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流萤,我便赠你漫天流萤吧「流萤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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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漫天璀璨的夜晚,阿阮与龙炎并肩看了许久的焰火。
烟花绽放时,她惊叹于它的美好,巧笑倩兮,纤长的手指时不时地引他看,而他却心无旁骛,望着她那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脸庞便入了迷,内心一片柔软。
小丫头,你知道吗,看见实现了小小心愿的你笑得如此欢喜,我的心里,竟像蜜罐一样甜。
上一世,你喜欢的萤火、落花,是我陪你一起看的,这一世,真庆幸你还愿与我赏这盛世烟火。
不论是过去的流萤抑或是如今的阿阮……
你总是喜欢这些……稍纵即逝的美好之物。
纵使时光如白驹过隙,萤火骤灭,落花残虹,烟火易冷,我还是最想与你共享这般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和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每一分每一秒,都已经深深镌刻在我心上,相思成蛊,再容不得其他。
当最后一支焰火放完,他们也终于到了分别之时――
“谢谢你,今天晚上我真的很开心。”看向龙炎的时候,阿阮还在笑。彼时暮色弥漫,正即繁华之所歌舞升平之时,一曲曲笙歌柔柔唱上心扉,他身后的夜景流光溢彩,将他衬得愈发风度翩翩。她有些羞赧,不敢看他,却是诚心诚意地在道谢。
“呵,你开心便好。”他一副疏淡模样,言简意赅。
“我要回去啦,不然爹爹该着急了。”阿阮觉着些微尴尬,于是开口道别。闻言,尉迟龙炎神色染上些许落寞,手无意间触摸到怀中的花时一阵恍惚,但思前想后决定还予给她:“这朵花,送给你吧。”
阿阮看着那朵娇艳的花,又不解地看看他:“咦?你不要了么?”却见他微笑着摇头,言语间声音柔和,别有一番沙哑蛊惑的质感:“我是男子,这花放在我这里不能物尽其用,倒不如赠予佳人,也不算是糟蹋了。”
佳人?反应过来他提及的是她,阿阮面色又是微微一红。她不免咳起,话也说得颇为含糊:“其实……你……可以把花送给你的心上人。”
灵敏如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龙炎玩味一笑,回味着那一句“心上人”,目光灼灼盯住她许久不放。
最终,她垂眸,他苦笑:“她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这一句,是他百年来未敢道出口的情愫。此刻,那个萦绕于他心怀叫他心心念念不敢相忘的人便在眼前,而他终是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只能以过客的身份与她阔别,呵,多讽刺。他想着,话语很克制地停在了“远在天边”,随后陷入沉默。
“远在天边?”阿阮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装不住事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那你都不去找她么?”
“我会去找她的。不管相隔多远……亦不管还要等待多么漫长的时光。我都会披荆斩棘,排除千难万险,走到她身边去。”
听到他坚定的语气,阿阮在心下暗暗羡慕了他的“心上人”一番,能被这样俊朗温和的人爱上,并让他由衷牵挂着的女子,真是幸福。
同时又不由对他翻涌起同情:“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很艰难的样子。希望那个姑娘,终会明白你的心意。”
“呵,我也希望如此。”尉迟龙炎说着,轻轻扬起衣袂,片刻间,那朵香气馥郁的花,就这般安然地簪在了她的发间。阿阮一怔,手动了动想要去触碰,不想被他轻声劝住:“别摘。你戴着,很好看。”
“谢……谢谢。”她听话地停下动作,不想再惹他不悦。之后,再传入耳畔的,是他微微不舍的告辞。
“我走了。此地风凉,别待太久。”他道完,并未给阿阮回神的机会便翩翩离去,只留下一缕白烟迷离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为何……那句话,这般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有,之于他,也好似似曾相识一般。
真奇怪。城楼下河提风吹起,浮乱心绪。阿阮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轻轻扶额往长街方向走去。
走至长街中央的幽暗巷道时,忽然,一个人影蹿出――是刘玉香挡在了面前。
阿阮避她都来不及,便已被死死扯住了衣角:“站住!”
阿阮试着挣脱,不想那刘玉香的力度大得惊人,使得她生生停住了脚步。自己的气力明显不是她的对手,本就在村里受到排斥,倘若这会再求助他人、惹怒了她,说不准还会被这一肚子坏水的丫头倒打一耙。想了想,她只好耐心问:“有事么?”
“当然有!”刘玉香冷笑一声,狠狠将她拽至一边,逼问道:“你你你以为我没看到么?刚才,有个东西带着你咻地飞到天上去了,你要怎么解释!”
阿阮被问住,一时间犯了难:这个人嘴太碎,如果让她知道了那只妖的存在,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她微微定了定心神,佯装淡定答复:“是你眼花了吧。”
“眼花?”刘玉香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眼神轻蔑地看向阿阮:“我刘玉香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眼花?我亲眼看到的,你休想要抵赖。这回,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清楚你不是怪物!”
阿阮见她说不通,耐心也大大减半。她嗤之以鼻,一把将刘玉香推开:“有病。”却被再度拦住,刘玉香言语张狂,语气中多了几分嚣张得意,想打击她的气焰:“哼,阮阿瑜,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告诉大家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你看着办,看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再同情你!”
阿阮闻言彻底怒了,她生气地扼住刘玉香的手腕:“你说我是什么?”
“我说你是妖女!”刘玉香丝毫不怕。
而听到“妖女”二字的阿阮气得发抖,她咬咬牙,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再说一遍试试?”
“妖女妖女妖女!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着?!”刘玉香重复了好几遍,不断挑衅着她。
阿阮强忍住愤怒,不由捏紧了拳:“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么?”她作势欲打,忽然――
尉迟龙炎簪在她发间的娇艳红花闪了闪,掠过金色光芒。
说时迟那时快,一时风雷电掣,整条巷道的灯全然骤灭……
幽森漆黑不见底睁大的眼睛,苍白的唇色,煞白的脸还溅起了一滩嫣红的血,簪花若隐若见地迷着光,在黑暗无边的巷道里,将阿阮的脸照得可怖十分!此时的阿阮落在刘玉香眼里,便是仿如鬼煞,何况,她还张牙舞爪地靠近想要抓住自己!
“你、你……妖、妖怪!”刘玉香指着她,节节后退。
“至于吓成这样么?我又不会真的打你。”阿阮顿觉好笑,她揉了揉鼻尖,不过刹那光景,长街的灯火又阑珊依旧了。
咦,怎么又变回来了?刘玉香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呆呆看住阿阮那张脸。
“干嘛这样看我?”阿阮疑惑不已,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难、难道,方才是我眼花?刘玉香死死盯住阿阮的脸不放,正在这时,簪花光芒闪过,那张可怕如鬼魅的脸,再次映入她的眼帘。
“啊――”刘玉香惊吓不已,想逃跑却无奈双腿发软无力。天知道她是遇上了哪门子煞星,一日之内居然撞上妖魅几次。她瘫坐在地,挪动着裙摆木然倒退,口中喃喃道:“阮阿瑜,你、你真的是妖怪!!”
说罢,她用尽全身气力,幽幽站起身,下一秒便落荒而逃,留阿阮一人在原地莫名其妙,疑惑万分:“干嘛反应那么大?我生气起来有那么吓人么?”
她舒了舒皱眉,揣着怀中尚有余温的烧饼,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二日。
一大早,阿阮家的鱼摊前便聚满了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
“我和你们说啊,这阮家的阿瑜真的是个妖!昨天她把我妹妹都吓病了,晚上一直做噩梦说胡话呢!”始作俑者刘玉爱此刻正愤然站在鱼铺边的台阶上,大声叫嚷着指责阿阮的不是。
“玉爱,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阿阮虽然命硬,八字不太好,但你也不能妄言断论说人是妖啊!”周围的村民都觉着她言语着实刻薄过分了,平日里的阿阮规规矩矩,待人和善,又怎会是妖精……这般想来,他们不由得对阿阮生出了几分同情,出言替她辩解。
“呵,我乱说?不信你们去问问我妹妹!”唯恐天下不乱的刘玉香见大伙儿都不信她,一时间恼羞成怒起来,添油加醋又说了几句。
“够了!”身后,传来的是阮岳山怒气满满的声音,“你们平日里欺负阿阮,是阿阮不计较!如果再这样胡说八道,我阮岳山定不会再客气!”
说罢,他当即推开了蜂拥挤在摊铺前的好事者们,声调气得微微颤抖:“都给我走开!”
就在这时,刘玉香冲上前来,出言讽刺道:“胡说八道?呵,我昨晚亲眼看到阮阿瑜嗖地一下飞到城楼上去了 !普通人有这种能力么?还有 ,她昨夜还原形毕露了!这些可都是我亲眼看到的,她还能抵赖掉吗?”
此言一出,人群里声音瞬间沸腾开来,一群人听得震惊,将信将疑问她:“你说的,是真的么?”
刘玉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句句属实!我刘玉香敢对天发誓――如果方才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闻言,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一片哗然。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作押,那刘玉香倒真是有几分可信度。难道,命硬的阿阮,真如其所言,是妖怪?
“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聚了那么多群众?”巡察民生的官员沈裕见到眼前情景蹙起了眉,沉声询问身旁的侍卫。
“回大人,属下也不知。”那侍卫探望了几回,也没探出什么消息来,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禀。
“走,过去看看。”“是。”
一行人渐渐走近。
“阮师傅,玉香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家是不是真的养出了一只妖怪?”围观群众不依不饶,揪着阮岳山的衣袖不放,连连问道。
“放屁!阿阮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是妖怪!”阮岳山气血攻心,听到这种话险些晕过去。
“别不承认了!”刘玉香冷笑,厉声质问:“也不看看她出生以来克死了多少人?当年要不是因为她,我表哥也不会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
“咦……”一时周围议论声更甚,“这么一说确实挺异常的……”
“是啊,当年那场火烧得多大啊,李大爷家的房子都被烧成灰了。阮阿瑜竟然能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妖法,这一定是妖法!”
“这种妖女就该赶出我们渔家村,省得她继续祸害别人!”刘玉香极力挑唆,刺激着每一个渔家村村民的神经。
“没错!我们渔家村不收留妖女!”“赶出去!赶出去!”
人潮中抵制声四起。
“都给我闭嘴!”许久未做声的阮岳山突然大吼,后冷笑一声:“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盲目跟风不明真相的群众。别人毫无凭据的煽风点火,你们就认定我家阿瑜是妖女?我把话放在这儿,坐实罪名也该拿出证据来,别凭着一张嘴给人判刑!”
“那你说,为什么阮阿瑜在那场大火里毫发无损?莫非她是铜墙铁壁之身么?”有人不满,顿时就示威性地回击他的观点。
阮岳山气急,眼神飘忽间余光瞥见到之前告示里公布的皇榜,他灵光一闪:“皇榜上不是说东南方有神女吗?我们家阿阮说不定就是天降神女也未可知!”
又是一阵哗然。
“阮师傅,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小心让官府的人听去了,到时安你们一个欺君之罪!”人人皆是心有戚戚焉,四顾张望,低声劝阮岳山注意言辞。
说时迟那时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谁是神女?”
沈裕带着一行官兵逼近,言语间是不容忽视的尖利。
黑压压的官兵经过之处,众人都吓得退在一旁,垂手而立,闷头不敢再多言语。
沈裕威严地扫视了四周一圈,厉声问起:“刚才,是谁提到神女的?”
刘玉香方才想要诬蔑阿阮不想被阮岳山阻拦反将了一军,彼时倒轮到她得意洋洋、隔岸观火了。
她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阮岳山,想也不想地用手一指:“是他,就是他!他说他的女儿是神女!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呢!”
一旁的刘玉爱没料到事情会闹成这般局面,颇为不安地拉了拉妹妹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想劝她见好就收:“少说两句吧,万一他们被抓起来怎么办。”
刘玉爱一扯袖子,眉眼飞扬,丝毫不作搭理:“别拦我,谁叫他要说大话呢?现在自作自受了吧,活该!”
皇上特地发了皇榜要找神女,这可是我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啊。可是,这个小渔村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神女的地方……沈裕思虑片刻,一脸疑虑地看向阮岳山:“刚才,是你说你的女儿是神女的?”
阮岳山不禁忐忑紧张起来,方才那些话,完全是他为保阿阮急中生智编造出来的,哪知真有那么倒霉,一说完就遇上了朝廷的人,现今这可怎么收场是好。
“这……这是个误会。”他底气不足。
“哦,误会?”那位沈大人挑眉,回过头去问围观群众:“你们这些人刚才听到他说了么?”
所有人皆低着头,默不作声。再怎么说,阮岳山也是他们在渔家村里朝夕相对了几十年的邻里乡亲,举发这种不义之事,谁于心能忍做得出来呢。
沈裕见什么都问不出来,愤而暴喝一声:“本官在问你们话呢!一个个都哑啦?”
群众吓得诺诺应道:“是,听、听到了。”
沈裕这才满意点点头,目光狠厉盯住阮岳山:“他们都说听到了,你还想狡辩么?”
阮岳山亦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不住地抖:“大人,您、您听我解释……我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
他话音未落,便被沈裕不耐地打断。沈裕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想冒充神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这欺君之罪,你们担得起本官可担当不起!来人,把他给本官拿下,锁上枷锁,带回衙门去听候发落!”
“是!”一旁的官兵闻言便要扣住阮岳山。
“慢着!”收到风声的阿阮及时赶来,出手阻止道:“为何要锁我爹爹?”
阮岳山看着爱女,不由心惊胆战、紧张万分,他急急劝:“阿阮,快回家去!”
“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回禀大人,她就是这个人的女儿!就是她冒充神女!”刘玉香跋扈不已,言语不利直指阮家父女。
周围的群众心里默默叹气:这刘玉香真是,对阮家赶尽杀绝,不折腾到底不罢休啊……如今阿瑜一家摊上这等事,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阮岳山忙赔笑着,想将刘玉香的话含糊过去,索性一人揽下了所有过错:“大人,不关她的事呢。话是我一个人说的,要罚,也该是罚我一个人。”
沈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看向阿阮时更是嫌弃不已:“长得这般平平无奇,也想冒充神女?不自量力!”
众人捏了一把汗,心下惋惜:这下阮家要惨了……
“冒充?”阿阮嘴角轻扬,“我没有冒充啊。我爹爹说的没错,我就是皇上要找的神女!”
闻言者,无不惊呆!他们纷纷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啊?”
……
“呵,欺君犯上还不知悔改,来人呐,把这两人拿下,即刻押入牢房!”微怔几秒后,沈裕回过神来,又是一阵勃然大怒,怒意更嚣。
转眼之间,被押入大牢的由阮父一人变成了阮家两人。
大牢里。阿阮被官吏粗暴地推进一间布满灰尘的牢房。
“你说你是神女,可有什么凭据?”沈裕铁青着一张脸,厉声质问。
“皇榜上不是说现在天下大旱么?我能降雨。”阿阮处变不惊,悠悠开口回答。
“降雨?”沈裕一脸怀疑,一贼溜溜的眼睛死死盯住阿阮,心下却暗自思忖: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毫不起眼,我才不相信她是什么神女。不过,我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升官发财的机会。他迟疑稍许,将疑惑抛出:“怎么降?”
阿阮低下头想了想,道:“你帮我设个坛子,到时我会上坛作法。”出言之时她整个人都是虚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小渔家村的渔女,自小接触得最多的除了爹爹便是家里后院水池养的鱼,作法降雨,她哪里会?只是当下情势危急,遭人诬蔑陷害,还进了牢房,为了爹爹的周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戏给演全了。
“作法?你是道教出身的?”沈裕半信半疑,揣摩着她这番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大人别管那么多,总之到时能招来雨便是了。”阿阮沉吟片刻,又作了补充:“对了,还要备一条小船。让我爹爹独自划到湖心去,他会协助我作法。不许人跟着,否则就不灵验了。”
沈裕听得满腹狐疑:“你该不会是想让你爹趁机逃跑吧?”
阿阮心下一惊,表面却依旧装作风平浪静的模样:“怎么会?沈大人,我不是还在你手里么?如果到时候没有雨,你杀了我便是。”
一命抵换一命,公平得很。何况,如若不成功,他沈裕也并不吃亏。
沈裕捋了捋胡子,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阮阿瑜,这是你自己说的。如果到时候没有雨,那就是欺君之罪!你和你爹一个都别想活!”他撂下狠话后,拂袖而去。
牢房里瞬间陷入长久的沉寂之中。
爹爹……您水性好……到时跳到湖里去,他们抓不住你的。逃了之后……就别再管女儿了……
阿阮望着牢房那扇铁窗外湛蓝的天,微微叹了一声,心里已做好了打算。
阮家。
阮岳山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阿阮替他入狱,他本就懊恼,听了官府传来的消息知道阿阮要设法求雨后,更是万分焦灼。
良久,他有了主意――险中救人。
他将一把刀藏于袖口,眼睛直视着正前方,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阿阮……爹爹拼死也会救你的!”
翌日。开坛做法。
一时间,神坛下便站满了前来观法的围观群众。
“唉,阮家现在是骑虎难下了。明明不是神女,还要冒充神女,还开坛做法……真当官老爷是好糊弄的么?”
“是啊,要是一会不下雨,该怎么办呐?”
“呵,还能怎么办?欺君大罪,咔嚓一刀呗!”
嘶――当场的人,设想到这种后果,不禁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惶惶,后怕地摸了摸后脑勺,嗟叹一句:“真是作死啊。”
刘玉香丝毫不慌,脸上始终保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呸,就凭阮阿瑜也有脸说自己是神女,呵,还作法降雨,她今日倒是要睁大双眼好好看个清楚,这个丧门星要怎么自圆其说!
想来阮阿瑜那副糗样,还真是痛快。
“我爹爹他坐船到湖心了吗?”阿阮抓住一个官吏的衣袖,穷追不舍地问。
那官吏一脸不耐地作势要甩开她,嘴里含糊不清地敷衍着:“到了到了。”
阿阮一颗悬了许久的心这才安放下来,她诺诺地松了手,不再多言。
“少废话,快点做你的法!沈大人说了,要是一个时辰之后还不下雨――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阿阮便这般,被几个官吏死死扣押着、硬着头皮上台作法。
“天灵灵……地灵灵……神灵慈悲!天赐神雨!”
“天灵灵!…地灵灵……行云布雨!挽救生灵!”
……
阿阮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几句,她懂得并不多,之前听隔壁家的婆婆祈福时是这样念的来着,而今事情迫在眉睫,只能有样学样、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希望能尽量拖延时间给爹爹逃跑的机会。
坛下,群众窃窃私语:“阿阮行不行啊?”“看这样子,无望啊……”“唉,可怜的孩子。”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天空依然一片晴朗,灼热的日光不见退去,反而有趋烈之势。
围观群众渐渐骚动起来,人人皆汗流满面,无一能避开日头的照耀。“怎么还不下雨啊?”“废话,本来就是忽悠人的。怎么可能会有雨?”“哎,小丫头年纪轻轻的这是何苦?骗官老爷好玩么?死了多可惜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不忍地叹了口气:“到时候如果官府要问斩,别叫我看。我买过阮家的鱼,阮师傅是个实在人。”
“我也不想看。”……
刘玉香用纱巾半遮着脸,得意说道:“看吧,根本不可能下雨的。”
忽然这时――一道闪电划过!
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雷声。
“咦?!”艳阳天里平地惊雷?“打、打雷了?”在场的人,都难掩震惊之色。
“大、大人!打雷了!”官吏急急到凉亭中禀报。
沈裕惊讶不已:“居然真的打雷了?还不快带我过去!”
念着求雨的阿阮听到电光火石间的巨响,也是一愣:这、这是……巧合么?
她多了几分底气,不敢再多做迟疑,加快了语速念着所谓的“咒语”:“天灵灵!地灵灵!神灵慈悲!天赐神雨!天灵灵!地灵灵!行云布雨!挽救生灵!”
围观的百姓们,此时既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天空,不知接下来,会有何发生。
唯独刘玉香转头看了看周围,语气中甚是不屑:“哼,不过就是打个空雷而已,又不是真的下雨,看把你们给激动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刹那间――
雷声又起,震耳欲聋!
也不过刹那之间,倾盆大雨落下,让人躲闪不及!
“天、天啊!居然真的下雨了!”
群众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诚惶诚恐:“想不到阿阮真的是神女啊。我们都错怪她了!”
刘玉香被豆大的雨点打落得衣衫尽湿,狼狈不已,眼中尽是惊愕:真、是真的吗?!
竟然真的被这个阮阿瑜求来了雨!
前来观雨的沈裕有些激动,心下算盘打得那是啪啪响:难、难道她真的是神女!我沈裕升官发财的日子终于要来了吗?!
神坛上的阿阮,也渐停下了碎念,她望着滂沱雨幕,心里疑惑又讶异:怎么会真的下雨了?
恼羞成怒的刘玉香依旧是心有不甘,她咬牙切齿、恶毒地虚张声势着:“怎么可能真的有神女?”
“可是天下大旱,久未经雨,这下阿阮一作法就下雨啦!”百姓们都反驳道。
“只是凑巧罢了,这两天本来就快下雨了。她只不过是运气好,换我上去也能的!”刘玉香被抢白后,又是一番狡辩。
“哟,那你之前怎么怎么不自告奋勇上去呢?就会马后炮说风凉话。”“就是,就是。看阿阮求得雨了,她嫉妒!”
“你、你们――”刘玉香瞬时气结。
“哈哈,阿阮若真是神女进了皇宫――你们这些以前总是欺负她的,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闻言,刘玉香莫名心虚起来。
她自然不愿让人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只得继续硬着嘴回击:“哼,她怎么可能是神女?有本事她让降雨的真龙现个身――我便承认她阮阿瑜是神女!”
不想,她话音刚落,半空之中便烟云翻腾,有些异样――
电闪雷鸣间,翻涌的云彩之上,一条青龙的金色龙须赫然入目!
“快看天上!那、那是什么!”人潮中,一人紧紧攥住身旁人的衣角,声音竟是颤抖不已。
众人抬起了头,只见一条巨龙正盘旋于九霄之上,张牙舞爪,硕大的眼睛里喷射着熊熊火焰,强劲有力的龙尾飞驰晃动着,细细的龙须在狂风中肆意飘动……其张狂之态,让人惊得目瞪口呆!
“天啊!!!”遇龙之人,皆是呆若木鸡。
“真龙现身了!”
沈裕从未见过此番雄伟的景观,一时震惊得言语戚戚:“我的天!!居然真的是龙!”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围的群众纷纷效仿着跪落,伏地磕头,一行人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叩拜了好几回:“多谢龙王大人赐雨!”
怎、怎么可能?!刘玉香怔怔看着天际那腾飞的气势汹汹的千年应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真龙现身,天赐神雨。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认定了阿阮便是皇上寻觅千百回的命定神女。
阮家。
阿阮一脸冷色,漠然看着之前对她百般羞辱与威吓的沈裕恭敬地赔笑认错。呵,之前那般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之人,而今也懂得低下头承认过错了吗?风水轮流转,这话不假,倒也真是讽刺。
“嘿,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神女大人恕罪。”沈裕的头,低得快落到尘埃里去了。
阿阮沉默不语,一阵惶恐:怎么办,大家好像都误以为我真的是神女了。
沈裕头低着,许久也不闻阿阮出声,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心中忐忑不安:“小人之前态度不佳,言语之处多有得罪!还望神女大人不计小人之过,多多包涵!”
阿阮依旧是保持缄默。
我到底是该承认还是不承认呢?承认的话是不是就得被召进宫啊?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进宫啊。
“神女大人?”沈裕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哪句话又惹得这位神女大人不开心了。
殊不知,彼时的阿阮,脑海中各种想法穿梭而过,纷纷扰扰的纠缠在一起,她百般纠结,就是沉不下心来干脆地做出选择。
“神女大人?”沈裕不死心地又叫了一句。
第二遍、第三遍,阿阮依然是恍若未闻。
………
沈裕慌了,忽然噗通一声跪下:“请神女大人千万不要跟小人计较啊!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冒犯大人!”
“你、你这是做什么?”阿阮回过神来,看他跪着不由惊讶。
“神女大人想怎么惩罚小人都行!小人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回!”沈裕挪步上前,“千万不要向圣上告小人的状啊!”
阿阮听得一脸尴尬,生生被他吓得后退几步:“我、我没有说要告状啊……”
“真、真的吗?”沈裕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神女大人您真是大人有大量啊!小的太谢谢您的宽容了!”
“不、不用谢……”被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神女大人”地称呼着,阿阮自觉如鲠在喉,甚是不自在:“大人快起来吧。”
“哦。”沈裕好似早有准备般,猛地站起了身。
阿阮听他又问了一声:“那您什么时候能启程呢?”
“启程?”阿阮怔住。
“是啊,启程进京面盛啊!”沈裕又补充道,“皇上已经知道您是神女,特下旨召您入宫了。”语毕,他心下暗喜:相信不久之后我也就可以升官进爵,走上人生巅峰了。不想却被阿阮的一句话泼了冷水:“我没想进京面盛啊……”
“什、什么?”
“我不想进宫,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阿阮明确告知。
“您、您是开玩笑的吧?”沈裕讶然,耐着性子劝她:“如果不进宫,就是公然违抗圣旨了。到时候别说你和你爹爹了――就连我们全渔家村的人可能都会遭殃的!”
“这……”阿阮犹豫不决,沈大人急得满头大汗。
“还请神女大人为大家的性命着想。千万要遵从旨意,入宫面圣啊!”沈裕着急万分,“要不我再给您跪下?”说罢他作势便要跪下。
“别别别!”阿阮慌忙摆手,心一横做了决定:“好,我、我去便是了。”
沈裕顷刻间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您真的是菩萨心肠啊!”
沈裕慌了,忽然噗通一声跪下:“请神女大人千万不要跟小人计较啊!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冒犯大人!”
“你、你这是做什么?”阿阮回过神来,看他跪着不由惊讶。
“神女大人想怎么惩罚小人都行!小人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人一回!”沈裕挪步上前,“千万不要向圣上告小人的状啊!”
阿阮听得一脸尴尬,生生被他吓得后退几步:“我、我没有说要告状啊……”
“真、真的吗?”沈裕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神女大人您真是大人有大量啊!小的太谢谢您的宽容了!”
“不、不用谢……”被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神女大人”地称呼着,阿阮自觉如鲠在喉,甚是不自在:“大人快起来吧。”
“哦。”沈裕好似早有准备般,猛地站起了身。
阿阮听他又问了一声:“那您什么时候能启程呢?”
“启程?”阿阮怔住。
“是啊,启程进京面盛啊!”沈裕又补充道,“皇上已经知道您是神女,特下旨召您入宫了。”语毕,他心下暗喜:相信不久之后我也就可以升官进爵,走上人生巅峰了。不想却被阿阮的一句话泼了冷水:“我没想进京面盛啊……”
“什、什么?”
“我不想进宫,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阿阮明确告知。
“您、您是开玩笑的吧?”沈裕讶然,耐着性子劝她:“如果不进宫,就是公然违抗圣旨了。到时候别说你和你爹爹了――就连我们全渔家村的人可能都会遭殃的!”
“这……”阿阮犹豫不决,沈大人急得满头大汗。
“还请神女大人为大家的性命着想。千万要遵从旨意,入宫面圣啊!”沈裕着急万分,“要不我再给您跪下?”说罢他作势便要跪下。
“别别别!”阿阮慌忙摆手,心一横做了决定:“好,我、我去便是了。”
沈裕顷刻间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您真的是菩萨心肠啊!”
“大人!”屋外等候已久的侍卫急急冲进屋来,走上前对着沈裕耳语了几句。
沈裕听完后点点头:“嗯,知晓了。”他忽对阿阮谄媚一笑,又是一句讨好的“神女大人”。
“听说以前的刘家姐妹俩时常欺负神女大人?”不等阿阮作答,他便殷勤道:“我已经把她俩抓起来了,要怎么处置,听候您的发落!”
阿阮蹙眉:“处置?”
“阿阮,不可。”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父亲出言劝阻:“别忘了爹爹从小怎么教你的。”
“爹爹,我记得。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阿阮迟疑着,将后半句缓缓道出:“但是我觉得,像刘玉香这样飞扬跋扈喜欢欺凌他人之人――应该给她一点苦头吃吃。”
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不由慧黠一笑,对沈裕道:“大人,在刘玉香脸上画两只大乌龟,让她绕着镇上走一圈吧。”
“啊?”沈裕愣住,好猎奇的惩罚……
“如果嘲笑和欺凌别人是你的癖好……那你也应该尝一尝被人嘲笑和欺凌的滋味。我其实并不恨你,我只是同情你需要把优越感建立在对他人的嘲笑欺凌之上。”
这般对刘玉香说完,阿阮觉着痛快极了,她嘲讽笑了一声,翩翩离去。
“哟,这不是刘家的玉香么?”“哈哈哈怎么脸上画了两只大乌龟啊!”
被押着游街的刘玉香闻言低下了头,想要遮住脸,不想再被众人嘲弄:“哎别遮啊!这乌龟画得多好看呐!比你平日里画的胭脂水粉好看多了!”
“哈哈哈哈哈!!”嘲笑声四起,爱面子的刘玉香顿觉无地自容,此刻她只想起了阿阮方才说的一句话――
“愿你享受这一刻他人异样的眼光和恶意的笑声之后……从此――能对旁人心存善意和怜悯之心。”
不多久,阿阮以神女的身份入宫面圣。而这,亦改变了阿阮一生的轨迹……
湛蓝天空下,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而坐落在京都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底,恰似一座又一座金色的岛屿。
这里不仅宽阔,而且还很华丽,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宫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画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倒影。
阿阮身着粉色衣衫,一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观,一双灵动的眼睛看得呆住,连连惊叹道:“哇!这就是皇宫啊!真的好大好漂亮!”
“阮姑娘,这边走。”
引路的宫女轻言提醒,阿阮这才回过神来:“哦,好。”
未曾想――
天子一眼看中了阿阮浑然天成的单纯性格,心生倾慕,将她纳入了后宫之中。一年之后,阿阮深受圣宠,被册封为瑜嫔,一时风头劲胜。
装潢华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阿阮在棋盘上轻巧落子,声音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叫吃!”一袭黄袍的天子眉眼温和,宠溺地望着眼前的佳人,看及她俏皮的小动作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家阿瑜的棋艺真是愈发好了。”天子眸中泛起柔情,修长的手轻抚上阿阮的发,言语间满是赞许。
“多谢陛下夸赞。”阿阮娇俏眨了眨灵动的眼睛。下一刻,天子便挑起她的下巴,言笑晏晏、声线低沉,稍带着几丝蛊惑的意味:“阿瑜既赢了朕,那,朕该赏些什么才好呢?”
闻言,阿阮嘴角轻扬:“不必了,我知道,是陛下故意让的我。”天子微怔,却又为她的聪敏感到欢欣,他噙笑道:“哦?看来,朕的苦心,阿阮皆是知晓的。那……”他忽地调笑起她,“你又该赏朕一些什么呢?”
阿阮乖巧地剥了颗栗子送至天子唇边:“阿阮……赏陛下个栗子吃。”
“哈哈哈哈哈……”那风度翩翩的天之骄子终是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他一把勾住阿阮的纤腰,将她挽入怀中,埋首在她颈间轻嗅,“朕并不想吃栗子,此时此刻,朕只想好好领略一番‘美人在怀,秀色可餐’的滋味……”
“陛下……”阿阮听得耳根渐红,羞涩地想要挣脱开来,不想被那力度压制得动也不能动。他的呼吸略急促,心跳忙乱地低头去亲吻她,薄唇间呵出的热气让她微微颤抖。阿阮只好垂眸,任身上的人上下其手、有所动作。
“叮铃铃铃……”
风吹起水晶锻造的珠帘,却吹不散一室的旖旎。
然而,圣宠终究不能永固――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阿阮已入宫二十一载了。这二十一年间,天子身边又添了许多的新宠,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他各宫雨露均沾,平分了对于旧人的最后一分恩宠。终于,他对阿阮的爱意也如指间沙般飞快流逝,他依旧给予她衣食无忧、锦绣荣华的生活,却再也无法如初遇时一般,自始只钟情她一人。
“哈哈……”正宫中,是天子与新的宠妃寻欢作乐。一群舞姬在庭中翩然起舞,眸光流转之处,皆为风情万种。
“来,让朕乐一个!”天子的鬓发间虽已染上白霜,但并不影响他的英俊。“哎呀……”那被拥入怀中的妃子双手缠住他的脖颈,连连娇媚讨饶,声音媚得能滴出水来,讨得天子更加欢心。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
而另一边――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的,又是另一段人生。阿阮身着华衣美服,独自一人站在看台孤单看戏,神情染上了几分落寞。
“娘娘……”一旁陪伴的太监忽地开了口,轻声问她:“一会摘星楼上会放烟火,您可要上去观赏?”
“烟火?”
“是皇上……给淑妃娘娘放的庆生烟火。”那太监蹙眉,断断续续交代了清楚。
呵,终究不是为我。阿阮心下钝痛,沉吟片刻后,她幽幽启唇道:“本宫曾经……看过一场最美的烟火。”
太监不再多语,恭恭敬敬地俯首倾听着。
“就在当年――我还是小小渔家女的时候……”阿阮平静地说着,红唇有些微颤。她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那年。那城楼上边。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漫天烟火,她看得呆住,手都不知该何处安放,只是连连感叹着一番良辰美景。那人温柔一笑,压低了声音,语气动人:“喜欢么?”
喜欢。二十一年后的阿阮眼眸晶亮,朱唇轻启,记忆与那个渔家小女子渐渐重叠,“你喜欢便好。”顷刻间,他温柔似水的眸,宠溺的尾音犹在眼前、又响耳畔。
烟火绽放间,她回过神来,不由黯然神伤。
“娘娘,戏已散场,是时候回寝殿歇了。”太监尖利的嗓音让阿阮从忧伤的情绪中悠悠转醒,她闭上美目,应了一声:“嗯……”
忽明忽灭的灯笼在前方指引着方向,阿阮与随行的太监穿过黑暗的树林,走在回寝殿的路上。
忽然间,阿阮惊诧地看见,那阴暗的树丛之中,渐有亮光飞起。
“咦?这、这是……”她怔怔地发问。
“回娘娘,这是萤火虫。平日里这后花园并不多见,不知今夜为何这般多。”那太监话音未落,漫天的萤火之光便翩然亮起,所飞掠之处,无一不是闪闪发亮,像无意间闯入的仙境一般美好。
阿阮怔然,看得几乎不能回神,她莫名觉着,心中翻涌起一阵绞痛。
她痛得柳眉紧蹙,忙捂住胸口缓解痛楚。
“娘娘怎么了?”太监关切上前扶住了阿阮。
阿阮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心里面突然觉得好痛。”“先回寝殿吧,奴才马上让太医来瞧瞧。”闻言,阿阮点头,“好。”
虽不再停驻,但阿阮还是边走边回头,张望那漫天流萤。连她自己都觉着错愕,她心中,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为什么……好像有些事在脑海中……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呢?怎么会……让我的心这般疼痛……
茂密的树林后,一缕白烟散去,浮现出尉迟龙炎的身影。他剑眉紧锁,眸色如墨,一张俊美的脸在萤光之下显得越发冷峻。他的眼睛未曾离开过阿阮的背影半刻,就这般静默目送着她渐行渐远,心下蕴满了内疚与自责。
这一世,让你过得不开心了。都是我不好……
我原以为……若是助你嫁入皇室,便可让你此生不再颠沛流离,避受贫困和欺凌之苦楚,却没想到……凡间的天子竟是这般多情却凉薄之人。
龙炎喃喃自语着,忽又自嘲般苦笑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你走。可惜,我只能等……痛苦地、静静地、耐心地等……”
“听说……龙王大人为了那位姑娘,竟不惜在众人面前现了真身,助她降雨?”命格阁中,命格星君停笔,紧攥着手中的命格蒲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尉迟龙炎,佯装不经意地问起。
“当时,只是想把她送入宫中。希望她从此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最好的生活,不再被人欺辱。现在回想起来,却颇为后悔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龙炎握紧了拳,轻叹一声,不愿再多言。
命格星君闻言亦是一阵叹息:“您也真是操心太过了……只是,龙王大人又是打伤冥府小鬼……又是偷避火罩、私自降雨,怕是上头知道了,怪罪下来,您又得受罚了。”
龙炎苍白一笑,摇了摇头:“如今,本座已顾不得这许多了。你知道么?我等得快疯了,三世等待于我而言犹如酷刑。我只朝朝暮暮地盼着,这时间能快一些过。”
迎面那人心下一颤,甚是不忍,忙开口宽慰他道:“而今,已过去了两世,只需再等上一世便可以了。”
“下一世又是什么?”龙炎沉吟,恳切请求道:“能不能,让她过得平安顺遂一些?”
命格星君捋了捋胡子,言语间惆怅万分:“我只能写命格,却改写不了命运……终究,还是要看她个人的造化和缘法了。”
尉迟龙炎见无果,深叹了一口气,半分忧虑半分释然:“无妨,反正她有我。我会护着她的。”
小流萤,还有一世,我们便可长相厮守了,所以,你不要怕。纵然这世间事物变幻万千、白云苍驹,我也不会负你。
无论属于你的下一世是如何,我都会,牢牢守护在你身旁,片刻不离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