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她有孕后皇上赐下许多补品 孩子没了她才知里边掺了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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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一开始要把我许配给六皇子李穆清时我是不乐意的。
也并非是我少女心思有什么心上人,只是在我看来,他的五个哥哥争太子争得热闹。
想来他不争不抢的软弱性子,将来必是要被他的哥哥们拿捏住了,我是个俗人,从小在父母庇护下嚣张惯了,自是受不了这种生活的。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多虑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起初是我不愿意嫁给他,逐渐变成我紧巴巴上赶着要嫁给他这个太子,他却不肯娶我了。
他有个极好看的小青梅,我曾在我的皇后姑姑生辰的宫宴上见过几回,那姑娘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庄得体,四皇子和李穆清常为了她在学堂里争吵。
不过我有些想嘲笑李穆清,他的小青梅从来都不喜欢他,宁愿跟着削了爵位的四皇子到边远之地,也不肯当东宫太子妃享荣华富贵。
说白了,李穆清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1
我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嫁进东宫做了个侧妃。大楚朝重嫡妻发妻,我一个侧妃,地位自是不必讲了。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李穆清不爱我。
一点也不。
我过去以为,他心上有人,即使他得不到,他为了那人,也是不肯娶我的。可是他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把镇国将军捧在手心的女儿娶走作妾,明明白白地在羞辱我与我母家。
大楚二百一十年,皇帝驾崩,李穆清在我父亲的辅佐下一帆风顺地登上帝位。父亲大概是以为,他这般尽心尽力为新帝巩固朝廷,李穆清就会对他的宝贝女儿好些,起码让她做名正言顺的皇后。
很显然,我多虑的性格是从我父亲那儿传下的。
李穆清早就有皇后的人选。言灵均是尚书的女儿,如此一来我也想通了,文官是多好控制的,李穆清到底还是忌讳我母家功高震主。
说不爱我吧,李穆清对我又很不错。
他知道我最爱吃江南的条头糕,京里师傅再怎么做也做不出那个味道来,他便命人下江南为我买条头糕,还专门请了师傅进宫来做,真是新奇,那条头糕到我手中都是热的。
“瑶瑶,你喜欢什么,尽管同朕讲便是了。”我自进东宫,就告诫自己不要被猪油蒙了心,可每当李穆清这样温柔地对我说话,我总想什么理智与矜持都不要了,就让他径直闯进我心里。
我的陪嫁丫头阿旭嫁人了,言灵均就从她宫里拨了一个阿灿供我使唤,阿灿这人极为勤快,我很喜欢她。
李穆清在处理朝政这方面算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时常很忙碌,却还是能时常抽空来陪陪我。
我的脾气他也能摸透几分,我这人一看就不像是能捧着一个荷包绣一整天的人,他为我在秋湖边建了一个小小的马场,从将军府里把我的小白马牵进宫里,我逐渐不那么讨厌李穆清了。
言灵均一看就是从小规规矩矩拘束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笑不露齿,我原以为她是好相与的,可当我去给她请安时,她语气生硬得仿佛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她罚我在日头正盛的六月盛夏中午跪在钟乐殿前的青石板地上。
因为我在马场里骑马,她给我扣了一个“僭越”的罪名,我往后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反抗的自己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她是皇后,就算李穆清再宠我,也断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
我叫侍女阿灿去请李穆清,他果然来了。李穆清穿暗纹金丝白袍真是好看,我投给他一个希冀的目光,他瞥了我一眼,去拉言灵均的手。
我看到他为我描过眉的那只手把言灵均的手握紧了。
言灵均获胜一般地对着我笑了,他再怎么斥我恃宠而骄、罚我禁足三月不得出我都不在意了,只觉得心凉了一截,怎么就没忍住,会奢求一个从不爱我的人偏袒我呢?
我一个人待在长宁殿里抄《心经》,按照李穆清所说的,我这三个月,不得迈出长宁殿一步。
禁足三日后,他来看我,那天他带了我最喜欢的条头糕,我赌气不理他,他便亲昵地把我揽进怀里安慰:“瑶瑶,瑶瑶,听话。”
我太委屈了,从小到大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有被别人欺负的,转身进他怀里就哭起来,鼻涕眼泪全抹在他的白衣上。
我愣住,我曾夸他穿这件衣服好看,他就穿着一袭白衣来见我了,我实在太好哄了,什么气都消了,只当他心里是有我的。
我脑袋窝进他怀里,手指扣着他衣上绣的四爪金龙,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他没答话,兀自把油纸包着的条头糕夹出来喂进我嘴里,细腻的红豆沙甜丝丝的,也怪我心思不够细,对他再没了幽怨。
不过那日后,李穆清再没来过。
六月秋池的荷花开了又谢,七月千日红也开了,八月御花园的桂花香味都飘到我的内殿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我照顾我的小白马,《心经》我都抄了十几遍,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宫里的日子越发无趣。
2
我解了禁足后收到长姐从北疆寄来的信,信里说到她与父亲母亲一切都好,北方边境虽常有胡人来骚扰,但是双方交手时,我军很快就能把胡人击败。
我是极佩服和羡慕长姐的,我与她都从小练武,但是她有自由身,可以跟随父亲上沙场,护我大楚子民。
八月十五那天,按大楚传统,皇帝是要去陪皇后的。
我本来也没期盼李穆清能来陪我,只是月明星稀时,我总不免要想家。父亲先前总说:“我们家瑶瑶小女儿心思是藏得极深。”我不以为然,现在才觉得父亲说的没有错。
谁说我不爱李穆清了。
当父亲第一次向我提到六皇子时,我确实觉得这人懦弱无用,可偏偏就是这样,上学堂时我花了更多时间去看他,看看我未来可能要嫁的夫君到底什么样。
李穆清写得一手好字,温润如玉翩翩公子,说起话来神色淡淡的,果真填满了我对美好少年的所有想象。
三皇子、五皇子多是垂涎于我父亲手上的兵权,在学堂时就对我殷勤得紧,又是送礼物又是主张给我办生日宴。
李穆清越是不关注我,我越是要到他面前晃悠,我就不信一出生就美名在外的将军幺女齐瑶不能引起李穆清的注意。
我会想方设法在李穆清面前摔跤,倒下的方向正好是他的怀里,他每次都用双臂捞住我,声音淡漠:“齐小姐小心。”
他的声音带了些夏日清凉,我怔怔在原地,望着那抹白色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再后来,我偷偷跟着他到他小青梅家门前,见他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亲手把红豆沙的条头糕送进她手中,便觉得心里凉了半截。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我看到一只大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来人正是李穆清。
月圆之夜,他不去宠幸皇后,却到我这里做什么?言灵均这样小家子气的人,纵然我多想抱抱李穆清,也不想再被她抓住什么把柄了。
“皇上,您去陪皇后娘娘吧。”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惊讶了,这大概就是少时姑姑对我讲的,就算很喜欢一个人,也要违心的把他送到别人那里去,她做皇后时是这般无奈,我为妃便更要谨慎。
李穆清的神色分明黯淡了许多,又装作没听到我说话一般,把我抱进怀里往内殿走。与他靠近了些,我闻见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难道他在来长宁殿前就去陪过言灵均了?
还是说他喝了酒,就直接到我这里来了?
他吻我的脸,动作轻如蜻蜓点水,连我也醉了,便迷迷糊糊间软成一滩水。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醒来,昨晚像一场梦似的,李穆清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赶到钟乐宫时,言灵均穿着凤袍,高高在上地坐在凤位上,我姗姗来迟,不被言灵均抓到把柄才怪。
可是言灵均今天没有罚我,还与我说了好多贴心的话,向我道歉:“之前罚你,是本宫鲁莽了,妹妹不要见怪才好,宫里就你我姐妹二人,应当相互扶持才对。”
皇后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来讨好我,言灵均少女时期喜欢李穆清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她这么高傲的人,怎么肯低下头来向我示好?
可我从她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一分猜忌和心机。其实我并不反对与言灵均交友,李穆清不来陪我的日子,有人跟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只好将信将疑地应了她让我教她骑马的请求。
言灵均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她把繁杂的头饰全卸下来,头发高高地束起,穿起暗红色骑服来也是很叫人惊艳的,她的眉眼间,我怎么看,都觉得这般温婉仿佛在哪里见过。
为了表现我交友的真诚,我把我最喜欢的小白马借给她骑,只是我的小白马认生,旁人若是碰了它,它是要恼的。
不过这一日的小白马格外听话,言灵均抚着它的背,它还会舒服地哼气,这可是我过去才有的待遇呀。
3
小白马把言灵均从背上颠下来了。
我虽叫它小白马,但它一点都不小,言灵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高高的马背上摔下来,一定很疼。
我赶忙从马上下来,把小白马牵到树边,它今天格外暴躁,“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我顾不得安抚它,去看言灵均的伤势。
她摔下来时,下意识用一只胳膊撑到地上,身体倒还能动弹,左手恐怕脱臼了。她直嚷着肚子疼,我也不知她是伤哪了,忙叫阿灿去请了医官,她的侍女彩蓝忙不迭跑去朝阳殿找李穆清。
彩蓝把李穆清请来后,不许我进内殿看言灵均,毕竟是我的小白马惹的祸,我也不好说什么,便乖乖地在殿外等着,祈祷言灵均最好无大碍,否则李穆清一定不会轻饶了我。
我才解了禁足没多久,不想被罚了。
秋老虎的日头烈得狠,我眼前眩晕,险些倒了过去,阿灿劝我道:“娘子回宫歇着吧,在这熬着也不是办法,晚间再来探望皇后娘娘也是好的。”
我也乏了,双腿在微酸,便让阿灿搀着我回宫里去。
这天傍晚京城电闪雷鸣,一片厚厚的黑云压在四角宫墙之上,像是要把四方高墙都给压塌了,也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那场大雨终究是来了,伴着一道闪电倾盆而下,天空要被撕裂了,一个雷隔了不久响起来,吓得我心惊肉跳,我想去看看我的小白马,它还被我拴在柳树边,要被淋生病的。
阿灿叫我不要去,看我皱着眉头一脸忧愁,她给我讲了几个话本来听。
我的笑意还挂在嘴角,李穆清进来就甩了我一耳光,耳光轻脆的响声和一声闷雷交融在一起,我的发簪摔落到地上,上面的红玛瑙出现了裂痕。
我还记得这是我刚入东宫做侧妃时,李穆清赠予我的,虽然这只是他随手挑给我的礼物,我是把这个簪子当宝贝的,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特别欢喜。
可是我就看着簪子掉落,什么也顾不得想,就把簪子捡起来,攥进手里,我能清晰地看见李穆清暴怒的瞳孔残留着嘲讽与怜悯。
他这般不言语,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觉得委屈,鼻头酸酸的,我努力地吸鼻子,不叫眼泪掉下来。
齐瑶,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我抬头那一瞬间,捕捉到李穆清眼里微微动容,可是那点点温柔转瞬即逝,他冷声质问:“今天你带乔乔去骑马了?”
听见“乔乔”,我愣了半分,才反应过来,这大抵是李穆清对言灵均的爱称,一抹嘲弄就不得不挂上我嘴角了。怎么?他的乔乔娇弱至此,连马都骑不得?
雨愈大,雨声尚能盖过我解释的声音,可是李穆清的话清楚得不像话:“毒妇齐氏,残害皇嗣,降为才人。”
我大脑一时来不及思考,只惦念着我的小白马,它还好吗?在雨里孤孤单单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因为犯了错被驯马的师傅打了?
我想也不想就绕开李穆清,鞋也来不及穿,闯进雨里去秋池寻我的小白马。
秋池一下子变得好远,我跑累了,衣裳头发也都淋湿了,远远望见我的小白马向我跑过来。
马蹄声清脆,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我出嫁前,长姐与父母在整个院里抓我,我费力地爬到屋檐上,最终脚底打滑摔了下来,他们三人都开始笑我,也不怪我与隔壁胡将军的小女儿打架了。
我真想回家。
4
我从榻上醒来,身边空无一人,茶碗里是空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宫女急匆匆跑来为我倒茶,向我解释阿灿被押去大理寺审讯了。
我只是觉得言灵均可真是狠心,拿自己的孩子做筹码,算是扳倒了我。
若不是那小宫女说,我竟不知道,我永远永远失去了我的小白马。李穆清疑我与我宫里的人对小白马动了手脚,才导致皇后从马上跌下小产,小白马作为造成皇后小产的直接原因,被拉去屠宰场处死了。
那是我父亲赠我的,每一件我当做宝贝的东西,李穆清总是不遗余力地要毁掉。
我给长姐写信,告诉她我过得不好,希望她能安慰安慰我。
在等长姐回信的这几个月里,我认真地吃饭、插花,入冬以后炭火不够也无妨,我只消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御花园的腊梅开了,艳艳的玫红色镶嵌在白色的雪里,不过这样明丽的景观,我是不配看的。
我知道了那个照顾我的宫女叫简一,从她口中我得知阿灿被释放,回钟乐宫当差了,如此一来,皇后给我的人,我都信不过了;皇后又怀孕了;新年的聚会,皇帝允许我去。
李穆清允我参加宫宴,我要盛装打扮一番,至于他送我的簪子,破破烂烂地摆在梳妆台前也就罢了,我总归是没什么念想。
长姐给我回信了,她说了好些祝我安好的话,又提到前一阵子四王有起叛乱的意思,皇帝派我父去镇压,四王的军队这才安宁了一段时间,只是四王突然在王府内暴毙,引起众人议论纷纷。
北疆并不太平,嘱咐我要注意身边明枪暗箭,怕京里也不安全。
我读完信,只愿家人都要安好,否则我与李穆清,这辈子都过不去。
宫宴上我见到了李穆清,许久没见他,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竟叫我觉得有些陌生了,他右边坐着言灵均,几个月的孕肚也有些明显了。我欠身向这对伉俪行了个礼,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看一众女子跳舞。
最中间的那位女子跳得最好,眼神也柔媚。
我看了那女人一眼,便去看李穆清,他果然不再镇静淡漠了,这世间,也就只有这个女人能让李穆清表现出他柔情一面,除此之外,他对所有人的温柔,都是逢场作戏,不动真心。
是他的小青梅林一乔回来啦。
林一乔自幼生得好看,又知书达礼,李穆清十六岁时,太后把丧妻的林大夫幼女接进宫里抚养,这样好的人,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呀。
李穆清带她游船;同她谈诗词歌赋;太傅若是罚她抄书,他便不顾律令,偷偷翻墙出去帮她;有公主欺负林一乔丧母,他就立刻以皇兄身份去教训妹妹。
可惜了那林一乔早年见过四皇子,就对他情根深种,旁人对她再好,她也当看不见。
就像我对李穆清。
言灵均多半是看出了李穆清的不对劲,扯了扯他的袖子,见他没反应,又低低喊了一声:“阿穆……”李穆清这才缓过神来问“怎么了”,眉间分明添了不耐烦之色。
“我有些头晕,你能陪我去秋池走走吗?”
李穆清微微点头,拉着言灵均的手出了大殿,言灵均以为李穆清这就算把她放心上了,我才不会告诉她,她与那个舞女长得有多像。
等会儿我要在秋池边陷害言灵均,我要赶紧过去了,否则等舞女进了宫,哪里还有我栖身之地呢?
谁说我爱李穆清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俗人,要换得他怜惜,给我我要的权力,然后我就可逍遥快活去,哪还管他李穆清心上有没有我,他先前假惺惺对我好,也多半是我母家的缘故。
5
冬日秋池的水刺骨的冷,我浸在里面半晌,才被侍卫捞上来。
气息微弱当真不是我装出来的,我带着哭腔在李穆清怀里控诉言灵均:“皇上,妾不知娘娘会来此,如此冒犯了娘娘。娘娘气急,把妾推进池里,妾无话可说。”
我跳下去的时候李穆清心里有事,又与言灵均离得那么远,就凭他从不求真相大白的性子,我便能知道这次我胜券在握了。
言灵均慌了神,直指着我否认,她的金护甲在月光下亮着寒光,再亮又如何?她输了。
李穆清念在她怀孕的份上,将她罚俸禁足直到生产。离她生产还有足足五个月,也足够我偷来李穆清的喜欢,起码现在,他心里还是或真或假在意我的。
李穆清果然陪了我整整两个月,待我一如我初封妃时,升了我为贵妃,给了我协理六宫之权。至于我年少遗憾的喜欢,算了算了,我不爱他,一点也不……
言灵均被禁足三月后,林一乔进了宫来。
她是四王遗孀,改嫁进后宫未免叫人议论。于是李穆清便安排林一乔住在朝阳殿的西暖阁里,与他的寝宫,仅一墙之隔,其实谁都知道这层关系,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李穆清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与长姐写信打发时间,她说,北疆不太平了。
这几天晚上我总是睡不好,梦里总是有铁骑踏过土地,停在兰城关,一夜之间兰城关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兰城关是入中原的最后一道关隘,胡人若是到了兰城关,说明北疆已经失守,那里的人,要么做俘虏,要么被虐杀。梦里马背上的人穿着胡服,大刀阔斧,全无我中原将士模样。
这样的噩梦连续做了几天,我想去朝阳殿找李穆清,无一例外的林一乔总在。我齐家在北疆抛头颅洒热血,他毫无防备与心上人花前月下可真是叫人看了一阵恶寒。
林一乔模样很乖,见我会行礼,不过后来被李穆清制止了。她无论如何也是妻,而我就算权势滔天也只能做个妾,她身份比我高,自然不用向我行礼。
“听闻贵妃娘娘会骑马?能否教一教妹妹呢?”
我听完林一乔这话,看了李穆清一眼,一样的罪名,我可不想再担一遍了。所幸李穆清耐心哄劝她:“乔乔,你身子不好,又跋涉千里而来,赏赏花、品品佳酿就好了。”
林一乔撅着嘴道好,李穆清被她逗笑了,抚了抚她的鬓角:“好,那须得我陪着你。”
“好!”
我不爱李穆清,他对林一乔再好,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真的。
林一乔骑起马来笨拙又胆怯的模样,我看了直想笑。可真当马奔驰起来,她表现得也没那么害怕了,她这人身上全是谜,叫人生疑。
6
我去钟乐宫看望言灵均了,她的肚子已经大到行动不便了,为人母的幸福,我这辈子是不会享受到的。
毕竟上个月我刚查出有一月的身孕,李穆清就送来各种补品,可是补品里掺了红花,在一个安静的夜间,我腹痛难忍,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化为一摊温血,再也不会有了。
她有孕后皇上赐下许多补品,孩子没了她才知里边掺了红花。
此后,李穆清装作自己很愤怒,处置了几个我身边的奴才,安慰我还会有下一个孩子,我则要装出信任他的样子来虚与委蛇。
李穆清,他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他瞒天过海,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把我看的太蠢,我何等聪明,我什么不知道?我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可是我可以吗?不行啊。
言灵均还是很恨我,但是我猜她更想嘲笑我,我虽身居高位,却也真真正正失宠了。无所谓了,我本来也就不该奢望薄情帝王能给我什么真心,我不图真心,不敢图。
“孩子快出生了吧?”我问。
言灵均立刻谨慎起来,站起身直要把我赶出去。我笑说:“你放心,我对你的孩子可没兴趣。”
她还是很怕我,我不理会她的警惕,看见案上摊着几张纸,白纸黑字写着言灵均对李穆清的爱。
这个宫里,我与言灵均、李穆清都是可怜的,倘若我变得可恨一点,那可怜也就不那么明显了,就如李穆清,一代帝王为了一个心上没有他的女人愿意付出一切,不可怜吗?
可他的恨,全全加在了我与言灵均身上,林一乔这人,恐怕最幸福。
我倚着方枕,挑眉问言灵均:“你真没有一点察觉李穆清为什么对你的好?”
言灵均愣住了,我嗤笑,向她解释:“你刚做皇后的那年中秋,皇上去了你那。”
我也是后来向宫人打听才知道,李穆清那天确实去了言灵均的寝宫。
十五中秋,是林一乔嫁给四王的日子,李穆清喝醉了酒,越看言灵均越觉得她像林一乔,只觉得这女人讨厌得很,凭什么他都是太子了,她还不愿意嫁与他。
可他为什么来找我?分明是来给我希望,又硬生生告诉我他从没把我放在心上。
言灵均哭得好惨,脂粉糊作一团,我看不下去了,嘱咐她的侍女好好照顾她,便离开了。
有宫女和我说,林一乔对射箭起了兴趣,李穆清正在教她射箭,那我要去给李穆清送糕点,以在面子上表现一下贵妃对皇帝的痴心与爱护,好让史官在我死了以后给我美言几句。
这么说来,我还是李穆清的救命恩人。
林一乔那个蠢女人在我帮李穆清换弓的时候,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寒光一闪,直向李穆清,我才不会那么好,用身子去挡刀。
不过我好歹也是练过武的人,只手控制住了她的手腕,锋利的刀锋砸到御花园亭子的青玉地板上,“哐当”一声响。
侍卫从各处涌来,很快控制住了林一乔,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冷眼看着李穆清到底要怎么处置她。他果然没叫我失望,只是下令把林一乔关在西暖阁内,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
我去看她时,李穆清也在。林一乔楚楚可怜地跪在李穆清地腿边,哭喊着:“阿穆,我就是觉得你对贵妃太好了,我气不过,就一时冲动想伤害她,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眯了眯眼,想看李穆清的反应。我也曾妄想过,倘若李穆清爱我,倘若他对我动过一点点的真心,是否就能对林一乔生气了?是不是就能知道我的委屈了?
7
林一乔被李穆清从西暖阁放出来一月有余,兰城关来了急报,胡人铁骑已经踏破北疆土地,兵临兰城。齐将军奋力追击,稍有转圜余地,父亲希望李穆清能亲征胡人,鼓舞士气。
我并非舍不得他,可他要是真的上沙场,我也要跟他一块去。
林一乔跪在李穆清身前求他不要去,我一个耳光把她扇倒在地上,顾不得李穆清对我责怪的眼神,跪在他面前道:“臣妾愿意陪同皇上亲征,扬我大楚国威。”
北疆与兰城关的局势,我从长姐那里也了解了不少,四王过去养的军队和胡人联合抗我大楚,这件事,我不信林一乔不知道。
李穆清最终决定亲征沙场,林一乔请求陪同,他好言好语安慰,让她在宫里好生休养,等他胜利凯旋。至于我,我的生死于他而言是无所谓的,他允许我陪同也无可厚非。
兰城关的风沙吹得旗帜“呼啦”作响,黄沙被卷到空中,在远方狰狞得像个面目可憎的魔鬼。
双方约定交战的时间在初六中午,兰城却早在初六清早惨遭胡人洗劫杀戮,昔日繁华的边疆城市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灵魂,只剩一座残败的躯壳。
我在军营里只见到了父亲和母亲,还有长姐的兵甲,我很快晓得,从小最疼我长姐死在四王与胡人的联军剑下。
父亲叮嘱我:“阿姐已经去了,爹爹与阿娘就剩你这么一个女儿,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切勿意气用事。”
“爹爹,我知道的。”
长姐的兵甲在微冷的烛光下泛着寒气,沾着未洗去的、已经凝固的红黑色血迹,我齐家人世世代代为大楚效命,出了不知多少男男女女的英雄,他们一位一位皆高居庙堂,受后人膜拜。
我过去在祖上祠堂中真诚地拜他们护山河浩荡、守世世安宁,百姓也个个都道我齐家人皆是热血,死的壮烈。
可真当我看见昔日英气活泼的少女被安置于黑魆魆的棺材中,即将被埋入黄土,放于千万年后被人遗忘时,只想着若我的长姐不做英雄,她会嫁一个如意郎君、子孙满堂,一生都安稳。
只不过,总有人要来护山河,但凡有战争,就必有牺牲。
李穆清一到军队中,军内将士士气大振,频频取胜,终于将胡人驱逐出北彊境内。李穆清将成为一代明君,受后人敬仰尊重,至于死在这场战争里无名的将士,都随被风扬起的沙土一起去了。
李穆清在回京都的路上中箭了,一只淬了毒的箭正中他的左胸。
谁说我不爱李穆清了。我只是不再敢爱他了。他来拉我的手,就要把我心里最后的希冀点亮了,我多好哄骗,哪怕他只对我说一句好话,我都能陪他一起死。
可是他在最后最后的弥留之际,连骗我都不愿意了。
他说:“贵妃,不要怪乔乔。”
我握着他的手突然松开了,他连一句“瑶瑶”都不肯叫我,原来他也看到了那支箭是林一乔射向他的,他手把手叫她射箭,把最锋利的刀子递给林一乔,再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被她一击致命。
他呀他呀,一句话像一把火,烧了我所有幻想。
8
言灵均生了一个儿子,这样也好,避免了所有争端。
李穆清临死之前叫我不要为难林一乔,我怎么会?弑君之罪必要诛人九族,更何况,我多恨林一乔,既然我不爱李穆清,也没必要事事遂他心愿了。
“罪妇林氏,弑君谋反,当诛九族。”我代替言灵均坐在朝堂帘子后面,几近哽咽。
“但念其传嗣有功,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族人皆为奴。”我要是想帮李穆清,就算林一乔没有孩子,我也能从宫外为她换一个孩子来,李穆清的口谕护着她,我像极了孤身一人,总觉得林一乔在嘲笑我。
林一乔死于李穆清驾崩的第一个月,听冷宫的宫人来报,她死前,念叨着“儒琮”,四王李铖,乳名儒琮。
言灵均把幼帝托付给我,在钟乐宫自刎,她要去陪李穆清。怎么他们都有所念人,就我孤家寡人,再也不敢动真心?
大楚二百六十二年,我都七十岁啦,人死前是有心灵感应的,我感觉到自己活不久了,不过看到大楚一番海晏河清、民生安宁、边境无扰的情景,也十分满足了。
我总会梦见从前事,梦见我还是少女时。其实啊,我也有所念人,只是我所念人心上念着他人,从不念我。
到时候《大楚志》会载:帝后恩爱,嫡长子继位,政治清明,百姓和乐。有妾齐氏。
这可不可笑?
我多少年痴心,为了他的颜面与大楚的安定,最终只换得一个“有妾齐氏”。罢了罢了。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后来,再无所念人,身居远远乡。(原标题:《东宫侧妃:月画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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