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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又又生于燕地,由于家里穷,全家一年到头吃不上肉,她母亲怀着美好的愿景给她取名为又又。

长至十七岁,正逢北方匈奴挑衅,皇城大军浩浩荡荡出兵燕地边境。

家里正巧揭不开锅,贺又又脚一跺心一横,拦住了路过的大将军说,“将军,我做菜好吃,力气又大,军营里缺厨子吗?我可以当厨子。”

她顶着张满脸污糟的小脸,眨着扑闪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苏宁封。

苏宁封只是下马来买个馍饼,没成想被个小乞丐拦住,想到战事紧急,他随便点了个头就匆匆上马继续赶路。

贺又又被他的属下一把抄起带到马上,晕晕乎乎随着上了战场。

1

“周哥,做厨娘的要穿得……如此……凉快吗?”

贺又又被洗干净了脸,露出了她一张天生白嫩细滑的芙蓉面,不施粉黛已显碧玉之美。

尽然周傅是京城里见过世面的小官家子弟,但看到面前这个小巧纤细、楚楚可怜的贺又又时,还是不免感叹,主子这眼光就是好!

“什么厨不厨娘的,你的目的就是伺候好将军,将军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快,进去了。”

周傅拉着贺又又胳膊肘子一拽,把她甩进了主帅帐篷里。

她踉跄两下进了帐子,苏宁封正在地图上画着什么,贺又又觉得将军肯定在部署军机。

苏宁封看到贺又又,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怔愣,“你是谁?”

贺又又没学过什么正经行礼,邻居方婆婆曾在郡王府当过下人,在她面前演示过两回。

她回想着方婆婆的动作,笨拙地行了个礼,恭敬回答:“奴婢是将军从杨柳村捎上的厨娘贺又又。”

苏宁封想起来了,是那个小乞丐。

他皱眉打量她,“既然是厨娘,怎么穿成这样?”

贺又又也觉得这样不妥,尴尬地拢了拢衣领,却没想到着滑料布子一动便顺着肩膀滑了下来,香肩半露。

完了,更解释不清了。

苏宁封叹一口气,语气严厉,“军营里是严肃的地方,本来禁止女人随军,但想着营地里缺厨子才招了你来,你是后备营里的厨娘,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别跑到我这里乱做勾引行为,想飞黄腾达你选错人了。”

贺又又被将军斥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同时还有些恼怒。

衣服不是她要穿的,将军帐子也不是她要进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将军所说的飞黄腾达是什么意思,之前她娘就教过她,再贫穷也不能卖了自己的身子,做那些下贱勾引之事。

这时候被人误解,使得贺又又羞愤难堪,一上头就大声冲着苏宁封说:

“将军放心,我贺又又发誓绝不会勾引将军您,如有违誓,叫我饿死!”

对于从小到大有了上顿没下顿,吃肉只吃过两次的贺又又来说,饿死绝对是世上最悲惨之事。

苏宁封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事只怕是自己下属擅作主张。

“行了,出去吧。”

贺又又死死扯住衣领不让衣服滑下,顶着一张红到冒烟的脸转身出去。

“等等,后备营里全是男人也不方便,你歇在我旁边的小帐子里,之后我的饮食由你负责。”

贺又又还沉浸在被人误解勾引的事中,脑子混沌下,胡乱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2

“周哥,您怎么又来了?”

贺又又来到军营第一天,正吭哧吭哧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的做菜本事。

只见她站在大铁锅前,毫不费力地翻动着一大锅土豆片,另一只手熟练地放着各味调料。

不一会儿,大锅里的土豆片就散发出了馋人的香味。

周傅已经觉得饿了。

旁边随军的厨子看到周傅来,激动地感谢周傅。

“我说周统领,您从哪里找来这么大本事的厨娘,有一手好厨艺啊,看那土豆片,一片片切得匀称适中,调味放得也别具一格,味道比我那些徒弟做的都好。”

贺又又听到夸赞羞涩一笑,手上更使力气,将一锅土豆翻得漂亮。

周傅呵呵一笑,他总不能说,这是随地乱捡回来的吧。

“这位小娘子可是将军的贴身厨娘,本事自然不是盖的。”

贺又又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劲,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将军的贴身厨娘?

“好了好了,又又姑娘,做完这锅菜你就要给将军呈菜去了。”

“我吗?可今日将军说......”

“对呀,今日将军说,让你负责他的饮食,你可要快些,将军的用膳时间快到了。”

贺又又这才突然想起来,她走出帐子前,将军隐隐约约的确说过这句话。

.......

苏宁封在饿得快要发脾气时,贺又又终于拿着食盒来了。

这次贺又又穿得严严实实,甚至多穿了件灰色外套,这外套是从粮草营里的冯婆婆那儿借的,贺又又穿起来有点大。

贺又又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端出两道菜,一碗饭,摆到桌上。

苏宁封好奇问了句,“不热吗?汗都快滴到菜里了。”

贺又又委屈,穿少了被说勾引,穿多了也要管。

“回将军,不热。”她快速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苏宁封早就饿了,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多年行军让他养成了用最少的时间填饱肚子。

贺又又在一旁震惊。

他爹就算饿了两天没吃饭,也没吃这么快的。

不过将军就是将军,京城里来的公子就算不顾形象吃饭,也不会让人觉得举止粗鲁。

骨子里的矜贵风度尤在。

“这是你做的?”

贺又又回答:“回将军,是。”

苏宁封点点头,“不错。”

他没说假话,虽然他是个对吃食不挑的人,但军营里的饭菜由于赶时间和分量多,味道总是差了些。

贺又又心中欢喜被将军夸了厨艺,她一高兴话就多。

“谢将军夸奖,奴婢出身农家,也就对做菜有些研究了。军营里调味的材料不多,奴婢就从附近林子里摘了些椒子增味,像我们没钱买盐,只能用这些椒子来下菜,我觉得味道不比盐差。”

苏宁封嗯了一声,又添了一碗饭,连带着剩下的汤汁,将菜底吃得干干净净。

3

贺又又发现了,将军确实喜欢吃她做的菜。

前方战事凶险,将军每次回营都疲惫不堪,但将军总会在歇息前让她做些吃的。

一开始她以为将军是饿了,做的都是些饱肚的饭菜,后来将军说他就是想吃些有味儿的东西。

贺又又就琢磨着用有限的条件做些点心。

面粉是粮草营里最充足的主食,贺又又掺和了一些糯米粉和蒿子叶汁,给苏宁封做了道蒿子糯米糕。

这糕点口味清新又有嚼劲,适合将军处理军务时偶尔吃两口。

今日,贺又又早早地将点心做好,封在食盒里,但夜色渐渐深下来也没见将军回来。

营里的士兵都已经吃完了饭准备进行晚训,而将军的饭菜已经凉了。

周傅回来时脸色沉重,见贺又又傻愣愣地待在将军营里,冲她说了句:“你在这里干什么?”

贺又又指着桌上的食盒说,“等……等将军回来吃饭。”

周傅面色放缓,“拿出去。”

“可……”贺又又还想说什么,这时营里的几位副将和军师掀开帐子进来了。

眉眼间都有着明显的担忧与焦躁。

贺又又连忙提着食盒离开,但她没有走远,绕到了帐子后头蹲下来悄悄偷听。

这一听给她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今日战局异常凶残,将军带着他们一路突击,将匈奴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但就在快大获全胜时,匈奴的援兵军队到了。

将军冲在最前头,被援兵团团围住,战场局势一下扭转。

将军不慎被俘,周傅他们也是艰难撤退回来。

贺又又听得心惊胆跳,脑子一片空白。

想到将军对她如此之好,不仅给她工作,还让她没有饿肚子,贺又又就难受得紧。

周傅他们商量着营救将军的办法,贺又又回到后备营,心慌意乱,只能不停地在心里祈求上天将军平安归来。

她坐不住,悄悄开火又做了些热的点心,希望将军尽快回来吃上这一口。

夜至寅时,东北方夏季天色亮得快,加上营地里由于将军被俘,上下气氛紧张,彻夜灯火通明。

贺又又也睡不着,合衣躺在小床上,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还要早起给士兵们做早膳……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周围有动静,一股难闻的气味出现在她的小帐子中。

她猛一睁眼,心跳停滞。

将……将军?

她枕着粗布麻袋,左脸被麻袋淡红网织印记了一片痕迹。

贺又又呆呆坐起,看到苏宁封提着个麻袋,麻袋里好似装着个圆圆的东西,还渗出了大片暗黑痕迹。

她隐约猜到那是什么,悬着的一颗心稳稳放下。

苏宁封将那个麻袋随手放到了角落,坐到桌前,看向贺又又问,“有吃的吗?”

听到这低沉磁性的声音,贺又又才确定将军确实是安全回来了。

“有的有的,我温了点心和饭菜,一直等着将军回来吃。”

贺又又的声音不免带着哭腔,一夜的担心在此刻更加掩饰不住。

苏宁封用桌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在盒子里?”

贺又又悄悄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忍住哭嗓说:“是,奴婢这就来帮将军布菜。”

她爬下床,胡乱拖着鞋到餐桌前打开食盒,将一刻钟前温第三遍的菜和点心,拿出来摆到苏宁封面前。

她傻傻站着,苏宁封示意她凑近一点。

贺又又凑到他眼前,苏宁封带着粗茧的手轻轻为她拭泪。

“不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贺又又咬住嘴唇,红着眼眶胡乱嗯了两句。

将军没事真好。

苏宁封摸了摸碗边,“果真是热的。”

贺又又不好意思地说:“想着将军回来肯定会饿,所以不敢让它凉了。”

“嗯,辛苦你了,你先睡吧。”

贺又又摇摇头。

将军毕竟是主子,她是奴婢,哪有让将军吃饭她睡觉的道理。

“奴婢不累,奴婢在一旁伺候您就好了。”

苏宁封捻起一块蒿子糕,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香甜润。

“那你坐着。”

贺又又不想多推辞,怕将军多说两句话会累着,就乖乖坐到了苏宁封对面。

苏宁封这次吃得慢,细细品尝着菜食,贺又又等着等着就慢慢趴到了桌子上,睡得香甜。

苏宁封看她睡着了,放下了碗筷。

他静静看着贺又又,明明是个小村女子,生得却比京城的女子还精致,一双手表面上是细弱无骨,手心里却是厚厚的茧子。

可能是从小家里穷,饿得她瘦小,脸色平常也偏苍白,这会子睡着了倒是泛着红润。

苏宁封觉得诧异,为何腥风血雨了一夜后回来,第一个想法是到她这里来吃上一口东西。

好像这样会使他浮躁了一晚的心安定下来。

其实当初在街上他看到她时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

脏兮兮的脸,穿着像个乞丐一样的破烂衣衫,但有双豁出一切的眼神。

他曾经也是个小乞丐,也是从小小村庄靠着一身本事拼到了京城,所以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当时鬼使神差点了个头,路上他也暗暗后悔过,行军打仗条件艰苦危险,况且她还是个那么弱小的女子。

本以为带了个累赘,没想到挖到一个做菜宝藏。

想到这里苏宁封万年严肃冷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做的菜,的确好吃。

到时候回了京城,也要能吃上这一口才好。

4

匈奴首领的首级被镇北将军所斩。

这一步假意被俘实则独狼闯穴,斩杀老虎首级的一棋,直接让全营上下沸腾欢呼,士兵们无不佩服将军的神通广大。

这场战打得漂亮,匈奴第二日就送来了降书,意味着战事结束,周国大获全胜。

收拾行李凯旋而归的前一晚,苏宁封趁着晚膳不经意地问贺又又:

“想到京城去吗?”

贺又又眨巴眨巴眼睛,她正担心自己的去向,这一问让她的心活跃起来,她疯狂点头。

“想,奴婢想挣钱,将军还有活儿介绍给奴婢吗?酒楼的厨娘、饭馆的小二,我都能做!”

苏宁封看她扑闪着大眼期待的样子,觉得可爱至极。他忍住勾起的嘴角,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故作正经说:“我府里缺个厨娘,懒得再去让管家费心招人。”

贺又又懂了,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奴婢定会好好钻研厨道,将军放心,只要是将军爱吃的,奴婢都去学!”

……

半月后,行军又浩浩荡荡路过杨柳村。

贺又又趁着休息时间回了趟家。

“你这小兔崽子还敢回来!”她娘抄起扫帚打贺又又屁股。

贺又又狼狈躲着,“娘娘娘!我错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贺又又的娘亲追累了,撑着扫把喘气,眼泪没有征兆地落下,她缓缓蹲下,抱住自己嚎哭。

贺又又内心自责不已,她靠近母亲,轻轻搂住她,“娘,别哭了,我真没事。”

贺又又娘亲哭了好一会儿,止住哭声后反搂住贺又又,她说:“是娘没本事,供不起你们兄弟姐妹一口饭,要不是前几月旱天粮食没丰收,你也不至于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娘知道你是想着你走了,家里就多出来一口饭,但你知不知道,娘情愿一家人饿着也不想你出去冒险,娘会担心,担心以后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的女儿了……”

贺又又娘亲越说越难受,又趴在贺又又怀里哭了好久。

贺又又心里酸涩,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她不后悔,这一博,赚到的银子能给家里开销三年。

到时候她再去京城将军府里挣更多的钱,让全家顿顿都吃上肉,不负她贺又又的大名!

她扶住母亲肩膀,看着母亲的眼睛认真说:“娘,你放心,你女儿命里有贵人相助的,那位将军说我做的菜好吃,我就要去京城将军府做菜挣钱啦,到时候我挣大银子回来,给咱家到县城里修个大宅子,开个酒楼,让咱全家都过上地主的日子,好不好?”

她娘脸色一边,“不好。”

“嗯?”

这天大的好事还“不好”?她娘是不是饿傻啦。

“乖女,你还小,不知道世事险恶,京城哪有这么好去的,说不定是拐你去那窑子卖了呢!隔壁村的那个小花你忘啦?出去之后几年没消息,再回来时就已经失贞断腿,听说是被青楼老鸨打残的,多可怜。”

贺又又觉得她娘说的有道理,浅浅犹豫了一下,“娘亲,将军不是这种人。”

“你怎知……”

“贺夫人,在下的确不是这种人。”

苏宁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母子俩个双双抬头。

嗯?将军怎么来了?

嗯?这小伙子是谁?

于是在苏宁封的保证下,贺又又顺利地进了京城,成了镇北将军府的厨娘头子。

离开前,贺又又将战时几月赚到的二十贯钱,全部给了她娘亲。

5

将军府用冷清二字来说都不夸张。

镇北将军很小的时候,父母因为饥荒饿死了,让出的所有粮食给了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小苏宁封。

苏宁封流浪到京城附近,被一个行军营长看中,招为了小兵。

十二年过去,小流浪汉战功赫赫,变成了二品大将军。

所以这偌大的镇北将军府里仅将军一个主人。

哦……还有个小妾。

贺又又不懂城里这些妻啊妾的地位,她觉得林娘子是将军的女人,那就是将军府里的女主子。

故而她悄摸找管家打听过,详问了林娘子的口味偏好。

说是林娘子嗜甜,贺又又给将军府老厨子交了学费,拜了师,学了很多点心做法。

至于将军,他又不挑食。

林娘子是个佛系的人,听到这冷面将军带了个小女子回来也不恼,反倒欣慰地想,这木头脑子开花啦?

所以她好奇地去厨房看了看贺又又。

贺又又是第一次见到京城的小娘子,她恍然间觉得好像见到了百花仙子。

林语喜欢穿桃花绣纹长衫,爱戴各类花簪子,长得又是副清冷的样子,这就是贺又又第一眼觉得她是百花仙子的原因。

她如实对林语说,哄得林语一口一个好妹妹地叫着。

贺又又也开心,日日给她送好吃的花酥。

苏宁封回府后见到的就是林语边吃花酥,边给贺又又簪花。

他挑了挑眉,心想这两人什么时候要好上的。

也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他躲在柱子后开始偷听。

“又又,明日我想吃玫瑰花酥,或者龙井茶酥,听小翠说外头富春楼这两道点心卖的最好。”

贺又又乖巧回道:“好,不过今日将军就从宫里复命回府了,明日只怕我要先给将军做好菜,龙井茶酥简单些,我给你做龙井茶酥。”

苏宁封欣慰。

林娘子撇撇嘴,轻声埋怨:“管那臭男人做什么。”

苏宁封握拳。

贺又又转过身来对林娘子说:“将军算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将军……”

“好了好了,听你讲八百回了,你要是这么感谢他,要不也做他的妾?我跟你说,做他府上的妾可好了,有钱花有肉吃还不用伺候他。”

苏宁封眉头微蹙,盯着贺又又的侧脸看出神。

贺又又还没听完就猛烈摇头,眼底抗拒,她摆着手,声音不自觉提高:“我发过誓的,要是勾引将军便叫我饿死,不行的不行的。”

林娘子惊讶:“这么恶毒的誓呀!那还是算了。”

继而她叹口气,可惜道:“要是你做他的妾,不就可以日日给他做菜吃吗,他那么喜欢吃你做的菜,你又不能为他做一辈子。主要是,我也喜欢吃你做的点心~”

这话贺又又听着没上心,她本就打算挣了银子回家乡开酒楼。

但柱子后的苏宁封上了心,他颇有一番醍醐灌顶的意思。

是啊,她总会离开。

他怎么舍得她离开。

想到这里,苏宁封第一次后悔那日在营里说出斥她的话。

6

吓!

林娘子表情裂开,感觉魂魄离体。

“大半夜的,你杵在我床前干嘛!”

林娘子怒。

苏宁封无所谓地拍了拍衣袍,抚凳而坐。

“怎么把贺又又留下来?”

林娘子缓了缓神,迅速想到了今日她与贺又又讲话时,屋外柱子闪过的一刹绯红色衣角。

她缓了缓神,勾起看透一切的猥琐笑容。

“呦,大将军动心了?”

苏宁封没有回答,直视着林娘子,眼底威胁。

林娘子讪讪摆手,“好了好了,调侃一句还不成了?”

苏宁封手指点着桌子,示意她快说。

林娘子披着外套走到桌前点起灯,坐到他对面,“又又发过誓不能勾引你,那你去勾引她不就得了?”

苏宁封脑子里想到了平日里公事的应酬酒会,那些舞女扭腰骚首的样子。

让他做这样的派头?那可不行。

他严肃拒绝。

林娘子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这么勾引了,你是男人,要给又又安全感,比如明日,我找个机会绊倒又又,你见状扶起她,记住,不能只扶胳膊,要搂在怀里扶起!”

苏宁封取完了经,走前说了一嘴,“张易安要回京任职了,你要改嫁吗?”

林娘子怔愣住,侧脸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温柔异常。

但她语气是有些恼的。

“改什么改,他为了战守边疆在大婚拜堂时扔下我,一走便是两年,我凭什么还要嫁给他。”

第二日。

“啊!”

贺又又以为自己肯定会脸着地。

然下一秒,她就跌进了一个肃冷健硕的怀抱。

她还没缓过神,手上的茶酥盒子跟着手在抖。

苏宁封将她搂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背。

贺又又抬头,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将军此刻多了丝温柔。

第三日。

苏宁封从富春酒楼带了满满一大盒子肉菜。

炙羊腿、葱爆牛肉、水晶肘子等等。

贺又又被他扯着到桌边一起吃。

那一刻,她飘飘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四日。

府上的绣娘忽地给贺又又量身,又给她挑了好几匹上好的布料。

贺又又兴高采烈地想,将军就是大气,能给她们下人如此好的待遇。

将军府里的下人们肯定都跟她一样,对将军有着感恩之心呢!

接下来的许多日,贺又又在她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苏宁封泡在了蜜罐里。

7

贺又又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苏宁封察觉到了,却没说。

“又又,会写字吗?”

贺又又拉回思绪,她呆呆摇头说:“不会。”

“过来,我教你。”

贺又又坐到桌前,连拿笔的姿势都不会,只会抓着笔杆将毛笔往宣纸上怼。

苏宁封心想,机会来了。

他握住贺又又的手,将她虚环在臂弯内,先是把贺又又的握笔姿势调整对,然后抓着她的手写下了她的名字。

虽然贺又又觉得与将军的距离太近,这样怪不自在的。

但她还是很感动地想,将军主子真好,还会教我写字,嘤嘤嘤,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主子。

她一想到前两天看到的事情,对苏宁封的感情里添上了浓厚的愧疚。

苏宁封怀着小心思教贺又又写了一下午的字。

贺又又回到寝房左思右想,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下定决心快速穿好衣服,跑到了……

林娘子院中。

她避开林娘子的贴身女使,从窗子后爬了进去,幽幽地站在了她的床前。

“吓!”

林娘子睁眼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苏宁封深夜过来讨教恋爱经,定睛一看居然是贺又又。

“怎……怎么了?”她拍着胸口平息惊吓。

贺又又板着小脸,脱了鞋袜,拿着一把从苏宁封桌上顺来的刻尺,抵到林娘子胸口。

她沉重且严肃地说:“林娘子,你摸摸你的良心,将军对你不好吗?”

贺又又眯着眼睛,微微嘟起嘴,做出了她认为自己最唬人的表情。

林娘子被她萌得心里尖叫。

林娘子捏了捏贺又又最近有点吃肥的脸。调笑说:“你们这对小情侣真有意思,都喜欢晚上跑过来吓人吗?”

“小什么?”贺又又把眼睛又眯上一眯,她没听清。

“没什么。”林娘子将刻尺拿过来在手上甩着玩,顺势靠在了床头。

“将军对我很好呀,怎么,你要向我请教请教将军的事?”

林娘子还以为贺又又这浆糊小脑袋终于开了窍。

没承想贺又又抿嘴皱眉否认说:“不,我想请教林娘子的事。”

林娘子歪了歪头,晚上睡觉都不舍得取的鲜花枝滑落到枕头上,“什么事?”

贺又又向外看了看满屋子,确定没有第三人存在,然后靠近林娘子,神秘兮兮沉声说:“前日在窗边强吻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林娘子一下捂住贺又又的嘴,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贺又又一把扯开她的手,着急上头,小嘴叭叭:“我就知道不对劲,你们之间有……有那个嗯嗯情对不对?”

然后她又痛心疾首,用气声说:“林娘子,你糊涂啊,将军待你不好吗?你自己说的,将军给你钱花给你肉吃,你到现在居然要要背叛将军!这样子是不行的,被发现了是要被浸猪笼哒。”

林娘子听着听着知道她的意思了,贺又又以为她是出轨了。

看贺又又这上火的样子,她突然计上心头。

苏将军啊,小女子这可是用自己的名声来为你的感情铺路啊........

等贺又又好不容易说完,林娘子的眼泪摇摇欲坠。

她拿起帕子拭泪,故作纠结悔恨。

“贺妹妹,你切莫怪我,我实在是苦啊。”

林娘子掐一把大腿,眼泪更加汹涌而出。

接着她用哭腔悲痛地诉说了自己的惨痛经历。

“他叫张易安,是陪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长大后我们暗生情愫,两年前,他带着自己全部身家来娶我,我们两家和和美美定了婚约,可谁知在婚礼前三日,将军他……他对我一见钟情。”

贺又又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即将听到一个棒打鸳鸯、强取豪夺的故事。

“将军对我一见钟情后,不顾我有婚约在身,竟然直接带着一队兵围住了我家与他家,强迫我们解除婚约。”

听者落泪啊。

林娘子继续说:“我的父母看他是将军,比张易安这个捕快可威风多了,没两日便不顾我的阻止,去与张家断了婚约。我与安哥就这样,被迫分开。”

林娘子悲戚不已,贺又又心软同情,将她搂住,拍了拍肩膀安慰。

下一秒,林娘子语气转为愤恨,“可谁知!”

贺又又吓了一激灵。

“谁知将军娶我回来后,见我闷闷不乐、拒不从他,竟然也不哄着,反倒是直接厌弃,是碰也不碰我,见也不见我,独留我一个人过着守活寡的日子啊!又又,你说,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得下去吗?”

林娘子红着眼眶,黛眉愁绪。

贺又又也真诚地摇了摇头。

过不下去。

可将军好像不是这种人呀……

林娘子又开口,打断贺又又的思绪:“前几日,安哥来偷偷找我,我这才知道,安哥为了博一个前程,竟然投身军营,远至西境,杀敌无数,搏了个四品将军回来。他说,他要重新把我抢回来。”

贺又又心底不免夸赞了一下这个张易安,真是条汉子啊。

“又又你说,我本来心里的人就是他,他既然回来了,我能不动心吗?”

“嗯,对。”

贺又又听故事听得入迷,全然被林娘子洗了脑。

“所以又又,你会帮我的吧。”

贺又又:?

林娘子又要装作痛心的样子,贺又又连忙说,“会!”

8

当贺又又颤抖着双手将伪造成白纸的和离书递到苏宁封面前时,他差点笑出声。

“将军,奴婢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怎么写呢,您能给奴婢写一个吗?”贺又又语言混乱,紧张心虚。

这张纸看起来是空白的,实则是用米浆糊住周围叠了张白纸的和离书。

怕苏宁封发现,贺又又还专门将明显的地方叠了一下。

苏宁封拿起毛笔要写,贺又又指着右下角说,写这儿就好了。

苏宁封假装处理军务来不及应付她的样子,匆匆写了个名字。

贺又又惴惴不安地看着林娘子收拾行李逃跑,她对苏宁封的愧疚越扩越大。

贺又又,你这个白眼狼!

三日后。

苏宁封大发雷霆。

他端坐在主椅上不怒自威,黑沉着脸色对跪了一屋子的人说:“说,林娘子呢?”

下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也不敢出声。

“说不出来就每个人五十大板。”他声音平静,却让人听得恐惧。

下人们跪得更加颤抖,特别是贺又又,小小的身子都快抖成了筛子。

苏宁封看到有些不忍心,握了握椅子把手,心想,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放缓语气,“没事,谁知道说出来就行了,说出来我不会处罚。”

贺又又险些落泪。

将军果然是个好人,头顶上都发绿光了还如此宽容大度可饶人。

她再也受不了良心的谴责,鼓起勇气说。

“将……将军,我错了。”贺又又举手。

一屋子下人齐齐向贺又又投去谴责的目光。

贺又又举起的手又瑟瑟放下。

苏宁封嗯了一声,“好,你跟我说,其他人退下。”

唰一下,一屋子人涌出正厅。

苏宁封将贺又又带到里屋。

他施施然坐下,开始了最关键的一段忽悠。

“说吧,林娘子去哪里了。”

贺又又低着脑袋,声音细如蚊虫:“我……我不知道,是我放林娘子走的,将军,我错了。”

苏宁封不忍她害怕,本来要假意训斥的话,在开口前变成了抚慰的疑问:“为什么要放她走呢?她威胁你了?”

“不不不,是我觉得林娘子可怜,自己愿意帮她走的。”

贺又又咬住嘴唇,心里不停地责备自己。

“那你说,你把我府里唯一一个女人放走了,谁来当我将军府的女主人呢?”

贺又又扑通跪下,“将军,我错啦,您放心,我一定赔罪,等您娶了新夫人,我一定将新夫人伺候的好好的。”

呜呜呜,我的错,我居然让将军失去了夫人。

苏宁封将她扶起来,心里爱惜得不行。

他在贺又又看不见的角度勾唇偷笑,继而随意地像吩咐似的说了句:“赔罪啊……那你赔给我做夫人吧。”

贺又又猛然抬头:?

贺又又疯狂摇头:“我不要被饿死。”

苏宁封循循善诱:“又又,有我在,怎么会让你饿死?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将军,但是誓言怎可违呢,这是要遭天谴的。”贺又又捏着衣角,很是挣扎。

苏宁封开始给她盘逻辑:“当时你说的是你勾引我,那么现在算是我在勾引你,也不能叫违誓。”

他说的斩钉截铁,贺又又垂着眼眸暗戳戳想,好像是这样......

然而下一秒贺又又觉得还是不成:“将军,我是个奴才,哪里能给你管好这个将军府呀,你娶了我,会沦为京城里的笑柄的。”

苏宁封毫不在意,“我自己也是草根出身,与你没差。”

贺又又内心又是柔软又是感动,将军人真好,说话也好听。

“可是我一无事处。”贺又又耷拉着肩膀,自卑说道。

她这样的人配不上将军。

“你会做饭,我已经吃惯了你做的菜,别人做的下不了口了,你忍心看本将军饿瘦了?”

哇,原来我这么重要?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又又,我对你不好吗?”话说到这,苏宁封已经有了些委屈与失落。

大型狼犬黯然神伤现场,贺又又这个狼犬毒唯立马缴械投降。

“好,我答应将军,但是将军,我答应过我娘,再穷也不会给人做妾,我宁愿做普通农户的当家娘子也不想做妾,我不想变成贺娘子,如果是妾,我宁愿拿着银子回杨柳村开酒楼……”贺又又低声细语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好家伙,原来你还有回家开酒楼这番打算。

苏宁封迅速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不是贺娘子,本来就是苏夫人。”

.................

从厨娘变为苏夫人后,贺又又生活大变。

镇北将军尚未婚配,过路时捡到的小乞丐,成了自家水灵媳妇

她时常在夜里想,自己怎么就飞黄腾达了呢?

哦,想明白了。

大概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吧。

之前在军营做厨娘,炒的大锅饭能让她的手酸上大半月,偏每日都要炒。

后来在将军府做厨娘,每日起早贪黑地学习新菜式让将军吃着开心,吃得放心。

现在当上了苏夫人,将军彪悍的体力能让她的腰能酸上大半月,偏每夜都要酸上加酸。

这还不叫吃苦吗?

不过想想,还怪羞人。

(完)(原标题:《誓不勾引镇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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