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 金瓶梅 第一百三十三回 官哥儿死去 缎子铺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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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零两个月的官哥儿夭折了,却害了一个比他更小的女孩做了寡妇!
这又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呢?
可它的确真实的存在。
乔大户娘子置办了三牲来祭奠,一直等到陪着前往西门家祖坟埋葬完毕,等到回来已经天晚,还要到李瓶儿屋里叙话一番才能离去。
陪着李瓶儿又哭了一场,李瓶儿止住哭声歉意的说:“亲家,哪个像奴家养的孩子这样命短!死了还连累你家女儿做了望门寡,白白费了一番功夫,亲家不要笑话才好。”
【望门寡】是指还没进被娶进门丈夫便死去的女子。
小长姐比官哥儿小五个月,如今还不到一岁,已经做了望门寡!
作为主母的乔大户娘子对此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她听了李瓶儿的话便说:“亲家怎能这样说?孩子都有各自的寿数,谁能知道后来的事情!”
又道:【“常言说:‘先亲后不改’。亲家又不老,往后还愁没子孙?须要慢慢来,亲家也少要烦恼。”】
【先亲后不改】的意思是说长辈订下的亲事,后辈不能改变。
很显然是官哥儿虽然死了,但长姐却还是你家儿媳妇的意思。
后面乔大户娘子的话便又有些意味了,说李瓶儿还会再生养出孩子来,不要着急!
假如李瓶儿没有死去,而是像乔大户娘子所说的那样,又生了个孩子,又是个男孩;
那么这个男孩有极大的几率会与长姐再次结亲。
这就是乔大户娘子话里的含义,也是安慰的话语。
后来吴月娘在西门庆死掉的时候产下了孝哥儿,却没有选择与长姐结亲,这个也很容易理解。
一是因为孝哥儿是正房生的,长姐是乔大户小妾生的,封建思想认为并不般配;
二是因为西门庆死了,西门家走向败落已成定局;即使吴月娘不嫌弃长姐庶出的身份,乔大户也不见得还愿意与她结亲。
官哥儿活着时关系到了整个西门府所有人的利益,死了之后依然还牵扯到了一些人的利益。
这里面最直接、也最急迫的利益受害者就是奶娘如意儿。
官哥儿从出生便吃她的奶,便用她黑天白日的抚养着,她的价值就是如此;可如今官哥儿不在了,奶娘这个职位便没了,如意儿如今已经失业。
失业的结局便是撵出西门府,再没有什么瓜葛。
古时的奶娘若是能成功将孩子养大,是具备被养老的资格的,也算一生有靠。
如意儿待官哥儿也算尽心尽力,可到头来却面临着一场空的结局。
于是一边哭一边跪倒对李瓶儿说道:“小媳妇有句话,不敢不对娘说。今日哥儿去了,也是小媳妇没有造化。只怕明日爹和大娘打发小媳妇出去,我那男子汉又没了,出去投奔哪个?”
李瓶儿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一直对官哥儿上心,忆起往事,心中又悲痛起来,故意数落道:“你这怪老婆,孩子没了,我还没死呢!就算明日我死了,你在我手底下这么一场,我也不叫你出门。往后大娘生下个哥儿姐儿的,就叫你接着奶,也是一样了。你又慌乱什么?”
说着说着,两人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如今的李瓶儿心中只有悲痛和牵挂,牵挂的不止是西门庆,还牵挂着她房里的这些下人们。
今天对如意儿说的这番话并不是她一时所想,竟然是她一早便为她盘算好了的;
并且不止如意儿这一个,迎春、绣春、吴银儿,甚至那个只顾巴结王六儿的冯妈妈,她都为她们想好了后路,今后将一一表现出来。
如意儿的这一段只是她安排下人的引子,这只是个开头。
现在的李瓶儿充满了人情味,悲伤之间还带着对他人深情的爱,还在为别人着想。
这样的李瓶儿是除了潘金莲之外,所有人都喜欢,都不舍。
我们说的所有人里当然包括西门庆,李瓶儿如今最需要他的关怀,他的表现于是更加引人注目。
官哥儿下葬回来,西门庆回到家中就一直陪在李瓶儿身边,晚间百般言语温存,百般劝慰。
见房里还有一些官哥儿的玩具,担心李瓶儿看见更伤心,都叫迎春拿到后面去了。
官哥儿生病的这些日子,西门庆先是把李瓶儿的干女儿吴银儿接来陪她,又吩咐如意儿和丫鬟们要时刻相伴,不得离开她左右;
官哥儿断气时,西门庆还担心着李瓶儿的身体,好言劝说她不要总是伤心流泪;
埋葬时,担心她看着下葬会更加悲痛,于是强行将她留在家中。
衙门也不常去了,忙碌中也总是不停地走来李瓶儿房里,放心不下。
我们看到,这个泼皮由于李瓶儿的改变也与往日不一样了!
面对李瓶儿时,他没有了太多的肉欲,更多的是温情,是心疼,是挂念,这其实都是‘爱’...
在不知不觉中,李瓶儿和西门庆都在潜移默化中为对方改变着自己,改变成对方喜欢的那种样子,越来越多的契合,越来越多的温情。
这不是真正的爱情又是什么呢?
官哥儿丧事不久,家人来保押运着价值两万两银子的货物从南京顺利到达清河县,对门的铺面也已经收拾齐整。
就在九月初四这一日,官哥儿下葬后的第八天,西门庆继生药铺、绒线铺、解当铺之后的又一桩大生意——缎子铺正式开门营业。
各路官员、亲朋好友又一次聚集在西门府大肆庆贺,场面热闹非凡,光是吹打的乐工、杂耍就有十几人,粉头妓女自然也纷纷到场助兴。
西门庆穿着大红冠带,敬完天地诸神,摆了十五桌丰盛席面,一旁鼓乐宣天,前来缎子铺购买的客人不是络绎不绝,而是排起了长队。
甘伙计、韩伙计、傅伙计、崔本、贲四连同陈敬济六个人加上小厮都忙不过来,第一天开张就卖了五百多两银子。
应伯爵与谢希大这两个活宝嬉笑怒骂,逗弄得西门庆满心欢喜,竟一扫这段时间心头的阴霾。
房中的李瓶儿听着前面传来的阵阵不协调的欢声笑语、鼓乐欢唱,心情愈加沉闷。
官哥儿下葬第二天,吴银儿便回妓馆去了,那个一直叫也一直都没来的冯妈妈到现在也不见影踪。
屋里只剩下如意儿和两个丫鬟,一天天的总是相对无言、默默流泪。
隔壁那潘金莲却是意气风发,见孩子没有了,每日抖擞着精神大声叫好、指桑骂槐,指着秋菊骂:“贼淫妇!我还以为你总是日头响午,怎么今日也有这样的时节?”
【“你是斑鸠跌了蛋——也嘴谷谷了;你是椿凳折了靠背——没得倚了;你是王婆卖了磨——推不得了;你是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
李瓶儿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暗暗流泪,平日又茶饭不思,再加上烦恼忧戚,神情也恍恍惚惚,梦魂颠倒。
那个真小人潘金莲这样的表现很让人琢磨不透。
按说官哥儿已经死了,再大的怨恨也该随之消散才对,可潘金莲却依旧不依不饶,大声叫好不说,还连续使用了四个歇后语相讽,很不符合正常人的心理。
张竹坡疑道:【花子虚附之而逼命耶?】
难道潘金莲是被花子虚附了身,前来向李瓶儿索命吗?
下一回花子虚真的来索命了,可怜的瓶儿又该如何渡过这难熬的最后时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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