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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过后,叶梦婷的心绪乱了。

何梅生每天都给她发微信,除了简单的问候,都是生活中的琐碎事,但每条微信的开头都叫“婷”,热乎乎的,酥麻麻的,情意绵绵,难以抑怀。

叶梦婷并不是故意要躲着梅生,也不是对梅生没有感觉。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心理准备与何梅生牵手走进两人世界,享受双出双归的生活,甚至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又紧张,又害怕。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独居生活,有时也觉得孤独,疲惫,很想身边有人陪伴,有人听她倾诉,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头。但是,她留在心头的那块伤疤总是隐隐作疼,让脆弱的感情不堪一击。

对她来说,爱情很美,不过海市蜃楼。婚姻很甜,只是梦里梅开。何梅生的出现,也许是生活又想跟她开一次玩笑,不必当真。

晚餐后,叶梦婷没心情看电视,也没心思上网,在书房里静坐一会儿,想出去走走。

由于建桥施工,沿江路被一排建筑物隔离,江边风景看不成。她披上风衣,一个人去了鹅塘公园。

公园不大,座落在繁华市井中央,被几座商品楼盘团团包围,像一块巨大的肺叶,每天超负荷除尘制氧,接纳周围的居民来这里休闲娱乐。

穿过一排紫荆树,她来到公园中心广场,看见有不少人在跳广场舞和水兵舞,还有几个在打太极拳。于是,停下脚步,看人跳舞。

仔细听,广场舞播放的是一曲16步《伤不起》。队伍前面有一个身段姣好、挽着高鬓的女士领舞。其他人踩着节奏跟着手舞足蹈,乐在其中。

叶梦婷随意扫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来这里活动的人,大都是女性,而且中老年人居多。这个时候,男同胞们大都窝在家里不想出门,喝点小酒、看看电视、玩玩手机……

对了,这个时候,何梅生会在哪里?又会做什么?

他中年丧妻,大多数时间以孤独和寂寞为主题。现在接近退休年龄,在家除了逗孙子玩耍,还能干些啥?想想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数是独生子女的父母,将来老了,有病动弹不得,谁来端水喂药?谁来嘘寒问暖?何梅生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找一个相依相伴的女人过日子,是可以理解的。

唉,人生漫漫,伤不起,也放不下。一个人要挣扎徘徊多久才能战胜自己?要经历几番煎熬才会大彻大悟呢?不管能不能接受他,都应该给一个明确的态度,不能这样一拖再拖,耽误他的时间。

叶梦婷想到这里,打定主意,掏出手机,给何梅生发一条微信:老何,来鹅塘公园走走如何?

何梅生如约而至,很快在公园里找到叶梦婷,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说:“婷,我知道你会找我,是的,一定会!”

叶梦婷莞尔一笑,低下头,没吭声,心想,我该怎样跟他说呢?

何梅生主动牵她的手,走在公园的紫荆小道,晚风习习,有几分热闹,还有几分恬静。叶梦婷在他身边步履轻盈,衣袂飘飘,发波里飘散出缕缕清香。这种感觉真好。

“婷,你还记得那次抢险吗?”何梅生打破沉默。

“抢险?”

“对呀,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呀。那天,你爬上救援列车,差点被我赶下去。”

“哦,我想起来了。你当时的样子好凶,瞪着两只牛眼,好像要把我活吞了似的。”

“哈哈哈,你的样子才吓人呢……”

何梅生的笑声让叶梦婷想起当年的情景:

那是三年前初夏的一次抗洪抢险,南方地区连降暴雨,受灾严重,铁路沿线地区山体滑坡,冲毁道路,阻断交通,造成多趟列车途停晚点。

洛庆铁路公安处指挥中心启动了紧急预案:火速派员赶赴灾情最严重的北岭站,确保滞留旅客的安全!同时,必须马上搞到受灾现场的图像资料!

事发当时正值周末,集结命令发出后,在第一批到位的人中,叶梦婷是唯一懂照相、摄像和开车的人,又是专职的宣传干部。

值班领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犹豫。

叶梦婷主动出列,请求将拍摄任务交给她。

领导点点头,说:“你先去,随后派员协助你,注意安全!”

“是,保证完成任务!”

叶梦婷心急火燎跑到办公室,打开铁柜,操起一台尼康数码照相机和一台索尼便携式摄像机,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发动警车,直奔受灾现场。

警车开出公安大院,对讲机里传来指挥部的通知:所有进入现场的公路和便道都被暴雨冲毁了,警车开不进去,你必须搭乘救援列车去现场。

于是,叶梦婷把警车停在就近的铁路工务段办公楼前,找职工借一双男式塑料长筒雨鞋和一件宽大的黑胶雨衣。雨衣过膝,加上雨帽,雨鞋,把她上上下下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为了保护好设备,便于雨中拍摄,她把照相机和摄像机分别用塑料薄膜套上,箍上胶绳,只留出镜头孔。然后,统统挂在脖子上,用雨衣罩住。一切准备停当后,卷起裤腿,冲进狂风暴雨,去赶救援列车。

“梅生,那天天气那么恶劣,我好不容易才赶上救援列车,你干嘛冲我发那么大的火?”叶梦婷想到这里,抬头看着何梅生,等他回答。

何梅生又笑起来,说:“你呀,你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打扮有多狼狈?有多滑稽?”

“狼狈?滑稽?”

“是呀。当时我在总公司安监部担任部长,带人去沿线紧急抢险。上了救援列车后,问司机什么时候开车?司机说等调度给发车信号。我往窗外一看,雨雾里钻出一个身影,看样子想扒乘救援列车。由于扶梯太高,水淋湿后打滑。这个人又矮又笨又臃肿,扒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跑过去帮忙,伸出手,一把拽上车。哪知道,她上车后摘下帽子,马尾松一甩,露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哎哟,是个女的,还挺着大肚子,看样子快要分娩了!老天爷,这……这是什么情况?简直是胡闹!顿时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脑门。”

“所以你就冲我发火了?”

“是呀,我忍不住吼道:喂!你来干什么?哪个单位的?没看见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要命了?去,去,快下去!”
“你那么汹,够吓人的。”

“可是我没有唬住你呀。你瞟我一眼,不慌不忙,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慢腾腾地从上到下解开雨衣上的扣子。我看见领花和警衔,才知道你原来是一位女警察。接着,你又解开雨衣前排扣子,露出照相机和摄相机。我又愣住了,哭笑不得:原来你不是大肚孕妇,而是一位纤瘦的女警察,来现场拍照的!”

“都怪你一惊一乍,引来车厢里的同事和工友围观,起哄,还有人凑上前逗乐:快看啦,警察,还是个女的,给我们来拍写真了……”

“当时,你很镇静,朝车厢里的人扫视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冷笑,不慌不忙摆弄设备,压低嗓门,冲我说: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嗓门挺大,吞火药了?”

“我只是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你吵架。”叶梦婷一边回忆一边解释道。

何梅生说:“你话说得很轻,也很慢,可是我听起来就是浑身不自在。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就硬着头皮地说:你别管我是哪个单位的?你没有登车证,就不能上救援列车,想拍风景到别处去!话音刚落,你‘呼’地后退一步,身子往前一欠,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咔嚓’,抢拍了我的脸部表情,一字一句,非常傲慢地威胁我:‘行啊,我的单位你不问也知道,凭我手里这张照片,你的单位我会查到的。如果你今天把我轰下去,误了正事,我就拿着这张照片向上面汇报,责任由谁来承担,还用我说吗?’”

“呵呵呵,你怕我事后告状,让你丢乌纱帽吧?我只是想刹刹你的威风,没别的意思。”

“你呀,咄咄逼人,我哪是你的对手?”

“特殊时间,特殊地点,特殊情况,用特殊的方式解决问题,这叫随机应变。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婷,你知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注意你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