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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从睡梦中惊醒了,睁大眼望着灰暗天花板,仔细回味那由白花白蝶白虹组成的奇幻梦境,它那么美好神圣又伤痕遍布,仿佛印证和暗示了她全部情感生活。那朵融入她心间体内的纯洁白花带来的激情还在涌动,她想笑眼角却溢出几颗滚烫的泪珠,沿着鬓发无声地落在枕际。

春夜好长,恋人好远。女人孤枕难眠,梦里的白蝶又在眼前心畔飘动,引她又幻化成蝶飞向那片白花灿烂的梨林,如真遇上狂风暴雨冰雪蛋子把自己全身击成粉末落入泥泞之中也是一种痛快!

唉,女人长嘘一口气,惶然地想:如果刚才不是一场太虚幻景而是真正现实该多好啊,只有在那片梨林里,我才是真正的女人享受过真实的欢乐。那魂飞魄荡的动人情景何时能重现?也许一辈子都不再会重复梨树下白花里的欢乐了。

况且欢乐不会重复,完全重复的欢乐肯定不会激动人心。下一次和他聚会的情景该是一个什么样场面呢?萍怎么也想象不出,脑子一片空白,竟然连假设的画面也没有。发际枕畔的泪水冷了,她把发烫的脸庞紧贴在冰冷的枕上,牙齿咬着枕巾才没哭出声来。

咚咚!沉闷有力的敲门声撞击着萍快要崩溃的心灵,每一下都令她身炸裂般生痛。这蛮横的敲门声她又熟悉又骇怕,它就像恶梦隔几天要顽固地出现一次,不管她是否痛苦都得接受。咚咚!房门像鼓面一样被狠狠擂着,震得玻璃窗户也嚓嚓作响,男人固执地要进来不容她有半点迟疑。

萍赶紧抹一下眼泪披衣起床,走到门边轻声说:“炳福,深更半夜闹啥?怕全机关大院的人不晓得我们分开住吗?今晚我身子不舒服改天再来吧。”

“开门再说!”炳福粗重的嗓门很骇人。

萍说:“炳福,你硬要闹得大家不愉快吗?”

炳福不耐烦道:“你再不开,老子可要撞门啦!”

隔着房门萍都闻到了那股呛人的酒气,再不开门,惯于借酒劲撒野动粗的炳福肯定会破门而入,她心一横,拉亮灯扭开门,自己退到寝室中间站立不动,面上表情尽可能温和不去激怒不满脸含愠色的男人。

门被炳福的抬脚猛踢“砰”地关上了,惊得萍身子一颤,小声道:“你哪来那么大火气嘛!”

“哼!老子火气是大,还想烧房子哩!”

“炳福,你少借酒发疯,我不认你那一套。”

女人的话柔中带刚,男人一愣,寒光闪闪的双眼暗了片刻。可转瞬之间,凶焰又燃烧起来。

“我问你,那天早晨你去安宁镇,是不是去找你最上心的男人覃修文?”

“你把我弄得心情不好,去找个相熟的人,谈谈心散散气有啥错?要我跟你大吵一场满机关人都晓得才安逸吗?”

“哼,啥相熟的人啰,恐怕是相爱的人吧?安宁镇找不到人还追到颜家老屋去,真他妈的巴心巴肠不知羞耻啊!”

“你!……你监视我?”

“监视你又咋样?老公监视老婆不让她跟别的男人胡搞乱整,是法律给老子的权力!我只派了个人看看你的动静,那么紧张干啥?”

萍额前渗出一层冷汗,心儿也剧烈晃动,如果不是炳福后一句话,她真会惊叫出声,从来憨直的男人居然也会干这种卑鄙勾当了,她又气愤又悲哀。

“你的走狗看见了什么呀?”

“看见你和姓覃的亲亲热热走到梨树林子里去了……”

炳福讲到这里狡猾地停顿了一下,阴冷的目光直扫她颜面,萍的心陡然提到喉口,竭力镇定情绪去承受男人的无情审视。

“我们边走边谈,看梨花开得正好,就不知不觉走进去了,这又有啥呀?”

“管你们有啥!你是我的老婆就不许跟别的男人说笑亲近,尤其是覃修文!哼,我晓得你欣赏他有学识才干又懂啥感情,后悔当初没嫁给他!一朵鲜花插在我这堆牛屎上。哈哈,世上莫得后悔药,你一辈子都得让老子消受啰。”

“炳福,别说那些难听的话好不好?今晚上你话讲了气出了,就回屋去蒙头睡个大觉,明天醒过来我还是你老婆。”

萍悬着的心放下来用温和的口气想打发他离开,可面孔紫红满眼欲火的男人却逼进一步,醺人的酒气喷到她脸上。

“又想赶我走?萍,识相的乖乖躺到床上去,好好伺候老子一晚上,不然有你好看的!”

“炳福,我身子确实不舒服,明天吧……”

“自己老婆想干就干,惹火了老子又蛮干哦!”

萍退到床边,强忍着愤怒和伤心,神色坚定地瞪着步步逼近的男人。

“不!炳福,今晚不行!”

男人忽地狞笑,打了几个险恶的哈哈,双手抱在胸前如一头野豹盯着自己爪下的猎物。

“你再说不,我明天一早就敢在县委机关食堂宣布小文是野种,把他赶出牛家成流浪儿,看你心痛不心痛!”

“你……你好卑鄙,竟拿小文来威胁我……”

“威胁你又怎样?老子能忍受一个杂种住在家里,对你们已够宽宏大量啦!你他妈的顺从我哄哄我开心都不干,真以为老子是大傻瓜白给你撑大红伞吗?”

女人像受了致命一击,昏倒在床前,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搂起她就往床里一摔,然后胡乱扒开她的衣服腾上身去……

花朵和蝶群不再是白色,而是漆黑一团在凶猛吹刮的大风里滚动,把开花的梨林和新草茸茸的草坪全遮去了。伴随巨大雷声的凌厉闪电像要把大地劈穿,一颗颗黑色冰雪蛋子哩啪啦打下来,打在梨树下那个通体黑暗麻木不仁的女人身上顿时成了无数碎块,那撕裂般的疼痛响彻整个灵魂,可肉体却毫无知觉,仿佛只是一块块失去生命的枯木。

黑花和黑蝶朝肉体的漆黑碎块涌来,组成一个黑色花环把黑色悲哀布满梨林。肉体死去的同时灵魂却异常鲜活异常清醒异常痛苦。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无法诉说的悲伤。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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