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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快些有孕,柳如云日日差人往刘大夫处配了上好的坐胎药来,还找人研习房中秘术,变着法的讨好着沈珏,说来也怪,如今沈珏倒是像往日一样宠着她,只是她每次同沈珏行房,身上总有些不适,却查不出原因来。

苏婧已有月余未同沈珏一起用饭了,今日却不知为何从东苑出来了,沈家难得齐齐整整得坐在一处,沈珏更是开心,还特意让下人多备了几个苏婧爱吃的菜。苏婧如今对沈珏的态度虽称不上好,大抵是不抵触了,几人坐在一处,也是难得有些气氛。饭间沈珏说起因几人编纂兵书阵法有功,圣上将一应论功行赏,如今沈珏已有兵衔,家中女眷也可一应获封诰命。沈老夫人听得这话,脸上自是乐开了花,直夸沈珏有出息。一旁的柳如云嫉妒得不行,女眷封诰是极大的荣耀,老夫人倒也罢了,只是苏婧凭什么样样得了先机,如果…如果没有了苏婧,那么她有的一切,是不是就都属于她柳如云的了。

饭后,苏婧回了东苑小睡,而往常都去西苑的沈珏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东苑。沈珏并未进苏婧的房,只是差人将自己的军务搬到了书房,坐在东苑的书房中认真研习。

得知沈珏过了来,苏婧也起了,亲自端了一盏茶过来,细细为沈珏磨着墨,依稀有些二人新婚的样子。沈珏看着苏婧,不免有些情动,伸手握住了苏婧的手。

苏婧眼见窗下有一小丫鬟急匆匆跑来了,兀自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来。“将军还有军务要处理,我不便打扰,将军自便吧。”

从窗下偷跑的小丫鬟是柳如云安插在东苑的眼线,小丫鬟把东苑书房的事一说,柳如云直接气的砸了手中的杯子。

“团儿,你去将刘大夫找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小姐最近有些不思饮食,请大夫过来看看。”

“是…”


朝中设有四部,其中以刑部为先,其次是吏部,兵部,礼部。自前任兵部尚书翁朝文告老返乡后,兵部尚书一职空悬许久,直至数月前由柴荣接任。柴荣出生武将世家,父亲曾是骠骑大将军,为保护先帝而死,而柴荣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如今更是成了太师的侄孙婿,前途不可限量。

今日刚下早朝,柴荣准备回府,却在出宫时被苏巡拦了下来。

“苏大人,不知有何事吩咐。”

苏巡面露难色,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将他拉至墙边,轻声说,“柴兄,你我相交多年,我素知你为人脾性,如今苏某有件事,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兄,有话但说无妨。”

苏巡瞧了瞧周边,确定四下无人后将一封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中,轻声道,“你且看看罢。”

柴荣将信打开,一口气读完,信的内容很明确,有人私自举报柴荣在率军出战时曾贪墨军饷,私扣税银。

“这怎么乱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呢,我什么时候贪墨军饷了。”

“嘘,柴兄小声些,如今圣上正为前直隶总督贪墨受贿一事大发雷霆,若此信交到圣上手中,只怕圣上会大怒。”

“苏兄,你信我,贪墨军饷,我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我自然信你为人,不然此刻信就在圣上手中。如今我将比信拦截下来,不过是因为你为人耿直忠厚,断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多谢苏兄关照,他日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言重了,言重了。”

二人耳语几句,苏巡便告辞了,柴荣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封信撕碎,敢在背后阴他的人,他一定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柴荣回了府,将信摊在桌上,脸上阴沉得很,吓得下人们不敢靠近。

“相公,这是怎么了。”

见到柴夫人,柴荣脸色和缓了些,将密信递了过去,又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说给了柴夫人听。

柴夫人举着密信仔细看,只觉得笔迹略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夫人你当真见过?快想想,是什么时候。”

柴夫人思忖许久,突然灵光一现,道,“我想起来,是小叔公的寿诞上。”

“老太师今年的寿诞?”

“不,不是今年,前几日我同表姐一同整理两年来众人提的词,里面唯有一人只去年做过一首词,今年没有,所以我印象略深了些。”

“是谁。”

“是沈将军。”

“沈珏,竟然是他。”

有了柴夫人一番话,柴荣赶紧前往太师府将历年来众官员提的都借了过来,沈珏因是武将出身,在行书文字上未曾下很大工夫,字迹自成一派,与密信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苏婧自前几日便病了,病情反反复复,等到第五日才有些好转,人也有了精神。

“这药一天两副喝下去,怎么一点起色都没了,小姐病的这两日,可瘦多了。”

苏婧喝了两口,摇了摇头,让红袖把药端到一旁放下了,“这药也不知什么做的,涩得很,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怎么月余未来,你这院子倒成了药庐了。”

“郡主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想着你难得生病,得赶紧过来奚落你一番。不过你这院中的药味实在难闻,早知如此我就不过来了。”

“病了几日总不见好,药味自然熏的到处都是了。”

司徒清河坐到了苏婧的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还有些微微发烫,“你这看的什么大夫,治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好。”

“刘大夫说是邪风入体,将养几日便好,只是这一天两副药,人倒是越来越难受了。”

“这苏巡怎么回事,自家妹妹病了也不知道请个太医回来看看。”

“太医一般照料皇室宗亲,可不是我这种官员家眷请的动的。”

“这有何妨,秋寅,你现在去太医院把王璟请到沈府来,若太医院那群老顽固不同意,就说是本郡主的意思。”

“是,郡主。”

秋寅来去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司徒清河见到王璟,直接将他带来了东苑。

“她病了几日了,都不见好,你快帮她看看。”

“脉象紊乱,气血虚浮,不像是风寒之症。”

“我这两日总有些畏冷,还有些胸闷。”

王璟紧缩眉头,沉思许久,道,“按理说你的脉象应当是流利圆滑的,如今却如此紊乱,倒像是用了药。”

“用了药?你是说有人下毒?”

王璟看着桌上未喝尽的药,“这是什么药。”

“是刘大夫开的,只说一日两次,三碗水煎成一碗给小姐服用。”

王璟取出随身木箱中的银针,放入药中静置了几秒,银针拔出,上面竟然覆了层淡淡的青色。“这药果然有问题,不知能否让我看看药渣。”

“药渣还没扔,在小厨房,郡马稍等,我这就去取。”

绿袖一阵小跑,取来了这两日的药渣,连同煎药的陶器罐子也一同取了过来。

王璟用银针一一试过,药渣同药一样呈现淡淡青色,但是药材却没有问题。

“去取个小炉来。”

红袖取来小炉,王璟将空药罐放在火炉上烘烤。在高热加持下,药罐表现竟慢慢变了色,没一会,还析出了不明的白色粉末。

“果然有问题。”

“这是什么毒。”

王璟摇摇头,“这不是毒,只是普通的藜芦粉。”

“藜芦粉?”苏婧和司徒清河对视一眼,却都没听懂王璟的意思。

“苏小姐气虚,所以药中加了参片,这藜芦本身无毒,用作癫痫治疗,可是却不能和参片同服。”

“同服了会怎么样。”

“体虚之人若误服藜芦,只会让身体越来越差,而参片与藜芦同服,更是会形成毒素,经年累月毒素沉积,人就会虚弱致死。”

苏婧虚弱一笑,道,“用这么精细的工夫算计我,当真是看得起我。”

“这藜芦粉平白无故得出现在这里,想来苏小姐的院中已经有了纵毒之人的耳目,而藜芦和人参相克,若非精通岐黄之术之人,想来不会用这种方法。”

“红袖,你方才说是刘大夫给你家小姐开的药?”

“是的,郡主。”

“秋寅,你现在就让侍卫把那个刘大夫给我逮回来,还有,把东苑都给我围起来,我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敢毒害自己的主子。”

司徒清河的人效率极高,没一会就将东苑层层围了起来。东苑的锦儿察觉不对,寻了个狗洞准备偷偷往西苑通风报信,不想刚钻出去,就被守在洞口的绿袖逮了个正着。

“小姐早知你是柳姨娘的人,早就让我盯着你了。”

绿袖领着被捆成一团的锦儿进了房,此刻苏婧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披衣和司徒清河坐在一处。

“说说吧,怎么毒害的你主子。”

“回郡主,回夫人,奴婢是忠心夫人的,奴婢从来没有下毒害过夫人。”

“七日前,午时,你在柳如云房中待了一刻钟,她赏了你一个金累丝香囊,还有一锭金子。半月前,二更天,你与柳如云贴身侍女团儿在西苑呆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你的手上多了一个玉镯,是沈珏赏给柳如云的物件之一……所以,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锦儿大骇,“夫人饶命,夫人饶命,都是柳姨娘的命令,奴婢,奴婢只是一时贪心。”

“郡主,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吃里扒外的人,烦请郡主帮我处理了吧。”

司徒清河点点头,锦儿就被带了下去,没一会,传来了锦儿的惨叫声。


苏婧的人前去西苑的时候,西苑已是人去楼空,而沈家也被司徒清河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司徒清河直言要为苏婧作主,直接将这事捅到了圣上处,苏巡见得苏婧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得不得了,当日就将人接了回去,和司徒清河一并前往御书房请圣上为苏婧作主。

刘大夫当日就全招了,一字不落地说了柳如云是如何利诱他,如何让他在苏婧的药中做了手脚。与此同时,柳如云与山贼勾结的事又捅了出来,一时之间,沈家成了众矢之的。

沈珏头疼得不行,不仅因为妾室毒害主母一事,更多的,是朝中突然多了很多参他的本子。以柴荣为首,曾经与他一同出征的同僚几乎人人上了本,将他做的事抖落了个一干二净,虽未正式落案,圣上终究生了疑,将他停职,并勒令他不得离开府门半步。

柳如云一听说刘大夫被抓了,唯恐事情败露,一早收拾了细软离开了沈府。本想逃出城去找柳家人,然而还未到城门,就被突然冒出的一群人抓走了,是赵家的人。

赵夫人终于擒住了柳如云,一想到自己被掳到山寨,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柳如云被打的有些头晕,人也有些迷糊,看着赵夫人,却极是眼生。

“你是谁?”

“我是谁?柳姨娘好记性啊,当日你与山贼勾结将我绑了去,怎么如今不记得我了吗。真是枉费我托人盯了你这么久,这才找到机会好好报仇。”

“不,不是我,这件事与我无关,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

柳如云自诩保命要紧,便将沈珏也拖了进来,“是沈珏,是沈珏让山贼把你绑走的,与我无关。”

“好,果然是沈珏。”

赵夫人并未再难为柳如云,差人把她拖到小房间里关着了。

苏婧从暗处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赵姐姐,如今可相信了?”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沈珏…我定饶不过他。”

“那便有劳赵姐姐了。”

第二日,五花大绑的柳如云出现在了顺天府尹门口,如今沈家已经失势,徐昱自然不用再客气,几样刑具一使,柳如云就吐了个干净,然而她却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说是沈珏主使,她为了依附沈珏,不得不照做,其中便有毒害苏婧一事。

沈珏勾结山匪,毒害发妻的事传到了朝野之中,众人皆是不耻,圣上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下了圣旨,让苏婧与沈珏和离。

为人夫者,毒妻,是为不义,为人臣者,贪墨,是为不忠。沈珏下了狱,以往同他交好的同僚,如今皆落井下石,请求皇上将这等不忠不义之徒重判。


沈珏下狱的第七日,苏婧来了顺天府,如今他已被削去官爵,投入死牢之中,再无翻身的可能。

“沈珏。”

沈珏抬头,见是苏婧,“你怎么来了。”

“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成为阶下囚的一天。”

“我从未想过,我成为阶下囚,竟然会是因为我的发妻。”

苏婧冷笑,道,“自你将柳如云带回府,你我便不再是夫妻了。你靠着苏家有了曾经的权势地位,却不曾想这权势地位也会有反噬的一天吧。你当真以为我只是闺阁女子?不过说真的,你一介武夫,能识得几个大字已经难得,更遑论用那一封封的密信去诬告他人了。”

“你这个毒妇。”

“比起沈将军费尽心思搜罗了各位达官显贵的软肋污点,我实在是称不上歹毒。沈珏啊沈珏,昔日柳如云暗害于我,你可曾为了我去骂她一句毒妇,如今种种,不过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苏婧,你这个毒妇!毒妇!”

“将军若没其他话,我便走了,圣上若有新的旨意,我一定会来知会将军一声。”

临走,苏婧回身同一旁陪同的徐昱耳语了几句,如今徐昱已是苏巡的人,自然清楚苏婧的好生关照是什么意思。

苏婧走了,徐昱叫来了几个衙役,指着沈珏比了比手势,淡淡道,“别弄死了。”

“是,大人。”

沈珏没有死,柳如云也是。

苏婧让司徒清河带着进了宫,去请了圣上的旨意,直言念在一场夫妻,总是有些情分。

圣上感念苏婧的大度懂事,赦了沈珏的死罪,只判了五年刑期,而柳如云,因不是主谋,罪不至死,也同样判了五年。

苏婧熟知沈珏的性格,死对于如今的他,无疑最好的解脱。而苏婧偏偏就要让他活下去,在卑微屈辱中,永远做一个废人。

五年后,苏婧带着四岁的小侄子出门,看到路边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

“柳氏,好久未见。”

柳如云半年前就放了出来,再寻不到任何出处,也不得出城去投奔父母,如今只能在街边靠卖豆腐为生,勉勉强强赚几个银钱。

“是你害我的,都是你害我的。苏婧,我只恨我当初没有下重药,一次结果了你。”

“你这么蠢,怎么和我斗。”苏婧笑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居高临下得看着她,“你可知为什么你在生产后用了那么多坐胎药都没有怀上孩子吗。因为那不是坐胎药,是堕胎药,你行房频繁,又下了重药,如今只怕是不能再有身孕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

“我自然知道,因为刘大夫一开始便是我的人,所以我才能病的那么巧,在知道你要下毒时便给你可乘之机。还有那日去静安寺,你自以为聪明,支开了红袖,但其实我早就知晓你的计划,我便是故意,要引你入局,还有你弟弟,我同他说,因为你,柳家已经不配存在这个世上了,若他们想活,便给我滚出城,若他们敢和你联系,我便让他们求生不得,你说柳家如今还敢认你这个女儿吗。”苏婧笑着准备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说,“对了,忘了和你说,你既然这么喜欢沈夫人的位置,我便成全你,你和沈珏,将会做一辈子的夫妻,沈珏不得休妻,不得另娶。你当年为了保命拖他下水,如今也好日日伺候瘫痪在床的他,只是他知道是你出卖的他,又怎么舍得放过你呢。”

“苏婧,你这个贱人。”

柳如云还未有动作,便被一旁的侍从按在了地上,苏婧蹲下来,捏着她的脸,“柳如云,我们苏家女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如今你可看到了。”

(后记)

贫民巷中发生了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女子在家中毒死了自己的婆婆,还捅死了长年瘫痪在床的相公。官差上门抓人时,女子举着刀,间歇性往相公身上捅去,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家中四处皆是飞溅出来的血迹,即便是见惯世面的衙差们,也觉得有些作呕。

死者名为沈珏,杀人者为他的妻子柳氏,在定罪当晚,柳氏在狱中自裁,死状极为可怖。

沈家几人故去,只留下了一个孤女。沈夕灵不过五岁,正是懵懂的年纪。苏婧见到她时,她怯生生地,躲在了慈幼堂的姑子后面。苏婧托人将沈夕灵送到了柳家,又封了一包银子,柳家在之后回了老家,往后岁月如何,谁人又会晓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