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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暑的太阳好似一团火,火灼灼地烘烤着大地,周庄前边的小杨树林里乘凉的人们越来越多。有的倚着树身坐在地上,有的躺在小凉席上,跷着二郎腿,手摇扇子扇个不停,"娘的,天恁热,好像着火似的……"一个光着脊梁的中年汉子,一边拧着毛巾里的汗水,一边骂天气。

村子里只有火头不嫌天气热,戴着一顶烂草帽子,右手拿着一根七八尺长的细竹竿,竹竿上头拴着一根细长的棉花线绳子,绳头上系着一条小蚯蚓,左手掂着个布兜儿,黑不溜鳅的脊梁晒得直冒汗。

火头专蹓坑边沟沿,一声不响地在钩蛤蟆。蛤蟆剥皮去五脏,在锅里用钜沫熏烧,黄橙橙的,吃着又香又焦,味道可鲜了,这也是当地小镇上的名吃喝酒菜。火头提着一个布兜儿,不知不觉地转悠到村西那个小水塘边。小水塘周围的玉米稞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低头卷叶,田里沒有一丝风,热得人喘不出气来。火头恐怕惊跑了塘岸边的蛤蟆,就蹑手蹑脚走到水塘东北角那片小葱草边,准备举竿放线。就在这当儿,他忽然发现小水塘南边有人洗澡,投眼望去,觉得不对劲儿,洗澡人老是脸朝下趴着,露着黑黑的头发,红红的裤头,一拱一拱地不离原地方。是人被淹了?这时火头慌了神,他忙丢下小竹竿和布兜,一下跳进水塘里向对岸凫去。“啊!是翠翠?火头抱着她吓得差点松了手。翠翠已经喝个半饱,她的脸刚刚露出水面,就昏昏迷迷地呕了一声,吐出一口水,接着又是一口,她紧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地搂住火头的脖子,害怕再落在水里似的浑身直抽搐。一个几近赤裸的十八九岁的少女,火头有点发酥,差点倒在水里,这也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同异性皮肤贴身的感受。

不管咋说,火头总算把翠翠托上了塘岸。他把她头朝下放在一堆热乎乎的土岗上,水不断从翠翠嘴角里往外流。这时候,火头帮她穿上衣裳,不大会儿,翠翠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火头便哭了……

"翠翠,你醒了?”火头站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翠翠慢慢地坐了起来,又哇哇吐出好几口水,还是哭。“别哭,别哭,水吐出来就好受了。”火头对翠翠说。“火头哥,是你救了俺?““是,俺来这里钓蛤蟆看见的。"“多亏你,不然俺就…”翠翠说着又哭了起来。“别难过啦,没事儿就好。”火头安慰说。翠翠不哭了,她还是干呕,就是吐不出来。火头给她捶了捶背问:“翠翠,你咋一个人来这塘里洗澡呢?"我在地里给牛割草的,我趁地里没人就下塘洗一洗,谁知塘里有个水窑子,一下滑了进去我就不当家啦……""多吓人,以后在家轧水井里轧盆水抹抺身子,不要再一个人去水塘洗澡了…”火头就像哥哥安慰小妹妹似的,翠翠望着火头感动万分。

翠翠童年时代最爱和火头在一起玩耍,做游戏揹媳妇,火头揹着翠翠跑,翠翠搂住他的脖子,一晃一晃象坐轿,玩得非常开心。后来火头和翠翠一起被大人送进村办小学校,同班同桌一连四年。在学校里从没有调皮的学生敢惹过翠翠,因火头是她的“保护神”。

翠翠没读完初中就辍了学,她说她有病不想再上学了。娘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也没查出啥结果。爹说:不愿上学算啦,不如在家帮我种这几亩地,现得济呢!”

翠翠会割草,一晌能割一粪机子,她扛不动,总让爹接她。有时火头碰见了,就帮她扛着回家,翠翠爹娘都夸火头人品好。

日月如梭,三年过去了,火头二十出头,长得五大三粗,气壮如牛。闺女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九岁的翠翠俊得像朵荷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含着笑。秋天的夜晚,月光如昼,村前那个小杨树林里站着两个人。

"火头哥,俺约你来,你知道为啥不?”翠翠面朝着一棵杨树站着,手指抠着树皮。

“不知道……"火头憨憨地看着翠翠。

“咱俩从小就没生过气,是不?”翠翠瞟火头一眼。

“是哩……"火头咧嘴点了点头。

这时突然吹来一阵秋风,飘落下一层树叶,“你冷不翠?"火头问。“不冷!"翠翠摇了摇头。火头去摸翠翠的手,“呀,怪凉哩!"火头忙脱下身上的大褂披在翠翠身上。

“火头哥,你喜欢俺不?”翠翠问。

“喜欢……"火头点了点头说。

“俺想嫁给你……”翠翠脸红了。

“翠翠…”火头蓦地来了勇气,一把搂住了翠翠,激动地问:“你爹会愿意吗?"翠翠把脸紧紧贴在火头那宽厚而又发烫的胸膛上,泪水满面地说:“火头哥,表姨给俺说个婆家在新疆,比俺大十二岁,人家给俺爹三万块钱,再等两天,人家就来接我……"翠翠的泪水顺着火头胸膛往下淌,火头恐怕翠翠飞走似的搂得更紧了。

“那咋办?"火头问。

"你带我走吧!”翠翠说。

“咱去哪里呀?”火头问。

“越远越好!”翠翠说。

“俺娘咋办?”火头是个大孝子,舍不了有病的娘。

“干脆明天咱俩先到乡里去领结婚证。"天真的翠翠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

第二天上午,火头和翠翠一起偷偷来到乡政府民政所里,因没有村委会的介绍信而没有领取结婚证,俩人只好一起返回村里。

这天晚上,翠翠家里发生了一场战争,娘吵,爹骂,翠翠哭,高一声低一声。娘说:“你不为爹娘,也得为你弟弟呀?”

爹说:“这三万块钱,够给你弟弟盖房子用的了。”

翠翠说:“爹娘卖闺女,心也太狠啦!"

爹又说:“你不去新疆也中,得给你大弟换媳妇!"

翠翠哭着说:“我不换亲,就是不换亲!”

爹又说:“你仨弟弟俩妹妹,一个换一个!"

翠翠争辩说:"爹娘没夲事,生俺恁多干啥呢?”

娘哭着说:“傻妮子,这该是你说的话?”

爹气急了,“叭,叭”地用手搧着自己的脸说:“我该死,我混蛋,我不该生养恁些小杂种……"

爹哭,娘哭,翠翠哭,弟弟妹妹都乱哭。夜里起风了,风声压住了哭声。

三更天风停了,月光钻进房里。娘醒了,心里不安宁,她推开闺女们的房门,拉亮了灯泡,二妮,三妮睡得正香,床上却不见了翠翠,娘失声大声喊道:“翠翠呢,翠翠哪去啦?"二妮三妮都醒啦,爹也醒啦,全家人都醒啦。一夜间找遍了全村,翠翠失踪啦!爹哭,娘哭,妹妹哭,弟弟哭,全家人一个个都变成了泪人。

第二天早晨,却有人发现翠翠在村西那个小水塘里漂着,火头发疯似的跳进水塘里把翠翠抱上了岸,这次翠翠再没有搂住火头的脖子……


作者简介:南秀山,虞城县利民镇人,商丘市作家协会会员,商丘市淮海战役研究会会员,商丘市政协文史委员,虞城县炎黄文化研究会利民分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利民镇档案室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