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中短篇小说选集连载「刘心武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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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与斑马线（7）

她周围为什么还有那样多男生转来转去，就像是绿头苍蝇。卓小宇忽然哈哈大笑。就是这个意思，苍蝇篷臭肉，我才不是吃醋呢。也懒得吃什么醋，没意思，压根就不会。卢胶说你难道不是同样肤浅无聊。

“那天我最后一次送她，其实平时我俩见面次数也没那么多。不特别想在一起。”

留在卓小宇脑海中的印象，李冰洁是个很适应这种社会的人，不管遇到哪个，她都可以聊得非常顺利。见人见鬼她都能够相处得不错，他内心不知道被什么伤害的。

卓小宇想起学校在大礼堂举行五四青年节联欢晚会那天。先上场的是商业学院的女生小合唱，是一排个子高挑穿着粉白色连衣裙的美女。也就是化妆太过浓了点儿。都是一律的长头发，分别用不同颜色的丝带扎在脑后，有两个苹果脸，大半都是瓜子脸，嘴都很大，眼睛也特别大，但眉毛和眼睫毛看不出来。她们唱得还算齐整。

就是唱什么《松花江上》把气氛搞悲壮了，又不是8月纪念抗战胜利日。有一个姑娘扎头发的丝带没有扎牢，从哪儿来的阵风，把丝带吹飘到地上，头发马上散开了。她们唱了两首歌，另外那首卓小宇想不起来。紧接下来是他那个室友卢胶吉他弹唱周云蓬的《不会说话的爱情》。

真是想像不出来，他在舞台上瘦得怪吓人的。说不定，就是灯光弄出来的效果，他脸色苍白，显得有点冰浸人，高冷。好像从他身体反射出一片一片水汪汪的冰花。简直是快让人淘醉了，暗恋的后果想都不敢去想。卓小宇从来没觉得他的室友会把这首民谣发挥得这样好，他的声音带着喝了点酒后的哭腔。他在灯光的闪耀中稍嫌有些夸张。耳边传来了一阵热烈掌声。

有一个用英文唱席琳•迪翁《爱上你》的歌手是艺术系的，曾经获过奖。

And in yonr eyes I see ribbons of coIor

I see us inside of each other

I feeI my unconscious merge with yours

这是电影《第六感追缉令》中的歌曲，由荷裔导演保罗•范霍文执导，迈克尔•道格拉斯主演，通过对一起凶杀案的侦破过程的描述，将性与暴力归结于人类的基本本能。这部著名电影在1992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备受争议，引起了轰动。尼克对未来深感迷惘。这次他奉命去调查一起离奇的凶杀案，死者是一位摇滚歌星。在遇害前，有人看到他与女友凯瑟琳在一起。尼克在海边的一栋小房子找到了凯瑟琳。她是一位小说家。凯瑟琳告诉尼克，她常常为了写好小说中的人物而和各种不同类型的男人上床。在警察局受审时，凯瑟琳显得异常平静。她最近发表的小说《爱的痛苦》中，就叙述了一个女子最后杀死恋人的故事，其方式和手法与这次谋杀案十分吻合。尼克凭着自己的直觉断定凯瑟琳就是凶手，但是，警察局里的心理医生贝思却坚持认为她无罪。即使是凯瑟琳把小说中的杀人付诸现实，也只能证明她是一个精神异常者。随着调查的深入，尼克逐渐迷上了凯瑟琳，她的朋友罗西和贝思，她们三人都有谋杀的动机。尼克陷入了爱与谋杀的旋涡之中，他也有被谋杀的危险。

是的，死亡正在一步一步慢慢地逼近，卓小宇也更为迷惑，困惑。他简直不敢相信，或者说害怕相信父亲会感染上那种致命病毒，按照母亲的说法，周妹琴的丈夫当年被人打死了，她认为卓丹确实有推不掉的责任，或者她就是觉得卓小宇的父亲至少也是凶手之一。她明明就知道自己感染上病毒，是刻意要传染给卓丹的，先毁掉了他的家庭，然后，再用病毒杀死他。

真相也许就是这样。

（另外一个谋杀案。

手法委婉曲折，但最后效果一样。

有可能更残忍。牵联不少无辜。

包括卓小宇，你就惨了。）

接下来是一对跳拉丁舞。卓小宇有些走神，灯光起了变化。他俩穿着黑色紧身服，看起来有些僵硬。他俩脸上的油彩太厚了，放射出片片红光。

坐在卓小宇前排的两个学生有些忘乎其形，过几分钟就当众接吻，男生一直都用一条手臂搂住女生的马蜂腰。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坐在同一排隔个空位的女生不停地给他递送秋波，还试图把手伸过来，假装不经意用手指触碰他的大腿。

他闻到了在公众场合才有的，包括骚劲、体味、汗和香水混合而成的一种气息。有些女孩在吃零食。那个美声唱法的男高音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就连腮帮肌肉都在抖个不停。他尽力了，但没有达到应该的高度，显得有些滑稽。“简直是浪费大家的时间。”甚至，有人吹口哨。

卓小宇有点害羞地勾着脑袋。

他跟这名歌手没有任何关系，甚至都没听清楚他是哪个系的。

“大家想干嘛？”

“又不是专业，何必呢，这样挑剔。”

“谢谢大家。”歌手在台上给所有人躹躬，一个劲儿地道歉。“请原谅！”

结果还是出现了稀稀落落的掌声。那个摇滚歌手长得也真丑，满脸疙瘩，粉盖不住，在灯光照射下，看得特别清楚。但他舞确实跳得特别棒，非常卖力，嗓子也好，刚一开口，就引爆了掌声。看到了他顺着脸颊淌下来的汗珠，额头上也同样挂满了汗珠。他接下来唱的是洛•史都华的《我只是开个玩笑》。一个娇小的女生欣喜若狂冲上台去给这名长满粉刺的歌手献花。仔细看他，其实当真很有阳刚气，活像个黑人，牙齿也相当白。她吻了这个歌手，跟他一块儿唱最后一段。卓小宇认识这名女生，好多人都说她精神上有问题。

卓小宇倒从不觉得。但他俩好像连一次都没说过话。他倒是蛮欣赏她这种性格的。

“讲句实话，光阴并不算虚度。”

“生命里走过的朋友，自己喜欢就好。”

“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

“我可从没有瞧不起，更不会伤害谁。”

“不敢吹牛说自己善良，起码不作恶。”

“他俩给所有同学都带来了快乐，帮助他人度过生活中一道道难关，不好吗？”

但当时大家都疯了。纷纷说：

“瞧啊，那个疯子又上台去了。”

“为什么偏喜欢在这种场合出尽风头。”

“她是住过那种医院，经过了精心治疗，肯定不再抑郁了，医生认为她正常。”

“看看，你们感觉到她正常不。”

“对学校可能就是威胁，不信走着瞧！”

“必须联名请求学校勒令这种人退学。”

卓小宇车脸没看到讲这句话的人，不然有可能会打一架的。首先大家都有同等权利，彼此不干预是道德底线，他们故意想找存在感吗？“别说不关我的什么事。”

“其实我比较清楚，你人特别仗义的。”

“是气愤，就想找个人煽他两耳光。

“发现那些出言不逊家伙，可悲之极。”

这世上有不少人确实是嘴巴犯贱。当然也有人喜欢装大尾巴狼。形形色色才精彩。

去吧！去吧！谁也别那样自恋，觉得自个儿有多么完美。大家从前是陌生人，即然永远都走不进内心深处，将来也同样还是陌生人，两条铁轨无法相交，所以更不会出现任何伤害。那就静悄悄的，互不侵犯最好不过，哪怕不经意，凑巧让青春期的火星子点燃了，如果烧不出舍利子，便把所有想忘掉的一切都烧成灰烬，其过程再痛苦也只能承受。有不少前车之鉴，他们甚至不惜烧死了自个儿。卓小宇现在只想找个人打架，即使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拥有过的爱虽苦涩，谈不上多幸福，却也谈不上不幸福，当成一次失败体验。”

“更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突然发现顺其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还是没办法完全掩饰那些难过。”

“反正青春期快乐并不多，只能等待。”

“这就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现实处境。”

“貌似连伤心也是假的，很快会过去。”

“难道你不是熬过来的吗，别装轻松。”

李冰洁给同学们献上了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她曾经说过，自己好像也需要那种激情。

凯瑟琳的激情？任何人都别这样放肆。

伤口长期无法愈合，就算是勉强愈合了，也会像打烂的那把茶壶，再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了，只能让自己的心重新有一个好归宿。这段日子确实心情特别不好，应该怎么办呢？那就去跟命运战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