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灵中短篇小说选集连载「刘庆邦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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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人和女友(6)
我对她的态度感到十分恼火。终于有了一次机会,我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硬拖。她脸红筋涨地拼命挣扎,却不吱声。并没当即翻脸,我就全当她是默许了。当我把她搂抱在怀中的时候,我还真费了一点劲。我出了毛汗,还有点喘粗气。我抚摸了她的乳房,小而结实,跟李艺芝的丰满完全不同,是另一番滋味。我接着又吻了她。我感觉她从来都没有跟什么人接过吻,动作僵硬,一点不懂配合。至此,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是属于我的一块从未开垦过的处女地。我兴奋得难以自持。但是,当我需要更进一步的行动,刚开始付诸实施,她如同梦中惊醒。连我也被震惊了,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还从未遇到像她这样的拼死抵抗。这使我很沮丧,难道我不是经她本人认可的男朋友。我几乎丧失理智,她的反抗不是对我的打击和摧毁,相反激起了我的斗志。恰在这时候,她女同事回来了,拍门,假装轻松拍门。
这样,无疑对我是当头一盆冰水。不愧是文化人,我的小聪明,连带我的算盘一切都在别人掌控之中。她们一定是商量好了让她中途折返的,我算计别人,而别人也在算计我。到头来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简直有点恨王凯丽和她同样工于心计的女同事。她不是睁眼瞎,给足了我面子,对王凯丽脸青白黑的狼狈、凌乱的头发故意视而不见。但我丝毫也不会感谢她俩。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她说,“小丽,我找你借几块钱,有个老乡挑干柿子来门口卖,我买了,但是身上钱不够。”
“看你说的,我们就是坐着在聊天。”
“那你们接着聊,过会儿我给你们送干柿子来。继续!”她说,“铁路工人你今天晚上不走吧,小丽可以到我房间去睡。”
“我要走!”我赶紧说。
等我走路回到牛牯坪车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比斗败了的公鸡惨。蔡亚林已下班,我到单身宿舍去找,李艺芝果然在那儿,他俩这对,又是一个坐床沿一个坐小椅子,仿佛下午在水尾小学的一幕重现。他们默默坐着,该谈的话在八九个小时中都早就谈完了,专门在等我。我偷偷打量了他俩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我还没吃饭。”我委屈地冲她说了句。
“跑大老远还没吃晚饭?”蔡亚林说,任何话在他嘴里从来都是不愠不火的。“丢人。饭菜都有,电炉上帮你热一下吧!”
李艺芝身体稍动弹了下,我慌忙跳起来自己动手。蔡亚林肯定看出点什么名堂来了(或者她把我俩关系直接对他说过,这样方便他今后帮打掩护),但他不动声色,用依旧平静,甚至带点冷漠的口气说:
“让我来吧,你走三四个钟头肯定累。”
“那我谢谢你了。”我说了句。
他慢条斯理站起来,不慌不忙地帮忙热饭热菜。我在水尾小学受的气还没消完,很想找个人倾吐,但话几次到嘴边忍住了。
吃过饭,我们聊几句闲话,李艺芝突然打了个呵欠。场面立马觉得有一些尴尬。
蔡亚林看都不看我俩,直接说:“小胡,怎么安排法,李姐要是在我这儿歇呢,我就去隔壁老张那里,老张当夜班。”
我不加思索,说:“还是去我家吧,来的时候说好了的。我妈那屋有两张空床。”
刚一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为什么偏要强调我妈屋里有空床呢,这不是此地无银又是什么,而且我继父还在那间屋里呢。蔡亚林好像并没注意我说话的破绽。他压根儿不是那种喜欢钻字眼,揪人小辫子的人。
“那就不留你们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小站陷落似的。晴天的冬夜繁星灿烂,但是没有月亮。我手中拿一把从蔡亚林那里拿的电筒,递在李艺芝手上。我碰到了她的手感觉冰凉。我趁机就捉住了她的两根手指,示意她把电筒换到另一只手上去。我们俩十指相扣,从冷清清月台上穿过。
“从水尾镇回来没有车了吗?你为什么不等明天才回来。”她车脸看看我的脸。
其实,压根儿不可能看得清楚。“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牛牯坪。我不放心!”
“会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在小站出差习惯了呢,我当初也在小站上呆过三年。”
“总之我还是不放心!”
“是对我不放心还是对蔡亚林不放心,虽然他因为那件事被劳教过,但他其实是个规矩人,我再没有碰到过比他更守规矩的人了。或者他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吧。”李艺芝说,“我们都商量好了的,你不回来的话,我就在他那儿睡,他去隔壁睡。”她的手指用了一下力,又随便问了我一句,“你去水尾小学谈得如何?”
“你都听蔡亚林说了。”我故作平静。
“小站上没有任何事可以保密。是我追问他,再三追问他才说。我是出于好奇。”
“没有结果。”我说,“我觉得她不如你。我说的是真心话,绝对不糊弄你。也许我是拿你的优点跟她的缺点在比,你别多心,她唯一超过你之处是比你年轻。”
“对我来说,这个障碍无法逾越!对你当然也一样难。”李艺芝的口气显得悲哀。
“但是她冷冰冰的缺少激情,我渴望一种激情这你知道。而且她有点装腔作势。”
“什么时候带我认识,表姐帮你把关。”
“我跟她有可能已经发展不下去了。”我掉头瞅了她一眼,“我感觉对不起你。”
“你也不要太悲观,这说的什么话啊,我们之间并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问题。”
“如果我要跟你结婚呢?”
“我得劝你理智一点!”李艺芝说。
包括她恐怕也得考虑。走到我家门口三十米左右,一块菜地边,一棵马尾松的浓墨阴影里我突然转过身去,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我用嘴唇紧贴着她的嘴唇,舌尖和她的舌尖轻轻相碰,然后我们长时间吻在一起。后来我用钥匙打开了家门,轻手轻脚摸进我的房间,拉亮电灯。我出来接她进去。尽管已尽最大可能地小心翼翼,还是惊扰到了母亲,她在房间里嘟囔了一声:
“从水尾镇回来了,你吃过饭没有?”
“我吃过了。你睡吧!”
我听见继父一声接一声猛烈地咳嗽。在半夜听来,这响动如同天边滚过的炸雷。原本以为,我跟李艺芝当晚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假若母亲不问那一句话有可能。假若继父没有动不动咳得惊天动地有可能。假若完全想不起水尾小学王凯丽故作姿态、虚伪的那一幕,还时不时搅和进来蔡亚林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当然也有可能——结果一切照旧。我依然阳萎了。我和李艺芝抢在他们起床之前出了门,沿铁路往前走了一个区间,到水尾站去坐车。但此水尾非彼水尾,水尾火车站相距水尾镇,相距那所小学,相距女孩王凯丽有八公里。
五
再后来,我只要有机会回牛牯坪,一般都强迫自己去一趟水尾小学。坐小面包车去,走路回来,有时是半夜,有时是次日。我跟王凯丽的关系时近时远,始终隔着条河。她让我拥抱她,与我接吻,每当我想更进一步,她都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拒绝。她编的理由五花八门,条条在理,又一条都禁不住仔细推敲。我如果留下过夜,比如下雨确实走不了,一般她就会到同事的寝室打挤,丢下我独守空房。
有一次,我甚至带了无色无味(压成面)的安眠药去,在她喝的啤酒里悄悄放两颗的量,放药的时候,我在心里说服自己,我肯定会对她负责到底。假如她觉得有丝毫伤害的话,假如她一定相信我是存心伤害了她,可以马上结婚。药力加酒力,她来不及去朋友处就睡着了。我把她轻轻地抱上床,自己也钻进被窝里去,偏偏这番折腾后我又不行了,老想着她要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不断用手指试她还有没有呼吸,内心煎熬无比。一个通宵我什么都没有干,好像完全都干不了,连吻她一次我都不愿意。肯定没药味,我就是总觉得有。我闻到她吐出来的气息带一股葱味,莫名其妙地突然会恶心,想呕吐。我和衣平躺在她身边,睁大眼睛等待着天亮。
她醒来伤心欲绝。我对她赌咒发誓,说我并没有碰她,而她还是完璧,但她怎么也不信。我表示可以去医院检查,她马上哭了,而且哭得非常厉害,好像这间屋子,这张床上发生过一次谋杀。尽管那一年我二十四岁,而她其实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她是个神经质、可恶的老处女,我暗地里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到水尾小学来了。放药的事她不知道,我也不会傻到告诉她我处心积虑的阴谋,当她了解这一事实真相,我简直怀疑她会毫不犹豫就把我扭送到水尾镇派出所去。我必须远离这种人。
我照例会在牛牯坪月台上或值班室碰到蔡亚林,偶尔也会到他的单身宿舍去聊天。好几年过去了,他依然单身。我甚至不经意发现,他经常会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有染,反正有那方面的人来找过他。那种人走路说话怪怪的,笑他们未免太不厚道了。我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也会聊起李艺芝,多半是由我先提起,有时他会主动问我一两句,仅此而已。在牛牯坪车站,这是我与他共同相守的一个秘密。
李艺芝还是会到羊桥车站来。只是她来得没有从前勤了,有时半个月,有时要等漫长的两个月。从她吞吞吐吐的口气中,仿佛她谈恋爱了,而且她快要结婚了。看中她的是路局一个有权有势的处长,跟他一样离异单身。她憔悴了很多。有一次大腿内侧还带着伤痕,是明显的烟头烫伤。但她结婚一事不知是否属实,她来羊桥,来到我的小屋,也仅仅是来休养生息,活得太累了,我们什么都不想干。也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