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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菜记

文/赵凯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打乱了原本平静有序的生活。疫情之后,为了给经济快速注入活力,摆地摊一度冲上热搜。每每从小区门口的菜市地摊旁穿过,偶尔停下来买点新鲜的甚至带露水的青菜,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二三十年前我摆地摊卖青菜的历历往事。

01

热心大姐

当年我开始自产自销开启摆地摊卖青菜的模式时,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在校师范生。由于家里种菜多,甚至以卖青菜来挣点辛苦钱补贴家用,作为一个大小伙子,暑假里不忍心看着家人忙里忙外忙得脚不沾地,我也只好上街摆地摊卖菜了。

那时候卖菜,无非就是辣椒、茄子、豆角、韭菜、西红柿……凡是自家种的,吃不完一律可以拿到街上去卖。来到菜市场,在路边找个空地方,铺上一块塑料布或者两个化肥袋子,将青菜们一一摆放好,就可以开张了。记得当年我家种的最多的就是辣椒,约有半亩多地。不知怎的,每次到了集罢时,其他的菜都卖完了,辣椒还剩下几十斤。毕竟是自家人花气力辛辛苦苦种的,卖不完不能倒大街上吧,但如果再用自行车带回去,又只能与地里刚摘下来的新鲜的辣椒们“做伴”了。更要命的是,夏季烈日炎炎,尽管我用雨伞给没卖出去的辣椒们遮太阳,但是摘下来一夜又半天的辣椒还是无可奈何地蔫巴巴的,有的甚至出现一脸的“小皱纹”,根本就没有“卖相”了。在家人的指点下,让我从街上回来的半路上,顺便进村吆喝着卖。

这种进村卖菜,对我来说既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又是林冲落草——逼上梁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第一次进村卖菜就遇到了一位热心人。当我骑着自行车,货架上绑着竹子编的大菜篮子,来到一个村口时,正看见一群人在树荫下乘凉唠家常。我想这是一个机会,便跳下自行车硬着头皮凑过去。当时我的小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得根本喊不出什么。很快就有人问:“半橛子,是不是卖菜的?”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点点头。忽然一位留着长发三十出头的大姐说:“你这小伙子卖菜咋不知道吆喝吆喝呢?”我说:“我不会。”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似的,甚至连自己都听不见。她似乎看懂了什么,接着说:“你这才下学的小伙子就学着卖菜,真不容易啊!唉,当初要是好好学习,考上学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我没有争辩什么,我不想也不敢说出师范生的身份,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就听见大姐又说:“小伙子,这辣椒不赖,多少钱一斤?我帮你吆喝几声。”我像得到救星一般,连忙说:“在街上大家都卖两毛五一斤,现在我卖一毛五一斤吧。”她一听这么便宜,便吆喝起来了:“老少爷儿们,都来买辣椒了!送到家门口的辣椒,比大街上还好还便宜,快来买哟,来晚了就买不着了!”她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喊下来,干脆利索,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尤其是那声音,在我听来,简直比杨钰莹的甜歌还好听几十倍呢!她连喊了三遍,我的小车子周围很快就聚满了人。大家争着捡着抢着,眼看菜篮子就底朝天了,我忽然想起什么,喊了一声:“对不起大家,剩下的不卖了!”来晚的人忙问我:“为啥不卖了?”我灵机一动,说:“最后一点我留着自己吃。”

其实,我根本不可能有半点留着自己吃的意思,但我必须留下一些,以表达我对这位陌生的热心大姐的谢意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读书多年的我,还是深深记得这句老话的!

后来,大姐为了给我几块辣椒钱,跑着追了我好远,我骑上车子就飞一般地跑了。等她不再追我的时候,我跳下车子,向她挥手致意,并深鞠一躬,又跳上车子,满怀感激地回家了。

02

偶遇街霸

在我摆地摊卖菜的日子里,我遇到过许多人和事。其中偶遇街霸,让我记忆颇深。

那是我初到一个离家二十余里的老街上卖菜,由于路途遥远,当我一路颠簸着赶到菜市场时,已经没有什么空位了。一位好心的老大爷,看我累得满头大汗,主动将自家的西瓜摊挤了挤,给我腾出二三尺宽的地方,让我卖菜。大早上,菜市场上卖菜的远远比买菜的人多。我就趁空去附近一家卖早饭的地方,买了八毛钱的锅盔馍吃,本来我还想喝碗稀饭的,但要再多花一毛钱,我犹豫了两秒钟,只喝了一碗老板免费送的白开水。然后回来守着菜摊,一边翻看我随手带来的《诗歌报》或《散文选刊》,一边等待着顾客。

正在我低头看书入迷的时候,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小半橛子,你这辣椒咋卖的?”我慌忙放下书,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墨镜、擦着头油、穿着花格衫的二十多岁的小哥,钉子般挺立在我面前。

我陪着笑脸说:“大哥,今天刚开张,头一份我卖给你两毛钱一斤吧!”

“多少钱一斤无所谓,给我来十斤!”他一脸傲慢的神情。

我心想,今天真走运,头一份就一下子卖了十斤!我麻利地称好辣椒,倒进他扔过来的一个化肥袋子里。

这时,又忽然听他说:“小半橛子,你这辣椒辣不辣?不辣不给钱啊!”

“辣椒辣椒,咋能不辣呢?”我一脸真诚地解释着。

“那好,我先拿回家尝尝!辣了,下集再给你钱!不辣就不来找你了!”

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是啥意思嘛?我一个师范生愣是没听懂啊!

我正疑惑着,那人拎着辣椒就走了。我忙说:“哎——大哥您还没给我钱呢?”

他回头摘下墨镜,对我一瞪眼:“给你啥钱?不是告诉你我先尝尝吗?下集再讲!”

我一下子懵了!这街上还有这操作?这不是明抢吗?旁边好心的老大爷,很同情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算了吧,小伙子。咱自家地里长的,让他拿去吧!”

“做人怎么能这样子呢?凭什么啊?”我眼中含着泪问。

“凭什么?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这街上那谁的干儿子,他在这一带吃瓜买菜从来不给钱的!”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今天是遇到街霸了!想着他那个我并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干爹,我瞬间想到了一个词——狗仗人势!此时此刻,我对这个词的深刻理解,远远超过任何词典上的任何解释。

隔了一天,我再去到那地方卖菜时,依然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情。既希望那个人良心发现来给我钱,又怕那个人来再白拿我的菜。半晌午,我在烈日下低头看书时,那个声音又来了。

“小半橛子,你卖的是啥辣椒,一点儿也不辣!”

“辣椒怎么会一点儿也不辣呢?”我想据理力争。

“辣个屁辣!我说不辣就是不辣!”他很武断地说。

我正想着他吃辣椒辣个屁,到底是怎么吃的。忽然又听他说:“今儿个不吃辣椒了,我再尝尝你的豆角啥味儿哩!”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拿起三把豆角就走。

“你!把豆角给我放那儿!总欺负一个学生有意思吗?”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天使般发怒的声音。

那个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浓眉大眼的姑娘正对他喊话,颇为意外。接着他就笑了:“原来是老同学的妹妹啊!你们认识,你咋不早说呢?”他一边说一边小跑着回来。

“废话少说!那是我表哥,你说我们可认识?”姑娘冷冷地回答道。

那个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人,把三把豆角老老实实地给我放好,又对我陪着笑脸说:“兄弟,不好意思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了!下集我保证来给你送辣椒钱,骗你我是小狗!”

“算了,辣椒钱不要了!以后别再耽误我卖菜就好了!”我不冷不热地说。

那个人又满脸堆笑地对那个姑娘说:“好妹妹,给你哥捎个话,啥时候得闲,我好请你哥喝酒捣球去啊!”说完,便灰溜溜的溜走了。

那个天使姑娘用鼻子“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别怕,他就是看你是个学生,好欺负!我哥是从少林寺武校回来开武场子的,那小子最怕我哥收拾他!”

哦,原来我是吉人天相,所以总有贵人相助啊!从那以后,我再去那条街卖菜,果然没有人再来白拿我的菜。只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姑娘——不,我的“表妹”——姓啥名谁,只记得她天使般甜美的声音!

03

在北京卖菜

说起卖菜,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一度漂到北京,在朝阳区潘家园菜市场摆过菜摊卖过菜呢!

那一年暑假,面对漫长而无聊的假期,我决定离开小乡村,到大都市开开眼,看看外边新鲜的大世界。

坐着长途大巴车,走走停停,差不多经过三十个小时的颠簸,我们一群乡下人终于抵达了早已溶入血液的名字——首都北京!一下车,二十多层的高楼,望得我眼发酸,心里暗暗感叹着:“乖乖,这北京的房子真高啊!”大都市满眼的繁华,让我恍惚有种刘姥姥进入大观园的错觉。第一次打的,赶往哥嫂在北京租住寄居的小房子,开始了我为期五十天的卖菜生活。为了我的到来,哥哥又多租了一间三四平方的小小房子供我休息。

哥嫂在潘家园菜市场租了一个菜摊,每天靠进菜卖菜赚点钱补贴生活。我到了那地方后,每天子夜时分起床,哥哥骑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去蔬菜批发市场批发新鲜的蔬菜,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从不间断。每天天微微亮,我们就把刚刚批发来的新鲜蔬菜,拉到菜摊上摆好,等待着早市第一拨顾客的到来。

对于一个第一次走出小农村来到大城市的人来说,像我,对北京的一切都是倍感新鲜的!早市的热闹,更是我无法想象的。许多大妈提着个大布兜来买菜,还有一些中年人开着轿车来买菜。尤其是从高档轿车上下来的主顾,从真皮钱包里一掏,都是一大把的“老人头”钞票。这让我这个从乡下来的一个月只拿十来张“大团结”工资的乡村教师,常常惊讶不已!——北京人真的太有钱了!

他们来到菜摊前,从来不问价,只是挑这个菜来一斤,挑那个菜来二斤,一买就是三五十块钱的。我作为一个拿惯了一百多元工资的人,真的很好奇,北京人一个月到底能拿多少钱呢?

早市结束,八点到十一点之间,菜摊上顾客冷冷清清,偶尔来两三个顾客。这是我“补觉”的黄金时间。有时偶遇一位金发碧眼或皮肤黝黑的老外,顿时将我的睡意抛到九霄云外。我们用手势或笔沟通,愉快地完成一次次中外交流。把中国菜卖给老外,甚至大多时候他们不需要找零,后来才知道那叫“小费”,那种感觉真的好莫名其妙。

在北京卖菜的日子里,我的观念发生了一次重大变化。有一次,听两个北京老太大用满是儿话音的语言闲聊,一个说菜价儿真贵,一个说狗粮太贵,比菜价儿贵多了,一包狗粮就是几十块钱儿呢!这些话,虽然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我深深意识到,许多乡下人生活得不如城里的一条狗!我的某种与生俱来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甚至一度想放弃回乡下教书的工作,在北京摸爬滚打一番,先挣一笔钱把老家的外债还了再说。但后来,我没有拗过家人,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故乡,开始了我真正的教书生涯。我想,我这辈子都是一个穷教书先生了,但我可以培养出更多的乡村孩子,给他们打造一双隐形的知识翅膀,让他们有机会在城市的天空里自由翱翔啊!

于是,我又回来了,彻底离开了摆摊卖菜的生活。我开始认真备课,上好每一节课,甚至在农忙时节,我多次饿着肚子穿着汗湿的衣服去上课,也不愿耽误学生一分钟的课。我的改变,真的与卖菜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啊!

时光荏苒,似水流年。如今我已随着新时代,走进了幸福的小康生活,但我又怎能忘记二三十年前,那些摆摊卖菜的刻骨铭心的人生烙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