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娶她当皇后却将她关在冷宫10年「二次为后我把皇帝宠废了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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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仲夏,蝉鸣渐盛。
几间老殿久无人住,熬了一个寒冬,朱墙斑驳,几个小内官正一一登记,预备好生修缮一番,免得被接下的雨季损毁得太不成样子。
有几间暖阁挨着宫门,心思活泛些的宫女在干活的时便拿着眼睛往过道瞥,每每看见那些朱红的一品官服,便满心欢喜,唯独有一人,让人扼腕生伶心。
新晋御前使,元康,元大人。
像是许久未寝,朱红的官服更衬得脸色苍白,一脸憔悴,浑浑噩噩地独自走在下朝的路上。
“唉,真是可怜,伉俪情深的夫人被皇上看中了。”
“他不会想法子?”
“皇上要的人,谁能拦得住?”
“这正一品官服倒像是卷丧衣了。”
“嘘,莫要胡说,小心脑袋。”
小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满是不忿,却不知道,让她们心生爱慕与同情的元大人,一回到府中便换了副神色。
见四下无人,他一扫颓唐,目光炯炯,直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入书房,翻看昨日宫中暗桩传来的消息。
修灵侍立在一旁,恭恭敬敬道。
“主子所料不差,皇上暂时还没有给她封号与位分。您看,是否需要暗中再推波助澜一番。”
元康慵懒地靠在扶手大椅上,目光一扫,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似笑非笑。
“不必,你放心,我那好哥哥怎么会舍得他的心上人受半点委屈呢。且看着吧,现在不封,是想以后,必有大动作。”
外人只觉得可惜怜悯,却不知他那看似伉俪情深的夫人,不过是精心巧设的一个局罢了。
元康本名凌司易,是他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可惜,既非长子,也非皇后嫡子。
父皇几番想要立他为嗣,却遭朝臣激烈反对,名不正言不顺,直到他父皇驾崩,那封册立他为太子的遗诏才迟迟现世。
可,那又有何用?!
元康想到此处,眼神猛的阴鸷,他那个好嫡母啊,竟敢秘不发丧,篡改遗诏,拥立了自己的养子登基,手段狠辣,凡不肯附庸者,九族皆斩。
元老重臣,世家名门,一夜覆灭。
连林琬这个已经嫁给他的外嫁女也遭牵连。
而他,更像条丧家之犬,被那老虔婆赶的东躲西藏,不得不在想尽办法,改头换面,才重回人间。
元康手紧攥成拳,杀母之仇,夺位之辱,若是不一一讨还,他便白活这一场了。
自己蛰伏多年,一直寻找不到机会,好在苍天有眼,竟然会将林婉送到他手掌心来。
只有凌司敏那般的蠢人才会为了昔年的一段情爱疯疯癫癫,不惜做出夺臣妻这种混账事。
也好,凌司敏混账才越好,越混账,名声就越差。
君王失德,有德之人,取而代之。
元康陡然松开了手,窗棂外倾泻而入的阳光流入他掌心,眼神微眯。
“把这件事再闹大些,卖艺说书,商客小贩,都要散出风去,我要全国上下,妇孺皆知!”
他既然有心将此事压下来,我偏要烧得大火冲天,朝中的那些重臣御史,京外的藩王勋贵,人尽皆知,看他们怎么容忍皇上身旁,留着一位别家臣女!
皇兄啊皇兄,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元康望着京城,暗笑道。
一定,要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情深似海才好。
2
林婉这辈子看惯了冷言冷语,受尽了欺凌侮辱。
林家覆灭,靠祖父昔年一点恩惠,一个老太监动了一些手脚,从太后眼皮子底下偷了她一条命出来。
后来辗转被卖扬州,成了青楼头牌,身处市井,什么烂糟污泥般的骂法她没听过。
扬州不少男人为了她神魂颠倒,辗转难眠,被正房找上门来时,那些话她听得多了。
所以当贴身太监将那些奏折念给她听时,听着听着竟是笑了。
林婉玩味着那两个字。
“妖女?祸水?好生文雅。”
不愧是当朝首辅。
她翘起涂了蔻丹的指甲,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问,“皇上可瞧着了?”
太监跪在她脚下瑟瑟发抖,“皇上没有看,原也不打算叫娘娘看,吩咐小人全拿去烧了的。”
自从接了她进宫,这种劝折早收了一箩筐。
不管是委婉劝诫他不要纵情于声色还是直言相劝纳臣妻并不妥当,再或者是抬着礼仪纲常直接开骂的,凌司敏一概笑眯眯地收下,却一封也不看,全被他压在龙案之下垫桌角。
林婉素白的手飞快摇着团扇,夏日来了,外边蝉鸣叫嚷个不停,她实在是心烦意乱。
“婉婉来了?”
林婉正烦躁中,凌司敏进来了,他墨发用玉冠松松扣着,穿一身碧青色薄绸的夏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帘外,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不像九五至尊的帝王,更似清贵读书人家的谦谦君子。
看见她来,林婉更加烦躁,从嘴里敷衍的,“嗯。”了一声出来。
旁边的宫女元离连忙提醒林婉,“娘娘,皇上跟前,要行礼的......”
林婉一愣,忽而抬起头冲着凌司敏妩媚一笑,“臣妾平民一个,不识礼数,皇上不会怪罪臣妾吧。”
凌司敏走上前来,半蹲在贵妃榻前,伸手轻抚她的鬓发,“自然不会,我与婉婉,怎么会讲究这些虚礼。”
贴身太监知趣的将人全部撵了下去,偌大的御书房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凌司敏从袖子里掏出锦帕,目光专注地给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
“我这御书房面光,尤其的热,你向来最怕热的,怎的也不叫冰?”
给她擦过汗后,他又自然的从林婉手中接过那柄团扇,轻轻的给林婉扇起风来。
林婉忽的一怔,这人容忍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她面对他,从不行礼,从不下跪,甚至未经许可便擅自进入御书房,私自看他的折子,所有僭越无礼的事情,他统统都像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般,看不到听不到。
她这些天用尽了各种方法折腾,若是别人,估计早就往生极乐,他却连语调都不曾抬高几分。
他不给她任何位分,只叫她在后殿住着,宫中上下,对她却无有不恭敬,连伺候凌司敏十几年的贴身太监都得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娘娘。
外边的御史都要吵翻天了,他却充耳不闻,对着她依旧是这么一副深情款款,予取予求的模样。
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元康心里装着他的谋反大计,设局把她送到宫里来扰乱凌司敏,也不知他是哪来的信心。
一个青楼女子,搅动风云,覆灭王朝?
林婉自己都觉得可笑。
现在对自己此般好,也许只不过是顾念几分旧情,但男人那薄情寡义的本质,这几分旧情抵什么用?
可若不是旧情的原因.......那?
也许,凌司敏其实不过装傻,早已洞悉了元康的想法,对她百般容忍不过是为了麻痹他罢了,等到时机成熟,一举攻破......
届时,被元康算计送进宫里来的她,只会死得更惨。
林婉越想越觉得心惊,不知不觉地愣住了。
“想些什么,这么入神呢?”
凌司敏漆黑的瞳孔温柔专注地看着林婉,依旧是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你要是实在觉得宫里闷热,不如我带你去江南的园子里避暑?”
林婉温婉地回他一笑,“不必,那太过靡费。”
既然摸不清他的想法打算,那还是收敛规矩一些,少叫人拿些把柄。
凌司敏轻叹一声,“婉婉,你怎的同我这般生疏了。”
林婉后撤一步,半蹲下向他行礼,“圣上如今九五至尊,林婉不敢无礼。”
凌司敏在她头顶凝视了她半晌,“婉婉,我宁可你同我使小性子,也不想看到你对我这般守礼讨好。”
林婉恭敬地答道,“是。”
却依旧低眉耷眼,不起身,也不看他。
气氛又凝结了半晌,最终凌司敏苦笑叹息,起身走了。
皇帝走了,贴身太监进来,吩咐人置了冰与时新的花果,新鲜花果的气息融在冰里,一丝一丝地驱赶了暑热。
布置完这一切,他便领着人退下去了。
元离给她轻轻捏着肩膀,“娘娘,圣上终究是圣上,您还是要顾忌一些他的面子的。”
林婉原本揉捏着眉心,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谁教你对我说这些话的。”
若她真是凌司敏身边的亲信,凌司敏对她这么好她却半分不识抬举,不幽愤怨怼就算是本分了,竟然只提点她要顾忌皇帝的体面。
凌司敏想要的难道是她面前的那点子体面吗?她不信。
元离连忙跪下,“奴婢是圣上亲点来照顾娘娘的,娘娘在圣上面前的恩宠便是奴婢的体面,何须人教。”
林婉低眉浅笑,“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最好立时说实话,否则便立刻打发了去慎刑司服苦役。”
元离肩膀一抖,答非所问,“主子也是担心娘娘。”
知道了。
她是元康的人。
他是担心她吗?他是怕她性子太倔,得罪了凌司敏,一气之下让凌司敏把情字参透了,届时坏了他的计划。
林婉冷笑,“回去告诉他,我与他夫妻缘分已尽,别逼着我恨他。”
3
试探不出凌司敏的底线与意图,元康又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林婉便打定主意搬出内宫去,离了这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另有所图,总归是方便一些。
她软话说了一箩筐,好声好语的哄了凌司敏一个多时辰,他总算勉强点了头。
“要走可以,只准去凤仪殿,那儿离内宫最近,我平日里去看你也方便。”
各自妥协一些,各取所需,林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她迁宫之后的好处是明显的,凌司敏毕竟是皇帝,需要上朝,处理政事,不能时时刻刻在她眼前晃悠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迁宫后的第二天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来找麻烦了。
元离说瑾妃来时,林婉愣了一愣,想起是凌司敏的宠妃,略一思索,打算叫元离去回了她,却不想她已经自己闯了进来。
“听说皇上近日新得了一位天仙儿似的妹妹,本宫统领六宫,自然要来认认脸。”
随着一声娇笑,瑾妃转身进殿,身着孔雀缠枝纹织金缎的艳丽宫裙,绾着垂云髻,戴着一整套的红宝的赤金头面,尤其是正中的一颗鸽子血,红的纯粹剔透,殷红真如鲜血。
站在人跟前,贵气逼人。
可当她看清了缓缓从暗处走出来的林婉时,瑾妃骄矜的笑凝固在了脸上,两个人都惊了一惊。
两人的眉眼,竟是有六分相似,瑾妃却要输林婉一分从容不迫,林婉不过是盈盈站在那里,便是一场惊鸿。
如斯美人,担得起倾国倾城。
瑾妃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被愤怒冲垮,那股奔涌而来的愤怒里面,隐隐藏着恐惧。
她突然想起一幅藏在皇上书房深处的画卷,上边的美人惊鸿之姿,眉眼与自己很有几分相似。
听人说,那就是皇上原本的皇子妃林氏。
她仿佛知道了自己盛宠的缘由,也猜中了眼前人的身份,可却不敢去想。
她本是屠户女儿,被微服出宫的皇上一眼相中,带回宫中,不过侍寝一回便封了瑾妃。
他带她出去打猎,带她出去游玩,只带她一个人去,不管她跟谁起冲突,他永远都站在她这边。
那次她顶撞贵妃,被罚跪在御花园里淋雨发了高烧晕过去,醒来她被他死死搂在怀里,他说还好她醒过来了,否则他日后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他又赐了她协理六宫之权,说凡事不必忍气吞声,顺从心意便好。
她飞扬跋扈,争风吃醋,不许他宠幸旁的小宫女,他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沉溺在他黑眸里的温柔,她以为他毫无底线的宠爱会是一生一世。
直到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
他不许她碰,他将那个女人藏在内宫里面,一根手指头都不准她伸进去。
她冲他撒娇,他却冷冷的,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有些事你做了,朕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有些东西,你最好知情识趣,不要来碰。”
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的女人,总会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她恶狠狠的指着林婉,“谁许你顶着这张脸在皇上面前招摇撞骗的!”
林婉惊讶过后,心底起了盘算,这是她之前最得凌司敏宠爱的妃嫔,正好拿她来试试凌司敏的心思。
林婉抬起下巴,傲然道,“如今我来了,皇上身边自然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若是识相些,当即跪下磕头求我原谅你便也罢了,往后冷宫里残羹冷炙总有你一碗。”
瑾妃气得眼白都翻起来了。
“来人,来人!给本宫打,打烂这狐媚子的脸,看她还敢顶着这张脸勾引皇上!”
她吩咐了半晌,满宫里却没有一个人动,瑾妃身边的宫女训斥道,“连瑾妃娘娘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仔细自个儿的脑袋,还不快上前来!”
宫人们垂手侍立,十分恭敬,却依旧岿然不动。
瑾妃冷笑连连,“好,好啊,这凤仪殿的人是要反了天了,本宫亲自动手。”
元离立时跪下劝诫,“瑾妃娘娘三思。”
瑾妃此刻早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毁了那女子的脸!
她猛的从袖中抽出一把精铁制成的短匕,刀身雪亮锋利,瑾妃眼里闪过恶毒的光。
只要她没了那张脸,皇上就会回到她身边了。
瑾妃身边之人迅速拦住宫人,瑾妃横行宫中,如此行事,也不是第一回。
林婉飞快侧身躲过,闪至瑾妃身后,足尖踢中她的手腕,瑾妃吃痛,匕首从她手中掉落。林婉脚尖一勾,匕首到了她手里。
这些年在勾栏瓦舍中混迹,总不至于还是从前那般任人宰割。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从二门里传来。
瑾妃眼里精光一闪,飞快揪乱了自己的鬓发钗环,跪伏在地上,等凌司敏一进门便朝他扑了过去,“皇上救臣妾!”
4
凌司敏猛一下被她拖住,蹙眉,“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皇上,臣妾险些就见不着您了。”
凌司敏眉心显出不耐,“你先放开。”
瑾妃便放开了。
凌司敏抬脚便直奔林婉,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婉婉,有没有伤着。”
瑾妃怔的都忘了哭了,“皇,皇上,是她要杀臣妾!”
凌司敏淡淡道,“又如何?”
瑾妃觉得天旋地转,皇上这是何意。
“臣妾执掌六宫,这位妹妹不过初入宫廷便要半点不将臣妾放在眼里,臣妾不过对她小惩大诫一番。”瑾妃缓过神来,跪在地上,哀婉的低低哭诉。
以往她不管犯了什么样的错,只要这般一哭,皇上必定心软。
但这次,她觉得自己失算了,她亲眼看着凌司敏嘴角扯开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毫不留情,一字一句说着伤害她的话,半点不曾顾惜。
“对她小惩大诫,你也配?”
她更没想到,凌司敏顿了一顿后,说出愈发石破天惊的话来,“瑾妃刘氏,侍奉皇后,不恭不敬,以下犯上,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皇后两字一出,连林婉都惊了,皇后?
凌司敏疯了不成,他敢立她为皇后?
江山倒覆,国破人亡,他难道没想过?
瑾妃听到此处,最开始不敢相信,可见皇帝面色严肃,毫无更改之意,又见他的手紧紧攥着林婉的手,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她明白了,其实皇上根本不在意所谓真相,他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一个林婉。
哪怕今日林婉真要杀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递上刀子。
换句话来说,皇上根本不在意她,也不在意满宫里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江山社稷,也不值一提,他放在眼里的,始终只有年少时候倾心相待的那唯一一人。
可笑她竟还会觉得自己与她人有所不同。
她笑了,笑出了声。
笑的癫狂,泪流满面。
“皇后?皇后!皇上你居然要封她做皇后!她一个臣妻,一个青楼女子,你抢她进宫已经被骂的像条狗了,你还要立她为皇后!这么多年来,我想当皇后,贵妃想当皇后,那么多阁老大臣的女儿都想当皇后,你统统都不许,到头来,你居然是要立这么个女人当皇后!”
说到最后,她痴痴的笑了,“皇上,我好想问你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凌司敏淡淡的听着,只冷冷说了一句。
“拖下去,拔舌。”
禁军冷漠应是,她被拖下去的时候也不安分,挣扎着狂笑,像是笑自己这些年来的痴傻,又像是笑这宫廷冰冷,所有的恩爱情分转眼便被碾作粉尘。
凌司敏那般利索的处置了与自己恩爱情深许久的瑾妃,转头便对她笑,“没吓着吧?”
林婉惊魂未定,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事已至此,她更加无法揣测到凌司敏的心思了。
皇后并不能轻言立废,要废除皇后,需上告天地下禀宗亲,明发谕旨,天下皆知。
他如果只是为了要麻痹元康,为何非要许她皇后之位,丽妃、黛妃,哪个不行,何需要他付出后位?
元康接到宫中密报,狂喜。
“好!好啊!凌司敏,你可真是没让我失望,竟是个货真价实的情种!”
“豹冲!”
壮实汉子从外大步迈进,跪下听令,“在。”
元康唇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慢条斯理的道,“时机已到,找几个春柳的恩客,好歹也是有过一夜夫妻情分的人,总不能这一朝飞黄腾达了,便不念旧情了吧。”
“我就真不信,那些腐朽的老棺材们,能容忍一个娼妓成为大魏的皇后。”
豹冲拱手称是,迅速下去布置行动了。
5
接下来旬月,京城热闹非凡。
先是宫里传出喜讯,说皇上过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要立皇后了,不管那皇后究竟曾是谁的妻子,但后位空虚多年,如今终于有着落了,总归是件好事。
她嫁为人妻已有两载,却被皇帝强行抢进宫,封为皇后享盛宠
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却不知何方刮来的一阵妖风,传得是沸沸扬扬:即将册立皇后的那位林婉,不仅曾是殿前指挥使元大人的妻子,更是名扬一时的春柳。
春柳是名妓,入幕之宾自然身份不凡,眼下正当吏部三年一考,入京的地方官员里,有的遥遥见过一眼,出了宫喝醉了酒,便同人说漏了嘴。
“那不就是春柳吗!化成灰那我也认得!那模样,那身段儿,啧。”
扬州籍的官员也说,听说春柳最后是被京里一位姓元的武官赎走了。
宫里还没传出消息,元家倒是先发作了。
一封家书传来要元大人务必休妻,谁知元大人痴心不改,跪在勤政殿外苦苦相求圣上归还妻子,已经跪晕三次了。
外面沸反盈天,宫中却毫无动静。
传言龙颜大怒,要将元家满门抄斩,是皇后顾念旧情为他求情才保了一条;还有人说那皇后就是妖女,天生祸水,狐狸精转世,专门来迷惑皇上的,乃是亡国之兆。
真真假假,满城风雨。
京城的百姓们更是难得的看到,两百位朝臣大人,乌泱泱的在宫门外跪了一大片。
听说都是劝阻皇上狠下心来除掉祸水,以保江山永固的。
皇上雷霆震怒,赐庭杖,御史们恨不能当场碰死在廷柱上,得一个死谏的好名声,万世流芳才好,倒下一批,便涌上一批,宫门外的人不减反增。
最后皇上朝臣们都累了,休朝一天,各自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元康在府内,得知形势一片大好,心情极其畅快,端了杯雨前龙井坐在屋檐下,慢慢的呷了口茶,望着满天翻滚阴沉的乌云,故作叹惋,“山雨欲来呀。”
他细长的指节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敲着茶碗,“嗯,是时候了。”
因着御花园中花匠的精心照料,宫中的霜叶林红的极好看,落下的枫叶飘在碧蓝澄清的湖上,美好的仿佛岁月静止。
只有在那处,林婉才能感到几分身心的安宁,便经常在晴朗的下午独自一人前往御花园赏景。
宫中的人都知趣,知道凤仪殿的那位娘娘来赏景,早就肃清了御花园,所以当元康从那片深深浅浅的红里转出来时,林婉颇是吃了一惊。
他穿披着玄色大氅,身子骨仿佛单薄瘦削许多,看着她,沙哑着嗓子,“婉婉,别来无恙。”
林婉很快平复好了心情,冷漠道,“元指挥使,你我尊卑有别,你还是放尊重些的好。”
她心想,自己便不该一时心软,留下了元离性命。
听了她这番话,元康仿佛极伤心,满眼笼着哀愁看她,“是,娘娘。”
他又近了一步,伸手想去触碰她,却又缩了手,苦笑道,“你怪我是应该的,原是我负了你。只是这些天,京中流言沸沸,我实在担心你,纵然传出的消息总说娘娘安好,皇上有多么维护娘娘,但我总归放心不下......”
林婉眼底漠然,“不必。”
元康轻扯嘴角一笑,“婉婉,你就非得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林婉嗤笑,“不然呢?你希望我朝你又哭又闹,大骂你负心薄情吗?我一向只往前看,往事终究已成往事。”
元康猛的钳住她的肩膀,逼着她看着自己,轻声呢喃仿佛情人耳语,“那婉婉,你为何不敢看我。”
林婉在他怀中战栗,她终于抬头看他,那双从风月场中走出的丹凤眼眸苦含了薄薄一层泪,又恨又怨又爱,看的元康一瞬失神。
继而他满意的勾起了唇角,指尖轻轻拂过林婉脸部的轮廓线,“婉婉,你果真还爱我。”
林婉眼睛看着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可是元康,我虽爱你,却绝不允许你以爱挟制我。”
腹部冷不丁的被捅了一刀,元康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竟这般下的去手。
眉峰冷厉,眼角鲜红破碎,看着好似柔媚到能被人用情爱一寸一寸的敲碎脊梁,实则却刚烈到极致,决不妥协。
“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任何阻挡我的人,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是你。”
血汩汩的从身体里流出,感官被放大数倍,极致的疼痛让他灵台清明无比,将林婉此刻的模样一笔一笔清晰的描绘在脑海里。
那一双眼睛,元康第一次发现一个女人的眼睛里竟可以饱含那么多丰富的情绪,炽热的爱,刻骨铭心的恨,她眼神灵媚的吓人,一瞬间像是把他的魂从身体里吸了出来。
他狼狈的点点头,发狠道。
“好。那走着瞧吧。”
元康走了之后,林婉抱膝坐在静湖旁,发愣许久,可当暮色四合之际,她回神,想到今夜凌司敏要到凤仪殿用晚膳,便起身回宫。
鸾驾在御花园外等她,林婉面无表情的坐上去,开口便道,“元离,杖毙。”
6
第二日,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新晋的御前使大人,得了风寒,气急攻心,这一病不起,黎明时已经咽气了。
他的病是心病,因何心病,人尽皆知。
一时间,举国哗然,不论民间朝野,纷纷开始猜测元康的死因。
几位内阁大臣身上备了干粮,预备长跪不起。
然而,这次他们的圣人言论纲常伦理才刚开了个头,坐在龙椅上的人居然淡淡的点了头。
“好,依卿所言。”
几个老头子一愣,涕泪纵横,苍天有眼,皇上回心转意了。
更叫他们舒心舒意的是,当晚宫里走水,烧的正是那妖女的凤仪殿,听说那妖女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这好日子刚过了还没有一天,皇上便将他们诏进宫去,说是从前的林老丞相昨夜托梦,因受冤屈,这才托了地仙,降下大火,希望皇上能为林家洗冤。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
他们并非不知道当年林家的事内有隐情。
当初先帝宠妾灭妻,皇后无子,但靠着家族势力,收养了生母早逝的皇上,硬生生熬死了先帝,一手掌控了先帝身后事,改了先帝遗诏,拥立他登基。
林家,正是因为不肯矫诏才满门被灭,今上的元配皇子妃林婉都没能逃过一劫。
可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要查林家旧案了。
虽说已经过去多年,可一旦追查起来,谁能逃脱干系?
见几个和稀泥的老东西不配合,凌司敏也不生气,轻描淡写的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几位大臣若是有意见,便去太庙里,同太后辩一辩吧。”
提到太后,他们身子不由得一抖。
太后当年逼死了皇上的挚爱林皇子妃,又在他登基后处处拿捏,迟迟不肯放手,皇上卧薪尝胆,隐忍多年,这才大权在握。
宫中早有传闻,太后并非病逝,而是凌迟而死。
大阁老第一个跪下来,“但凭圣上吩咐。”
当年圣上,杀伐果决,这几年虽然念佛,但并不吃素。
前两年是因着太后掣肘迟迟未能给林家翻案,眼下,看来林家这桩案子,是非翻过来不可了,可就是不知今上怎么就突然动了这心思了。
由皇帝亲自过问的林家案很快就有了结果。
林老丞相恪守原则,追封太师之衔,林家满门忠烈,各有追封诰命,重修祠堂,供奉香火,冤情昭告于天下。
有幸逃过一劫的林家族人各有封赏。
内阁的几只老狐狸本以为皇帝的气出到这已经足够了,却不想残存的族人里突然推出一个女子,说是当年林家皇子妃的亲生妹妹林婉,皇帝一见,惊为天人,当即要封做皇后。
这下几只老狐狸只能面对面苦笑了,总算知道皇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对妖女的身份他们心里都有了猜测,但到底是混迹朝堂多年的人精,猜到了就当没猜到,皇帝要立妻妹为后总比立一个娼妓为后来的体面。
皇帝已经退了一步,他们再闹下去便是不知好歹了,几个阁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跪下来,山呼万岁。
凌司敏要册立“林婉”为后的消息传到隐在暗处的元康耳朵里时,他震怒的拂碎了一杯茶盏,阴戾如鬼。
原本想在破坏凌司敏名声的同时顺便脱去元康这层皮,正大光明的开始图谋大事,这样一着,竟是全然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个草包兄长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能耐了。
凌司敏直接给他来了这么一着釜底抽薪,打乱了他全盘的谋算计划。
他本以为他会一直犟着不与朝臣妥协,非立林婉为后不可。
看来这些年,日子艰难的也不止是他,想必凌司敏在那老虔婆手底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这次算他轻敌了。
只是这背后究竟是他,还是林婉?
他突然发现自己虽与林婉相处近两年,可其实完全不了解这女人的真实秉性。
之前她还顾念几分旧情,不告诉凌司敏他的真实身份与谋算,但眼下,怕就是她给自己的一个警告,警告他如果再生事端,她一定会赶尽杀绝,她给自己的那一刀,又狠又准,只怕不是说说而已。
元康恨的咬牙切齿,却又突然有些后悔,早知林婉有这般心性谋算,他断然不会放她进宫。
修灵与豹冲战战兢兢的跪在元康身下,一直听的主上急促恼怒的呼吸声渐渐平顺了才敢抬起头来,问一句接下来的吩咐。
“先吩咐我们的人隐在暗处吧。”修灵听的主子轻嗤了一声,“且先让他们过几年安顺日子。”
当夜,禁军闯入元康据点时,已经人去楼空,彼时元康已经骑在马上,奔着关外去了。
他自会更加小心筹谋,慢慢算计。
他还给凌司敏准备了一份大礼,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破土而出。
7
册立中宫,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宫女们将大红的纱幔一层一层的放下来,齐声又贺一遍皇上皇后新婚之后退了出去。
凌司敏喝了不少酒,眉眼处藏着细微的快乐,他把凤冠从林婉头上取下来,温声问她,“累了吧?”
在他转身把凤冠搁在桌子上的时候,听见林婉问了他一句,“你费尽心思立我为皇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司敏的手一顿,转身回眸看她,眸光里的喜悦消失了,黑眸里染上淡淡的哀默,“你从十五岁嫁给我,我登基为帝,你自然为后,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为什么。”
凌司敏在她面前蹲下,想要触碰她的额发,手指却微不可察的蜷缩了一下,像是在靠近一个终会分崩离析的幻梦。
他语气里甚至带了哀求,“婉婉,还像从前那般真心待我,好吗?你还是婉婉,我还是我。”
真心?
她哪还有真心。
她十五岁的时候有过真心,倾心以待凌司敏,全心全意的信他爱他。
可到最后,太后问他,究竟是要泼天富贵还是要她的时候,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寸一寸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也有过真心,相信元康是真心真意的爱她,是上天降下补偿她半生凄苦的良人,重新拼凑一颗真心,全捧给了元康。
可元康是元康,坦然的承认将她从扬州骗回来就是为了谋夺皇位。
真心,什么真心。
她算是明白了,真心这种奢侈玩意儿,她一个命若浮萍的孤女,消受不起。
林婉无声的笑了出来,越笑越大,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轻声呢喃,“可是皇上,当年是你亲手放开婉婉的呀。”
凌司敏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下子面色死白,他没了章法,絮絮道,“婉婉,那时我没得选,我没法子,可我真的后悔,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时放开了你的手。”
林婉弯唇微笑,“看出来了,你瞅这满宫里的人,个个都长的似我,坐拥无边江山和无边寂寞,皇上,你的确难受,我明白的。”
她嘴里说着明白,却难掩语中讥诮。
她半跪在凌司敏的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语气温柔,“圣上放心,我如今知道我究竟是指着谁来过日子的,我不会想不开。只要圣上不再想些有的没的,我一定好好做个皇后。”
“毕竟我也只是想好好的活着。”
林婉没有食言,她仿佛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与凌司敏之间所有的龃龉心结,她全当没有发生过,她会对他撒娇,会冲他耍小性子,也会对他生气。
他们之间,也有了孩子,是个聪明可爱的皇子。
她膝下有了孩子,皇后之位渐稳,从前的身份争议慢慢平息。
一切都很好,可凌司敏总觉得,并不真实,林婉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更像是她知道他喜欢她什么样子,刻意表现出来的。
真实的她,被她锁在心房里不得窥视。
他有时候会觉得不够,可当看见她坐在云敛的小床旁边,笑着给云敛唱歌,阳光倾落在她的侧颜上,减了三分戾气妖娆,多了些温和慈爱。
他又觉得,够了。
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不就够了吗。
皇子长到三岁的时候,大魏的日子不再平静了。
先帝在时,曾派大军扫荡辽东,威震边陲,此后的草原部族不过游散势力,并不成气候。
但近年来大魏内耗严重,军费连连亏空,对辽东的威慑已经大不如前。
草原却风调雨顺,牛羊成群,近年来赫连部更是统一了草原部族,骑兵以一敌十,独步天下。
而大魏手中却并无能与之抗衡的猛将。
幸运的是,得知今年冬季奇寒无比,凌司敏对辽东早有布置,辽东军连攻三城后被拦在了山海关外,无法再进一步。
糟糕的是,境内连年天灾,民乱四起,精锐兵力基本集中在辽东,地方常备军不堪大用,起义军势如破竹连连攻陷城池。
隐隐在军中传出讯息:当今陛下得位不正才至使大魏江山气数已尽,要挽江山存亡,需得真龙归位。
这真龙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林婉震怒,元康真是丧心病狂,异族入侵,他脑子里居然竟想着争权夺位了。
不,或许也不是,他发兵的时间太凑巧了,或许从一开始,便在计划之中。
他是想借辽东的兵夺取皇位。
山海关外即是京城,五百里之内再无屏障,一旦京城大乱,山海关不攻自破,江山便尽在眼前唾手可得了。
这一步一步,他真的是做的一手好打算。
这个人真是,好毒辣的心计。
凌司敏在书房中与内阁大臣不眠不休的商讨两夜,最终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眼下兵力还集中在辽东,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若是被起义军分去了兵力,腹背受敌,便真的回天乏术了。
凌司敏便派人与元康密谈。
第二日,凌司敏下了圣旨,昭告天下,先帝皇三子凌司易大难不死。
同时颁下罪己诏,不能劝诫养母残害皇嗣,不能为弟弟洗冤,导致这么多年使其流落人间,特复渝王爵位,赏金千两,作安抚置家之用。
内乱平定。
元康紫袍蟒带,意气风发的重回京城。
作为皇后,林婉自有职责为元康接风洗尘。
一顿接风宴吃的是各有心思,哪怕坐在上首和坐在下首的人恨彼此都恨的牙痒痒,却必须要维持好表面的和谐平静。
林婉嘴都笑酸了,便起身向凌司敏告退,去小厨房里给他准备醒酒汤。
她一直在学着如何做一个贤惠的好皇后,厨房里热香寥寥,林婉广袖半挽,一截白嫩的藕臂执着木勺,缓缓搅动瓦罐中的浓汤,半缕发丝垂在耳边,艳丽无匹的容颜多了几分温婉娴静,却更诱人了。
元康眯了眯眼,只觉酒意上来了,有些口干舌燥。
他禁不住在想,要是自己没把林婉送入宫,现在她熬的解酒汤是不是就是给自己的。
她看见他了,脸上神情一下便冷了下来,元康倚在门框,似笑非笑,“怎么说也是做过夫妻的人,娘子怎么看见为夫便不笑了。”
林婉端了汤要走,元康将她拦住,“看见没,凌司敏那个废物,只能这样,求着我回来,他的江山才能坐得稳。”
他在她耳旁吐着热气,“娘子,你最是识时务的,可要给自己想好后路呀,别白白为凌司敏那个废物陪葬。”
林婉冷笑,“你若是真有本事,那就坐上了皇位再说,届时我自然懂的该如何抉择。”
元康笑了,冷不丁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好。”
林婉咬牙,“疯子。”
8
元康虽消停了,但辽东依旧危旦。
她原想帮着凌司敏好生整顿城防,却不想午后安排完满宫事宜,刚想站起身来去吃口点心,却只觉额头一昏,便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时,凌司敏守在她身边,胡子拉碴,双眸血红,她想问自己怎么了,却感觉浑身沉重,没有力气,偶然瞥见一眼手背,干瘦的只剩一层老皮。老年斑纵横,她震惊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头发也全白了。
“这,这是?”
凌司敏艰难道,“你中了青丝蛊。”
青丝蛊,吸人精血,几日功夫,从青丝到白发。青丝蛊有解,那便是另外一人,甘愿以心头血为引,从那人的身上,将青丝蛊引出。
他究竟为什么那么相信她,他是笃定了凌司敏会用自己的命来救她吗!如果凌司敏真将她的命看的那么重,她从前又怎么会流落烟花之地!
她心头涌起对元康的愤恨,他要牵制凌司敏,让凌司敏分心,何以总要伤害她!
林婉颓然的躺回锦绣堆中,闭了眼,开始交代后事,“我本就是该死的人,白捡了这么多年活着,尽够本了,我死后,你若还要纳旁的妃子,放皇儿出宫吧,我怕他会受旁人的委屈。”
凌司敏没有应声。
林婉听不得他回答,睁开眼开,却见他割开了她的手腕,她已经太老了,眼睛徒然的瞪大,什么都反抗不了。
凌司敏叹息一声,“婉婉,这些年,你怎么就不肯信呢,当年放开你的手,的确是我一生之悔。”
凌司敏解开外衫,毫不犹豫的用利刃刺破心头取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腕里,爬出了一条七彩蛊虫,光晕绚丽,一点点的从她的手上,钻入了凌司敏的心口。
凌司敏的头发一寸一寸的白了,俊逸舒展的眉目倾颓,显出苍老之态。
刹那间,沧海桑田。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手重回白嫩纤细,皮肤光滑如初。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人老迈的面孔,凌司敏慢慢的扬起一个笑容,生命的流光从他眼中消失,“好好活着。”
林婉漠然,良久眼眶里才淌出泪来,呜咽着哭了,这个傻子,真是傻子,明知是套,为什么还要跳进去。
她本以为自己这一颗心再也不会痛了,没想到还是堵的这样难受,她闭眼叹息。
罢了,凌司敏,就算是欠你的,我会为你守住你的江山,你的儿子。
前方交战时刻,帝王殡天,皇子灵前仓促继位,林婉成了太后,元康把控着起义军收编成的大军,成了摄政王。
元康在灵前,笑眯眯的问她,“婉婉,你看,我办成了。”
他揽住她的腰,“你向来是最识时务的,莫让我失望。”
她回抱他,缓缓笑起,“自然不会。”
9
先帝居然把兵权全交到了太后手中,这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特别是当林婉说要打开国门议和之时,群情激奋。
林婉却不为所动,她盛装华服,端坐御座之上,冷然道,“哀家说什么,各位大人执行就是。”
“若实在不服。”
林婉淡笑,御林军持刀而立。
阁老的脸涨的通红,涕泪四下,“竖子!竟将国家大权交给一个女人掌管!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先帝啊,臣对不住先帝,今日甘愿死在这大殿上!”
说罢,阁老便要冲着去撞柱。
禁军手快脚快,动作迅速的将阁老拦了下来。
林婉冷声道,“未免阁老情绪过激,又做出什么自伤的事来,绑起来,送回家休养。”
“各位大人可还有什么指教?”林婉笑眯眯的问。
有了首辅做例子,满朝噤声。
“很好。”
腊月十七,辽东按照约定好的时日派了使者前来议和。
议和前一日,辽东军暗中吩咐混入了几个细作进城,烧杀抢掠,半夜城内火光滔天,哭喊阵阵。
第二日使臣进城门发现店铺关门,满街混乱,使臣心中暗喜,心想君上的谋略果真奏效,大魏人心惶惶,这番议和,手到擒来。
使臣们趾高气扬的踏入皇城,在勤政殿正殿见到了此次与他们议和的人:大魏太后。
使臣心中愈发得意,心想大魏果真要亡,竟派个女人出来商谈,那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朝他们微微笑起,众人也都傲慢回礼。
然后,林婉笑容一凝,红唇轻启,“杀。”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下冲进上百禁军,下手毫不留情,须臾,殿中央便只剩下降了辽东的叛贼秦简,此次跟来做翻译的。
他慌乱的跪在满殿尸首中磕头,“太后娘娘饶命!”
林婉笑,“秦大人请起,哀家现在可舍不得杀秦大人,您的用处还大着呢。”
秦简伏在地上身子发颤,“娘娘请说。”
林婉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辽东大军现下是否驻扎在城外。”
秦简讷讷,不敢答。
林婉眼风一扫,高礼立时喝道,“是,还是不是!”
秦简这才战战兢兢的道,“是,是。”
林婉冷笑,她就知道辽东多半是假意议和,还好昨夜防备严实,没让细作惹出大乱子,混乱现象都是故意展现给这群使臣看的。
“你现在就回去给辽东报信吧。”林婉漫不经心的道。
秦简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什,什么?”
“就说大魏太后是个见识短浅的妇人,骤遇大事六神无主,任由你们拿捏了,眼下皇城已被你们控制,请你们的王来验收成果。”
林婉又道,“哦,对了,怕秦大人忧心家人不能好好办差,来人,要好生照顾秦公子。本宫给你五个时辰,多一个时辰,便剁一根秦公子的手指头,秦大人大可算算,你还有多久。”
秦简命中只此一子,爱的如珠如宝,闻言拼命磕头,“秦简定然不辱使命。”
林婉轻笑,“那么,有劳大人了。”
“去吧。”
秦简本是惯会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那种人,口才自然不差,眼下命根子被人捏在手里,他自然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连说带笑的给辽东报喜。
辽东王只道自己的计策的确奏效,当夜便带着一队亲兵进城。
结果毫无悬念,第二日,头悬东门。
“汉人狡诈,谋杀我王,必要雪此大辱!”
鞑子发现后愤怒异常,城下义愤填膺,城上的林婉却缓缓笑起,朗声道,“辽东军中可有勇士愿降我大魏?即刻便册辽东王,赏金千两,食邑万户。”
城下骂声忽停,鞑子面面相觑。
林婉示意宫女捧出一张盖了玉玺印的空白圣旨,再问,“哪位勇士敢接?本宫向来听闻赫连能者居上,难道一整个偌大的辽东,无人能堪大任?”
辽东各部自乱,幸存几支,臣服大魏。
外乱自解。
林婉穿一身鲜红绣九尾凤凰的皇后正装,妆容艳丽,站在山海关城头上,大风烈烈,她的袍服被吹起,人却不动如山,如一朵开的正好的盛世牡丹。
元康看到这样的她,心下忽然懂了凌司敏何以为这个女人这般痴狂,这么又狠又毒又美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征服。
他忽的心痒痒,不顾城头还人头攒动,一把搂住了林婉,头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林婉不动声色的将他推开,“还在城头上,说什么你也顾忌一些。”
元康却不依不饶,“这不是都解决了吗,哪个敢看,本王便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等你继位之后,你我再恩爱也不迟,眼下你与寡嫂亲近,倒还要不要名声了,今日辽东已定,你我共饮此杯。”
“好,好。”
望着林婉眼里的温柔,元康大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日,摄政王突然风寒,于府中暴毙,太后哀痛不已,停灵七日,举国缟素。
次年,摄政王亲军谋反败露,尽皆坑杀。(原标题:《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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