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小说 牛的眼泪 附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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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墅鸟树

老蔡的儿子小财在外面做生意，经营十多年，确实赚了不少钱。他在打工的城市家安了，也买了房。

他想，不能再让父亲在相隔一千公里的偏远乡下种田，他要把老蔡接到他的城市来享福。母亲死得早，父亲辛苦大辈子，真是吃了太多的苦，该到享福的时候了。

手机上跟父亲商量许多次，老蔡不干，儿子在开春农耕前赶回来，把他的犁和耙扔到村旁的大塘里，再要他把牛卖掉。老蔡牵牛到街上，到下半天把牛牵了回来。

“卖给杀牛的，也卖不掉？”小财不相信。

“杀牛的说，这牛正青年力壮，杀了可惜，再者这么好的牛价钱也高，他买不起。”

“你要多少钱，我买。”

“哪有把牛卖给自己儿子的。”

“你就当我不是你儿子，也不认识。”

“死了说也不行。”

小财犟不过老蔡，只得让老蔡呆在乡下照顾牛，小财说：“只允许你这一季，过了夏天，你要再不把牛处理，到时候我会让你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你还一分钱都得不到。”

没有犁和耙是小事，田也没有了，小财强行把老蔡的田分给了别人。老蔡只得守着牛。尽管农村基本都是拖拉机耕田，但牛还是有市场的，那些跟老蔡差不多七十几的人使不好拖拉机，还得需要用上牛，没有牛的老头便向他租牛去耕田，一季下来，老蔡的烟酒不仅保住了，手头还有点剩余。

秋后儿子回来，他打的钱一分没用，牛养得壮壮的，他不再跟父亲商量，趁老蔡出门时，叫来人把牛拉上街的屠宰场，告诉他们，贴钱也得把牛杀掉，立刻杀掉它，越快越好。老蔡回家，家里没有牛，就跑到屠宰场，看到自己的牛已经被卸成许多块，大筐小箩地装着，只剩头丢在肮脏的角落里，他几乎是半磕着爬到那颗头前。

牛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两个眼眶里泪水汪汪。老蔡像小孩那般哇哇地大哭了一场。

老蔡没有呆下来的理由，一把锁锁了门跟小财走入城市。

老蔡呆在儿子那里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坐不如意站不如意，伸手做事立即就被儿子挡住。

“你早上三点到下午四点一直在忙，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我看不下去，想干干事，更何况我干惯了事。”

“什么事都不要做，就是来好好享福的。” 儿子接着道，“这儿，好好吃，好好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到哪里玩就到哪里玩，钱在柜台上，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哪里也不好玩。”

“公园那些老头老太天天玩得那么开心，你也去。”

“我不去。那么大年纪，扭啊扭的，唱啊唱的，我看着都不好意思，山里的牛耕不了圩里的田。”

“别老什么牛啊牛的，都什么时代了，高铁了啊，你学，你学，去跟他们学。”

“那，我不是学那东西的料。”

“这么大的城市，总有你学的东西，往外跑，不要整天闷在家里。”

老蔡不知往哪里跑，只得天天蹲在儿子的家里，不到半年老蔡生病了，牙落了，背驼了，耳朵聋了，头发掉了一大片。小财挤空把老蔡送到医院，医生做了各种检查，没查出毛病。医生建议让老蔡住到医院里检查，一句点醒了小财。小财立即为老蔡办理了住院手续，并丢下一个卡，要老蔡安心在医院住下。

老蔡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天天有医生问护士查，可什么都没问出来更没查出来，只有那卡每天一千一千在少，他偷偷办了出院手续，没有到儿子那去，直接返回了乡下。

刚过完年，农村上又是空空的，十家足有八家关着门，家里更是空空的，老蔡想起自己的牛，落了一回泪，对着镜子看看他半年的样子，人瘦毛长，口中多出个大窟窿，又落了一回泪。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墙落里有一堆东西，他过去掀开，原来是黄蟮笼，四十来节，他仔细地整理一番，都还能用。

老蔡的热乎劲来了，一切轻车熟路，老蔡挑着笼子满圩心跑了起来，鱼有了，虾有了，自己吃不掉，还能挑上街赚几个烟酒钱。老蔡想想，自己在住院花的上万真心痛不已，他闷闷告诉自己，尽快把那丢了的钱赚回来，于是他干起来更加起劲。起早贪黑，不见他的人影。

小财跑到医院得知老蔡出院了，打父亲的手机是关了机，他更加不放心，连夜开车回了乡下，到家时，天刚蒙蒙亮，父亲的门是锁着的，他吓得一身冷汗，敲邻居的门，才知道他父亲半夜就去收笼子了。

他没有停息，开车往父亲收拢的方向追去，当他到达马路，迎面是个十秒的红灯，他踩下刹车，朦胧里对面有个人挑着满满一担笼子从马路对面朝他这边过来，就在眼一黑之际，一辆大货呼啸而过，在他的脑子里那担笼子飞旋般地爆炸开来，大货车乌溜一声消失后，地面一堆漆黑，紧跟着又是一辆大货呼啸而来。小财的意识里突然响起那头牛被拉出门时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