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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州一夜入冬,大雪纷纷扬扬还未停歇。

长宁宫内燃着熏香暖炉,温暖如春。

夏柒柒横卧在榻,长发如瀑披散,面上潮红还未褪去。

她抬眸看向身侧男子,望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抚上小腹。

若这样的人,有了孩子会是怎样……

她眸光愈发痴缠,如邀赏般开口:“九千岁,皇上今天还是让我伺候。”

“哦?”

男人起身扯过床尾的衣衫,语带讥讽:“看来你这段时日,你很得皇上欢心啊。”

夏柒柒听出话中揶揄,心头微颤,脑中霎时清醒了几分。

她不敢再多言,忙起身服侍男人穿衣。

床榻旁立着的大铜镜里,倒映着二人穿着华服的身影。

夏柒柒只敢从镜中偷看,见男人不染尘霜的面容,思绪飘远。

三年前的雨夜,顾言晟亦是这副模样,举着一把油纸伞踏进了永巷当中。

若不是他,那晚她就会被姑姑们打死,哪还过得上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

顾言晟是她这昏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就算是被他当做棋子献给皇上为妃,她也心甘情愿。

正出神之际,男人泛着冷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大计将成,今夜记得给皇上吃药,万不可在此时出了差错。”

闻言,夏柒柒的心咯噔一跳。

她知道当朝皇帝不过是顾言晟手中的傀儡,为防皇室有后,一直令她在皇帝晚膳中下药。

可两月前——

她去侍寝前,陪顾言晟喝了几杯酒,到金銮殿就醉晕了过去。

翌日醒来,皇帝躺在她身侧酣睡。

夏柒柒替他系好里衣的带子,手又缓缓摸上了小腹。

要是被他知晓,自个儿会是什么下场?

可这事恐怕是瞒不住,思及此,她强忍心中惊惧,颤声开口:“九千岁,我……”

话还未完,寝殿大门被人踹动,砰砰作响中,外头身影晃动。

夏柒柒顿时慌了神,这动静,恐怕是皇上来了。

她惶恐万分,看向门口的视线的瞬时收回落在顾言晟身上。

现在走,已经来不及。

突然,又是“砰”地一声巨响,寝殿门被人踹开。

门开瞬间,顾言晟一个闪身藏在了屏风后。

夹着雪花的冷风顺着敞开的门,灌入寝殿,夏柒柒打了个激灵。

抬眸看去,徐元慎穿着一袭龙纹玄袍站在门口,眼底含着仇怨。

夏柒柒后背一凉,她不动声色,迅速将顾言晟遗落的官服往被子里掖。

未等徐元慎走近,她立刻迎了上去躬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徐元慎含糊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取鞭子。”

夏柒柒闻言,脸上血色顿失。

她眼角余光瞥向屏风后,顾言晟的面色一如既往,无动于衷。

心沉沉坠下,夏柒柒蜷紧了手指。

她缓步挪到案桌边,取下上头的鞭子,双手奉上呈向背对着她的徐元慎。

夏柒柒低头,轻唤:“皇上……”

音落,周围酒气激荡。

她手中的鞭子被劈手夺走,还未来得及反应,背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意。

皮鞭带着风声,裹着徐元慎愤怒的声音:“你这个毒妇!”

又是一鞭落下,夏柒柒被打倒在地。

她惶惶抬头,只见徐元慎身后的榻上,顾言晟的那件官服露出了暗红官袍一角。

徐元慎自然也看到了,他双目通红:“连你也是他的人,你也跟他一样把朕当做傀儡!”

一鞭又一鞭,带着怒火落在了夏柒柒的身上。

夏柒柒被打得眼冒金星,她下意识护住小腹,欲开口求饶。

忽地,手腕一紧。

她整个人都被徐元慎抓起,摔在了榻上。

夏柒柒小腹骤然一沉,痛得她失声。

徐元慎疯癫的身影笼罩了过来:“如何伺候一个宦官的,也给朕瞧瞧看!”

第二章

“皇上……”夏柒柒抵住徐元慎胸膛,躲避求饶,“求皇上息怒。”

此时,一阵寒风灌入殿中。

猎猎作响的风声呼啸,夏柒柒又惧又冷,身子止不住颤抖。

徐元慎怒意不消,无视她的哀求。

夏柒柒认命般合上双眼,撑着的手臂缓缓垂下。

正当她绝望之际,顾言晟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给皇上请安。”

她猛地睁开双眼,就见顾言晟修长的身形立在门口,俨然一副刚踏进长宁宫的模样。

徐元慎见状,皇袍一甩,嘲讽出声:“九千岁来的真巧。”

顾言晟徐徐走进,行至殿中却没下跪:“臣来取昨日借给夏妃娘娘的外袍。”

夏柒柒即刻会意。

她低着头抽出榻上的官袍,颤颤巍巍双手奉至顾言晟面前:“多谢九千岁。”

话落,她的掌心一空,衣袍已落入顾言晟手中:“娘娘往后出门赏雪,记得多穿件衣裳,小心别冻坏了身子。”

只一句,便轻飘飘将两人瓜葛撇了个干净。

顾言晟无视徐元慎脸上的阴沉,淡然穿好外袍,抬手招进来两个宫人:“皇上喝多了,臣先差人送您回去歇息,明日再召夏妃娘娘去养心殿,也不迟。”

话落,不等徐元慎开口,宫人便将他搀了出去。

外头风雪呼啸,殿内最后一点儿温暖也被吹散。

夏柒柒拢了拢凌乱的衣衫,慌乱仍在心头萦绕。

而面前的男人语气淡然,轻飘飘的提醒了句:“明晚的规矩,别忘了。”

夏柒柒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

她抬头,只见顾言晟已行至门口,急唤了声:“九千岁!”

男人闻声,顿住脚步。

夏柒柒追至顾言晟身后,悄悄抚上仍觉坠痛的小腹:“我能不能……不去?”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头一次忤逆顾言晟。

而她,也不得不这么做……

顾言晟森然俯视着她,冷声反问:“理由。”

炉子里的火炭烧得滋滋作响。

夏柒柒强忍心中不安,试探着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话:“若是我不小心有了身孕……”

“绝无可能。”话还未完,就被顾言晟打断。

夏柒柒心底一片凄凉,还想再问,就瞧见他眼神陡然变得阴狠。

说出的话更如尖刀利刃,直刺夏柒柒心窝:“要是真有了,不能留。”

殿外的风雪,彻夜未停。

长宁宫中,只余一室狼藉。

夏柒柒连顾言晟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枯坐一夜,直至天光大亮。

榻上,一夜未眠的夏柒柒轻抚着小腹,苦涩一笑。

这个孩子,与她到底只有两个月的缘分……

她闭了闭眼,逼退泪意后,竭力撑起发麻的身子,吩咐外头守着的宫人:“备轿,去太医院。”

天地之间,一片莹白。

一顶红蓬轿子,停在了太医院门前。

夏柒柒屏退宫人,拢紧身上狐皮大氅,跨进院中。

隔着茫茫风雪,她一眼就瞧见了在廊下翻捡草药的青衣男子。

太医林致远,同她一般,是顾言晟捡来的人。

在她进宫后不久,林致远就被安插进了太医院。

夏柒柒咽下喉中苦涩,轻唤:“致远……”

林致远听见她的声音,赶忙抬头,旋即冒雪朝她走来。

他一眼便瞧见夏柒柒手背上的新伤,眼底闪过心疼:“夏妃娘娘,您……”

夏柒柒避开他的眼神,看着空中落下的白雪,语调飘忽:“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抓一副藏红花。”

第三章

林致远的声音在风雪呼啸声中,几不可闻:“你身子向来虚弱,恐怕承受不住凶猛的药性,若强行服用,只怕会……”

后面的话,他不忍再往下说去,但夏柒柒心中清楚。

早几年的时候,林致远就开始叮嘱她好好调养。

可是——

顾言晟总有一日会知晓此事,到那时,她的下场绝不会好过今日。

胸膛里似有寒风吹过,夏柒柒收回视线,看向林致远:“我没有别的选择。”

条条都是死路,她没有破局之法。

太医院内。

狂风卷起白雪,四周白茫茫一片。

半晌过后,林致远薄唇微动:“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等我找到能减轻母体受损的药方,自会给你送去。”

夏柒柒不愿再看林致远复杂的眼神,她裹紧身上的狐皮大氅,转过身去:“如此,便麻烦林太医了。”

话落,她便顶着风雪,走出了太医院。

回到轿子里后,夏柒柒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了软座上。

她颤手抚上小腹,双目通红。

孩子,终究是娘亲对不起你……

愿你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

大雪纷落,长街上只有一队宫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轿子往长宁宫而去。

等回到长宁宫时,天色已昏沉到辨不清时辰。

夏柒柒扶着宫女的手下了轿,一抬眸,就见一辆玄黑马车停在长宁宫门前。

守在旁的下人迎上前来,朝着她垂首行礼:“夏妃娘娘,九千岁正在西厢房中等您。”

夏柒柒抓着宫女的手,骤然一紧。

风雪这般浩大,顾言晟竟来了?!

她敛了敛神,如往常一般屏退宫人后,独自朝着西厢房走去。

明亮的厢房之中,炭火烧得劈啪作响。

顾言晟正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手中不紧不慢地拨动着一串红玉髓珠。

夏柒柒缓步上前,恭敬站好后,轻唤:“九千岁。”

听见她的声音,男人眼睫微动:“从太医院回来了。”

夏柒柒闻言,心头一震。

她早知宫中布满了顾言晟的眼线,却不想他能这般快知道她的动向。

夏柒柒压住心底惊慌,强做镇定:“是,我去取避子汤。”

“是么?”男人轻轻一问,手中珠玉却拨动更快。

夏柒柒知他疑心重,对旁人的话,始终是不信的。

她后背冷汗涔涔,正想该如何应对,便听得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今晚不必去了。”

闻言,夏柒柒愕然抬眸。

她怔怔发问:“九千岁,这是为何?”

陪在顾言晟身边近五年,她从未见他更改过任何一个决策。

男人脸上神情依旧,只甩了甩手中的红玉髓珠,淡淡开口:“昨日回府后,忽觉你说得话有些道理,避子汤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话至一半,他朝着厢房右侧轻点下颚。

夏柒柒脑中空白,僵硬地侧过头看去,只见茶桌上摆放着一个白瓷碗。

而男人轻巧的声音,如梦魇般在她耳边响起——

“所以,我给你备了一碗绝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