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城外河水被人下毒 女将军循水源调查七天 发现未婚夫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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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日里,正下着蒙蒙细雨,整个长安城似被笼罩在一片氤氲的巨大水幕里,直至下午,太阳星君一挥衣袖,天边乌云散去,暖阳照拂大地。
夏日里天气变幻莫测,以阴雨天为主,出门游玩的百姓们渐渐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节,农人们在自家田园里忙作一团,等待金秋的大丰收。
长安街东市,商贩们纷纷耷拉着脑袋望着路上打着油纸伞匆匆而过的行人,叹息着近日来的惨淡生意,时不时与周围小贩交头接耳深议着近日里光顾的客人、售出的商品。
北郊的未央湖畔这会儿又是另一番光景。水榭楼台歌舞喧嚣,所有的风月场所俱是门庭若市。即便是遇上了改朝换代、政治变革这等事儿,怕也依旧阻挡不了烟花之地的繁荣昌盛。只因,这是唯一一个不受外界环境干扰的行当,是当朝律法支持下的狎妓业。
云烟楼九号厢房内,有女子娇笑声遥遥传来,又有男子附和着的调笑声。但见,云鬓春烟的女子松软软地绾了发髻,脸上施了薄薄一层粉黛,正歪倒于男子怀中。
“妾身今儿个还说偷会儿懒的呢,倒是被你搅和了。呐,郎君该当如何补偿?”
男子伸手攥上女子细白皓腕细细摩挲,右手搂住怀中女子的纤腰轻声呵气在耳畔道:“好不容易逃出府来,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温存温存。”
女子偎在男子怀里,头倚着他宽厚的肩,伸手捉了男子一小撮墨发在手中把玩,远山微挑,半嗔半怒,“郎君就舍得为难妾身?妾身不比其他姑娘,不是个聪明人儿。”
男子立时起了逗她的兴致,眯起了眼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姑娘,你说怎样就怎样,都依你。待我回了军营,许久不得相见,相思之意又当何解。”
女子被他这番话说得靥红如霞,柔荑环了他脖子倾身凑近,启唇露出晶莹贝齿,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咬便松了口:“喏,这便是妾身罚你的。”
男子被这一咬,只觉怀中温香暖玉甚是烫手,几度心猿意马,“不介意你再多罚几下。”
“郎君承诺妾身的事儿何时兑现?”女子大口喘息,一阵咯咯地笑,胸前衣襟半敞露出大片的雪白在男子眼前乱晃。
男子心神荡漾,右手覆上女子胸口用力揉捏,咬其颈项,似有些恼她扫了自个儿的兴致,“待唐兵大败归朝后,我向父亲禀明一切,就来为你赎身。”
正在这时,厢门大开。一道寒光闪现,床上男子血溅三尺,吓得旁边的女子花容失色,瞬间晕了过去。
2
“血,都是血……”
姜如意提着剑从云烟楼出来后,未敢有一人相阻。她深色的幂篱之下,是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她有些气愤,有些悲哀,心里发狠似的想,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这世上,无人能够熬过自己的心魔吧。”她冷笑。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绛紫色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云烟楼外。血不断从姜如意的指缝间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开出了绚烂的花。
“东市沉香阁往哪里走?”她捉住一名路过的行人,询问方向。
这行人一靠近姜如意便觉刺骨的寒凉,整个人的毛孔都要立起来了。刚欲回话,又见被风吹开了的幂篱之下的面容,惊叫了一声“鬼啊”,逃也似的跑开了。自此之后,她不再询问任何一人。
沉香阁内,阿绿来向姽婳炫耀昨日里看过的一场傀儡戏,是用西域乐器“筚篥”演奏的。这场戏讲述的是一位大唐公主不爱红装爱武装,上阵杀敌,与敌军的将领相爱却无法相守的故事。故事的结局却是公主身死,魂魄归来,亲眼见着心上人娶了别家的姑娘,伤心欲绝之下转世投胎去了。
“后来呢?”姽婳放下手中的草药,询问阿绿。
“后来啊,就没有后来了。”阿绿卖了个关子,“这世上,哪里会有十全十美。”
“世人的愿望,顷刻间灰飞烟灭,像极了飞蛾扑火,追逐那一丝丝幻想。”姽婳叹道,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姽婳,你说话的语气愈发像娘子了。”阿绿嗤笑,拾起姽婳房中放置的花饼尝了一口,“娘子偏心,送你的花饼比我的好吃。”
“哈哈,”姽婳忍不住笑出声来,“别人家的东西,怎样都好。”
“才不是呢。娘子做了三批花饼,分别用了不同馅料。给你的这些,一看就是用料十足。”
“十三娘近来可好?”姽婳抬起眼眸,淡淡说道。
“我说,你该亲自去看看她。”阿绿接着道,“心里明明关心,嘴上仍在倔强。你因我的事与她僵硬了小半月了吧,这样下去可不好。”
“咳,”姽婳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她如此对你,你还偏向着她,心里一点都不怪?”
“怪过。可她收容我,给我温饱的同时待我极好,为她做一点点小事,也心甘情愿。”
“你真是个好姑娘。”姽婳怔了一怔。低喃道。
3
沉香阁外,姜如意前来求香被拦在了门外,她拔剑之际被闻风赶来的姽婳挡下,二人剑拔弩张,毫不相让。
“蓉城姜氏女诚心求见十三娘,烦请姑娘通报一声。”姜如意敛起一身冷傲,低声相问。
“沉香阁会客规矩,佩剑者须以收缴方可踏入。”姽婳回道。
“哈哈,江湖人剑不离手,此规矩怕是今日要破了。”姜如意手中剑倏而收紧,下巴微倾。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姽婳打从姜如意一露面便以天然嗅觉感知到此人身上的危险气息,这会儿又从她身上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不免鼻头深皱起。
江眠倾听闻之后也匆匆赶来,迅速拉开姽婳,朝着姜如意莞尔一笑:“让女侠见笑了。来者皆是客,请进。”
姽婳担忧地看向江眠倾以眼神相示,江眠倾仅是拉过姽婳的手,将她手心包裹,用力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姜如意跟随在江眠倾身后穿过厅堂到达内厅,将手中佩剑往桌案上一置,向江眠倾开口道:“听闻十三娘妙手调香名动长安,今日,我欲向十三娘求一和罗香而换颜。”
“换颜?”江眠倾不解地问向姜如意,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姜如意取下头上覆着的幂篱,露出了她的本来面貌。周围一片倒吸气声,姽婳的脸色变了一变,右手迅速捂上了嘴。江眠倾仅是眼皮动了一点,旋而一笑,似有了悟。
“十三娘果然好定力!常人若见了我这般夜叉模样,早就吓得呼出声来。”姜如意低下了头,浑身有着释然的轻松。
“不过是一张皮相。”江眠倾近上前来,伸手抚上了姜如意的脸,指尖从额头处的可怖疤痕一直滑到下颚处,“若是没了这条伤疤,该是多么貌美的姑娘。”
“我……还有一事相求十三娘,能否在换颜之时,不被旁人打扰。”
“好,我答应你。”
江眠倾以眼神示意姽婳,得了令的姽婳领着其他人退出了内厅。此刻,内厅中仅剩下江眠倾二人面对着面,静得听得到一根针落的声音。
4
“容貌对于女子而言,比命更重。你这条疤,伤口不深,很好去除。”江眠倾细细打量着姜如意脸上的疤痕,思考着对策,“但,心中的伤疤,可能去除?”
本是江眠倾随意的一句问话,却如惊雷令姜如意脑海霎时一空,仿若她的所思所想都被面前这人一一看破,紧连着的恐惧与不安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姜如意强作镇定了一下,笑道:“十三娘可愿听一则故事?”
“跟这条伤疤有关?”江眠倾抬起的睫毛微颤,努力做着猜测。
“正是。”姜如意沉默良久,抓着江眠倾的左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你摸摸看,我这里不跳了呢。”
江眠倾从商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女子将自己心中的伤疤剖给另一个陌生女子来看,把她当作自己最为亲近之人,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全盘道出,只为求一个心安。
“你是?”江眠倾蓦地收回自己的手,不敢往下猜测了。
“嗯,没错,我是个活死人。”姜如意满眼悲伤,“靠着一丝执念而让身体不死。我活着,是要看到唐军凯旋而归,看到我的心上人等我回家……可我等了太久,仍未听到大军凯旋的消息……”
“唐军已经胜利多年,边关现下并无硝烟……”江眠倾打断了她的话,将她从希望中拉回现实。
“可我为何从未听闻……还是,之前有人欺骗了我……”姜如意眼神中的痛楚蔓延开来,让她的身体不住地战栗,“为什么?”
“你现在气息很不平稳,这个身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江眠倾努力安抚着姜如意的情绪,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本是已死之人,何惧之有?”姜如意突然安静下来,接着说道,“在换颜之前,跟你说说我的故事。”
5
十年前,蓉城姜府,出了一位绝色美人,名为姜小离。因为姜父为朝廷宁远将军,常常带着女儿姜小离出入边关,与生死离合打交道,认为离字晦气,便将姜小离更名为姜如意,意为如意如意事事如意。
姜如意也便人如其名,成了姜父的如意宝,只要带着她在身边,一定能打胜仗。于此,姜如意不爱红装爱武装,拳脚剑术日渐精进,女儿家的矜持羞涩在她身上一点没有。
到了及笄日前,姜父问她欲配于何种美男子,姜如意指着姜父的文弱军师顾天翎道:“我要他来做我的小相公。”
顾天翎是自小遵从孔孟之道的读书人,一心要娶腹有诗书的才女子。虽说大唐女子开放了些,对喜欢的人可直接表白心意,但对于姜如意这般的无赖逼婚,他抵死不从。
一日,姜如意找到了顾天翎,横剑在他脖上问他:“为何拒绝我?难道我生得不好看?”
“不,你生得貌美如花,城里的姑娘都不如你好看。”顾天翎感到脖子上又是一痛,有鲜血自颈项处丝丝冒出,“可姻缘一事,要经过双方同意才可。”
“姻缘什么的,我不管。”姜如意将剑往外收了收,逼迫顾天翎道。“天翎,你若不同意,我便让人打晕了你,直接扛入洞房与我完婚,到时生米煮成熟饭,看你如何赖账。”
顾天翎哭笑不得,气极之下咬牙脱口:“你这么蛮横,怎么不去做女将军?”
“阿父不许我舞刀弄枪,若不然,我定要争个女将军来做做。”姜如意放下了剑,细想过后又道,“罢了,你不想娶,我强迫于你也不会开心。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来姜府求亲。”
“如意,你我二人一同长大,你的脾性,我最了解不过。将军的脾性,我更是知道。你若现在去求他,他不定就会答应。比起成家,你的愿望更在于征战天下吧……”顾天翎将眼神抛向姜如意,循循善诱道。
“顾天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的是缓兵之计。”姜如意好心情地笑了笑,“但是,你的话甚得我心,我这就去求阿父。”
翌日一早,顾天翎的房门被敲响了。顾天翎刚披了外套相迎,便见姜如意飞扑至自己怀里,八爪鱼一般地黏上来,半是委屈,半是落寞。他下意识地伸手揉揉姜如意的脑袋,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父不许我参军。”姜如意的嘴里含糊不清,又将脑袋往顾天翎的胸前蹭了蹭,“阿父说,姜家现下只剩我一脉了,兄长们为国捐躯,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闪失。他只希望,我能安心嫁人生子,为姜家延续血脉。”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顾天翎温柔的声音传到姜如意的耳里,如同一阵春风。
“儿女情长要得,建军立业也要,我就是如此贪心。”姜如意平生第一次放低了姿态,与顾天翎道出自己的心思,又深怕被嘲笑,“我已想好,下次阿父出征,我就扮成士兵偷偷混在队伍里。”
顾天翎出了奇并未嘲笑,轻轻点头说:“想要的,就去努力!”
6
“——报!”
“——报!”
门外多次来报,敌军来犯,双方的余兵都已陨半,两军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两国的首战,已是血流成河的惨烈和劫难。
唐军主将宁远将军姜俞举起酒壶,将清冽的琼浆咽入喉中,随后扔掉它,驾马飞驰。吐蕃主将达卬则仰天大笑着挥起袖来,数不清的兵影簇拥着他的轮廓。很快,两人几乎同时现出了最后的武器。握在姜俞手里的那一把纯净透明且柔和,达卬手里的那一把则幽暗晦涩而凌厉。
边城上方,熊烈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池。那风中猎猎招展的“唐”字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
“格老子,滚下去!”
“……”
“杀啊,为守护家园而战!”
兵士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愈加愤怒,战争越来越激烈。
姜如意扮成的士兵站在高耸的城墙之上,望着下面的修罗场上一片又一片的废墟,残垣断壁般的支离破碎。那些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孩童般浅笑着的模样,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砍杀的残兵们,只有绝望的呼喊和幻灭在身畔响起。
在那战场的中心,是她最亲近的父亲姜俞与那吐蕃将军杀成闪烁的光影。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面对敌军的猛烈进攻,她只能,也必须令自己强大起来,帮助父亲打胜仗。
跌跌撞撞之际,她拨开滚滚浓烟,在人群中寻找顾天翎的身影。与此同时,顾天翎也是同一时刻看向她,靠近她,用清浅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慰说:“要相信将军。”
是啊,一个出入战场无数次的英勇大将军,用兵之神,为世人所景仰,她身为他的女儿,骄傲且自豪着!
不久,唐军凯旋,击退吐蕃军三万里。为贺首战大捷,唐军于城中摆了篝火焰,歌舞升平,为诸位大将摆酒赐宴。其间,宁远将军对座下的诸将唱了祝词,祈愿唐军成为永胜之军。
姜如意欣喜之下,也跟着众人载歌载舞,不亦乐乎。可,一回头间,便不见了顾天翎。她撇下众人,寻到顾天翎,和他坐在河边一同饮酒。
“大家都很高兴,为何你看起来不开心呢?”姜如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
“我并没有不开心。”顾天翎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伸手丢下一块石子抛了过去,打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漂,“为了此战,将军排兵布阵许久,今日终于派上用场。我为将军感到自豪,也为唐军的未来贺喜。”
“是啊,我也为阿父开心,我唐军是无往而不胜的!”
顾天翎的眼神移到姜如意的脸上,此刻,姜如意因为喝多了酒而脸蛋红扑扑的,样子看起来甚为讨喜。他站起身,拉起姜如意朝营地方向走去。
“走吧,夜间风大寒凉,你是女儿家,要顾及着点。”
姜如意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对着顾天翎高声呐喊:“你教我排兵布阵吧,我要像阿父一样成为战神!”
7
息战的时候,姜如意与士兵们厮混在一起,四处打听军营的消息。到了夜间便偷偷溜出来,和顾天翎在小河边相会,向他学习排兵布阵。
深秋的山林郁郁葱葱,风过影动,世间仿若安静下来,只有两个小少年默默练功、互相切磋。
战争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当敌军的军队踏入我军的地盘时,姜如意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我方还有多少人马?”姜俞对着下面人问道。
“回将军,我方兵士……损失惨重,现下已不足三万余兵……”回答问题的哨兵跪伏在地,身子略有些颤颤巍巍。
“怕是要撑不住了,诸位将士们,你们看,现下是增派援兵还是后撤回城?”姜俞环顾周围一众将领,将目光落在了顾天翎身上。
感受到姜俞的目光压迫,顾天翎向前一步,俯身回道:“将军,现下加派兵马已来不及。臣下愿领一支军队引开敌军,待我军挺进敌军阵营厮杀个痛快!”
“不可!”身后队伍中一句高声大喝,姜如意出了列队,向姜俞行了个军礼,郑重道,“顾军师并不懂得领兵作战,此番前去恰是羊入虎口。儿愿请命先锋,为将军引开敌军!”
“胡闹!”姜俞自打看见姜如意出现在军队中的那一刻起便知女儿的倔强性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却不能再让她继续胡作非为了。
“领兵作战岂同儿戏?下去!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将军!将军!”姜如意被士兵拉扯着下去,又用力推开,冲到姜俞面前,“都说将军治军严谨,一视同仁,却对女儿如此偏颇!”
姜俞此刻气得眼皮子直抖,看着部下想笑不敢笑的怪异表情,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开口道:“给你个机会,如若能说出救兵之法,本将便应了你。”
姜如意得到满意的答案,甩开钳制的士兵,大笑着回了个“好”,将心中所想的用兵之法托盘道出。姜俞听后连连赞叹,许了姜如意领兵上阵的承诺。
城下,兵士们呼喊着、狂奔着,热烈而激动地厮杀着。姜如意亲率的一支小队抄了突围,顺利引开敌军的三万大军,给姜俞的大部队留足了准备时间。
这一战又是告捷,姜如意功不可没。回营之际,她的脸上露出了以往的明媚笑容,身后的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事后,她抱着顾天翎,兴奋地说起此事,眼睛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天翎,你知道吗,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天翎,我要保护唐军,保护你和阿父!”
8
姜俞对姜如意的出色表现很意外,然而不及多想,立即写信给朝廷汇报战事并且加上小女姜如意的一番作为。很快,收到回信的姜俞将圣上对姜家的赞赏及对姜如意的特别褒奖如实说给姜如意听,听完回信的姜如意不待致谢,马不停蹄地找顾天翎炫耀功绩去了。
吐蕃二战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姜如意约了顾天翎坐在河边钓鱼烧烤。
“喂,天翎,你什么时候来姜府提亲啊?”
“我何时说过要去提亲了?”
“我们在军营,整天吃住在一起,抱也抱过了,我不嫁你,还能嫁谁。”
顾天翎无奈笑,他知道姜如意不拘小节,可不知她不拘小节到这种地步,提亲这种事怎么能由女孩子先提出来呢?
“你不是说要成为女将军吗?”顾天翎将手中长线一收,钓上了一条大鱼,“等你成了女将军,某定会兑现诺言。”
唐军休养生息仅两月,边关战事又起。这一次,吐蕃联合西域于阗一起来犯,增援了十万军士对抗唐军。唐人现下还处于歌舞升平之际,倏忽间听闻战事,唐军内部蠢蠢欲动。宁远将军姜俞依旧请兵作战,圣上给他加官进爵的同时拨了西北二十万大军供其调遣。
听闻战事的姜如意挥舞着长枪在姜俞房内请命被姜俞挡了回去,这一次,姜俞带了军师顾天翎却没有带她。
唐军出发的那一刻,姜如意站在高耸的城墙上送行,心里默默祈求上苍让最爱的人们都平安归来。
唐军营中。
“——报!”
“——报!”
密探来报,吐蕃大军趁着夜色奇袭,姜俞一怒之下,于帐中摔碎了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盏。
我国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来犯者虽强必戮!
深夜,姜俞密诏一众亲近将士密谈,决议派姜家军两位干将前去迎战,兵分两路包抄,以杀敌方个措手不及。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大战一触即发,两方将领分别带兵行军,围攻绞杀敌方军队。一时间,边城外火光漫天,将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昼。
后半夜,前线传来这些消息:
——西北的十万大军不战而降!
——姜家军的前线快要守不住了!
——于阗的军队将要兵临城下!
守在前线的姜俞听闻此等消息,在身体极度疲乏之下,呕血一次又一次。
“守!此番就是战死,也要守着边城!边城的百姓还在等着唐军的归来!”
战况如此,姜俞不是没有怀疑过军队内部出了细作!临危之下,姜俞再也坐不住了,加派了姜家军与吐蕃于阗决一死战。
战况传到姜府已是半月之后了,姜如意心急如焚之下进宫面圣,请军北上增援姜家军。圣上欣然允了,封姜如意为游骑将军,领十万军士出行。
临战之前,姜如意想起了顾天翎教她的兵法。所谓,兵不厌诈。她建议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让边城的居民携带防守器具,全部迁入城内,然后放火烧掉城外所有民房,使敌人到来时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掩体。
这一战比想象中要长久,姜如意已经连续七天七夜未眠,拼命部署城卫,与姜家军商讨着对敌之策。第八日清晨,她披上盔甲,刺血为书,激励士气,以表抗敌的决心。将士们因此大受感动,表示愿意同唐军共存亡。
城下,姜如意将剑一挑,划破敌军将领狂烈而狠厉的剑招,绕过他的手腕,疾速闪电般环上他的脖颈。不想,费尽全力亦是完全刺他不动,反而被他凌空劈下,直取他那双忧愁而精致的双眸。不知不觉间,缠斗已近百回,二人依旧厮杀得热烈,而他们四周则已是成千上万死魂的海洋。
9
就在姜如意体力不支被敌军将领刺破头上的盔甲将要倒下之际,一匹战马迎奔而来接住她的身体,将她稳稳地搂在怀里。
“天翎……”来不及说完,姜如意倒在顾天翎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姜如意发现自己身处顾天翎的营中,这会儿又见顾天翎捧着热腾腾的药正端过来,起身一把将其打碎,目露睚眦。
“我不会感恩你救我!”姜如意感觉喉咙发痒,拼命咳嗽起来,“城外的水源都被下毒污染了,我循着水源寻找源头七天七夜,发现源头是在你附近的河边。天翎,你才是唐军的细作!”
城外河水被人下毒,女将军循水源调查七天,发现未婚夫有异。
“如意……”顾天翎眼中的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他坐在姜如意床边,轻拍着她的背,缓缓道,“我不想骗你,我是吐蕃人。七年前因战争流离失所,恰被将军收养,将军有恩于我,我不会对你们下手。但战争的残酷,我也受够了。毒确是我下的,连累无辜百姓罪孽深重,待战争结束,我会向圣上自首请求判决。”
“你明知百姓无辜却要如此,费尽心机所求什么?”姜如意因连续的说话喘息深重,双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
“姜家军十万英魂,顷刻间灰飞烟灭。阿父带领的军队遭遇追杀,至今生死未卜……”姜如意细数惨痛的回忆,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被褥,“顾天翎,你说,我该不该亲手杀了你?”
“如意,你先冷静。”顾天翎拼命压抑住内心喷薄而出的情感,双手扶上她消瘦的肩头,安慰道,“将军并非生死未卜,我已派了人前去接应,将军现下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是不被西域军士发现的地方。此外,将军还有一句话让转达你……”
姜如意心如死灰的眼眸里此刻浮现了最后一抹希望,静静地看着顾天翎深褐色的眼瞳,欲言又止。
“他说,如意,活下去……”
之后,顾天翎又说了什么,姜如意一个字都记不住,脑海中盘旋着的都是“活下去”三个字。是啊,活下去,才能卷土重来,才能为唐军报仇,也才能实现报国理想。
可是,对于背叛国家之人,又该如何面对他?
翌日一早,姜如意趁顾天翎不备,悄悄逃离营帐,返回唐营。
这场战役仍在继续着,两方军士都打得有些疲惫不堪。天亮之前,姜如意向军中其他将领献策,以最小的损失来搏西域的三十万大军。
天亮后,由唐军将领带领的军队与于阗的军队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这是两支最为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号叫、弥漫的烟尘,整个边城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战火一直蔓延至边境,随着于阗的日益壮大,唐军损失惨烈。
“我唐军是永远不会败的!”姜如意的嘶吼混杂着将士们的叫嚣,响彻天地。
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姜如意的口,将她紧紧裹在怀中,拉下城墙。
“别白费力气了,西域又增军二十万,唐军撑不了几时,赶紧撤兵回营吧!”顾天翎突然出现在姜如意身后,双臂用力钳住她。
“你放开我!”姜如意拼命挣扎着,扭动着身子,看向城墙之下,“若唐军败了,我一定从这上面跳下去!”
“你疯了!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二次!”
浓重的硝烟燃至城墙上空,城下,人群中有人呼喊出声。是火流星!随着火流星射向城头,一个个士兵从城头上空栽落下去。
前线传来消息,宁远将军的姜家军尽数战死,唐军战败。
姜如意听闻消息,用力挣脱顾天翎的钳制,癫狂大笑起来:“来世,若天下太平,记得来提亲。”
及至现在,她已然放空了自己,不怨不恼,也无恨意,仅是淡漠地看了顾天翎一眼,迅速奔向城头。恰在此时,有一支火流星擦着她的脸颊飞驰而去,被灼伤的痛感瞬时满溢四肢百骸。她仰起脸,一跃而下,身体如一只飞燕般落了下来。
“如意!”
“将军!”
有风的声音从耳畔刮过,姜如意听不到来自任何一方的呐喊和尖叫,只是感觉眼皮很沉,身体很累,想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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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到这里,姜如意的脸上,冰凉的泪水顺流而下。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伸手拭去。
“故事讲完了。十三娘,开始换颜吧。”
江眠倾从她的故事中回味过来,令她稍作休息,回屋取了香粉帮她换颜,“和罗香仅可换颜一次,因为你的底子好,能够恢复九成容貌。”
“多谢十三娘。可我并无银子傍身……”姜如意略羞赧,从袖中掏出一盒物品,递上,“听闻十三娘喜爱收藏奇珍异草,这是我在边关打仗时所采,现在把它交给你。”
江眠倾双手接过礼盒,轻轻打开,里面金光闪耀。饶是见多识广的她也被这草药惊住,“是天山雪莲!这株还是孕育而生的百年圣莲。如此贵重之物,当真收不起。”
“圣莲虽好,也要让它发挥价值。十三娘一定不会叫我失望的,是吗?”
姜如意心中的期许,江眠倾听得分明,她勾唇一笑,收下礼盒。
良久之后,江眠倾带姜如意坐在镜子前拆白布。姜如意半晌才睁开双眼,看见镜中熟悉的容颜后,又一次忍不住落下了泪。
“比想象中还要美。”姜如意伸手抚上久违的脸颊,光滑平整的肌肤丝毫不见之前伤疤留下的痕迹,“十三娘好手艺。”
“容我冒昧,你此番换颜,是想再见他?”
江眠倾的话戳到了姜如意的痛处,姜如意敛下眼皮,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半晌,抬起头时,眼睛里清清亮亮,毫无氤氲,“后来,我来到长安,看见这里歌舞升平,不知怎的,就想起和他在边关的那段日子,虽然苦涩,却也甜蜜。”
“痴心人儿,这执念久了,是要成魔的。”江眠倾担忧地望着姜如意,剩下的话独自咽下。
“多谢十三娘提醒。这个身体是愈发控制不住了。因为,我会忍不住杀人,奸人恶人一并都杀,侠骨柔情,快意恩仇。”姜如意愤怒的情绪又一次让身体不住地战栗,“我要为姜家军复仇,也要找到当年下毒的凶手……”
“所以,你知道了,不是顾天翎下的毒?”江眠倾不解问道。
“是啊,当时我被他的谎言蒙蔽,并未细想。若是他在护城河里投毒,是不会轻易向我承认的。一定,是有他要保护的人,而那个人对他很重要。”姜如意悲伤回忆道,“抱歉,说了太多,现在我该走了。”
姜如意向江眠倾告辞,起身出了沉香阁。东市街上,人们纷纷不住地回头,叹道长安城内何时来了这么一位貌若谪仙的可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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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未起,云烟楼里所见一切又是怎生回事?姜如意行至半路,突然折返回城,向西郊快速奔去。来到西郊湖边纵目远眺,湖面零星停着几只画舫,并未楼宇高台喧嚣。
“是幻象?”姜如意惊得呼出声来,有了更深的猜测。据说,西域有一种幻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表面上看起来这人还活着,但其实毫无心跳和呼吸,他的情感和记忆只停留在身体死亡之前。
“那么,懂得如此幻术的人,是……”
答案呼之欲出,姜如意突然明白是谁救了自己又给了自己二次生命。原来,这个世上,执念深重之人并不止自己一人。
她飞奔至来时的客栈,向老板打听这些天跟在自己身边的耄耋老人。老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忙活手里的活儿了。
她又奔向西郊的荒芜木林里,对着空气大喊:“顾天翎,你出来!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沙沙落下的树叶,她心一横,抽出背后长剑,对着自己刺了下去……
“如意!”长剑落下的刹那,于木林深处现出一人,将她手中的剑夺去,紧紧抱着她死不松手。
姜如意泪水横流,感受着这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心一抽一抽的,无法言语。
“为何又要做傻事?”顾天翎严厉的呵斥贯穿其耳,生怕再一次失去她。
半晌,姜如意停止哭泣,抬起一双蒙眬的泪眼看他,伸手抚上他苍老的面容:“我本是已死之人,为何要为我逆天而行以命续命?”
“傻瓜。”顾天翎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点,用嘶哑的嗓音娓娓道来,“因为,并无来世啊。像你迷恋我一般,自幼时起我也只是被你吸引。你那么明艳动人,张扬肆意,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你身上都不为过。
“可我,一个于阗细作,在被族人寻到之后赋予了暗杀的任务,本该配不上如此的你……后来,我背弃了族人,始终未对你和将军下手,却也不知如何面对你……那一日,我见你从城墙上跳下,我的心脏也要停止了,就想着让你活过来,活过来,哪怕守着一天也好,因为还有许多话要对你吐露……”
“所以,为了你的族人,你不惜在河里下毒?”姜如意将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祈求得到顾天翎的回答。
“我没有。”顾天翎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下毒之人,另有其人。索性,河水已被清理干净,你就别再追究了。”
“顾天翎,你才是大傻瓜!天字第一号傻瓜!”姜如意歇斯底里,对着顾天翎怒吼出声。
“我是傻瓜。如意,我们回家吧。”
12
自从知晓自己是被幻术操控的姜如意,未敢轻易出门。她和顾天翎在长安西郊找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倒也惬意。
一日,顾天翎出了门,姜如意见厨房的米没了,准备进城前去买点回来煮饭。行至半路,见山坡上一稚童在点火玩耍。她欲上前制止,又见稚童点燃的火种噼啪作响,心下好奇,上前询问缘由。
“笨蛋,火药都不知道。”稚童嬉笑着骂了一句,转身跑开。
姜如意怒从心起,杀意陡生。稚童的血,是最纯净的药物吧?转而一想,火药,不就是硫磺加上硝石一起制成的嘛。
当年,她和顾天翎在河边钓鱼,因为比不过顾天翎的钓鱼数量,她索性耍起赖来:“你信不信,我把这河里的鱼都给弄死了!让你一条也钓不着!”
顾天翎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对人对己有何利处?”
姜如意并未听从顾天翎的劝阻,将随身携带的硫磺粉尽数倒在河中。霎时,河中漂浮上了无数条鱼。
回忆至此,姜如意心如死灰,蹲坐在地上无声痛哭。而后,她给顾天翎写了封信挂在树上,又一把火烧了房子和自己。
信中写道:天翎,你我早已阴阳相隔,难再相守。不要再为我折损寿数,让我活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妖怪。下毒之事,我已知晓,自己的罪孽该自己赎。如今,我弃了这皮囊,也会因此忘了你。所以,从现在起,请你也忘了我,再也不要遭受苦楚……(原标题:《奇楠香:美人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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