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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溪水亭 / 妍江阴

作者:白展明

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近来,满脑子都是老家的事,并且,都是小时候的那些事——那些关于蚂蚱啊、知了呀、弹弓呐、鸟儿呃、老鼠啦之类的事儿,不用说,关于它们的故事,信手拈来、到处都是——

蚂 蚱

蚂蚱,又名蝗虫。记忆中,蚂蚱应是种类最多、数量最大的昆虫群体。 进入仲夏,气温升高,雨水渐勤,草木繁盛,鸟儿育雏,蚂蚱大军也进入了成长的爆发季。只要有草的地方随便用脚一扫,便会蹦起、飞出几十只各种蚂蚱。最粗壮的蚂蚱我们老家叫“蹬大山”,全身碧绿,粗细和大拇指头差不多,身长大概有10多公分。或许是因为蚂蚱中老大的缘故,它不屑于在低矮的草丛中与其他蝗虫为伍,形单影只地趴在河堤、沟崖的棉槐、野柳等灌木枝上,与绿色的叶子浑然一体。很少见它主动飞,你去捉的时候,它用爪子紧紧抱住枝条不放,劲头很大,须捏住它的脊梁,用力摇晃几下,才能拿下来。牙大而锋利,不小心让它咬上,指头肚子顿时鲜血淋漓;两条粗壮的后腿,大腿圆滚,小腿排列着锯齿状的硬刺,倘若被它踢到,不是肉碎,就是血洇。所以孩子们见了它尽管激动得心跳,手却在哆嗦,胆小的只好叫身边割草的大人来帮忙:“娘,这里有一个蹬大山”。说到底,蹬大山到秋后成熟时,肉也是最厚,仔最饱满,用火烤熟了,天下第一美味!这便是蹬大山迷人的所在。

还有一种修长的蚂蚱,叫“锁木甲”,喜欢在庄稼地里生活,却是人们的最爱。那时男孩子的宠物就是笼中的麻雀,几乎人手一只。“锁木甲”嫩的时候肉很软,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还没等近前,黄嘴小雀便摇晃着还没长毛的大头,张开大口来吞。秋天,“锁木甲”变黄的时候,孩子们早已入学,墙上的鸟笼也空了,大人们捉住“锁木甲”就随手夹在苇笠边上,回家做饭时放在锅底下烧烧,给放学的孩子吃。缩小版的“锁木甲”叫“嘎哒子”,身材细长,外翅是绿色,里翅是粉红色,是最喜欢飞翔的蚂蚱,但不能是最漂亮的蚂蚱,(有些小伙伴说它漂亮,我却不然,总认为太过瘦小,长得太过仔细)也是飞起来唯一有“嘎达、嘎达、嘎达、嘎哒……”特殊响声的蚂蚱。夏日的中午,太阳正毒,庄稼、草木都无精打采,大地上空热浪滚滚,旷野一片寂静。突然,远处传来“哒哒哒”清脆的响声,一条粉红色的弧线从碧绿的田野上划过,不用问,那是不甘寂寞的“嘎哒子”又在秀肌肉。有时,你会看到一只“嘎哒子”爬在“锁木甲”的身上,大人说,“嘎哒子”和“锁木甲”是一对,“嘎哒子”是公的,“锁木甲”是母的。老家如果一个瘦男人娶了个胖老婆,大家就会开玩笑,“嘎哒子”背着个“锁木甲”。

见的最多的无疑是“土蚂蚱”,数量多,繁殖也快,山坡、丘陵、地头、沟里、河边到处都有。我们平时用的蝗虫标准照就是“土蚂蚱”,成灾的蝗虫群遮天盖地,主力也是“土蚂蚱”。 “土蚂蚱”又分好多种:外表有纯绿色的,有黄色的,有褐色的。印象最深的一种土蚂蚱,个头粗短,深秋成熟后,背上两个短短的小翅膀,根本遮不住变粗变长的大肚子,显得笨重滑稽,这时候,它只会蹦跶,不会飞,很容易被人逮着,烧了吃,满口香。若论吃头,在中小蚂蚱行列里,无疑它是名列前茅的。还有一种土蚂蚱,因为肚子油光光的,故而被人又唤做“油蚂蚱”,捏一下很快会变黑,弄的手上很脏,所以有这名字,并不太讨人喜欢。

还有一种长有粉红内翅的蚂蚱叫“姑娘”,身材短粗,喜欢在河堤的枯楼棵上呆着,比较懒,不爱活动,老气横秋的,并不像名字那么青春靓丽。

在儿时的记忆中,秋收季节,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国庆节前后,那时的故乡,没有柏油路水泥预制路,有的就是宽宽窄窄、或直或曲的乡间土路。秋假时,抑或星期天,去田里劳动,走在来回的路上,尤其是偏僻的地头上,就会发现很多饱满的蚂蚱,将自己饱满的肚子,深插入土地里,这便是甩仔了。还有老家西山的北部石坑区,那里由于常年开采石头,石头采尽,形成连片的荒山,长满各种野草,成了蚂蚱的天堂。准备甩仔的蚂蚱,比比皆是,很多家长,就会逮它们回家,给成群干瘪的孩子解馋。像我们这样的男孩,是不会顾及太多的,抓来,捡些干松的柴禾,点起火来,把蚂蚱用草梗串了,选一根长树枝挑着,反复火烤,不大工夫,就会在大家的嗤嗤嘘嘘声中,变成美美的腹中物。那个美,嗨,至死不忘,永留唇边!后来,随着人们饮食欲望的扩大,蚂蚱也由大橱精心烹饪,端上了高档宾馆的餐桌。于是,有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用大棚养起了蚂蚱,发了财,致了富。可悲的是,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我总会有意无意地回到老家,到儿时去过的地方,想满足一下捕捉的欲望,然而,给我的几乎都是失落,失望。故乡的蚂蚱,很少了,没有了。故乡,你病了吗?

姐溜和姐溜龟儿

说着蚂蚱,自然就想到了姐溜和姐溜龟儿。关于姐溜、姐溜龟儿,各地叫法不一。姐溜,也叫知了,学名:蝉。它的前身叫姐溜龟儿,也就是蝉的若虫期叫蝉猴、知了猴、老咕蛹、老咕楞、爬杈、爬杈猴、小菜牛、小菜龟、小菜猴、老年高、知了龟或蝉龟。最大的姐溜体长4-4.8厘米,翅膀基部黑褐色。夏天在树上叫声响亮,用针刺口器吸取树汁,幼虫栖息土中,吸取树根液汁,对树木有害。

属蝉科昆虫的代表种类。雄的腹部有发音器,能连续不断发出尖锐的声音。雌的不发声,但在腹部有听器。幼虫生活在土里,吸食植物的根,成虫吃植物的汁。蝉属不完全变态类,由卵、若虫,经过数次蜕皮,不经过蛹的时期而变为成虫。这是书上介绍的。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姐溜就是长在树上的歌声。

说到底,对于那个年代的我们来说,姐溜的诱惑力,不在于它的歌声,而在于它的身体——好吃!把捕获来的姐溜、姐溜龟儿洗一洗,用盐卤了,油炸,外表酥脆,里边肉质鲜嫩,没有半点动物肉的腻味感,更没有其他异味。这就一下子把村子里的半大男孩女孩儿,甚或成年人,纷纷吸引到林中、树下、青纱帐旁、菜园边……

正常情况下,捕捉姐溜、姐溜龟儿,有这么几个最佳节点:天微亮的早晨。这是想吃嫩姐溜的唯一时机。原因很简单,姐溜龟儿都是每天晚上钻出地面,爬到树、玉米秸、大葱叶稍、甚至高墙、木杆……之上,脱壳,硬化,待第二天太阳出来,颜色变黑,翅膀变硬,就可以自由飞翔了。并且,都飞到树的最高处,也就是距离人类越远越好。这时候再想捉它,就非常困难了。因此,太阳出来前,越早越好,只要发现新蜕变出来的姐溜,保准是黄白色,翅膀软塌塌的,很自然就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喽。再就是中午。一般是孩子们放学回家吃饭时间,饭后大人午休,半大小子们就拿了弹弓,弹丸(实际上就是一些自然状态下的石头子儿),结伴逐树搜索,发现目标——姐溜,就开始打赌,看谁能一丸命中,或最快命中,通常情况下,我们那群伙伴都是弹无虚发;再或,带了十几米长的竹竿,尖细的稍上,缠着异常软粘的面筋。透过树叶、枝杈的缝隙,悄悄把缠着面筋的竹稍伸到姐溜身后,果断粘住它的翅子,那优美的歌声立即转为炸裂的惨叫声,瞬间变成我们的战利品。回到家,把这些战利品放到盐水罐里,两三天的时间,就能装满一罐,届时油炸了,全家人开荤,我们俨然成了功臣,心里挺滋的,打姐溜粘姐溜的劲头儿自然更满更足。说着,来到晚上,摸姐溜龟儿。这可是一天当中,最富有悬念、最具有刺激性的活动了。仨俩好友一块儿,每人手握一支手电筒,这在当时乡下可是非常时尚高端的照明产品,小伙伴们,常常为一支手电筒,穷显摆一伙!完了,根据时间早晚,选好照寻路线、开始地点,分头用手电筒开路,四处照射着,就像鬼子进村似的,寻找起姐溜龟儿来。比如:第一个地点从邻村菜园开始,寻找结束转入第二个地点,就是与它相连相近的本村树林,或者果园什么的,这样依次下来,所到之处基本寻遍,路线也到头了,姐溜龟儿被捕获的也差不多了,到了这个时候,人人收获满满,悠哉乐哉无不快哉!最最关键的是,姐溜龟儿全身肉质结实、鲜嫩细腻,富含高蛋白,无异味,不论是炸着吃,炒着吃,都是一道人间美味!如今想想,有些场景,不简要描述一下,实在是于心不甘!

摸节留龟儿,也叫照姐溜龟儿,夜色下,借着手电光亮,我们这些“儿童团员”们,猴子一般到处寻找起姐溜龟儿来。一般规律是:有树的地方,一定要先从大树找起,像柳树、泡桐树、参天杨等,找完高树,再找矮树,比如:腊条丛、棉槐丛、玉米地等等,最后再到大葱叶稍、豆角架、番茄地等处找。好像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那是姐溜龟儿出土的黄金时段,有时候,你会在一棵柳树干上发现成排成堆的姐溜龟儿在往上爬,无疑,这是令人血脉喷张的时刻,大家会一拥而上,抢夺起来,当然,仅仅是抢夺而已,抢没了,各找各的,没事一样。有时候呢,照着找着,会突然发现一条“风稍”蛇,卧在树干上,我们这些“经历”过“风雨”的“男子汉”稍作镇定,就玩起恶作剧来,尤其是当有女生非要跟着来玩的那种——我们管她们叫“跟屁虫”。我们的“发现”并不声张,无事一样继续往前走去。直到后边的女生傻傻地与“风稍”蛇打了照面,并且“啊呀娘来——!”的尖叫声撕裂寂静的夜色并撞击到我们期待的、幸灾乐祸的听觉神经末梢,哈哈,哈哈……这时候,女生会随便捡起点什么,哭笑不得地追打着男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色少年,大概都属于那个时候,那个年代。真好,清纯,芬芳,就像自己的姐妹。其实,照姐溜龟儿,是夜幕落下之后的事儿。在那之前,也就是太阳落山前后,天色似黑似不黑的功夫,这段时间里,赶快到大树底下,猫着腰,亦或蹲在地上,仔细搜寻,你会发现,有的姐溜龟儿正在爬出洞,有的刚爬到洞口,有的爬出洞已经乌龟一样匆忙在通往大树的路上……呵呵,跑过去,一一擒来,好不开心!还有一种情况,也挺有意思。就是要特别注意地面上那种绿豆粒儿、玉米粒儿大小的黑洞,这样的小洞,洞口很小,但是里面往往藏着一个小宝贝——姐溜龟儿!这是因为,成熟的姐溜龟儿要蜕变成姐溜,必须从土地深处,钻到地面,利用夜色掩护,赶快爬上高处,脱去外壳,待太阳出来硬化胜利,一个标准的姐溜诞生了,从此树林树冠的夏季大合唱里,又多了一位实力唱将。然而,好多准备钻出地面还没有钻出地面、已经爬到地面表皮下单等夜色降临、迅速戳破洞口一层薄薄土皮、一跃而出奔向新生活的姐溜龟儿,此时最容易变成我们的俘虏。我记得,发现这样的情况,多数是三下二下,就把姐溜龟儿挖将出来,个别的由于土地太硬,一时难以挖出,那姐溜龟儿拼命往洞里深处退去,这个时候,只要耐住性子,找一根草棍儿慢慢伸进去,姐溜龟儿出于自卫,两只铁钳般的大爪子死死抓住草棍不放,我们则趁势慢慢抽回,一个灰头土脸、穿着“黄金甲”的姐溜龟儿就从洞里给拽了出来,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即便是找(照)姐溜龟儿,也讲究斗智斗勇。

想想儿时的这些事儿,激动得流泪,真恨不得一跺脚,再次回到青春年少!

关于鸟儿的那些事

说了蚂蚱、姐溜、姐溜龟儿,那就不得不说一说鸟儿啦!

睁开眼、闭上眼,与人一生见面最多的,除了人,大概就是鸟儿了。至少我是这样。

与鸟儿的故事也就格外多。不幸的是,现在看来,这些故事,似乎都沾着一点血腥。退回四五十年前去,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先说夹鸟吧。

每逢春天到来,准确的说,每年清明前后,大地春意盎然,一片葱茏。这个时候呢,各色鸟儿飞回来了,按当时的叫法,有斑鸠、餐草鸡、三道眉、柳眼儿、山雀、麻雀、知更鸟、织布鸟……更多的、花色不一、体型各异、叫声多样的鸟儿,我是没那本事记全的。我与它们打交道最多的,恐怕唯餐草鸡、三道眉、柳眼儿、麻雀这几种了。餐草鸡,一种体型比鸽子略小的野鸟儿,浑身土褐色,喜群聚,动辄十几只、几十只,甚至上百只,多栖息在麦地、沟渠、果园等没有人的地方,快速行进着,尖尖的长嘴,琢木鸟一样快速地觅寻、叼啄地面上的食物。看它们觅食的样子,你就会立时明白“鸟为食亡”这句话的意思。这个时候,我们仨俩小伙伴,就会拿了夹子,带上早就在冬天准备好的虫儿(一种干玉米秸秆里面的虫子,长约2、3厘米,白色为主,也有黄褐色、粉红色的),选好鸟儿可以行走的路线,在它们不知不觉中,迅速把虫子拴在铁夹的销子上,支起,用湿土埋好夹子,再用一根细草棍儿把虫子小心翼翼拨拉出来,这样,远远看去,一抔黑土之上,一条肉滚滚的鲜亮虫儿在那儿蠕动翻滚,格外醒目。我们则迂回到那些餐草鸡们的身后安全距离以外,吹着口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是吹给它们听,还要告诉它们:去吧,夹子那边,有好吃的,而且很安全,去吧,快去吧。嗨嗨,那些被我们摸透习性的餐草鸡们,听到我们的口哨声,就会折回头,朝着埋着死亡的铁夹方向,寻觅叼啄而去。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些餐草鸡的视力确实非同一般,它们在五米之外就会发现那条细小的虫子,并且会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抢先啄食,呵,你会看到,它啄住虫儿回撴的瞬间,虫子拉动销子,销子离开机关,使得铁夹从高度张开中迅速复位——啪嗒!一阵尘土扬起的同时,但见那只餐草鸡,两个翅膀一挓挲,就牺牲在夹子有力的臂弯里!有时候,两三只餐草鸡同时发现,同时伸头去抢,结果两三只同时毙命,呜呼哀哉。

如今思来,的确不该如此这般对待鸟儿。然而,那个时候,是没人管的。那个清纯的年代,天空是湛蓝的;二十几米深的水,是透明的;大河小沟里,都有水,有水,都有鱼虾;不知道啥是污染,没有《动物保护法》,农村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散养的。那时候,似乎,空气,是孩子们的肺;太阳,是孩子们的水;水,是孩子们的肥皂;雨啊雪啊,那就是孩子的彩、是孩子们的笔;绿树与庄稼,那是孩子们的家;泥土与坷垃,我们的皮肤与衣衫……啊哈!谁说,哪一点不是我们身上的一部分?

夹鸟这个活儿,最适宜春天进行。夏秋两季,那是发挥弹弓特长的好日子,此处暂且不表。再说说冬天扣鸟儿的事。

四十多年前胶东的冬天,漫长而寒冷。且多雪。特别是三九腊月天,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下一个星期,不知哪是天边哪是地边,混沌一片,雪白一片。

嘿嘿,这就是我们盼望的好日子!不用上学,没法上学了。猫在家里干什么?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不用呼喊,不用通知,一会儿就会聚到一起。选一处寂静的院子,最理想的是院子的某处有一棵或几棵大树,没有大树,有一丛灌木也行,总之能吸引鸟儿来驻足就可以啦。在院子中央,把雪清扫干净,而且清扫的要自然,没雪的地方,跟有雪的地方,要有很自然的衔接,也就是说,那没雪的地方,叫鸟儿看了,就认为那里确实是自自然然没有的雪。如此,我们抓紧时间在没雪的地方,撒上珍贵的麦粒儿、米粒儿、高粱粒儿,再在这些上面,放置一面口径大约一米的罗,选一截十多公分高的、细而韧劲十足的枝条,作为支撑物,从一侧支起大罗;枝条的一段,用一根细且柔韧的线绳拴牢了,然后把线绳捋直了,一直顺进屋内,进屋前,再用雪把线绳盖严实了,才进得屋里,虚掩上门,手掌上缠着线绳,坐等鸟儿前来觅食。这段时间里,大伙儿兴奋地谈论着,戏说着这大雪天给我们带来的幸福时光,高兴劲儿一上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就鼓胀着房子,不知谁警惕地一声低喝,愕得大家立马止住嘻哈。全部聚精会神观察起外面的动静来。

不大一会儿,就听到鸟儿的叫喳声。透过门缝,看到西边那棵高大的刺槐树上,已有五六只麻雀在欢叫,瞧那劲头,似乎在说:真是的,我们找了好几天粮食了,转了好几个村子,啥也没找到,没想到,在咱家门口,就有丰盛的大餐,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哇!它们喳喳着,一会儿又飞来一大群麻雀,但是只是喧声更大,就是不下来觅食。

正在我们失去耐心、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现象发生了。有一只麻雀竟然独自飞下,直接落到罗圈之上,小脑袋滴流滴流地到处转动着,没发觉异常情况后,干脆跳下地,快速啄起米来,歘歘歘,动作麻利干脆,似有一扫而光的感觉。这时,所有的麻雀嗡的一声离开树冠,一团绸缎般,在空中划了一个s弯,瞬间落到米粒处,瞧吧:密密麻麻的一片,全是上下快速点动的鸟头,而且,不知不觉中,由于米粒儿的吸引,正朝大罗下面集中。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猛力拉动线绳,刹那间,大部分麻雀被扣在大罗下,有几只幸运儿,慌慌飞走了,直惊得落羽遍地。我们拿来大麻袋,索性连大罗一块儿装了,抬进屋里,慢慢的、一只一只地往外摘捉着。这一下子,我们逮了足有二十多只麻雀,这是不小的胜利。想想每天飞来飞去的空中精灵们,居然成为我们的俘虏,小小的满足感,厚实着我们年少的胸膛。

明亮的雪野之上是我们明亮的心情。

鱼 缘

要不说嘛,打开记忆的闸门,那鲜亮的鱼儿蹭蹭蹦到眼前,也会游到身边,让我无暇他顾。

那么,跟着我,回老家去,回到少年去。

与鱼儿的缘分,是怎么来的,我考虑过很长时间,没有明确答案。准确的时间也记不清了。总体上从记事起,凡是我到过的地方,老家的河啊湾呀沟呐水库呃池塘啦等等,都会看到各色的鱼儿畅游其中,神秘莫测,艳羡不已。接近他们,那便是骨子里滋生的东西,我不知那叫什么。

待到十多岁的时候,乡下的男孩子,大都会结伴到田野上去帮助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了,比如割青草,挖野菜,拾粪,等等。如果附近的没有了,就由大一点的男孩子(比如军叔、四小等)带领,到更远的地方去劳动,寻找。家长们就会嘱咐大一点的男孩,要如何负起责任,当好大哥哥,保护好小弟弟。那年春天,一个深春的晴好日子,恰好是周末,我们几个小男孩,跟随军、四小等几个大一点的男孩,来到离村约有五里地的北河一带挖猪草,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远离爹娘,离开村子。新奇,好玩,一边挖着猪草,一边看着周围的光景,大家爬上一处高坡,爬到顶,一看,哇,天呐,竟是一条大河!我们爬上来的是唤作北河的拦河大坝之上。远远看去,河堤上斜卧着几台机器,咣当咣当地轰鸣着,它们身边都有一条黑色的粗管子,一头伸进河水里,一头搭在河沿上,正在往旁边的麦地里抽水,不用说,大家都在灌溉小麦呵!原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小麦返青,即将拔节。春天缺雨,滴水贵于油。灌溉就是农村里所有农活的重中之重!四庄八疃的抽水机,就会争先恐后抢抽河里这些免费的河水,浇灌自己村里的麦地。拦河大坝,一般也是一段河道的储水处,傍边有溢洪溪,逢有大水排下,开启溢洪闸门,平时里则关掉闸门,储水备用。每年的这个时节,储水就派上了大用场。

那些大一点的男孩们,他们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多了。此时军叔告诉我们:大家听好了,再过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坝下的水就会抽干了,到时候,掐鱼的机会就来了。我还满腹疑惑呢:你咋知道的?军叔接着又说:我注意这里好几天了,他们抽了五六天,今天肯定住工,剩下的,就等下水抓鱼啦!哈哈,原来如此。听说可以下水掐鱼,抓鱼,我那颗兴奋的小心脏,砰砰地跳到了嗓子眼儿。高兴!

太阳直射到头顶的时候,河堤上的所有机器停止了转动。再看河面,黑色的淤泥裸露出来了,中间深处,平时很难一见的水草,也都密密地倒伏着,不时有闪亮的大鲫鱼、鲤鱼、草鱼,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鱼儿,因为水太浅,藏不住身了,又惊又急,到处甩着尾巴啪啪乱窜,溅起浑浊的水花,格外抓人眼球。实在有点按耐不住了,我把草筐里的猪草倒掉,脱了鞋子,找个合适的位置放置好,就准备下河抓鱼了。抬头寻找伙伴时,大家已经高挽裤管,冲入河中抓将起鱼来。哦,明白了,刚才我去解手的功夫,大家已经准备停妥。没事,俺来了!“呱唧呱唧”,踩着淤泥,直奔大伙而去。

其实,河道里,不光是我们几个,恐怕十里八乡的人们都来了。看官瞧嘛:一会儿功夫,河水就变成泥汤,泥汤里几乎人挤人!我学着人们的姿势,两手在水中拇指相扣,其余八指尽量挓挲开来,呈扇面朝前朝下掐握前进,嗬!到底是超刺激性的活动,只是吐口唾沫的功夫,一条大鱼钻进别人踩过的脚窝里,被我触摸到,迅速掐住,两手食指和中指顺势插进大鱼的两腮中,两手合力紧扣,稳稳地擒出水面。这下看清了,是一条二斤多沉的大鲫鱼!放进草筐,水里一晃,冲去泥浆,一条脊梁青黑、鱼鳞金黄、体格健硕的北方鲫,就像画上画的一样摆在我的面前,并且是我亲手所获,嘿呀,那个恣啊!快啊,赶快下河,鱼在下面碰腿呃,有鱼翅子拍打脚面呵。我继续掐着,掐着。突然,谁在前面喊了一声:

“俺娘哎,可惜,跑啦跑啦!没抓住!嗯,好大,像条磨辊似的。”

“很大吗?”人们开始围拢过去。

“感觉出来,是条什么鱼?”大家加快了掐鱼的节奏。

“好像是条草鱼,嗯是!少说也得十多斤!”

人们晃郎晃郎的水中掐鱼声,更加热烈、混杂、响亮。

无意中,一个大物从我两腿间穿过,我明显感到了它的巨大气场,并且能看到它走过带出的漩涡,谁都明白,一般小鱼儿是万万玩不出这样的动静的。我心跳加速,调整呼吸,直起腰,观察明白周围情况,立即朝判定好的方位伸进手去。果然不出所料,一条大物被我幸运地用双手摁住了腰身,容不得多想,双手快速前插大物两鳃,拼尽全力将其摁进泥里,说话光景,那条大物已经摆动了好几次身体,企图逃脱,都被我死死摁在淤泥中,两腿跨压在他的尾部,使它暂时丧失了挣扎的能力。而我已是筋疲力尽。待我稍稍缓过劲儿来,双手抓紧了大物的两腮,运足力气,把它慢慢地拖出水面,哇呀!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草鱼,几乎与我小小身躯同高了,却被我擒获上岸!全河道的人,几乎都愣住了,窒息了一般寂静,刹那间,人们醒悟过来,纷纷赶过来观看。

“乖乖,这多年了,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啊。”

“这小子有两下子!我们大人也不见得能抓上来这条大鱼!”

“小家伙,真厉害!”

军叔听说了,浑身泥浆、脸上花花点点的样子跑过来,嘴里不住地夸奖我,找了一条绳子,教我用绳子一头穿过鱼鳃从鱼嘴里穿出,拴住了,另一头拴紧在河岸的树干上,把鱼继续放进水里,死不了,逃不掉,情管放心继续接下来的掐鱼活动。有了这两条鱼作底,我那天一下午始终处在昂奋当中,感觉身上每一个细泡都燃烧着兴奋、快乐、幸福!清楚地记着,后来又掐了十多条鲫鱼、鲤鱼等,可以说,初次掐鱼,出手不凡,也从此引得抓鱼兴趣高过云天。

浑浊的河水中,那么多的、看不见的鱼儿,时不时地撞击着你的腿部,还有鱼翅划过皮肤的那种真切感,你却费尽气力、绞尽脑汁掐不住它、抓不到它,你会愈发不甘;明明就在你身边,却不知道幸运之神何时降临,悬念,渴望,焦急,真切却还不是真实,以另一种生存方式——游动的鱼儿啊,就这么折磨着掐鱼人的心智。反过来,让你一把掐住鱼儿的那种滑溜中的担心、刺激、快感、强大、智慧、巧劲、紧张、聚精会神,以及强烈的满足感,差不多这就是掐鱼所带给人的一种终生难忘的感觉。

实际上,从这次北河里掐鱼开始,故乡的泽河、柳沟河、荷花湾、邻村的各个水塘、水库、湾渠,都成为我抓鱼掐鱼的好战场。每每,都是酣畅淋漓。

与抓鱼掐鱼差不多的一个项目,也挺有意思。摸玻螺牛子。

玻螺牛子,这是我们老家那一带的叫法。一种类似海螺的淡水螺,大者如核桃,多数像栗子,壳青绿色,肉质结实饱满,是不可多得的一道水中美味。多生活在河、湾、塘浅水部分的泥沙中,春季来到岸边,很显然,就成为人们极易得手的大好机会。

没有什么技巧,只要天气晴好,温度适宜,选好位置,脱掉长裤,只穿件短裤衩,从四五十公分深的地方如水就可以啦。接下来,两手在柔软的泥沙中不停地挖、抠、捏、摸着,只要碰到圆滑的玻螺牛子,那种感觉,就像摸到了溜溜球差不多,极易分辨,攥在手里,继续摸索,等抠出一大捧来,两手紧紧对捧着,在水中轻轻搓动左右晃动冲刷一下,去掉身上的泥沙,然后扔进筐篓。如此这般,约摸一二个小时,就能摸满一筐篓的玻螺牛子!回到家,倒进大盆里,放满水,静待半天到一天,然后,洗净了,入锅,加水盖过玻螺牛子,加少许盐,盖严,烧开。倒出,稍凉,用针挑着螺盖,顺着螺的旋转方向逆向而动,丰满的螺肉就会顺势而出。我记得,那一筐篓的玻螺牛子,足可以剥出一脸盆的玻螺牛子肉。出肉率极高。

想想,那个物质极贫乏的年代,一脸盆水产品肉!那是什么概念?!

就这样,我们摸索着、享受着大自然带给我们的乐趣,乐此不疲……

到了这儿,我们就不能不说说钓鱼—

记忆最清晰的还是与北河有关。

出村子正直往北,是一条宽敞的南北向的乡村大道,到北河处,就是北河大桥,大桥两墩三孔,用大理石建造,桥面也是清一色大理石。没人告诉,也从没问过人,这座桥建于哪个年代,谁人所建。桥墩用料讲究,大块的大理石,没有粘结的痕迹,一律自然对接而成;桥面用竖条大理石排列而成,有錾过的纹理,虽不精致,但还算考究。桥下呢,呵呵,就是深潭一样墨绿色的河水,梦一般的河水,谜一般的河水啊!

小时候,跟着大人下坡劳动,大人干活,我们这些顽童,就来到桥上桥下,玩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趴在桥上,突然说:“看看看,鱼,鱼,有大鱼!”

小伙伴们纷纷跑上桥面,有伸头一探究竟的,也有趴在桥面上,更加仔细搜寻的。我自然是最认真者。很快就发现,桥下深水处,贴着桥墩根部,很多鲫鱼、翘嘴鲢、浮梢、麦穗等鱼儿,成群结队,悠哉悠哉地游动着。打起手罩,遮了阳光的反射,看得更加清楚:整个桥下,几乎都是鱼的天下啊!这么多鱼,水这么深,如何拿得鱼呢?大家开始想办法,争吵,争吵,近乎瞎嚷嚷,末了,还是没办法。看到大人们劳作休息了,我就凑过去,搂着王爷爷央求道:“爷爷,那边桥底下有好多鱼,怎么能把它弄上来呢?”

见我一片痴情认真的样子,王爷爷捋着并不长的胡子说:“等回家,爷爷给你想个好办法。”

人们收工回到村里,我就紧紧跟着王爷爷,来到他家。他先找出一根约有两米多长的竹条子,削去多余的枝杈,直至光滑顺溜笔挺;再找来细线;取一根缝衣针,用钳子捏住,放在灯火上烧红针尖,趁热弯成钩型,这就是钓钩。细线的一头拴在钩柄上,另一头拴在竹条尖部,再在线的中部拴一节两三厘米长的麦秸,作为浮子漂像,一套完整的钓具做成。

第二天,我拿着钓竿,兜里装着王爷爷亲手做的鱼食,迫不及待的来到北河桥上,认真理顺好钓竿,调理好浮漂,挂好鱼饵,就坐在桥沿上垂钓起来。刚开始,可能太警觉,鱼儿只是过来闻闻,就游开了,并不吃食。我就不停地换饵,终于,越来越多的鱼儿围拢过来,并且开始吃食,赶快提竿,却钓不着鱼。折腾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着,反而浪费了很多鱼饵。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喘口气,心里琢磨:问题出在哪儿呢?心太急?嗯,对,八成是提竿太早的缘故!

大脑清醒了很多。挂饵,抛竿,静观,有鱼开始就饵,不急,让它再往里吞一点,再吞一点,再一点,一点,提竿!哈,中鱼了,鱼儿在水中挣扎,拼命往桥洞里边窜,我则使劲儿握住钓竿,不停地变换方向,跟它搏斗着,几个回合下来,那鱼儿就没劲了。由开始的往水底扎猛子的异常沉重感,到把它拉到水的中层的轻快感,再到提出水面,随意牵拉,说明这条鱼基本就范。就这么,大的,小的,鲤鱼,鲫鱼,翘嘴鲢,浮梢,麦穗……那天,直钓的家人来找了,还不知天已大黑,满满的一筐鱼,好不痛快!钓鱼的感觉,与抓鱼掐鱼的感觉,又是另外一种妙不可言的奇美享受!天呐,我的心,我的灵魂,都住在水里啦。

捉 老 鼠

看到这个题目,估计有很多人皱眉了,没准,还有恶心的感觉!

其实,不然。

在我老家,老鼠分为两种:一种是家鼠,顾名思义,就是常年生活在农家房前屋后地基下的鼠洞里,草垛、杂物下的洞穴里的老鼠。它们大多黑乎乎、脏兮兮,人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它们那偷偷摸摸、慌慌张张、蓬头垢面的样子,相信,再进化一万年,也没办法改变人们对它的坏印象,“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大概指的就是它们。另外一种是田鼠,也就是生活在田野中的老鼠。它们往往根据食物、地形,选择做窝—挖洞的地点。这种老鼠,毛色灰黄,身子粗短,肥嘟嘟的,肉质鲜嫩,环境原因,显得干净很多,只是由于以啃食庄稼粮食为生,基本上也是人们消灭的对象。

秋后的田野,特别是秋收以后的花生地、豆子地、地瓜地……抑或与这些粮食地紧邻的沟沿坡坎,都有可能成为田鼠的筑巢之地。倘若发现新隆起的土堆,那一准就是田鼠的新家!常识告诉我们:洞口越大,土堆越高,说明田鼠的块头越大,洞内规模也越大。那年一个金秋的周末早上,我和弟弟在村子北坡里捉蚂蚱时,发现村里那片出完花生的裸地中央,有一新近出现的大土堆,跑过去围着转了一圈,我俩顿时确信:有巨鼠无疑,洞内藏有大量花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几乎是一溜小跑回家拿来铁锨,筐篓,水桶、火柴等工具。首先将附近仔细寻找一遍,又找到两个洞口,用石头堵严实,确保万无一失了,我就照着主洞口扎下第一锨。哇吆,但看这洞口,足足有十公分粗,弟弟用它的武器——一根一米多长的腊杆,插进去一试,笔直的洞深快近一米!看来,我要正儿八经干一番大活了!我让弟弟拿着它的武器,密切警惕观察着地面情况,我则脱掉外套,往手心里吐口唾沫,顺着鼠洞掘将起来。挖到大约一米深的时候,鼠洞开始拐向水平,这下我心中有数了,判断好鼠洞大体走向,铁锨就一截一截地咬掉老鼠的生存空间。差不多掘进了有四五米的距离,鼠洞出现分岔。有点犹豫,我借机休息一会儿。仔细端详两个洞里的情况,一个洞里比较干净,另一个洞里有草屑、花生皮之类的些许杂物。综合分析,干净的肯定是通往老鼠的卧室或“客厅”,另外那条一定通往老鼠的“粮仓”。精神头立涨,铁锨又快又狠地朝“粮仓”方向挖去。挖了一米多远,洞室开始显现,不断有带壳的花生滚落出来,这时就不能用铁锨大幅度铲掘了,而是用锨角小心抠动,不一会儿,就挖到了“粮仓”部位,有三十公分高的仓室,规模宏大,一点也不过分。“粮仓”内,花生塞得满满的,现在想想,就像军队的战备物资库,一般人是码不出来这样的粮垛的。哈哈,既然“粮仓”已经找到,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好了,剩下来,就是好好跟这个硕鼠,过过招了!

让弟弟捡来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暂且堵住通向老鼠“卧室”的那个洞口,目的是防止大老鼠突然窜出来。弟弟扶着筐篓,我则借用弟弟的武器,快速地往外扒拉“粮仓”里的花生。嗬,十多分钟的时间,花生大部分被扒出,弟弟一层一层压实在筐篓,最后还是装地满满的,实在无法装了,我让他用我脱下的外套当包袱,包着花生。目测预估,至少得有五六十斤!想想都激动,那时是大集体,年底村里分给我家的全部花生也不过三十多斤,一个老鼠洞,就送给我们如此多的花生,岂不是暴富一般?!我扒拉着花生,打扫着“战场”,“粮仓”基本干净了,发现还有一些花生堵在一侧的洞里,我伸手掏去,结果掏着掏着忽然感觉食指钻心一疼,已经被躲在里面的老鼠咬了一口。我立即跳起来,抓过铁锨,朝那洞口猛铲几锨,原来并无多少花生了,可能是大老鼠出于本能,还妄图保住自己的粮食,发现险情,没有选择逃生,而是留下来护粮,并且从“粮仓”里将部分花生倒运进逃生的洞里,幸被我及时赶到,避免了它成功转移花生后再“打墙”的事发生。所谓的打墙就是当老鼠发现危险时,快速地用土把洞封住,这样你挖着挖着发现老鼠洞突然没有了,没有经验的人,可能就此放弃了对老鼠的追歼。我可不好骗!发现了硕鼠的行踪,并且搞得我鲜血淋漓,那“复仇”的怒火逼得我铁锨轻巧,挖掘飞快!正要下锨再铲,一个貌似家猫的大老鼠突然从洞里窜出来,吱吱吱地尖叫着,到处蹦跳着,一度围着我两脚蹦窜。这一突发状况,冷不丁整得我头皮发麻,后背发凉,拼命跳闪着,生怕老鼠钻进裤裆。也仅仅一瞬间,我拎起铁锨,一个箭步冲过去,照着已经逃出10多米远的大老鼠拍打起来,也就是三两锨,就把它拍倒在地。

弟弟跑过来,看了,惊得两眼溜圆:“啊呀哥哥,这是老鼠吗?”

“是的,不像吗?”我反问弟弟。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大老鼠的真正模样:浑身的毛呈黄褐色,腹部毛色纯白,显得干净异常;粗看像肥胖的小狗,尾巴极短,这也是与家鼠最大的不同之处,家鼠的尾巴又细又长;四肢粗短,四爪如犬爪;前面的几个鼠牙又长又黄,肥胖的身体足足有一二斤,此时它四脚朝天,嘴角流着血,一动不动了。

我利用挖掘出的土堆整出锅灶的形状,在灶膛中,用几块石头围一个圆圈,弟弟捡来一大堆柴禾、干牛粪之类的东西,我们就要野烤硕鼠了!野外生火,无拘无束,一会儿就烧出满满的一灶火炭,把大鼠用泥巴裹严实了,用铁锨翻开火炭,放进泥鼠,再把火炭盖上,让弟弟看着,我抽身继续追歼其他老鼠。

把堵在通往“卧室”洞口的石头扒开,伸进树枝试探,基本判定鼠洞走向,铁锨闪着寒光,照着老鼠的逃命通道,一口一口吞咽下去。我这边挖着,弟弟那边送来阵阵肉香的味道,我知道,烤田鼠,快要成功了。因此上,挖掘的劲头倍儿增,铁锨的步子很快撵上快要退到附洞口的另外几只老鼠。当最后一锨土撩开,也就到了开始时首先堵上的那个洞口处,几乎是在同时,三只老鼠窜跳而出,四下逃遁。嘿嘿,我冷笑一声,淡定地拎过铁锨,三步两步,一锨一个,转眼间,悉数全歼。所不同的是,这三只,个头比烤着的那只,小了很多,比普通老鼠还是大了不少。这下,够我俩饱餐一顿烤田鼠啦。等把第一只烤熟的老鼠拿出来,我俩明白,仅这一只就够我们饱餐一顿了。的确,当剥开薄薄一层烤糊的表皮,鲜嫩的鼠肉呈现在眼前,加之透过鼻腔进入口腔浓浓的肉香味,顿时味蕾大开,垂涎欲滴,不能自己。低头看小弟,小家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炭中的烤田鼠,使劲抿着嘴,仍有明亮的液体 从嘴角流下来。我赶快撕了一条冒着热气的老鼠大腿,塞给他,他也不客气,一阵狼吞虎咽,大呼过瘾!我也是不顾烫嘴,咶咶喇喇地边吹边吃,大快朵颐!

“要不要再烤了那三只?”看着弟弟逗人的吃相,我问。

小弟打了一个饱嗝 ,直摇手:“不要了不要了,拿回家再烤吧。”

这样,我俩心满意足地玩了会儿,四下里又找了找。在一块大石头下,有一个老鼠洞,不大,小弟嫌石头碍事,不便抠挖,直接放弃了。在花生地边的沟沿上,又发现一个鼠洞,也是不大,但总比找不到要好。我毫不犹豫地掘将起来。正与预料的一样,跑出五只老鼠来,个头都不大,至多有十来公分长,三下五除二,被我一会儿功夫就解决了,可惜的是,挖完鼠洞,只见到成堆的花生皮,没有囫囵的花生、地瓜等粮食,更没发现期望中的“粮仓”,用弟弟的话说:“这就很好了,五六十斤花生,九只肥田鼠,比过年都幸福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和弟弟抬着花生和八只没烤的田鼠,回味着烤田鼠的香味,哼着小曲, 踏上了回家之路。

关于捉老鼠的故事,远不止这些。上小学时,上边号召除四害,消灭老鼠就是除四害的任务之一。每人二十只的任务,放假两天,回校时,只要交回二十条老鼠尾巴,就算完成任务。

几个要好的同学自动结伴,带着铁锨、水桶、镢头等物什,顺着沟坎、田边、花生地、豆子地、地瓜地……寻找着老鼠洞。一旦找到,不外乎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直接用铁锨挖掘,拼的是体力,还有点技巧和经验,比如遇到老鼠“打墙”如何识别、追踪等;再一种是如果靠近水源,就用水灌的方式,这样简便,速度快效果好。

第一种不说了,说说第二种。

一般情况下,一个老鼠窝,有2到4个洞口,据说是分为主通道,副通道,逃生通道,排气通道等。我们当然也最喜欢水灌老鼠这种方式。行动前,分好工,每个洞口由一名动作敏捷的人负责把守,确保出来一只消灭一只。剩下的人 提水灌洞,流水作业,不间断地往鼠洞里灌水,一气呵成,效果最佳。对于小老鼠,或者刚刚建成的鼠洞,一桶水就足以把老鼠灌得东倒西歪地狼狈而出。但是,对于一群大老鼠,并且已经长时间经营起来的鼠洞,由于地下规模宏大,洞深且长,纵横交错,往往需要几个人往返多趟,几百公斤乃至几吨水,才能把它们的整个建筑置于汪洋当中,也只有这样,那群几乎成精的大老鼠才能无可奈何地爬出洞来。

有一次,大家灌着灌着,突然,水不往下流了,反而往上倒流开了。大家愣怔的当儿,一条红溜溜的大蛇冲破水面,窜了出来,把大家吓得纷纷倒退,惊叫不断。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条俗称“彩花虫”的蛇,长近两米,中间粗处如碗口,加之红色为主,蓝绿白相间,阳光下,五彩斑斓,红彤一片,甚是瘆人!稍顿,大家醒悟过来,马上利用手中一切武器,朝着向远处逃窜的彩花虫,杀将过去。对付蛇类,我们男生自有一套办法。那就是利用遍地都是的石头,专打蛇的头部,而且互相之间,不自觉地以谁先击中谁就是高手为荣!再吓人的蛇,碰到我们这群小子,百分之百都是命丧黄泉!

就这么,二十条老鼠尾巴,早早凑齐,任务完成。

还有一件事,得说。

1989年冬。我在寿光时,县里组织下乡普法,我们那个组负责当时的纪台乡。白天普法,到晚上时,组长和其他人员一般都回县城的家里过夜。我是小青年,没结婚,无处可去,正好留下值班。乡政府给我们在一个单独院子的一排平房里,准备了几个单间,我就住在其中的一间。

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那晚的小院里,又剩我一人。静静的,真好,看着书,我这么幸福地想。我被幸福深深地包围着,慢慢的,睡意渐浓。迷糊中,有一个细微的、异样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欻欻,歘歘歘 ……

撂下书,从被窝里做起来,披了件棉衣, 仔细倾听,辨析声音的出处。可是,又是一片寂静。我故意咳嗽了两声,依旧没反应。

重又躺下,这次我拉灭电灯。很快,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歘歘歘,歘歘歘……

我轻轻拉开电灯,专注地判断着声音的来处。欻欻欻欻欻欻,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加连续、更加响亮起来,对,就是那儿---东墙跟那张闲床上!没人用,那张闲床上,只叠放着一领用高粱秸皮编制的蔑席。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东西了。我迅速穿好衣服,蹬上鞋,来到地上。然而,此时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这一次,我站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喘气都极力地控制着。果然,欻欻欻欻的声音复又传来,确定,就在东面床上!我拿起墙角的一根约有一米半长、小指一般粗的钢筋,出其不意快速挑起蔑席,刚要抖落,一个猫一样的身影窜到床下,又闪电般跑到我的床下墙角处,用手电一照,嗨,原来是一只偌大的家鼠,至少有30公分长,单是它那条尾巴,也差不多与身子同长,甚或还要长一点。乖乖,这哪里是老鼠,分明是一只大猫啊!虽然我知道它对我形不成任何威胁,不知为什么,在这深冬的夜里,我的后背之上,似有阵阵凉风由下及上飕飕地滚过。这也激发我一股复仇之火窜到脑门。奶奶的,拿命来!

我把钢筋贴着地面,唰唰地快速摆动着,相信任何一种小动物,一旦碰到运动中的钢筋,不死也得残废。见此情景,大老鼠沿着墙角急速跑窜起来,满屋子转圈。仔细看看房间情况:这是个大约有二十平米的长方形房间,水泥预制的地面,无任何洞穴;北面在东西两个墙角各放置着一张单人床;房间中部西墙跟放着一张书桌,南部东侧是屋门,西侧是几个花盆,花盆南侧窗户下、靠墙跟处,放着一张老式排椅。我看过屋门,门板与门框结合的比较严密,没有一点可以钻出逃跑的可能。这下放心了,可以好好斗杀大老鼠啦!

我手握钢筋,大喝一声:“来吧,畜生!”就朝老鼠抽去——啪,啪,啪!可是,我的一下一下的抽动,与老鼠轻灵的窜跳相比,简直是又笨重、又难看,而且,一阵折腾,我有点气喘吁吁了,而这时,大老鼠却没了踪影。

拿毛巾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珠子,我从房间北头,一点一点搜索着,两张床,书桌,可以说,到中部位置,地面上没有任何东西遮挡,老鼠无藏身之地!再往南部找,唯一复杂的位置,就是花盆那里。我仔仔细细逐盆检查,十来盆很快查完,也没有。奇了大怪了!难道像孙猴子一样变没了?

我的眼光在地面上来回逡巡时,一个偶然的、余光里的东西,仿佛在提醒我,似乎有一双别样的眼睛在盯着我!谁呢?在哪里?我全力集中思维,眼睛抬起平视时,哈,看见了,那张排椅后面,一双黑豆粒儿般滴流圆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哦,它是怎么上去的?离地面至少一米高的位置,在排椅与墙面之间,它巧妙地利用排椅的背部,斜挂在排椅后面,两只眼睛利用排椅两块横板之间的空隙,由暗处观察着明处的我,瞧瞧,这么长的时间,我找不到它,它却一直在观察着我,我想,它肯定在嘿嘿地窃笑着,不出声地嘲笑着我:“哈哈,傻瓜!野巴!”

这是奇耻大辱呵!生平第一次被一只寿光县纪台乡的老鼠戏谑啊!

我端起钢筋,照着暴露在上下两根排椅横板之间的老鼠腹部奋力戳去——咚!钢筋戳进了墙体,没戳中老鼠!它却一个跳跃,呲溜越过花盆,蹭蹭蹭往北跑去,又是一个跳跃,从地上一下窜上开始时的那张蔑席下,藏了起来。我使劲拔出钢筋,快步来到东床前,一眼看得出,因为老鼠快速呼吸,导致席子上下起伏动弹着,我也嘲笑起老鼠来: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不容多想,我把钢筋一扔,一个箭步跳上床的同时,左手摁住老鼠所在位置,右拳挥起来,咣咣咣,就是一通猛击,刚才摁在手里鼓鼓囊囊的感觉没有了,估计差不多打成肉饼了。掀开席子一看,果不然,那条猫一样的灰黑色大老鼠,被我隔着蔑席击得五脏迸裂,血肉模糊,早已一命呜呼!

把整张席子裹了大老鼠的尸体,敞开门,撂到院子里,我这才关上门,洗了手,点上一支香烟,就像刚从战场上撤下来一样,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东床出神。

由于过度兴奋,很晚才入睡。第二天起的很晚。还在被窝里朦胧呢,就听有两位路过的女生惊叫声:“哇呦,天呐,哪来的这么大的……老鼠?!死得真埋汰人!”

等我起床出来,见那只老鼠还撂在那儿,不过,已经被冻成肉饼了。看着它那丑陋的模样,不自觉又想起昨晚的情景。

是的,我是真的被这只老鼠的狡猾、精明所震惊了!我时常想问大家:老鼠的智商到底有多高呢?直到今天,我也没问过。

但是,那双排椅后面的老鼠眼睛,在我记忆的幕布上,依然闪烁着黑色的、狡黠的光亮,不想记起,又无法忘记……

捉 迷 藏

一瞧这题目,哈,天呐,我敢打包票,60年代的男人们,没有不知道的,也叫——藏猫猫!

对,藏猫儿!——?

现在想来,那时候——四五十年以前,在胶东农村,乡下的孩子们最流行最好玩的,就是捉迷藏(也称藏猫儿、摸瞎含糊)。大致分两种形式:一种是室内小范围的,老少皆宜,男女不限。自愿分成两组,剪子包袱锤之后,一组被蒙上眼睛,另一组在房间内隐藏停妥了,被蒙上眼睛的一组,开始摸“瞎含糊”,在规定的时间内、捉够规定的人数,就算赢了,反之,则为输。到这时,就交换角色,直到一组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完成规定的任务,并且出够了洋相,把大家笑得没力气了,就算游戏结束,好比说,某男生被蒙上眼,开始摸啊摸啊,啥也没摸着。往往,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睛蒙的时间越长,越是摸不着,人就越是发慌,摸着的心情就越急迫,方向感反而就越差,像原地打转一样,摸着摸着、转着转着,哐当一声摔倒在地,恰巧倒在一个女生的藏身旁边。可笑的是,该男生在空中胡乱摸着的双手,一下子摸在了该女生的乳房上,本能让他刹那间的犹豫变成饿狼扑食,一把抱住女生,生怕她跑了,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家伙,一个羞,一个急,一大伙人笑的肚子疼,你要说这种摸“瞎含糊”没意思,谁都不信。再一种,那就是男生们,当然也包括部分女生,最愿意玩、而且乐此不疲的——在室外、在半个村子、整个村子、包括村子外面一定范围内的田野之内进行的藏与捉的活动,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能让男孩子们过足瘾的捉迷藏!

我们那时玩这个,也是自愿分成两组,以某个位置为大本营,一组守候大本营,另一组为藏匿组。在规定的时间内,守候大本营组,既要守好营地,不让藏匿组人员以各种方式回到大本营,还要最可能多的抓住藏匿人员。藏匿组则在规定的时间内,发挥所有智慧,把自己在划定的范围内伪装藏匿好,保证不被人家抓住,还要想方设法回到大本营,回去得越多越好,如果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回到大本营,则为胜利。相反,视守候组赢。剪子包袱锤之后,活动开始——

那个深春的下午,我们藏匿组,散开后,按事先约定,又迅速在村中老榕树下集中。这是我们的宝贵经验:根据人员分配情况、大本营周围情况,我们要大略制定出“作战计划”。通常是,谁谁谁藏什么地方,谁谁谁负责暴露目标吸引守候组的注意力,谁谁谁担负突袭大本营任务,谁谁谁负责“干掉”守候人员,让其他人员顺利进入大本营。实际上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我们组的小伙伴全部到达各自位置。基本战术是,美女月娥担任引诱任务,帅男瑞理和瘦猴五一负责干掉守卫,我则利用动作利索、身体强健的特点,伺机突袭,打乱他们的部署,其他人乘势冲进大本营,夺取最后的胜利。有一个问题,读者诸君纳闷:你们的时间是咋统一规定的?那时又没有手表等计时工具。好办,双方约定:从行动开始,每个人在心里默默数数,快速数到200,或者300、500后,即为隐藏好,对方才可以开始抓拿。这,要讲诚信,不然,判违者输。

我记得我们的大本营,就设在老孙头家的大门楼处。为了躲开守候组那五六个大男孩的视线,行动开始后,我攀上大榕树,顺着向东面伸展的粗枝,下到王寡妇的院墙头,猫腰快速跑到头,跳跃过窄窄的胡同,跳进瑞现大伯的院子,轻轻拉过木梯,爬上东厢房,从那儿往上一蹿,轻手轻脚爬过大队会计的屋顶,从他家烟囱处出溜到老孙头家的院墙上,一个燕子展翅,就飘进院子。这下,距离大本营,就是门内门外的问题了。踮起脚尖,移动到大门处,透过门缝,往外细瞧:呵,老孙头家大门外就是东西大街,有两名伙伴出去捉我们了,另外两名一东一西张望着,一看就是把门的,还有两名呢?呃,哪去了?哦,看到了,他俩躲在大门洞里,这就是“伏兵”呐,以防大规模突袭,关键时候出现,保卫大本营的!哈哈,侦查清楚,我飞快移动到院子东墙跟儿,学着鸭子嘎嘎嘎叫了三声,不一会儿,瘦猴五一就从东墙上伸出头来。我把情况向他说明白了,他就迅速离开,去通知其他伙伴,采取行动。我则退回大门处,等大家摸到近处时,采取突然袭击,同时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走,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快走!”墙外传来一声断喝。是守候组高升的声音。坏了!我心里一阵发紧。赶紧侧耳细听。

“你还杠狡猾,”又是高升的声音,“你以为藏到羊圈里,我就找不到你啦?”

“快别吹了,你个死蚂蚱!”是俺组月娥在讥讽高升,“好家伙,你去捉住俺组其他伙伴,那才算你能哩!”高升是俺村有名的鬼渣子,心眼儿特多,细长的高个子,人送外号“蚂蚱”……

我顿时明白,月娥这是给我们报警:她已落入敌手!

但愿五一、瑞理他们几个也能接到这个信息,同时使用第二套战术方案:那就是悄悄地运动接近大本营,等我突然拉开大门,大家同时冲击,力争最大多数回归大本营!

我轻轻踩着大门横梁,爬上门楼与大门之间的空挡位置,守候组的两名“伏兵”还在那儿嘁嘁喳喳耳语着、嬉闹着,并不在乎一旁捆着的月娥,更没发现我已“蹲”在他们的头顶上。看附近,依然不见同伴身影,心里着急起来——离结束游戏时间不多了!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对面胡同口一个黑影一闪,把我针扎了一下的感觉,立马精神起来,睁大眼睛细看:姥姥的,是五一!再看周围,嗬,瑞理卧在东南方一草垛旁,身上扣着一个破碎的箩筐,伪装的天衣无缝,一般人真是无法分辨。难怪呃,西南方的老磨坊门口外,多了两个叫花子,嘿嘿……哈,时机到来,可以——我正准备跳下去,“汪,汪汪,汪汪汪!”一阵剧烈的犬吠,从老磨坊那边传过来,抬眼看时,脑袋几乎要爆炸了。四小家的大黄狗,不知什么原因,溜溜达达碰到伪装成乞丐的我组小伙伴,犯了狗眼看人低的毛病,朝着他们狂叫着,而且把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大有一口撕裂嚼碎人的来头!他们也被逼急了,进退两难……我向五一、瑞理做了一个向下劈拳的动作,他俩马上朝大本营冲过来,我也瞬间跳下,压在两个“伏兵”身上,几乎同时,五一和瑞理一人一个,夹着把门的守候组两个小伙伴,一下子推进来;被大黄狗撵着奔跑的两个“叫花子”更是以最快的速度飞进大本营,至此 ,我们组全部进入大本营,月娥被捉,算是六比一,我们以绝对优势获胜!

这样,我们就获得了下一次捉迷藏谁当守候者、谁当藏匿者的主动权。

其实呢,捉迷藏,还有多种多样的游戏方式。譬如:秋后,抑或冬天的晚上,伴着无数的星星,借着阳光一样的月辉,我们会半夜半夜地跑个不停,捉个不停。直到有家长叫了,再就是不知不觉间,有的伙伴中途偷偷跑回家睡觉了,大家似有被耍的感觉了,这才吆喝着,结着伴回家休息。

这就是乡下的孩子,为一点点的乐趣,整天价奔跑不断、蹦跳没完……

打 楗 儿

要说童年的乐趣,就不能不说说打楗儿。这好,场面大,技术,力气,都需要。就是“楗”这个字,是不是我们所玩过的“楗儿”,还不确定。又找不到合适的、指向明确的字,只能自我明白,争取呢,让大家看看,我所描述的,您看了,是不是明白了我所要表达的那个物景。

打楗儿的工具都是自制的。那年月,老家的四周,到处都是树。各种各样的树。有树,就有木头。随便裁截一段直径约2——3厘米、长约10——15厘米的木棍,再用刀斧将两头削成尖尖的形状,只要做到粗细均匀、尖头斜度基本相等就行了,这就是“楗儿”。还有一样,也是打楗儿的关键,游戏双方各自制作一把长约30至40厘米、前头宽约10厘米状若菜刀的木板刀,我们叫做“楗板”。有了这两样,工具就全了。打楗儿实际上就是用楗板砍、呼(打)楗儿的过程。

游戏开始时,双方采用“剪子、包袱、锤”的方式,确定下谁先打。然后,找一僻静宽敞干净的高墙处,在墙角合适位置,倚墙划一个半截的椭圆形为“锅”,再以“锅”为基点,双方协商同意,向外一定距离划一条横线,作为把楗扔到的距离范围,超出这个范围,就“出界”了,就要互换位置,扔得距离近了,对方容易打倒“锅”内倚墙斜支着的楗板,也要互换位置。定好规矩,先打者就把楗板立在墙根“锅”内,把楗儿尽量往远处扔但又不能“出界”,这里边考验的是力量、技巧、角度、距离的恰当把握。待扔出的楗儿停稳后,对方才可以拾起楗儿来,瞄准楗板击打,若打倒了楗板,就换主人;打不倒楗板,对方就顺手拿起楗板,仔细看好“楗儿”两边尖角的角度、高度,找准合适的一端,考虑好要把楗儿打出去的方向、路线、距离,就活动活动腿脚,帅啦帅啦胳膊,手握楗板,照准楗儿尖,用适当的力量,“咔”的一砍,楗儿就会顺势向上蹦起来,在空中快速地转动着。这个时候,作为持楗板者,作为一个男儿,最是充分表现、展示阳刚之气、潇洒之气的绝佳场合、绝佳时机!看吧,几乎每一个持楗板者,此时最为聚精会神,浑身的力量集中到右手右臂上,只见他抡圆了胳膊,快速用楗板朝着楗儿的中心——“啪!”的一击,楗儿就像装上了发动机一般,朝着选好的方向,急速翻滚着,越飞越高,直至飞出十几米甚至几十米远。哈,那叫一个豪迈,爽快!接下来,打楗儿者就在心里约摸着打出楗儿去的距离,对方就会问:“要几杆?”(几杆,就是人们事先用米尺在一根长竹竿,或者高粱秸上量好尺寸,譬如一杆长5米,两杆就是10米。这样,在丈量距离的时候,就不用一米一米地量啦,很省事。)打楗者如若回答:“要3杆,量不量?”对方商议好,确定量不量。如果说不量了,就继续打,先打楗者就赢了一盘。这样累计着,如果说要量,对方就得一杆一杆地丈量,量赢了,就交换位置。量输了,先打楗儿者累计着赢了几盘,这样循环往复,最后,赢到了该惩罚对方的数量,就用“摸瞎含糊”的方式作为惩罚。

惩罚“摸瞎含糊”,也是事先规定好的。不得反悔。经过长时间的较量,终于决出胜负,胜利者肯定以此作为炫耀奖赏自己,同时也是为让对方的顽抗付出一定的代价。呵呵,往往这个时候,各种别出心裁的节目就上演了。

有的指定,输者蒙住眼睛,摸附近的一棵大树。等蒙好了眼睛,对方不放心,上前检查检查,行了,就抱起输者左五圈右五圈,这叫“拎眠”,顾名思义,就是转晕你!转上十圈后,放下,让他再摸。哈哈哈,此时的输者已经晕头转向,趔趔趄趄走向相反的方向,并且,经常摔咕噜子,惹得围观者笑得直不起腰来。问题是,你摸不着大树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摸,摸啊摸啊,“噗通”一声,人不见了!人们刹住笑,四下里巡寻——嚯,原来,掉进旁边生产队里的大粪池里去啦!等他满身屎尿地站起来,那个狼狈样儿,引得大家又是前仰后合,大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还有一次,作为成员之一的王福输了,大家约定,蒙好眼睛,等大家把他左五圈右五圈,“拎眠”后,“摸瞎含糊”的任务,就是准确无误地摸到自己家的大门门栓上的铃铛。人人都知道,王福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怕蛇人!不知是什么原因,王福自小就特别怕蛇。那不是一般的怕,那是真怕。假如说,一个不知深浅的三岁小孩儿,挑着一条小蛇(哪怕是条死的),命令王福:“叫我一声爷爷,我就不吓唬你了。”王福会毫不含糊地大声喊道:“爷——爷!”如果,你再叫他跪下,他一定会“咚”地双膝戳地!今天,也不知是哪位高手从什么地方捡来了一条死蛇,不过,这是一条近乎2米长的大蛇,尽管死了,常人看了,也是浑身发冷,毛骨悚然。几个调皮的半大男孩,挤眉弄眼地来到王福家的把大门外,把长蛇在两个门环之间,来回穿了几道,看上去就像盘踞缠绕着一般。收拾停妥,大家又回到现场,没事一样看着王福的表演。看着王福像无头苍蝇一样地胡乱摸着,大家知道,到明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家门,那,热闹就看不到了。想象中的热闹看不到,人们的心里那是过不去的坎,哪能行?!于是就有人,装出同情的样子,走过去,给他修正方向,有时干脆扯住他的衣袖,往他家的方向领去。快到大门了,人们纷纷离开,躲在远处,远远看着王福的下一步反应。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环境、气味?王福站定了,侧耳聆听,周围为啥没了声音?脑袋左右转动了两次,最后,一把挣下蒙眼的围巾,眨巴着眼睛,四周扫了几遍,没发现一个人,嘟囔道:“妈了个巴子的,搞些啥名堂呃?!”抬头一看,到了自家大门口,兴奋了,“哼,老子不跟你们玩了,回家吃饭去!”说着,伸手摸着门环想开门,就在这时,一声吓破胆的惨叫、撕心裂肺的嚎叫:“啊呀俺亲娘啊——亲娘啊!”他飞跑着,嘴里叫喊着“——亲娘啊!——亲娘——”瞬间爆露出来的无助、胆寒,就见王福像被群狼追赶着似的,拼命朝村外跑去,一溜烟逃进了东郭村。我们真真切切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又可怜又好笑,以致村里的妇女们笑谈着,很晚了,还没有回家做饭的意思。可见,王福那粗重的、拖长了的、凄厉的喊叫声,真是给人们上了一课:啥叫小胆。据说,当天晚上,家人们去外村找到他,他说啥也不回家,直到第二天,太阳老高了,在家人的陪伴下,这才回了家。不过,从此,大家再没跟王福开这样的玩笑。

打楗儿的游戏呢,那是该咋打就咋打,没有人、没有任何事能耽误了的。

说实在的,打楗儿的同时,什么打瓦儿(也叫打官打衙役),弾瑠瑠球,打宝,打弹弓、洑水、溜冰、打陀螺……我们都玩得不亦乐乎。贫穷的乡村呃,无尽的童年乐趣!

不写了,不写了。我不可能把童年的乐趣都一一写出来,如果是那样,也就没啥意思了。留着点,放在记忆里,也许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嗯,留着吧……

2018年3月7日草于山东潍坊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