会给她准备些女生的东西，告诉她些常识。

二大爷看在眼里，不说不讲。只是再远远看到大闺女来了就背着锄头下地干活了。是不搭理也不赶人。

后来巧云姐又生了二胎，两个儿子。这次，大家劝二大爷放下吧，怎么说也是自己闺女。死拧着她心里也不好受。没有娘家人撑腰，婆家日子也不好过。

二大爷也没那么绝情，虽然巧云姐让他伤透了心。可毕竟自己亲闺女，再大的错处他也心底里早原谅了。他问了邻里，按照老家给外孙洗礼的正常标准买了婴儿车床被子，油条鸡蛋果子，花生玉米杂粮，满满整了两平板车。让二云姐和本家的几个婶婶一起去给外孙过满月。

二云姐去了才知道姐姐家是真的穷啊！低矮的三间破房子，外面搭个烧锅做饭的棚子。家徒四壁，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孩子满月就在门口摆了两三桌酒席，吃饭时风一吹尘土飞扬。吃到嘴里的菜都是土腥味。除了姐夫的穿着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头发梳的狗舔一样的。真不知道姐姐看上他什么了，宁愿父母都不要了，把自己家折腾毁了也得跟他……

巧云姐没想到，父亲会让妹妹来。还送了那么多东西。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感动，直哭。婶婶看她憔悴的样，也没见她家有个其他的人，就问谁照顾你月子？说是云姐夫照顾，自己也能弄点吃的。

原来巧云姐没公公，婆婆之前改嫁回来了，不久前又再次改嫁了。婶婶嗤之以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巧云姐满脸通红。

后来总看巧云姐骑自行车带孩子回娘家，路上见到叔叔大爷们就会下车喊人。娘家接受原谅自己后，她心情开朗很多。

几年后，再听到巧云姐爆炸性信息。巧云姐死了！跟老公吵架上吊自尽了。

二云姐听到消息后和两个哥哥赶过去见最后一面，才把人从门框上放下来。别人没敢动。没听错是用门框上吊的。用围巾穿过门框脖子伸进去吊死的。死的面目狰狞，双眼圆睁。身子已僵硬。死的有些时候了。

云姐夫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了。没想到她会想不开自尽，都怪他不好，不知道让着她。以前吵架他都让的。他狂扇自己嘴巴，说怪他糊涂惹巧云姐生气。

两个妻弟冷冷的看着的。说了句，这么高的门框上吊够累的，得跪着才能吊死吧。云姐夫一听急了，说真是她自己吊死了，吵完架我睡着了。不知道她怎么吊上去的。

门框很矮，巧云姐个子不矮。上吊都伸不直腿。二云姐听完哥哥的话，抬头看看门框。上前去狠狠的扇了姐夫几个巴掌。

兄妹三人直接回来了，跟二大爷说。怀疑姐姐是姐夫失手打死的。要告他！

二大爷摇摇头：她该！算了，我早就没这闺女了。她自己作的，自己受。人都没了，我还去告什么，瞎丢人！还有两个孩子呢……

邻里也义愤填膺的说太恨人了，就算不告。下丧那天也得把云姐夫打得下不了地。二大爷跟大家说，谁都不许去。我不能因为她，让我们老卫家再去丢这个人。

出殡那天，云姐夫家很是慌张，好多村民去帮忙。看情形是防止娘家人去闹场。大家严阵以待的样子。结果，这边只有二云姐气不过偷跑了去，狠踹了姐夫几脚，给他几耳光就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