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烧脑的小说「好看的烧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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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杜撰不成?
——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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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二十五年,日本明治三十二年,越南成泰十一年,公元1899年8月24日,日本神奈川地区信奉浸礼宗与秘鲁巫术的砚商大泽利明与葡萄牙裔旅行家巴普蒂斯塔结伴来到逐水镇,二人在饱餐了一顿葱爆小龙虾之后(一百年后,大作家莫言在写给大江健三郎的信中五次提到这一美食。关于葱爆小龙虾的食材选择与烹制工序,详见《鲁菜百科》2001年第三版第87页),决定以当世最精湛的茶艺和一幅古斯特·雷诺阿的宫廷画为见面礼,企图从淼一楼唯一尚在人间的洒扫周汝霖(他的另一重身份是逐水镇有史以来最博学的私塾先生,笔者因与这位大学问家同姓而深感自豪,且时常在女人面前与其攀起老乡关系)那里打听到关于淼一楼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蛛丝马迹。无奈我的这位冥顽不化不识时务的本家对茶道和宫廷画未能表现出应有的热情,砚商与旅行家只能收拾好行囊和心情无功而返。
次年秋天,神奈川砚商只身来到逐水镇,以一本《齐论语》叩开了周家的大门——传言《齐论语》已失传1700年,笔者家中存有《齐论语》残卷,《知道》篇、《问王》篇保存完整,但不能释读。1996年江汉国学论坛,国立武汉大学吴可熏教授考证,《齐论语》为唐人伪作。两年后,吴可熏教授撰文称此前考证存疑。)。此后三天,周家闭门谢客,银须飘荡的私塾先生与砚商促膝长谈三日。三日后大泽利明悄然离开,归国后,写成《西洲怪谈》十二卷。在周家生活了一十八年,拥有拉祜族血统的扎姓侍从在他晚年的回忆录里这样描述砚商:他是个干瘦而挺拔的人,黄胡子,黄眼睛,面部棱角分明,他在数种毫不相干的语言间自由转换,他说粤语时有明显的高丽口音,说苏州话时语调像关中方言,说日语时又突然蹦出几个蹩脚的印度语单词,但无论他说哪一种语言,都给人一种竹节爆裂的错觉。
现在,砚商的孙女竹子小姐就坐在八流小说家的对面,她将《西洲怪谈》第9卷摊开在我的面前,食指按压在第345页的右下角,以便视力不佳的我能在一边享用葱爆小龙虾的同时,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本家这篇充满史学气息的自白中。原稿用日文写作,现在转译成汉语白话。我尽量做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八流小说家难免会做一些文学上的加工,某些地方甚至会离题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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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不甚准确的记忆中,与逐水一族有关的传说开始于亀水西岸:那时有熊氏刚刚败给了三只眼睛的蝰辛氏,司灶官伯黍在战场上丢了粮草,黄帝用竹镰穿胸之刑处罚他,又把他的族人发配到亀水西岸。伯黍在亀水边种麻,把收割的麻一半用来做鞋子,一半用来结绳记事。附近的部落听说了伯黍的本领,就把他封为自己部落的史官,请他记录部落里的大事。掌管亀水的神记恨伯黍比自己博学,就让亀水三年一决堤,五年一改道。伯黍不敢违抗黄帝的命令,带着族人随亀水迁居。伯黍的事迹传到黄帝那里,黄帝对周围的人说,就把他的族人叫做逐水氏吧。黄帝去世之后九年,伯黍的儿子出生,取名仓颉。仓颉造字,并制服了亀水。逐水一族最初的传说就是这样,故事记录在康熙二十一年《逐水族志》中第一个章节,编撰者汝宁望族周汲,雍正元年殁于脑积水。
我迷信白纸黑字,对只言片语的传说实难服膺。大清同治十三年,日本明治七年,公元1874年夏天,我头顶蓑衣,迈着乡村小吏一样的步子,前往西南方三十里外的儒林村,向刘鼎均老先生讨教我们逐水一族的前尘往事——因与逐水一族来往密切,刘鼎均老先生曾见证我的族人从沭河下游迁居到沂河中游的整个过程)。儒林村肯定了我的族人逐水而居的事实,但他在英国攻读东方考古学的独腿孙子在1880年春接连三次向我致信,声言他们的祖父早在1866年冬至就已吞墨自杀,如我执意罔顾事实,他们的拳头将让我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亀水西岸的后人生而好静,族人中不乏因昼夜不停的蝉鸣而自焚者,我四十岁以后曾三度罹患耳鸣症,记忆难免失真。饶是有儒林村的支持,即断言族人对江、河、湖、海有着先天的喜爱,亦不足信——逐水镇历来严禁游泳,族人中的夭亡者十之七八死于溺水,其余则在漫天大火中集体殉难。
族人博闻强识,对各类文献的好奇程度无以复加,他们生命中一半的时间在阅读,另一半时间则用来寻找新的典籍。从亀水到沂河,族人渊博的知识震铄古今,然却从未在史传官钞中留下蛛丝马迹。在皇皇八千页的族谱中,他们曾与苏秦、张仪在朝秦暮楚之地雄辩三日不落下风,与老聃、庄子坐而论道羽化升仙;他们倚马千言登高必赋,三国两晋遗名篇;他们对酒当歌,临江慨叹,诗成李、杜伯仲间;他们白衣填词舞翩跹,三千红颜作江山;他们说鬼画狐,四百《聊斋》有其三……江山更迭,族人博览群书,学问日益精进,对知识的过分痴迷,使得他们对“学而优则仕”的古典逻辑羞于启齿。尧帝以降,逐水一族未有谋得一官半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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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族人中的异类,对现实世界缺乏兴趣且十分健忘,但每每言及初为人父时的情形,他的表述几十年来从未改变,一如当初他在日记中写到的那样,“我的儿子在难以描述的墨香中呱呱坠地,香气在沭河两岸绵延几十里。没人说得清这种香味从何而来,然而比这奇异的香味更让人不解的,是产房外无端爆裂的竹节。”族中自幼失聪的老人说,“那沁人心脾的墨香让我闻到了图书馆的味道,我在这图书馆中看见了天堂。”
诚如失聪老人所言,我对知识的渴望和掌握能力都大大超越了族人。我在鸦片战争的炮声中来到人世,满月即识字。百日宴上,为了满足父亲的虚荣心,我写下了人生中第一首七言绝句;冬天到来的时候,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奶声奶气地将“四书五经”倒背了三次。于是,当我在周岁宴上按照客人随机报出的篇目流畅地背出“二十四史”中任一卷册的时候,大家已经觉得理所当然。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在逐水镇,比坏事传得更远的是一个神童的出现,宴席上的黄花菜还没有凉透,多年不走动的远房表叔就带着生僻的甲骨文来寻我辨识真假了。比表叔晚到一步的是住在沭河上游的三姨姥,她带来的是一封书信。信是她年青时的波斯情人寄来的,信的内容用中世纪时期的意第绪语写成。远房亲戚们此走彼至,他们带着逐水一族闻所未闻的文字或者书籍来到逐水镇,然后在饱餐一顿葱爆小龙虾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去。随着他们的离去,百科全书式的我不断被外面的世界所熟知,而我能够读到的书籍也越来越多,多到我常常在梦中看见自己长成了图书馆的模样。十八岁那年夏天以后,逐水镇再也找不到一本让我感到快乐的书,千篇一律的词句让我在看到封面的第一眼就已兴味索然。
无书可读的日子里,家家艳羡的神童变成了人人鄙夷的傻孩子,“三日不读书”,可憎的不只是面目,还有一个青年看待世界的态度。少了书籍的灌溉,我变得狂躁而忧郁,我怕火,怕正午时分热辣辣的阳光。在逐水镇街头,我是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我的身体日渐消瘦,眼睛塌陷,视力锐减,原来百步之外可以看见“张记凉粉”的牌匾,现在连青天白日里自己伸出的五指也已视而不见。更可怕的是,我的记忆力也大不如前,“二十四史”已然不知所云,“四书五经”也就形同陌路,昏昏然一觉醒来,竟连自己是谁也成了问题。
“江郎才尽”固然可惜,“伤仲永”却只能贻笑大方。家中的餐食一如既往地丰盛,我却再没有颜面啖下一粒米。与其让家门蒙羞,不如就这样油尽灯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来到亀水西岸,来到族人繁衍生息的祖居。我跪倒在亀水之畔,随手捡起一块贝壳。亀水岸边的贝壳像人言一样锋利,轻轻一划,便在我的胳膊上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也许我已经不配做一个人,我的血管里流出了墨黑色的血。我扬起胳膊,让无用之人的无用之血滴落在亀水。我的祖先饮亀水而开枝散叶,不肖子孙要把自己还给亀水。也许是亀水之神亦在嘲笑我这个没用的人,亀水奔腾,无风自起三尺浪,好似千百万册竹简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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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们把我抬回逐水镇的时候,已是三天后。我的血流了三天三夜,染黑了整条亀水,龟水亦为之断流。求生不易,求死竟也如此之难。龟水断流满三月,父亲生平第一次走出了逐水镇,开始了他的寻书之旅。逐水镇向来以善藏他处不藏之书著称,想寻到一本逐水镇不藏之书,何其之难也!我对父亲的徒劳之举不抱任何希望。不畏死,何惧生。父亲不在的日子里,我像草纸一样在逐水镇随风飘荡,然后被族人如厕纸般弃之不顾。在香烟袅袅的祠堂外,我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我拖着残破的身躯爬起来,寻香味而去……没有人相信我吃了一张《万国公报》,可是我的确这么干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三月不知肉味”,夫子诚不欺我。
父亲回来之前,在逐水镇,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是邮差每日按时送到的《万国公报》。秋风吹了三遍的时候,父亲踏着枯叶回到了逐水镇——他没有带回任何一本我没有读过的书,但带回来一个消息:逐水镇北五十里外的淼一楼,网罗天下之书,千百年来第一次公开征召洒扫(也就是文明人常说的图书管理员)。为了活得像个正常人,我人生中第一次离开了逐水镇。没人在意一个废物的死活,我的离去没能在族人中引起些许波澜。从逐水镇到淼一楼只有五十里,可我却走了三天三夜。
当我站在淼一楼前的时候,口中正饕餮着《虞初新报》的最后一版,在此版的右下角,一位落地举子因在恩科前夕窃书失掉了应考资格,却幸然逃过了贡院考棚里的一把大火。坦白从宽地讲,由外而观,淼一楼比我想象的小得多,如更名渺一楼可能更为合适。我在这座六角形的小楼前站了一刻钟,然后在月牙形的小门上敲了九下。开门的人似曾相识,黄髯黄须,五官甚为平坦,与逐水一族甚为相似。老者自报家门姓牍,我便也三言两语通报了来意。牍先生说淼一楼不比别处,这里的洒扫必须学贯古今胜似大儒,所以毛遂虽多,可几十年来能在这淼一楼过夜的人却依旧只牍先生一个。从走进这六角形书海的那一刻起,书页翻动的声音就在我的脑中响个不停。我欣然接受了牍先生的考核,因为逐水镇那个无所不知的人又回来了。
牍先生的问题,从《书经》到《诗经》,从《国语》到《子不语》,从“玉茗堂四梦”到《红楼梦》,从浑天仪、地动仪到指南车、千里船,从葛洪炼丹术到苏东坡养生学,从沈括《梦溪笔谈》到宋应星《天工开物》,从欧罗巴血统论到日耳曼迁移史,从东印度公司到英属北美殖民地……当我接连回答了牍先生九九八十一个问题之后,老爷子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问,“逐水族人?”我愕然称是。
知道我的身份后,牍先生沉默良久,转身上了楼。我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是就此离开,书呆子般站在六角形的大殿里,听候发落。我等了整整九天,九天里,我饕餮般吮吸着空气里芬芳的书香。在这六角形的天堂里,我仿佛听见千千万万的人在窃窃私语。夜晚来临,我躺在等边六角形的一条边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恬。清晨,我在六角形的第六条边上醒来,牍先生向我表达了祝贺,并告诫我,淼一楼的镜子里,永远不能有我的身影。牍先生的语气不容辩解,而我却丝毫不觉意外——对镜子的憎恶,逐水镇比淼一楼更甚,我的曾祖父,祖父,父亲,以及我,从出生那天起就知道,镜子和女人一样无趣,逐水一族历来没有照镜子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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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一楼一如它的名字,纤尘不染,新任洒扫形同傀儡。日复一日,我开始意识到,除了能在闭馆后依旧留下来读书之外,我与淼一楼的其他常客无甚差异。我一向轻视六角形,如今置身其中,我竟数不清它到底有多少层,每当我更上一层楼,上面却总还有一层等着我。无功受禄,每月初,我从牍先生处领回薪水。我为此深感不安,而牍先生却不以为意。
又一次重温《项脊轩志》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的洒扫身份,开始心安理得地当起了读者。从第一层到第八层,我用了三天,无趣之书味同嚼蜡,留不住逐水一族的脚步。在九楼渤海厅,在六角形的第三条边上,我用一个月的时间读完了安庆府刘霖漳巨著《契丹、女真、蒙族迁徙考》,此书笔力雄健,考据翔实,全书引证306处,唯第三卷第七章所引“契丹、女真、蒙古等族多有融合,达斡尔一族便是契丹、女真世代杂居形成的新民族……”一事,略失严谨。内容引自《坤舆志》第三千七百九十二卷第四百章,此书藏于淼一楼第八十一层太虚馆,代码E2l3C6I9E3L2O6。
从第九层拾级而上,在第十层昆仑馆,我读到了焦循点评本《红楼本》,此版凡一百一十回,书中点明,后三十回引自《坤舆志》第一万一千三百九十卷第二十一章《散轶•文学部》。红学界历来认为《红楼梦》前八十回为曹雪芹原作,其余皆散轶,这兀自跳出来的后三十回吊足了我的胃口。第十一层潇湘馆所藏《全唐诗》,共收录唐诗四万八千九百九十三首,凡二千二百五十一人,比通行本《全唐诗》多出诗三十六首,诗人十二家,此十二家诗亦引自《坤舆志》第一万一千三百九十卷第二十一章《散轶•文学部》。
牍先生和我一样热衷读书,对淼一楼疏于打理。每日开门迎客三千,失盗、折损、丢失书籍百余卷,牍先生终不以为意。想来也不难理解,淼一楼藏书以亿计,日均新收录九千卷,何惜区区百卷。让我不解的是,牍先生对我时有夸赞,可自我入馆以来,却再没有与我有过任何有价值的交流。每当我浏览群书更上一层楼,牍先生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就加深一分,而我也越来越觉得牍先生面熟起来。
在淼一楼,我如鱼得水,今夕何夕,六角形中的人似乎并不关心。时光在六角形的任意一条边上似乎都会静止,明媚的午后,我立在六角形的一个点上,翻阅每一本书都像打开一个全新的自己。长时间的阅读消耗着我的视力,翻阅《庄子•内篇》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手指与书本已经没有了明显的界线。我不知道是我在翻动书本还是书本在翻动我,在六角形的淼一楼,我觉得自己已经与汪洋书海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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牍先生第一次邀请我到他办公室的时候,我刚把梅文鼎批注版《庄子》放回第十二层北冥馆。牍先生的办公室在第七十二层,当我满头大汗的出现在牍先生面前的时候,看见他像一本线状书摊开在交趾椅上。墨黑的汗水在我的额头上滴下来,我精准的记忆又一次出现了混乱。“线状书”徐徐合起,牍先生起身和我握手。牍先生的手干枯如纸,没有一丝水分。隔着一张楠木书桌(桌上铺着一张16世纪的世界地图),我和牍先生面对面坐着,像一本书的正反两页。牍先生似乎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谈起了庄子。没有任何铺垫,他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我明白牍先生的意思,但我实难苟同,我搬出了我那位喜欢养鹅的老乡,我说,“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牍先生看了我一眼,知道无法说服我,只好退一步,寄情于谪居的东坡居士,“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牍先生长叹一声,我在他的叹息里听到了彻骨的绝望。
从第十三层到第三十层,我用了三年时间,三年里,我和牍先生又聊了三次。牍先生醉心于明清小说和唯心派哲学,而我对天体物理学、中医学更为偏爱。柳泉边的狐鬼传说和阳明先生的英灵始终弥漫在牍先生的脸上,一如我沉浸在牛顿力学和《伤寒杂病论》中不能自拔。从第三十一层到第六十层,我和牍先生再没有过交流。在第六十一层琅琊馆,我和牍先生辩论了三天三夜。我们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始终无法说服对方。我们意识到这种辩论毫无意义,我们恰如一页书的正反两面,我只能看到自己,而牍先生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能看见。
我在第六十一层读完了七个版本的《古兰经》、六个版本的《佛说九横经》、五个版本的《浴佛功德经》、四个版本的《三一神论》、三个版本的《重阳立教十五论》,在第六十二层读完了英译《东京梦华录》、《博物志》、《洛阳珈蓝记》、《正统北狩事迹》、《识小录》、《云蕉馆纪谈》、《画禅室随笔》、《金陵琐事》、《娑罗馆清言》、《秋园杂佩》,在第六十三层读完了《农桑杂俎》、《氾胜之书》、《安骥药方》、 《辨养马论》、《捕蝗要说》、 《蚕事要略》、 《茶山节对》、 《东篱纂要》 、《多能鄙事》、《花史左编》、《北墅抱甕录》、《王良相牛经》、《辨五音牛栏法》、《东省养蚕成法》、《二如亭群芳谱》、《虎丘茶经补注》、《留云阁捕蝗记》 、《周穆王养马经》。
在第六十四层,我背着牍先生读完了《杂事秘辛》、《飞燕外传》、《控鹤监秘记》、《汉宫春色》、《河间妇传》、《痴婆子传》、《闺艳秦声》、《海陵王》、《杏花天》、《绿野仙踪》、《游仙窟》、《帘外桃花记》、《倭袍记》、《如意奇缘》、《玉蜻蜓》、《绣榻野史》、《灯草和尚》、《桃花庵》、《如意君传》,本以为牍先生毫不知情,隔夜卧榻上竟多了一摞线装珍品,乘兴翻阅,依次是《昭阳趣史》、《呼春稗史》、《春灯迷史》、《浓情快史》、《隋阳艳史》、《禅真逸史》、《株林野史》、《禅真后史》、《巫梦缘》、《金石缘》、《灯月缘》、《一夕缘》、《五美缘》、《万恶缘》、《云雨缘》、《梦月缘》、《聆痴缘》、《桃花影》、《梧桐影》、《鸳鸯影》、《隔帘花影》、《石点头》、《清风闸》、《蒲芦岸》、《碧玉狮》、《摄生总要》、《杵杌闲评》、《豆棚闲话》、《弁而钗》、《宜香春质》、《僧尼孽海》、《芍药榻》、《人中画》、《洞玄子》、《五凤吟》、《咒枣记》、《引凤箫》、《蝴蝶媒》、《幻中游》、《凤凰池》、《赛花铃》、《贪欢报》。在第六十五层,我重温了《齐物论》……根据脚注,这些书中亦有条目引自《坤舆志》。
我的阅读越来越快,视力却越来越差,在我登上第六十六层的时候,家族性失明症造访了我。在一天时间里,上帝留给我的光明已不足四个时辰,我不得不加快阅读进度。我的曾祖父六十岁失明,我的祖父六十岁失明,我的父亲五十岁,至今目光灼灼,而我还不到三十岁却罹此大难。我阅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从第六十七层到第八十层,我只用了半年。
当我读完第八十层中最后一本书的时候,牍先生破天荒派人在第一层入口处装了一面镜子,并邀我一同对镜自省。镜子固然诱人,但《坤舆志》却胜过一切。我绝望的发现,从第一层到第八十层,没有哪一本书能逃过《坤舆志》的覆盖,一如我逃脱不了失明症的诅咒。我在光明谢幕之前登上了第八十一层,我看见连绵不绝的书架上空无一物,在第八十一层的入口处,“太虚馆E2l3C6I9E3L2O6”的字样异常醒目。我恍然若失地瘫坐在太虚馆中央,六角形顶端的暹罗钟响了十二下,我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与生日一起到来的,还有家族性失明。如今,黑暗与光明对我已不重要,六角形天堂已尽在我心。我越过第八十一层更上一层楼,等待我的不是第八十二层,而是第一层——在六角形的入口处,牍先生正峨冠博带地立在镜子面前,等着我,神情庄重。我深吸一口气,走向牍先生。当我与牍先生肩并肩出现在镜中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从猿到人的远古时代,看见了黄帝战蚩尤,看见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看见了雅典城邦,看见了孔子师郯子,看见了特洛伊城的木马,看见了秦国的铁骑踏进郢都,看见了奥林匹亚大会,看见了拜占廷之光,看见了霍去病的战马在北海岸引天长啸,看见了定军山、五丈原,看见了旧时王谢堂前燕,看见了大运河上的昏君,看见了贵妃喂奶安禄山,看见了岳武穆手持十二道金牌喟然涕下,看见了波斯的商船开进威尼斯,看见了马可波罗在长城脚下屎尿横飞,看见了哥伦布留在圣萨尔瓦的烤玉米,看见了崇祯帝自挂东南枝,看见了康熙帝挥鞭尼布楚,看见了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但我看不见的,是轰然倾颓的淼一楼,六角形膨胀炸裂的一瞬间,牍先生将我推出门外,然后同淼一楼一起灰飞烟灭……
以上就是《西洲怪谈》第9卷的部分内容,因原文遭海水浸染,其余文字未能辨别。
我尚未从《西洲怪谈》第9卷中回过神来,一盘葱爆小龙虾已在竹子小姐面前荡然无存。我摘下高达一千度的近视镜,向竹子小姐打听乃祖《齐论语》的真伪,“祖父经营砚台生意前,是以伪造古籍残卷起家的。”竹子小姐嫣然一笑,我在竹子小姐的笑声中怅然若失。竹子小姐说葱爆小龙虾里有故乡的味道,在故乡的味道里,竹子小姐递给我一面镜子,我接过镜子,对镜自观,我看见在镜子的中央,“E2l3C6I9E3L2O6”的字样,异常醒目……
2017年夏于山东临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