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清欢渡「何以清欢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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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出征回来了,夫人,将军出征回来了。”小丫鬟急匆匆得冲了进了,苏婧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开心了几分。
“可是…将军…”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将军他…他还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苏婧听到这话,正在梳妆的手不由得一顿。
“小姐…将军他…”
“无妨…继续梳妆。”苏婧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伸手取下了头上的金钗,喃喃道“这只钗太隆重了,不适合,还是不戴了。”
大堂内,还未卸下戎装的沈珏正跪在沈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看上去是发了脾气,整张脸涨的通红,举着拐杖作势要打下去。
“母亲这是做什么。”
一听到苏婧的声音,沈老太太的怒火倒是缓和了几分,指着沈珏还是一顿骂“你现在有出息了,出征大半年,现在竟然还往家领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女人…”
苏婧自然知道沈老太太是为了做戏给她看,却也不急着拆穿,一心想看看母子俩接下去的把戏。
眼见苏婧默不作声,沈老太太倒是骑虎难下了,只得举着拐杖打了下去。拐杖还未落下,就被红袖轻轻挡住了,苏婧也淡淡开口“将军出征归来想必是累着了,若有什么不是也请母亲不要责怪。母亲起来也有一会了,我已让下人备好了早饭,母亲先用些吧。”
“好好好,还是婧儿懂事。”
有了这台阶,沈老太太一口应承下来,临走时还向沈珏使了个眼色。
苏婧上前将沈珏扶起,沈珏一身戎装,带着一丝风沙的味道。许是苏婧刚刚为他求情,他对苏婧也温柔了几分,握着苏婧的手轻轻揉捏,“这段时间不在,真是辛苦夫人了。”
苏婧浅笑,不动声色得将手抽开,“将军先回房洗漱一下,再出来用早饭,我先过去陪陪母亲。”
“也好,也好。”
“红袖。替我查清楚沈珏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是,小姐。少爷那边需要让他知道吗。”
苏婧摆了摆手,“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
“母亲,不知能否让云儿和我们一同用饭,她有了身子,怕是不能饿着。”
沈老太太看了苏婧一眼,苏婧却像没事人般自顾自喝着粥。
“母亲。”
“安心吃饭,饭桌上别说这些倒胃口的事情。”
“红袖,吩咐厨房送些早饭给将军带回来的姑娘。”
沈珏听到苏婧的话脸色有些不好,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夫人,这次我将云儿带回来,就是希望能给她个名分,她如今肚子里的,是我们沈家的血脉。”
苏婧听到这话,手上的筷子有些握不住了,较强却依旧不动声色。“将军,你心疼她是好事,只是将军别失了规矩。”
几人各怀心事,这顿早饭也不欢而散了。
回到房内,红袖已将事情打听清楚了。沈珏带回来的姑娘叫做柳如云,京城一家打铁铺的女儿,因为柳父深谙兵器之道,被批准随军,柳如云便跟着其父去了几趟军营。两人什么时候暗通款曲无人知晓,只是这一次在沈珏出征前,柳如云就已经偷偷混在了随军人员中。
苏婧冷笑一声,“他出征不过七月,却带回来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沈珏,你当真是对得起我。”
稍晚时分,沈珏来了苏婧的房间。
“将军怎么过来了。”
“夫人,今天早上我说的事…”
“将军你来的正好,”苏婧站起身来,将沈珏拉到桌前,将摊开的账簿推到沈珏面前,“我寻思着将士们辛苦,今年铺子的收成又都不错,如今快到年下,若像往常一样给将士们包些衣料银子怕是不够,不如今年再给将士们的父母妻儿送些衣食物件,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这些小事夫人拿主意便是了。”沈珏顿了顿,“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和你说说云儿的事。”
“将军要说,说便是了。”
“云儿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跟了我许久…如今…如今也有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得给她一个名分。”
“名分这事,说来也简单,我们是正经官宦人家,即便是要纳妾,六礼拜堂也是不能少的,只是柳家姑娘自愿无名无份跟着将军进了府,只怕是不在意这些虚名。”
沈珏深吸口气,背对着苏婧,“夫人,我今日同你不是为了商量,夫人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名分我是一定要给云儿的,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无名无份得生下来,很晚了,你休息吧。”
第二天的时候,沈家要纳贵妾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沈珏真的是好手段,众口铄金,一旦消息传出,即便苏婧这位沈家夫人不松口,柳如云入门也已是势在必行。
沈家。
“小姐,这是少爷派人送来的顶级血燕,少爷还说少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很想见见小姐,还请小姐得空回趟苏府。”
“知道了。”
“母亲,将军,今天下午我想回趟苏家看望嫂子。”
“尚书夫人病了自然要去看望的,珏儿,你下午陪婧儿一同回去。”
“是的,母亲。”
“不用了,将军想必还有要事需要处理,还是留在府中,我一人回去即可。”
苏婧说完继续喝茶,却见迎面过来一个聘婷袅娜的女子,女子身材姣好,腹部隐约凸起,约莫有四个月的样子。杏眼眼波流转,长相温婉动人,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
一见到苏婧,她端正得行了个礼,自觉的往沈珏身边靠了靠。
“母亲,夫人,这位是云儿。”
“见过沈老夫人,见过姐姐。”
“柳姑娘如今可是在吃保胎药?”
“是的,是将军特意托人在城中最好的刘大夫处配的。”
“这便好了,既然有了身子,柳姑娘就要小心了,平常生冷寒凉的食物就不能再吃了。”
“哼”,看着柳如云小家子气的样子,沈老太太自然是看不上,推说身体不舒服便让苏婧送她回了房。
苏婧扶着沈老太太回了房,走出正厅的时候不由得回头瞟了一眼柳如云,娇滴滴的美人柔弱得靠在沈珏的胸口,的确是很美的画面。
苏婧回了苏家,还未进门就看到胡成意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为难的神色。苏婧看见她,也赶紧走了过去,轻声唤了一句嫂子。
“婧儿,你可回来了,你哥他可生了大气了。”
“为了沈家的事?”
胡成意拉着苏婧进了屋,看着苏婧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急了几分。“你哥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早上听着下人嚼舌根,说沈珏要纳妾,便想冲到沈府来兴师问罪了。我把他劝下来,又赶紧让人给你送了信,想着让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实话和嫂子说,是不是沈珏给你气受了,嫂子一定为你做主。”
苏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嫂子别急,沈珏的确是要纳妾了,只是这妾能不能纳得了,还是个说法,若他敢拂了我苏家的面子,我苏婧也不是好相予的。”
“我能不着急吗,你哥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妹妹,如今眼见你受了委屈,他怎么忍得了。他如今担了刑部尚书的职衔,这满朝的人眼睛都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唯恐他不犯错。你们兄妹俩也是一样的急性子,你让我如何不担心。”
“我…”
苏婧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苏巡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嘴角往下耷着,相处二十多年,苏婧自然知道苏巡现在是极生气的。她走近苏巡,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唤了声哥哥。
苏巡轻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妹妹面色并不不妥,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早晨让厨房备了些你喜欢的吃食,今天用了晚饭再回去,沈家那边我已经派人送了信了。”
苏婧笑着挽住苏巡的手臂,“我就知道,哥是最疼我的,每次我回家都会备好我爱吃的菜。”
“我可不会搞这些,都是你嫂子准备的。”
胡成意看着苏巡,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谁一大早爬起来去厨房吩咐了这些,怎么现在倒把功劳推给我了。”
“意儿。”
“行了行了,你们俩兄妹想来有话要说,我去看看厨房的吃食弄得怎么样了。”
“心里有主意了?”
苏婧看着苏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哥早上不是还想去沈府找沈珏算账吗,怎么现在倒是不急了。”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就看你现在这样,想必心中早有了主意。只是这沈珏,也着实没有规矩,当初向我允的承诺,如今尽诨忘了。”
“当年我入沈府也不过十七,如今已经五年,时长荏苒,物是人非,如何去寻当日的誓言。”
苏巡轻抚苏婧的头,“无论过了多少年,你都是我苏巡的妹妹,沈珏但有半分对不起你,我便不会放过他。我知晓你的性子,若有不妥,哥哥和嫂子都会为你处理。”
“嫂子出身闺阁,心性单纯,为人不会存有半分不是,能遇到嫂子,可真是哥的福气。”
苏巡听着这话,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说你呢,扯我们身上做甚。你跟哥交个底,柳氏的事你真不需要哥处理?”
苏婧点点头,“如今这事是饭后谈资,沈珏为此应该是费了不少工夫,如今我已箭在弦上,不得不首肯。柳氏若要进门,进便是了,苏家的女儿,可不能成为一个悍妇。”
“悍妇又如何,我们苏家的女儿,本就不需在意他人的只言片语。”
“哥哥放心,该是我的,别人一分都挣不走。”
苏婧没有在苏府多待,用了晚饭便匆匆回去了,沈府里沈珏和柳如云都不在,听说是两人一道去了柳家。苏婧进门的时候,只看到沈老太太一人坐在内堂用着茶,虽说用茶,杯内的茶水仍是满的,看见苏婧,她的手不住的捏着拐杖,十分局促不安。
“母亲可是在等我?”
“婧儿,你回来了,那个…尚书夫人可安好?”
“嫂嫂无恙,只是偶感风寒,近来家兄公务缠身,嫂嫂无聊了,便找我回去聊聊天。”
“那就好。”
沈老太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婧全然当没看到,“母亲若无事,我便先回房了。”
“等等…”
“母亲还有何事。”
“婧儿…关于柳氏进门的事…”沈老太太走到苏婧跟前,拉着苏婧的手,一副亲昵的样子,“母亲让柳氏进门,你心中必定不快,只是这月份大了,肚子也瞒不住,如今这都城人尽皆知,你不能让我们沈家成为众人笑柄啊。”
“母亲说笑了,婧儿岂是不顾大局之人,只是母亲昨日还称柳氏是野女人,怎么今日便改了口径。”
“母亲也是一心为了沈家家声,何况这柳氏腹中的,还是沈家长孙,沈家一脉单传,若是到珏儿这断了根,便是对不起沈家历代祖先牌位了。婧儿,你向来懂事,一定会答应母亲的是吗。”
“一切母亲安排就是了,何况这纳妾的事,本就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如今沈家纳贵妾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母亲问我,怕是多此一举了罢。”
“好好好,我就知道婧儿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了。纳妾的事宜就让管家张罗下去,婧儿你就不必操心了。”
沈老太太说完就欢天喜地得离开了,苏婧目送她远去,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却见指甲已在手心刻出了淡淡的血痕。
沈珏班师回朝,理应论功行赏,只是赶上了朝会,这封赏的时候也自然往后推了。
今日一早,沈珏便起身去了宫中,此次前线大捷,他虽是副将却也立下不少功劳,在功劳薄上也是赫赫有名。只是封赏之际,他在雁台关一役未遵皇命之事被捅了出来。雁台关并非重要关卡,当时沈珏私自出兵,反中敌军埋伏,虽未导致雁台关失守,却也造成了百余将士受伤。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沈珏如今在朝中也算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位将领在上报时心照不宣将此事瞒了下来,就当做个顺水人情,不想如今竟传到了皇上耳中。
皇上虽然不悦,但终究是念及他在前线的功劳,功过相抵,也算格外开恩。回到沈府,沈珏心中却略有些不忿。
沈老太太一心等着宫中赏赐下来,却只见儿子板着个脸回来,一进门,就将三品的翎带官帽砸在了地上。
沈老太太吓了一跳,赶忙将官帽捡了起来揣在怀中,“你这忤逆子,这是能拿来撒气的物件吗,这可是你的前程,我们沈氏的荣光。”
“不过区区三品,有什么可心疼的,如今我前线归来,不仅没得封赏,与我同阶的几个副将如今都得了恩典,这地位马上就要越过我了,今后在军中,只怕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你胜仗而归,哪次不是封赏优渥,今次为何会如此。”
“为何。我在前线私自出兵的事不知如何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既能洞察军中,又可以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能有这通天本领的,只怕也是少数。在如今这节骨眼,刻意用这事敲打我的,也唯独他一人了。”
沈家母子虽心有不甘,对苏巡却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若不服软,单凭苏巡如今在朝中的权势,他这仕途怕是难走。
今日发生的事,已一字不落得传到了苏婧的耳朵里,对于哥哥出手,苏婧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暖意。苏巡有治世之才,又与皇上亲厚,年纪轻轻就已身居要职,对于苏婧这个妹妹,更是亦父亦兄,宠爱得不得了。如今柳氏进门已成定局,可即便让她进了门,只要苏氏一族不倒,苏婧就永远是沈府的当家主母。
有了苏巡的敲打,沈珏不敢将纳妾之事放在明面上操办,赶在除夕之前偷偷办了,一切形式都草草了事,关起门来拜个天地就算了,就连敬苏婧的这杯茶,也是第二天一早补上的。
过了除夕便是新年,都城的冬天素来都是暖冬,今年却罕见得下起了雪。天气一冷,所有人自是不爱动弹,往年热闹的沈府,今年显得安静了许多,苏婧也推说太冷,日日窝在东苑里看书,倒是十分惬意。
苏巡想着雪天难行,托人送了口信让苏婧不用回苏家了,顺道让人送了许多新年佳礼,一波波的人捧着佳品从柳如云面前经过,她心里嫉妒的不行,却是敢怒不敢言。
自柳如云进门后,沈珏便再也没去过苏婧的东苑,府里的下人们一贯势利眼,日里上工时也难免饶舌两句,议论着这位新娶的姨娘可是好福气,一进门就让原聘夫人坐了冷板凳。
柳如云素来自视甚高,这两日听到下人耳语,内心实在是开心,连带着对苏婧,也看轻了几分。此刻她正躺在沈珏的怀中,娇滴滴道,“老爷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官运亨通,前途定是无量。进门前我听老爷说起苏婧,还以为苏家女儿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看看也不过是依靠老爷讨生活的人。”
沈珏轻轻抚着怀中的女子,柔声说,“孕中不宜多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着,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提起苏婧,沈珏突然有些分心,望着外头圆月如斗,突然想起今日是十五,他已有大半个月未去过苏婧的房间了。
“云儿,我突然想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早些休息。”
“老爷。”
沈珏匆匆来了东苑,本该灯火通明的时辰,东苑却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盏零星的灯火。雪渐渐落了下来,沈珏让一旁撑伞的小厮上前叩了叩门。
红袖和绿袖开门走了出来,见到沈珏却是一惊。“雪天风急,姑爷过来怎么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夫人睡了吗。”
“今夜天冷,小姐已经歇下了,姑爷若是有事,我这便去将小姐唤醒。”
“不用不用,既然歇下了,那便让她好生休息吧,去帮我将书房收拾出来,今儿我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是,姑爷。”
沈珏进了书房,书桌正中整整齐齐摞着他平日喜欢的书籍兵法,一旁放着的是苏婧闲来无事写的几本诗集。以前他们就是在书房里一同温书,他在研习兵法,她便在一边陪着,捧着不知从何搜来的古籍爱不释手,有兴致时还会和他耳语两句。
两人本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情分下来,也总是交了心的。当初他不过是区区七品参将,还是拖了家中伯父塞了银钱往军中打点才混的官职,彼时苏婧正当妙龄,又占着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其兄苏巡官拜刑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在上元灯节相遇,因苏婧与丫鬟走失,在人群中偶遇了沈珏,二人一见倾心,二人门户不当,苏婧却是认定了沈珏,随后沈珏得苏巡举荐获封副将,又立了战功,二人风风光光办了婚礼,在当时也算是一段佳话。
然而日月见长,沈珏品衔虽有上升,在军中却仍旧屈人一等,内心也有些不甘。军中人多嘴碎,见面虽带着几分客气,背地里则嚼着舌根称沈珏是靠着夫人的裙带关系有了如今的地位。如今苏巡官拜刑部尚书,深受皇上器重担着监察司一职,自家妻兄步步高升,作为妹婿却仍然在军中摸爬滚打挣前程,地位逐渐悬殊,沈珏也与苏婧产生了龃龉。他认识柳如云也是偶然,那日柳老将新打磨的兵刃送回军营,带着扮作男儿身的女儿出来见见世面,正巧就碰上了沈珏来营中视察。论长相,柳如云是远远比不得苏婧的,然而苏婧身上总带着世家女子的高傲与骄矜,让人不得亲近,柳如云软声细语,最是温柔小意,很快就俘获了沈珏的心。沈珏自知对不住苏婧,便借口军中事务繁杂,成日成日不回家。然而他虽宠着柳如云,却仍旧未想着让她进门,不料柳如云竟有了身孕。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愈来愈近。
“谁在外头。”
“姑爷,是我,小姐说让我给您送些东西。”
红袖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温酒的小炉,臂上还搭着一件披风。
“姑爷,夜里看书凉,小姐特意着人准备了温酒的小炉和披风。”
“夫人醒了?”
“夫人昨日受了风,今日睡得有些沉了,这些都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备下的。”
“夫人有心了,这么多年…”
沈珏话音未落,却见门外有人疾步跑来,正是方才陪同沈珏一道过来的小厮,“老爷,西苑那边派人来请。”
沈珏皱了皱眉,“何事?”
“说是柳姨娘胎动不适,让老爷赶紧过去看看。”
一听是柳如云的胎有事,沈珏立马急了几分,临出房门,却停顿了一下。回身看看红袖一眼,却见她十分从容,默不作声,他顿了顿,加快脚步离开了书房。
房内,苏婧并未歇下,正卧在床上就着烛火看着书,虽是看书,书页却许久未曾翻动。
红袖捧着小炉和披风进了房,苏婧抬头看了一眼,将书本合上。
“去西苑了?”
“方才柳姨娘派人来请,说是胎动不适让姑爷过去看看。”
“罢了,我高看他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去歇吧。”
雪渐渐停了下来,虽是夜晚却也十分明亮,屋内灭了烛火,苏婧也在恍惚间睡了过去。
春节节礼一过,都城朝中也迎来了一件大事,当朝老太师的八十大寿。老太师年至耄耋,虽早已荣休,但却深受皇帝的敬重。本朝尚文轻武,老太师又是文学泰斗,曾担任世家宗亲的太傅,底下门客众多,而苏婧,也有幸跟着苏巡拜在老太师的门下。
老太师生辰本就是大事,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均需携眷朝贺,沈府自然也不能例外。贺礼方面,苏婧已早早备下,只是作为太师的弟子,每人皆需赋诗一首,并在会上就所赋诗句争夺魁首,挣个彩头。
苏婧写了几首,总觉得有些不满意,改了又改。柳如云身边的团儿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老爷命奴婢送过来的,说是给夫人在明日太师寿诞穿的。”
苏婧瞟了一眼,这件衣服的剪裁一般不说,料子也略显粗糙,而最要紧的,这是一件粉色的衣服。自古以来尊卑有别,正室可着正红,妾室只得穿粉红、淡红,如今她若是穿了这身衣服去赴宴,便是在打自己的脸。
“去回禀老爷,明日我自有打算。红袖,去将我那身湖绿绣锦裁的新衣拿出来罢。”
“可是夫人,这是老爷亲赏的,夫人怕是不好拂老爷的面子。”
苏婧朝红袖看了一眼,红袖直接上前给了团儿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当家主母穿什么,也需要你一个奴才多嘴了。”
“是,奴婢知错了。”
团儿生怕苏婧发作,赶紧将衣服放下来就退了出去。
第二日,因沈珏临时有要事需要处理,苏婧便一人去了太师府邸。太师府邸坐落在京郊的一条清净的街上,府邸占地不多,称不上恢弘大气,却装修的分外雅致。苏婧来得稍晚,此时门前已三三两两停了许多马车。
一下车,周围有些官家夫人就迎了上来同她问好,这些人有些是小时同窗,有些是她随哥哥打过照面,都是不怎么相熟的人。
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传来,有一红衣女子骑着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女子身着正红色骑马装,头上青丝挽成发髻,手上是一条金色的马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女子眉眼精致,眉宇之间还带着几丝英气,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看见苏婧,她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条马鞭收不住,直朝着苏婧而去,红袖吓了一跳,赶紧挡在了苏婧的前头,却被苏婧拦了下来。
“郡主倒是好兴致,这一身骑马装与你很是相配。”
司徒清河收回马鞭,“今日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你竟然会夸我了?”
“郡主还有事?若无事我便进去了。”
“自然是有事的,这几日我好好将你的诗都研读过了,如今我已知己知彼,这一次的魁首,必定是属于我的。”
司徒清河是当今齐王的幺女,也是当朝皇帝的表妹,和苏婧年龄相仿,也一同拜在了老太师门下,两人算是相熟,却打小不对付,尤其爱在诗书上较劲。司徒清河文采不及苏婧,自从失了个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便年年要与苏婧在寿宴魁首上争高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太师府,太师早已端坐在正中,比起去年,太师明显憔悴了几分,发须斑白,精神倒是极好,看到这么多门生,连胃口都好了几分。苏婧等了沈珏许久,奈何沈珏迟迟不出现,别无他法,只得自己一人上前送了贺礼,一旁的司徒清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前,将二人的贺礼一同递了过去,还顺道说了几句吉祥话,逗的老太师开心的不行。
今日宾客众多,秉着男女不同席的原则,女眷都被安排在了内厅休息。老太师由于不能长时间吹风,被随从扶着回了内堂休息,如今唯有太师的女儿负责此次魁首的评选。评选的规则倒也简单,从众多作品中挑出最好的五幅作品,再将署名隐去,女方诗作由男方评选,男方诗作由女方评选,选出最优秀的两幅作品,便是今年男女魁首了。
苏婧信笔写好了诗,将其封好交给了红袖,约莫半个时辰,评选便有了结果。
男方的魁首仍是去年魁首太傅长子陈筹夺得,女方这边的魁首却有了变化,由司徒清河所得。
司徒清河得知结果开心得不行,转身便去找了苏婧,却听下人说是沈府来了人,着急将苏婧请了回去。
“郡主怎么了,怎得得了魁首还不高兴。”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秋寅,你去将她今日做的诗给我取了来。”
“是。”
王璟走了过来,正巧见着自家郡主站在一旁和秋寅说着什么,“哟,我家郡主今日可出了风头。”
司徒清河转身打了他一下,“你方才可看见沈珏了。”
“不曾见啊,倒是看见沈夫人急匆匆离开了,怎么,出事了。”
“就觉得苏婧今日有些奇怪。”
“那你为何不问问。”
“你还说呢,沈家下人说沈府出了事,一下就找不着人了,我这难得夺个魁首,还没好好和她炫耀呢。”
“行了行了,今日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也该满足了。”王璟摸摸司徒清河的头,推着她上了马车,“走了走了,回家了。”
沈府出了事,来请苏婧的下人是这么说的。
苏婧回到沈府,正厅中端坐着沈珏和沈老夫人,沈老夫人面色凝重,沈珏更是阴沉着脸,还真是一副出了事的样子。
“将军今日回来的早,不知这么着急唤我回来是有何事。”
沈珏脸色不好,指着桌子上的一盅炖品,厉声道,“夫人不想解释一下吗。”
苏婧走近看了一眼,炖盅内香味甚虞,颜色殷红似血,可不就是她的血燕。
“不就是一盅炖品,将军有话直说便是了。”
“云儿上午吃了这个燕窝之后就腹痛不适,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人说是你派人送过去的,你作何解释。”
苏婧也没急着回答沈珏,径自坐在了一边,淡淡道,“凡事不能听一面之词,既要兴师问罪,这人也要到齐了才是。”
苏婧刚说完这话,绿袖已经带着家丁把两个婆子给押了上来,两个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跪在苏婧面前不住发抖。
“这盅燕窝可是我让你送去给柳姨娘的?”
跪着的刘嬷嬷看了一眼沈珏,又看了一眼苏婧,低着头讪讪道,“这炖品是从东苑小厨房送出来的,说,说是给柳姨娘补身。”
“东苑小厨房,好,常嬷嬷,膳食的事一向是你在负责的,你且告诉我,这盅炖品是何时炖的,又是何时着人送去了西苑。”
常嬷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低着头,轻声说道,“是今日一早绿袖姑娘吩咐的,奴婢炖好后就交给我西苑的刘嬷嬷,其余奴婢一概不知。”
“可曾记得绿袖是何时吩咐的。”
“是…是今日一早,卯时。”
“这可巧了,卯时我正好准备前往太师府,绿袖怕是忙着为我梳妆,哪来的时间去吩咐你。”
“是…是奴婢记错了,是昨夜,昨夜吩咐的。”
沈老太太看着苏婧,不禁出声,“婧儿,这血燕怕是一般人寻不到…你若对柳氏有意见,作为主母责骂几声也是应当的,只是这...”
“母亲也认为是我做的?命人在血燕里下了毒?”
“如今这血燕从你房中流出,无论这两个婆子有没有说谎,终究和你脱不了关系,为了肃清家风,只能委屈夫人了。”
“将军和母亲是认定了这血燕有毒?”苏婧抬头望向沈珏和沈老太太,眼神冷的瘆人。“将军可知这血燕从何而来。”
“何处寻来。”
“这是御赐之物,在御赐之物中动手脚,苏婧没有这个胆子,若是将军认为苏婧有这个胆子,大可发落了我,不过这事如果传到圣上耳朵里,不仅是苏婧有事,怕是整个沈家都会有事,所以将军,你确定要罚我?”
一听到御赐两字,沈老太太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往御赐之物内动手脚,这事一旦传出去可是大不敬的罪名,不仅苏婧会有事,整个沈家都会被连累。
“婧儿,你别生气,珏儿只是太紧张柳氏的孩子了,我想必定是西苑的下人不仔细,误送了不洁的食物。”
“那么将军呢,您又是什么意思。”
沈珏自知苏婧话里的利害关系,无论这事和苏婧有无关系,他都不能认为这事和她有关系。
苏婧笑了声,带着一丝嘲讽,“常嬷嬷,你刚刚的话可想清楚了?昨夜当真是绿袖吩咐你送燕窝去西苑的。”
“奴婢一向照本子办事,断断不敢做僭越的行为。”
“胡说。”红袖厉声喝道,“东苑的东西都是青底白瓷,是上好的官釉,你这炖盅白底描金,断断不会是东苑的东西,莫不是绿袖拿了其他地方的炖盅让你炖了,再送给柳姨娘?”
“常嬷嬷记性似乎是不大好啊,昨夜绿袖吩咐你炖燕窝?可是绿袖昨日就回了苏府呢,当然了,若是母亲将军认为是我们主仆两串通,我这便让绿袖回来,与常嬷嬷当面对质。”
常嬷嬷心中一惊,她不过贪图柳姨娘给的金叶子,一时起了贪念就偷拿了夫人的燕窝。夫人素来是个好相予的主,平日他们吃些回扣或是私吞,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今日突然发了难。她赶忙求饶,对着夫人声泪俱下得哭诉,“夫人,您饶了奴婢吧,是奴婢一时糊涂将夫人的血燕送了过去,希望能讨柳姨娘的欢心,求夫人原谅。”
“常嬷嬷心这么大,都已经能帮主人做主了。”
“既是下人不济事,夫人自行处理吧。”
沈珏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走,苏婧抬头与沈珏对视,声音中带了几分疏离,“将军认为这件事就了了?”
沈珏心中着急柳氏,语气中也多了些不耐烦,“云儿终究是用了你的燕窝才不舒服的,既是下人越矩,你发落了便是,怎么你还想让我责难云儿。”
“我还是那句话,若将军疑心燕窝有毒,发落了我便是,只是这大不敬的罪名,不知沈家担不担得起。”苏婧起身,吩咐了下人将常嬷嬷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临走前,回首对沈珏说,“将军托人送的衣物,我实在是消受不了,已经派人送回西苑了。近期我身子不爽,若无事,还请将军不要前来打扰。”
苏婧回了房,合衣躺在了床上,今日实在有些头痛,如今沈珏与她已经将二人离心摆在明面上了。
红袖跟了进来,帮着苏婧宽衣。
“常嬷嬷那边处理干净了?”
“打了二十板子,已经赶出府去了,少爷那边传话过来,说是今夜之后就不会在都城中出现。”
“有异心的人,本就不值得可怜。”
“小姐怎么知道常嬷嬷会同西苑私相授受。”
“她平日私吞的伎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奈何她不知足,那天沈珏来了东苑,她便偷偷往西苑去了,一刻钟才从柳如云的房中出来。不过也得亏了她,让柳如云知道,肖想不该想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事情真的十分简单,自那日苏巡派人送了血燕,她便看出柳如云动了心思,今日送到西苑的血燕,里头不过搁了极少量的朱砂,少量朱砂对人体无害,不过会使孕妇腹痛罢了。柳如云自以为可以凭借这个让沈珏罚了苏婧,却棋差一招,漏算这是御赐之物。沈家,绝不可能为自己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另一边,柳如云还躺在西苑的床上佯装腹痛,她今晨喝了血燕之后便腹痛不适,她并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想着这是个极好的陷害苏婧的机会,便托人去将沈珏请了回来,又装作腹痛难忍的样子,派人买通了两个嬷嬷,一心想着将苏婧的罪名坐实了。只是现下苏婧回府已有些时候了,怎么前厅还未有消息传来。
“团儿,你去前厅打探一下,看这事如何了。”
“是。”
团儿刚刚退下,却见沈珏已一脸凝重得走了进来,柳如云慌忙躺下,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来。
看着柳如云,沈珏的脸色终归是好了几分,话中也带着三分关心,“云儿,可好些了。”
“老爷,云儿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您可要为云儿做主啊。”
沈珏听得这话眉头微缩,道“今日这事,你确定是苏婧做的吗,这血燕你素日也吃的不少,都没什么问题,今日定是吃了其他东西,才会如此不适的。”
“老爷你知道的,今日云儿晨起不适,虽胃口不佳,但看在夫人一片心意才勉强吃下去,云儿有孕在身,怎会不顾腹中胎儿随意吃喝。”
“夫人已经查明,是底下的两个婆子私自拿了她的血燕来巴结你的,她毫不知情,料想也不会存了害你的心思,况且这又是御赐之物…”
“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想来不会有错,只是老爷是这府里的天,夫人也应好好听从老爷的吩咐才是,怎得还在大堂闹起来了。”见沈珏不搭话,柳如云继续说道,“父亲自幼教导云儿要遵循三从四德,夫人出身大户人家,想来更是清楚这个道理,不想如今……”
“三从四德?苏家怕是从未交过她这些。”
沈珏对于苏婧还是带着几分怒气的,作为她的妻子,她倒是从未想着为沈家打算,反倒是一心一意向着苏家。
柳如云见状更来了兴致,来佯装腹痛都顾不上了,“老爷,这如今沈家是您在当家,任凭夫人的娘家多么显赫,都必须照了沈家的规矩,您让他如何,她就该如何。”
“可是夫人自入沈家,也未犯过什么大错,我也不好苛待了她。”
“老爷,姨娘,东苑的丫鬟送了东西来,说是昨日团儿姐送去的。”
一个小丫鬟上来将托盘放到沈珏面前,沈珏一看,顿时怒上心头,伸手将托盘打翻在地,着实将柳如云吓了一跳。
“老爷……”
“这是不是你干的。”
柳如云被吓得不轻,自怀孕以来,沈珏可从未对她说过重话,今日这是怎么了,“老爷…妾身想老爷近日军务缠身,想为老爷分忧…”
“分忧?你看看你送过去的是什么,你让她穿着这个去参加太师寿诞,是在打我沈家的脸吗。你可知去参加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你让苏婧穿着这个去,不论他人,光是苏巡那边,我就无从交代,你知道不知道。”
“老爷,妾身知道错了,是妾身一时大意,您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原谅妾身吧。”
沈珏对着柳如云发了一通火,但终究没有责罚她,拖着她来东苑道歉,说是下人糊涂,送错了衣服。
苏婧听得这番说辞,觉得着实有些可笑,推说身子不适直接驳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