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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阳子,男,渭北频阳人。文学作品有散文集《远去的乡村》,中短篇小说集《故乡事》,小长篇《福山的风景》,电影文学剧本《天佑》《孟姜原》《献身》等。

木匠三明

文/频阳子

木匠三明媳妇死了。三年了,他和一对儿女过活。

三明曾经是张家堡的风云人物。他十三岁去田村和老万师傅学木匠活儿,八年学徒生涯;艰苦磨砺,经历了三十二个春夏秋冬后,顺阳河边方圆几十里路上,众口一词,三明是老万第二。大到打造犁楼车辕、各式家具、盖房子、做棺木,小到雕刻镂花、女人的纺花车、织布机,三明无不做得造型精巧、榫卯严密、结实耐用。渭北平原,民风淳朴,集体经济时代,哪个村子要造马车,修饲养室,建库房,盖学校,村长们准备好礼品,提前几个月先来张家堡拜师傅;庄户人家发家致富了改换门庭,视三明若神明,把他请为座上客;哪个后生要结婚迎娶新人了,改造房子,打造家具,找上三明家门,请师傅一份礼、谢师傅再一份礼,唯有心诚,师傅才会尽力,拿出全套看家的手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应验了老祖宗的古训。农业社散了伙,市场经济要解放生产力;分田到户,三明的木匠手艺风光不再,种庄稼他不是行家里手,眼睁睁看着社会大发展,他家的日子却一日日困顿。心里焦虑不安。

三明出了村子,一个人随意走着。渭北平原开阔,广袤,庄稼整齐有序,绿幽幽一眼望不到边际。他沿了村道走到顺阳河边,河滩满目沙砾,杂草荆棘丛生,往年滔滔的河水,已经变成了涓涓细流。几只水鸟飞出芦苇丛,在斑驳的水流上空嬉戏。

三明人到中年了,媳妇却死了。好在还有一对儿女,使他对于后半辈子的人生,留存了几许希望。

女儿终于能挣来工资了,儿子却逃学淘气。三明还住村上最破烂的土坯房,他心想如何摆脱困境,再能活出当年的风光来。

村道幽静。太阳升高了,三明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

一辆手扶拖拉机过来了,黑烟冒得一丈高。开车的是村里的发子,他给自家地里拉肥。

拖拉机到三明跟前,发子停了车。他跳下驾驶台,殷勤地给三明掏香烟。

三叔,今年庄稼长得好!发子长发披肩,穿条牛仔裤,草绿军棉衣;整天捣鼓破机器,浑身脏兮兮的,像一只油老鼠。

发子家在张家堡后巷,三岁死了老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发子没读几年书,就回家帮老母养猪养羊,割草垫圈。

农业社散伙时候,发子在县城收购站做事的一个亲戚,让发子在一大堆回收废品中,挑选出了一台破手扶拖拉机,发子借了九成家的马车拖回来。他和九成在家里捣鼓了一个冬天和年节。开春时候,发子驾驶手扶拖拉机出了家门,他给村人耕地拉肥。蚂蚱似的一台机器,蹦蹦跳跳,直冒黑烟,竟然力大无比;一个晌午能干一辆马车三天的活儿。长毛发子的作为,令村人刮目相看。

发子勤快。除过耕地拉庄稼,村人谁家盖新房子,拉运建筑材料,搬东西短途运输,发子都干。发子有的是力气,村人让发子拉运,也省去了一份装卸工的工钱。

三明抽了几口烟:发子,头发剪了。快长成女人了!

三叔,不对。成混混赖子了!发子不以为然。

三明以长辈自居:发子,头发剪短人精神!

发子一脚踩上机器:错!三叔,如今的社会,欺善怕恶。你全然一副混世魔王模样,阎王爷见了也让道儿!

三明心里一震。他换了话题:发子,你常跑外,路子宽。看哪儿要打家具、盖瓦房……三明说得吞吞吐吐。

发子结婚时候,请的是三明打家具。他老母相信木匠三明的手艺。发子也考虑,三明能把他家的树木和旧有木料,打算着用尽,无需让他再去花钱破费,到镇上另买做家具的材料。

发子快人快语:想揽木匠活?三叔,现在中央领导都讲与时俱进。不变,就跟不上趟了!

发子比划着说:现在谁还打造那些笨重的家具?都讲究轻巧快捷。不图长远,只看重当下。潮流都盖水泥房。建瓦房是老黄历了,那些材料鬼都备不齐了!

放学了,一群小学生迎面走来。

“张家堡,有三怪:

姑娘老嫁外;

发子常年啃咸菜;

木匠住的土坯房,

一点风雨不遮盖!”

嘿嘿。我的顺口溜变儿歌了!发子十分得意,那是他的杰作。他向小学生挥挥手,大声喊道:不行,要改一改了!发子留长毛,常年啃咸菜!

小学生们脚步不停,齐声唱到:

发子留长毛,

常年啃咸菜;

木匠住的土坯房,

一点风雨不遮盖。

怪!怪!怪!

三明家是住的土坯房。村里仅有的几户土坯房,大多是困难户。三明是木匠,远近闻名的手艺人,本不该加在困难户之列。

三明家里的土坯房,是二十多年前娶媳妇盖的。他想推倒土坯,新盖水泥房子,愿望很久了。一家四口吃饭,一对儿女上学,媳妇病了八年,四处求医问药,背上的药篓子累得他喘不过气来。建房子的事情,一拖再拖。

土坯房年久失修,夏天闷热冬天冰冷。下雨到处漏水;每到秋冬季节,顺阳河边吹来的西北风,从土坯墙的间隙裂缝倒灌进来,黄尘噗噗,冷冻难耐,全家人像窝鸡仔似的拥挤在一隅。

女儿懂事,上小学就是优秀学生。中学毕业考上了大学。三明用尽全身解数,供给女儿学费和吃穿用度,四年努力,没有白费,女儿毕业后被招聘到新疆油田,每月都汇几百元回来给老爹。

儿子淘气。初中没读完就逃学,偷拿老爹盖房子的积蓄,经常跑到镇上游戏厅玩耍,没黑没夜。当爹的十分头痛。

三明拿出孩子的笔记本,用半截铅笔,勾画自家水泥房子的蓝图。这样的动作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每当他想到改造自家土坯房,他就本能的拿出了铅笔和纸张,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比划,安排调整水泥房子的布局结构。

三明将盖新房子的门窗做好几年了,码在屋角封存。他专门雕刻镂花,做了仿古的造型。用尽了自己看家的手艺。

自女儿第一次汇款回来,他就打算定了,每月女儿的款项,他自个不花一毛钱,买五块楼板。一年庄稼地里收获两季,留足口粮外,他将一季的粮食卖了,换回五百块砖。这样积累几年,他家的水泥房子,不知不觉就能盖起来了。

三明在自家院子里徘徊。房子破旧不堪,早就不像一个家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手艺人,太伤面子了。他想,发子说得对。要与时俱进,不变,就跟不上趟了!

三明想打一眼机井。他准备再次创家立业了。

顺阳河生态一年不如一年,河水一天一天减少。两岸的庄稼灌溉早就不能依靠河水了。

三明家的田地都在村东。一块长方形的五亩地。平原上的土地,没有坑坑坎坎,一年两季庄稼,只要水肥充足,都能打满粮仓。

农业社时候搞农田基建,村里准备开发地下水源。县上的水利员来搞过测量。忙活了半月,最后得出结果:平原上水质差,河滩水源丰富。

三明站在自家地畔,再三思量,他对在此打井没有把握。一口机井钻井带配套水泵,投资上万元,失败了是灭顶之灾。他开始后悔当初分地,自己为什么就不要河滩地,和村长吵闹着要分到村东?谁都知道河滩沙砾遍地,种庄稼收成不好。平原上的地是白菜心。

和三明连畔是岁生家的地。岁生不会算账,拿十元钱去买东西,有角分找零,他就犯糊涂了。他爹是村里富农,受压制几十年,改革开放后去省城包工程,常年在那里安营扎寨。他妈是陕南山地人,他爹娶不到老婆的时候托人领回来的。陕南女人在家把守,和一个半傻的儿子种地过活。

陕南女人和岁生整天在地里捣鼓。他家的田地村东一半,河滩一半。

三明想和他们倒换半亩河滩地,他在盘算如何开口。

岁生在自家地里刨畦子。他把和三明家的地界,刨得很高;他刨的畦子歪歪扭扭,像条蟒蛇在地里行走。

三明喊住了岁生:我想和你家换半亩河滩地,你能做主吗?

岁生头也不抬:你和我妈说。她当家。

陕南女人在河滩锄草,头顶破草帽,一条黑黢黢的毛巾搭在肩头。

三明跑到河滩,和陕南女人商量:岁生妈,我想和你家换半亩河滩地,打一口机井。

陕南女人脸晒得黑红,皱纹斑斑:半亩不换。要换全换!这鬼河滩种地,竟长荒草和石头。都怪老鬼家原来成份不好。她满肚子牢骚,锄头被沙砾磕绊得咔咔作响。

三明还想说服陕南女人。她面无表情,态度十分坚决。

三明叫了县上的打井队。在自家地头开钻了。

哈哈!三叔要搞活经济了。长毛发子开回来一辆崭新的农用三轮车,停在了三明地头。陕北媳妇坐在驾驶室里,笑眯眯地脸像一朵花。

三明眼前一亮。想不到发子有真能耐。

三叔,真家伙!能自卸,翻斗的。拉三吨,公路上追汽车!发子在西服口袋掏出一盒“好猫”烟,殷勤地递给三明,顺手牵动了打火机。

发子成年后,顺阳河周边的姑娘们,都不愿意嫁给他。发子娶不到渭北平原上的姑娘做媳妇,他就领了一个陕北女孩。陕北女孩泼辣,生性在家里待不住,风风火火,轻重不避,兼做了发子的副手,一同经营拖拉机的生计。

三明吸了几口香烟,果然爽口。他告诉发子:机井打好了,要去城里买水泵。

发子长毛向脑后一甩:没说的。有拉运活儿,打声招呼就行了!

三轮车刚走远,传来一阵咯咯咯地笑声。

三哥打井了,以后浇地浇园就更方便了!

三明抬起头,是邻家英英。英英家的地和三明连畔。她一半种庄稼,一半务桃园。

呵呵,顺阳河水一年不如一年。浇地浇园成大问题了。三明给英英解释。

英英一年前车祸死了丈夫,她当下和十岁的女儿过活。英英三十多岁,精干、利索。她把庄稼和桃园作务得有头有序,一派生机勃勃。

钻机隆隆。三明心里润滋滋的。

不到十天,机井打成了。

三明坐上发子的三轮车,一溜烟似地进城买回了水泵。发子和媳妇做帮手,将水泵安装了起来。接上电源,就可以开闸抽水。

开闸的那天,发子抱来一卷子鞭炮;邻家英英骑自行车去了一趟镇上,专门买回三尺红绸,缚在井口的泵管上。

鞭炮声惊动了张家堡。男女老少跑出了家门,来到地头,把三明的井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英英热情地招呼着大伙,一边高声提醒,小心踩踏庄稼苗。

水舌喷出两尺多远。发子扔出几个二踢脚,在水井上空啪啪爆响。

看着哗哗的水流,三明想:盖新房子的工费有着落了。

发子把三明叫到一边,神态诡秘:三叔,你看英英多骚情!

三明不明白发子想说什么,心里直纳闷。

嘿嘿。发子诡秘地笑了:三叔,英英身材溜溜地圆。看她胸脯和屁股,快把衣服撑破了!

三明敲打发子的脑袋:少胡说!三叔比人家大十岁。

嘿嘿!发子的奸笑越发诡秘,两眼眯缝成了一条线:现在就兴老夫少妻。那样更知道如何疼爱!

陕北媳妇双手捧了一掬井水,哗啦一声,照准泼散在发子脸上:把那张破嘴打住!

三明来了精神,鼓励陕北媳妇:好好教训。回家让他跪搓板!

三明一夜未眠。心里一直有股无名的东西在奔突,兴奋地闭不上眼睛。

他忽然想到,儿子有四五天没回家了。他在家不管把钱放哪儿,儿子都会找到;看来那小子的智商比他高。儿子一旦有钱就跑到镇上玩游戏了。

女儿几次来信,催促三明想办法盖新房子。新房子建好了,讨个后娘回来,家庭有了里外,都一心过日子,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管束弟弟。

三明觉得还是女儿好。他才人到中年,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也不能让儿子信马由缰了。

英英咯咯咯地笑声,总是浮现在眼前。三明心里很乱。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走出家门,三明径直来到自家地头。打开电闸,启动水泵抽水。

井水从泵管里哗哗喷射出来了,清澈、透明。像山间的泉水。三明伏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捧清水,嘴唇低下,鼻子嗅嗅,吸溜一声喝进肚里。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三明蹲在井台上,痴痴发呆。

三哥,起得早!又是咯咯咯地笑声。

三明抬头,看见英英从村里走到地头了。她穿戴整齐,头发梳成了一条马尾状,背了精致的小包。活脱脱一个城里女子。

三明眼睛直勾勾地看英英:你……出门去?

英英笑盈盈地:去县城法院!可能去两三天。三哥,我家桃园正在花期,劳驾您帮我浇水施肥。肥料堆在园子里。我回来了-----水费工钱一起给。

三明神态很不自在:你尽管去忙。园子里的活路包我身上了。

英英迈了碎步,节奏很快,胸脯一颠一颠地:有三哥这样的好邻家,我省心多了!英英走出去老远了,咯咯咯地笑声还不断传来。

太阳出来了,天空融融地光鲜。渭北平原上逐渐打破了寂静,顺阳河方向吹来的清新气息,四处弥漫充溢开来。

三明水泵出水口处,半晌就堆积两荆条笼细沙。

三明的机井打在了流沙带上,水泵磨损严重。他叫来发子和九成,琢磨半天,也没有想出办法来。

水泵抽水不满个把月,就出故障了。

三明和发子开车到城里修理,经销店的师傅说流沙大了就费叶轮。其实也无大碍,换个新叶轮,也能使用一阵子。三明心里沉沉地,发子一路开车,不见他张口说话。

三明对岁生母子心生怨恨了。当初要是换了地,在顺阳河滩打井,肯定没有流沙问题了。县上的水利员就说平原上打井不如河滩里好。结果还是应验了科学结论。

三明来到地头,看到陕南女人和岁生又在地里捣腾。陕南女人拿了耙子刨地界。她把地界刨成了一张弓,完了再让岁生脚踩几趟,把地界整修得严严实实。

你富农家的地界凭什么要弯进我家地里?三明越想越来气。他走过去,一脚踩住陕南女人的刨土耙子:岁生妈,要不是我家的机井阻挡,你家地界和英英家连畔了!

陕南女人生性倔强,双手用力拉过刨土耙子:我眼睛不好使,看不准界线。有本事你自己来整!

岁生坐在地头歇晌,他用石头敲击锄头,自吟自叹:

张家堡,有三怪:

姑娘老嫁外;

发子开的铁犁拐;

木匠住的土坯房,

透风漏雨无遮盖;

呼嗨,呼嗨,

呼嗨嗨,呼嗨!

三明闹心。觉得和陕南女人说不出个眉目来,再闹下去肯定没有好结果,招惹村人笑话。他气冲冲地退了回去。

发子把三明儿子抓回来了。捆绑了双手,防止沿路脱逃;发子开车,让他媳妇牵着绳子。

三明将儿子关进房子,给房门上了两道铁锁。

三明在自家院子里重重地叹息。委屈地告诉发子:日子刚有了起色,就是儿子不争气!

发子抽着三明的卷烟:三叔,甭和小人生气。浪子回头金不换,火候还不到。你先过好当下的日子。

三明准备建房子先垫高地基了。老房子原来建在平原上,没有升高地基。盖房子是百年大计,如果顺阳河发大水,发生几十年一遇的洪灾,房子肯定就泡在水中了。地基垫高了,待建筑材料备齐,就可以正式盖新房了。

村里的土地都分到了各家各户,垫地基取土,只能在自家田地里。三明约了发子的三轮车拉土,他扛了铁锹,在自家地头挖土。

发子的三轮车跑得飞快。车厢刚装满,发子一眨眼就把车开到庄基地了;掉过车头,屁股翘起,满满一车厢黄土就堆积在那里了。

三明在自家和岁生家的地界上,用石灰粉划出一道直线。他告诉发子:留出一巴掌距离,径直往前取土。

发子的三轮车发疯了似地奔跑,机器在村口轰隆隆震响。

陕南女人又吆喝岁生在地里干活,骂岁生的话很难听。三明暗自嘀咕:这边取了土,地皮下低了,看你再如何把地界弯进我家地里。

发子给三明说:九成兄弟俩也要盖新房,想买土垫高地基。

三明说:行。你去牵线。事成了三叔奖励你一条“好猫”烟。

发子手掌在空中一甩,啪!三个指头打了一声响结。

三明很得意。心想:自己垫完地基,再把余土卖了,就能买回建新房的钢筋和水泥了。看来创家立业,好日子不远了。

三明穿了一套西服,迈着八字步来到自家地头。打开水泵电闸,看着水流呼呼向外喷涌。

西服是女儿去年邮寄回来的,他一直舍不得穿出来。

哈哈哈……忽然旁边传来开心的笑声。三明发现是邻家英英在自家桃树底下笑弯了腰。

三明莫名其妙。原来英英笑声一直是咯咯咯地响,这会儿怎么变了调儿?

三哥,太逗人了。英英笑出了泪花。人家穿西服图潇洒,你穿西服里面加了厚内衣?像个刺猬!

三明一脸尴尬。

发子在外面回来了。三轮车一溜烟停到了三明地头。

三轮车没熄火,发子翻身跳出驾驶室,一头扑进三明怀里。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

三叔,要发大财了!发子劈头大喊起来。

原来发子和一家饲料公司签了合同,他给饲料公司代收包谷和麸皮。要供货三年。

发子说:好家伙,那是个中外合资公司!一天几辆大卡车往进拉原料,生产还供不应求。把顺阳河周边的包谷麸皮都收上来,也不够他们一个月的生产量。

英英围了上来:发子,发财了要去城里的大酒店犒劳大伙儿。

没说的。县城的几家酒店,英英嫂子随便选。做小弟的跟着掏把就行了!

三明觉得县城很遥远。外面的世界,在他眼里越来越陌生了。

发子兴致正浓:英英嫂子,桃子应该熟了吧?快快摘来给大伙品尝新鲜!

发子一边挑逗,一边眯缝着贼溜溜的眼神瞥三明。

英英说:今年只顾及了打官司,把桃园耽误了。桃子的成熟期要推迟了!

桃子不熟也能吃。不过熟了是甜的,不熟是涩的!

你喜欢吃涩的,吃甜的?

夹生子更有味儿!

哈哈哈哈……发子开怀大笑了!他笑得前俯后仰,前仰后合。像喝了三斤白酒的醉鬼似的。

一个工人被楼板塌坏了大腿。九成兄弟盖房子出事故了。

发子开车,替九成兄弟把塌伤的工人送到县城医院。医院张口让家属交两万元押金。否则,没有医生肯去病房动手术。

塌坏腿工人的媳妇抱个吃奶的孩子,住进了九成家里。小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惹得小孩在她怀里嗷嗷啼叫。

九成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三明找到发子:三叔的土钱……可是你牵线的!那是我准备建房买钢筋水泥的钱。

发子心烦,长毛遮蔽了半片脸面,他手臂一甩:打水漂了!

三明不高兴:你说打水漂就打水漂了?

发子急眼了:我给九成子拉土,还欠了加油站一千多块的柴油钱!

三明眼前一片漆黑,他一下子焉了。

三明扒了地皮,取走了表土,他的田地不长庄稼了。春天里小麦生长得像毛毛草;夏收季节麦穗像苍蝇头。秋天里包谷杆长得小孩手指粗;单生枝叶不结棒子。三明夏秋两料没收成,一年两个五百块砖买不回来了。

岁生在地里锄草。不知道他跟谁学了几句顺口溜,一旦歇晌坐在地头,他总喜欢反复念叨:

扒了地皮,伤了元气;

与邻为壑,相煎何急?

陕南女人仍旧戴着破草帽,埋头在地里忙活。她呼喊岁生:唱啥曲哩?快干活!

发子的三轮车开到了村口,车上装满了英英一家的行李。村里男女老幼出门相送,英英泪眼婆娑地连连挥手。

英英的官司打胜了。对方给死者家属赔偿十几万元生活费。英英和孩子要搬到城里居住了。

三明站在自家地头。发子的三轮车路过三明身边,英英老远就给三明打招呼。

三哥,谢谢您了。我们做邻家多亏你关照。再上城里来一定到我家做客!

三明不知所措。神色慌乱地直点头。

发子坐在驾驶室,扬手向三明打了个响结。长毛用力往后甩去,他脚踩油门加速了。三轮车呼啸着,一溜烟向城里飞去了。

村庄恢复了宁静。

谁家的孩子又唱儿歌了。声音稚嫩而尖厉。

张家堡,有三怪:

姑娘老嫁外;

发子留长毛,

西服扎领带;

木匠住的土坯房,

三十年了不见怪!

怪?怪?怪?

见怪就不怪!

三明怅然。眼前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