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晚年为何沦落为无耻恶霸王「董其昌民抄董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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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晚年为何沦落为无耻恶霸?万历十七年(1589年),三十四岁的董其昌终于考中进士,供职于翰林院,继续努力和探索自己的书画艺术。其时的董其昌还算是一个恭谦之人。例如,翰林院学士田一儁去世,因为一生清廉,身后萧条,他便自告奋勇,告假护柩南下数千里,送老师回福建大田县。
董其昌行草书《岳阳楼记》
他一度担任皇长子朱常洛的讲官。但因为朝中复杂的人事关系,不久,便告病回到松江。而京官和书画家的双重身份,使他的社会地位迥异往昔,家乡的大财主、士大夫和地方官吏,便联袂登门拜访,不断前来巴结讨好。这时,董其昌的感觉就跟以前大大不同了。
其后,他相继担任过湖广提学副使、福建副使,一度还被任命为河南参政,从三品的官职。但他不以此为意,托辞不就,在家乡优游,整天沉浸在翰墨当中。许多附庸风雅的官僚豪绅和腰缠万贯的商人纷至沓来,请他写字、作画、鉴赏文物,润笔贽礼相当可观。社会地位的提高和财富的空前增加,使得董其昌完全蜕变了,从一个初不起眼的角色,迅速演变成名动江南的艺术家兼官僚大地主,到后来则成为拥有良田万顷、游船百艘、华屋数百间的松江地区势压一方的首富。
董其昌《小赤壁诗册页》
官帙的光芒和金钱的力量,会加速人的社会角色的转换,对意志力不强的人发出难以抵挡的诱惑,从而腐蚀、迷乱人的本性,使之异化、变质。
明末江南,大凡有着显宦头衔和赫赫声名的人,无一不是家财万贯者,而这些有钱人很少有不学坏的,在董其昌之前、之后,都有相当数量作恶乡里的恶霸。
董其昌,一个有功名且在书画艺术和文物鉴赏方面有相当造诣的文人,堕落成一个为非作歹乡里的恶霸,成为书画史上有名的恶棍,不能不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董其昌的贪婪也的确不比他的同乡前辈逊色。也许是年轻时家境不很富裕,董其昌一旦拥有了社会知名度,内心的渴求就变得急切,贪婪程度让人吃惊,对钱财的攫取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膏腴万顷,输税不过三分”。虽然董其昌当时的政治地位不及徐阶,但他是全国第一流的书画家,在士林中有很高的声望。这一点又为徐阶所不及。在贪鄙、横暴、无耻方面,董其昌比自己的前辈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人骄奢淫逸,老而渔色,有多房妻妾,且招致方士,专请房中术,竟到了变态的地步。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秋天,实足年龄已六十高龄的董其昌竟然看中了诸生陆绍芳佃户的女儿、年轻美貌的绿英姑娘。更可恶的是,他的几个儿子都相当专横,尤以第二个儿子董祖常最为狠毒,带了人强抢绿英给老子做小妾,是董其昌强抢民女的主凶。而陆绍芳对董氏父子强抢民女的做法非常愤慨,在四乡八舍逢人便讲,张言批评。松江民众早已对董家的恶行有意见,事情发生后,当即有人编出故事来表达愤怒之情,题目叫《黑白传》,因为董其昌号思白,另一个主角人物是陆绍芳,源于陆本人面黑身长。故事的第一回标题是:“白公子夜打陆家庄,黑秀才大闹龙门里。”不久,说书艺人钱二到处说唱这个故事。董其昌知道后大为羞恼,以为这是一位叫范昶的人捣的鬼,便派人每天对范昶凌辱逼问。范昶不承认,还到城隍庙里向神灵起誓,为自己辩白,董家却依然不放过他,最后竟逼得他暴病而死。
范母认为这是董家所逼,于是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谁知董其昌父子指使家丁对她们大打出手,又将她们推到隔壁坐化庵中,关起门将几个妇女摁倒,剥掉裤子,用棍子捣戳阴户。范家儿子用一纸“剥褌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但是,官府受理了诉状,又碍于董其昌之名难于处理,一时拖延不决。
董其昌及其家人“封钉民房,捉锁男妇,无日无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早已激起了民众特别是士林的愤怒:“敛怨军民,已非一日,欲食肉寝皮,亦非一人,至剥裩毒淫一事,上干天怒,恶极于无可加矣。”海刚峰曾经预言过的“民今后得反之也”,果然变成了轰动江南的事实。朝野为之震动。这是万历四十四年(1616 年)春天的事情,一场群众自发的抄家运动。有人把这个过程记录了下来,是为《民抄董宦事实》。事件爆发前,有人贴出了词锋犀利、无比愤怒的檄文,张榜公告,读来令人血脉贲张:
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并数其险如卢杞,富如元载,淫奢如董卓,举动豪横如盗跖流风,又乌得窃君子之声以文巨恶。呜呼!无罪而杀士,已应进诸四夷,戍首而伏诛,尚须枭其三孽。……若再容留,决非世界。公移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谨檄。
从初十、初十一到十二日,各处飞章投揭布满街衢,儿童妇女竟传:“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人们到处张贴声讨董其昌的大字报和漫画,说他是“兽宦”、 “枭孽”,以致徽州、湖广、川陕、山西等处客商,凡受过他家欺凌的人都参加到揭发批判的行列中来。甚至连娼妓嫖客的游船上也有这类报纸辗转相传,简直到了 “真正怨声载道,穷天罄地”的地步。
人们愤怒的情绪积聚着,到了十五日行香之期,百姓拥挤街道两旁,不下百万,骂声如沸,把爪牙陈明的数十间精华厅堂尽行拆毁。第二天,从上海青浦、金山等处闻讯赶来的人早早就到了,上房揭瓦,用两卷油芦席点火,将董家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和密室幽房,尽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他们还把董其昌儿子强拆民房后盖了未及半年的美轮美奂的新居,也一同烧了个干净。
十七日,适逢有个穿月白绸衣的人,手持绘有董其昌墨迹的扇子,人们也怒不可遏地冲上去将其撕扯掉,还把不服气的持扇人痛打了一顿。
十九日,仍不罢休的民众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
坐化庵正殿上有一块横书“大雄宝殿”的大匾,落款“董其昌书”,老百姓见了,纷纷用砖砸去,慌得和尚们自己爬上去拆下来,大家齐上前用刀乱砍,大叫:“碎杀董其昌也。”
董其昌被吓得要死,惶惶然避于苏州、镇江、丹阳、吴兴等地,一时如丧家之犬,直到半年后事件完全平息才敢回家。
事后,官府捉拿了若干参与此事的当地地痞流氓定罪,草草结案,但董其昌不服,认定背后必有士人唆使,乃是当地秀才们造谣中伤,丑化董老爷的名声,并鼓动、组织无知小民抄抢董家。于是围绕是“民抄”还是“士抄”,此案悬而未决,又拖了大半年事件。到底还是董其昌官场熟,路子多,最后的审定结果是在苏州、常州、镇江三府会审下作出的。除将直接参加烧抢董家的一干流氓定为死罪论斩外,松江府华亭县儒学生员,有五人受到杖惩并革去功名,另有五人受杖惩并降级,三人单受杖惩。而对董其昌的行为作了必要开脱,“奴辈不法,董宦未知也”。
就这一事件,人们对董其昌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不意优游林下以书画鉴赏负盛名之董文敏家教如此,声名如此!”“思白书画,可行双绝,而作恶如此,异特有玷风雅?”
当然也有人为之遮掩的,说他是为名所累。但毛祥麟在《墨余录》中特别指出:“文敏居乡,既乖洽比之常,复鲜义方之训,且以莫须有事,种生衅端,人以是为名德累,我直谓其不德矣。”
毛祥麟说得好,这怎么能归结于为名所累呢?而是董其昌的大行有亏!人在做天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