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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坡·短篇小说:蝴蝶花

最后一茬麦子还没收起,雨就下了,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似乎没有收敛的样子。布谷鸟的声音盘桓在低低的雨空中。

娘恓惶地自言自语,梅雨季来哩。

为啥要叫梅雨季?幺巴子老是想不明白。

爹也总是不耐烦地说,梅子熟了,雨来了就不走,一下个把月。

幺巴子还是不明白,那往年梅子熟了,咋不见雨呢?

想归想。她看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幺巴子在心里说,幺巴子长大了,知事了,不烦人了!她仿佛看见爹眼里晃动着地里的那最后一茬麦子哩。她望着茅檐下嘀嘀嗒嗒的水珠,把自己浸在湿漉漉的情绪里……

雨天的暮色早早地降临了。

门前那株老槐树蹲在雨雾苍茫中,院子氤氲阴霾的湿气。搭在枝桠间的巢边,喜鹊上串下跳,喳喳叫个不停。

幺巴子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她还没跨过门槛,就闻到一丝与往日不尽相同的气味。一种独特而又新鲜的气味,穿过黄昏霎霎的黑暗,漂浮在泥土的霉气中,在低矮的屋子里弥散。她吸吸鼻子,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心中潮起莫名的兴奋。

那让她激动不已的气息,是从那只竹篮里透出的。

幺巴子一眼就看到,那只精巧的竹篮静静地在堂间的方桌上,细密的竹篾,圆润而温和;篮提上系着的红丝线,仿佛掩饰不住的喜色。

去年秋天八月刚过,爹就从屋后的竹园找出几根葱秀的老竹。劈竹,刮篾,打样,収底。爹佝偻的身影坐在黄昏或清晨的秋光里,细心编织。竹篾在指尖跳跃。竹篮口边,双篾走出一圈花瓣形状,栩栩如生。一只精巧的竹篮终于编织好了,举在手中,慢慢转动;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爹眯缝的眼里溢出自满自得的骄傲。平日少动的厚厚的嘴唇,不住地吧嗒出声。

二姐出嫁后三天,照例是娘家送鞋篮的日子。一般由娘家嫂子或姐妹去送。二姐是家里的老大,幺巴子还小,自然只有娘去了。竹篮系上红丝线,针头线脑装得满满的。幺巴子却抱着不放,哭着要跟随娘去。她三天没见着二姐了,比过了三年还长哩。

爹说,就带她去吧。二姐也想她哩。

娘这才松口,娘说,路上不许喊脚痛,上十里路远……

幺巴子高兴地挽着鞋篮,一颠一颠地在前面跑。惹得娘格格地笑,慢点,小心把篮里的剪子抖掉了。

现在,这只竹篮就在方桌上。

竹篮上面罩着一条簇新的桃红色的方巾。方巾上暗色的蝴蝶花刺绣图案,是幺巴子再也熟悉不过的。

二姐出嫁的日子,娘当着亲友的面,把嫁妆一件件地“装箱”。乡下日子虽说是苦点,但礼数却是不能不要的。娘早在年初就为二姐出嫁作准备了。她把嫁妆重新过手,不仅是展示给亲友看,获得他们的称赞,更为重要的是她要让人知道自己的用心与辛苦。每拿出一件嫁妆她几乎都会叨出一个故事来。娘忽然惊叫了,她想起忘记买一件不能不要的东西——新娘盖头。她呼地站起,一边责怪自己忙糊涂了,一边吩咐爹去镇上。爹正陪客人喝酒,已有几分醉意,极不情愿的样子。娘急了,当着亲友的面,也不好发作,眼泪在眶里打转。

二姐说,没有就算了.

娘说,咋行哩!落得人说咱不知礼数。

这时幺巴子从人缝挤进来,说,我去吧。

娘回过头,楞楞地看着她。

她几乎是用细小的声音央求道,娘,我去吧!

二姐也瞪大眼睛看她。幺巴子下意识地挺直身子。在赞许的目光中,幺巴子仿佛觉得一下子长大了。

天擦黑的时候,幺巴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二姐抢过她拿在手中的方巾,哗地抖开,一团桃红色的火焰霎时把屋子照得亮堂。二姐的脸映的越发鲜亮。二姐把幺巴子拥在怀里。幺巴子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听见二姐怦怦的心跳。二姐悄悄将一把糖果塞进她的衣兜。

幺巴子悄悄把糖果藏在枕头下,每晚躺下,她拿出一块来,含在嘴里,慢慢融化,甜津津的滋味便在心中流淌。

她眼前就会出现一个幻景:顶着盖头的二姐,笑得灿烂无比。甚至,那方巾上的蝴蝶花仿佛也有了生气,活泼地在动哩。

幺巴子跨过门槛,来不及取下书包挂到墙上,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伸手就要揭开盖在竹篮上的方巾。娘在身后说道,瞧你猴急的,湿鞋都来不及脱,两脚泥巴带进门。

幺巴子赶紧缩回手。她心里后悔刚才的冲动,嘴上却说,娘,二姐回来了?

娘的眼睛里在笑,知道她是明知故问,还是答道,是啊,你二姐回来哩。

二姐提着幺巴子的一双布鞋进屋,没等幺巴子开口便叫幺巴子的名字。幺巴子好久没有听到二姐这样亲切的叫她了,她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滚落出来。幸好屋里光线昏暗,要不被二姐看见一定会取笑她的。幺巴子不想让二姐笑她,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二姐一边为幺巴子换鞋,一边说,一到下雨天,我就记挂你。在家的时候,老是我去学校接……

幺巴子正后悔刚才自己没有喊二姐,她马上接过话头骄傲地说,现在我自己一人能走回来了。

二姐刮幺巴子的鼻子,爱怜地说,说你能,还顶真了哩。

二姐早已从竹篮里拿出几个熟透的胭脂梅。二姐说,早想回哩。梅子熟了,就是抽不出时间。要不是下雨,还真是没得闲空。

幺巴子挑了个个大的递给二姐。二姐笑着对娘说,呀,幺巴子懂事了,知道心疼人哩 。

这时爹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端着新磨的面粉。娘数落他不该把面端进堂屋。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听见你们说话,就进来了。

幺巴子问,娘,今晚上吃新面馍吗?

娘回答,二姐来了,你说哩?

幺巴子拍手称快。二姐说,娘,一会别忘了搅一勺面糊糊,晚上给幺巴子粘双鞋面。瞧她的鞋子,都穿出鸡娃啦。

幺巴子看到爹拧了久日的眉头终于解开了。他担水劈柴,忙里忙外的,腿脚格外勤快,用不着娘吩咐,把那只红公鸡杀了。娘是烙馍的快手,和面,擀面,不在话下,一张张葱花烙饼热气腾腾地出锅了。鸡也炖熟,香气飘满屋子。幺巴子早已摆好碗筷。爹说,幺巴子,把酒拿出来。幺巴子看着娘。二姐推幺巴子说,还呆啥?

娘不住地给二姐夹菜,说,多吃点,一张嘴吃,两个人长哩。

幺巴子问,娘,哪儿来的两个人呐?

娘笑着说,你个小妮子知道啥?

二姐脸红了。为了掩饰羞赧,她赶忙把一块鸡大腿夹给幺巴子,说,吃了走路腿有劲儿。

爹高兴,酒多喝了两杯,话就多了。油灯下的脸膛泛着绛红油彩,他一声长叹,唉,要是大妮子还在……

煤油灯光在风中跳跃几下,光与影在泥墙上忽明忽暗。一时间都没做声,时间似乎也凝固了。他们都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大妮子是家里的老大。

娘生下幺巴子,见又是丫头,爹有些失望,吧嗒完最后一口纸烟,掐掉烟屁股,不紧不慢地说,就叫幺巴子吧。

爹娘早出晚归下地劳动,看护幺巴子自然就落到大妮和二妮姐妹俩头上。

大妮和而二妮正是贪玩的年龄,而幺巴子也将满周岁,爱在地上滚爬。大妮就把幺巴子捆绑在椅子上,然后跟二妮玩起藏猫儿。等她们在幺巴子的哭声中醒过神来,灾难已经无可挽回地降临了。

火盆里的火引燃在椅子上挣扎的幺巴子的棉袜。二妮吓傻了。大妮冲进厨房摇摇晃晃地端来一盆水,才猛地浇灭幺巴子身上的火。但为时已晚,幺巴子双腿从此落下残疾。

看到哭的死去活来的幺巴子,大妮开始还非常镇静地为幺巴子换衣服。当她看到妹妹烧焦的双腿,她吓怕了。她对吓呆的二妮吼道,楞啥,还不快去叫娘!

当爹把幺巴子送进镇上医院安顿好,回头再找大妮时,哪里找不见她的影子,两天后在后山水库边找到大妮……

那时懵懵懂懂的二妮,自从知事后一直疼爱幺巴子。好像这样才能赎回自己对幺巴子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

幺巴子也没有改口,还是二姐长二姐短地叫她。

雨,不知啥时候停了。夜风从窗洞吹进屋里,感到有些凉意。

娘把一件夹袄给二姐披上,柔声问,几个月了?

二姐红着脸,轻声回答,六个月。

幺巴子目光落到二姐微微隆起的腹部,这才恍然大悟,她不禁叫道,二姐,你有喜了!

二姐嗔怪地瞪她一眼。幺巴子也被自己刚才的声音吓一跳,她淘气地吐吐舌头。

娘说,幺巴子会说话啦。

幺巴子问,娘,二姐的娃,我该叫啥来?

娘一指头戳在幺巴子的脑门上,二姐你叫姐,二姐的娃叫你姑。你说该叫啥?小妮子!

娘看一眼二姐。她们都笑了。

幺巴子一个人 瞪大眼睛望着灯火在风中跳动,她还在想,是呀,到时候二姐的娃该叫啥哩?

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二姐的叫声,幺巴子,去把鞋篮拿出来。

娘心疼地说,别累着了。

二姐说,没事儿。夜长睡不着,赶紧点给幺巴子作双鞋。

幺巴子提来鞋篮。

鞋样荷包还是二姐做姑娘时剪贴的。各式的鞋样一大摞:敞口的,紧口的,戴袢的,棉套的,平底的。幺巴子老喜欢打开,翻看二姐画的鞋样,偷偷涂上五颜六色的水彩,各种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做鞋的衬布是娘在春闲时就早已糊好了的,没剪完,剩下大半张。鞋底是娘忙里偷闲,一针一线纳的,有一只没有纳齐,怕脏了,用旧袜套着。娘常说,男人的田边,女人的鞋边,可以看出你的洁净来。

剪样,贴布,滚边,纳底,缝面,二姐是把巧手。幺巴子看着灯光在她红润的脸上跳跃,一绺乌发垂到耳边,衬得脸廓愈发清秀了。

二姐随意和娘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手里的针线却没停。

爹在墙角的暗影里一声不响地吧嗒着旱烟。他的脸埋在烟雾中。

娘抬起头说,女人做针线,你看啥?做了一天的活路,不累呀!

爹吭哧两声,极不情愿地站起身。灯花动了两下。窗外,月儿钻出云层,朦朦胧胧的。

幺巴子忽然来了兴致,缠着二姐,要她用手在灯下变个小狗。幺巴子知道,二姐两只手交叉一起,就会变幻出鹅鸭狗鼠等许多小动物来,活灵活现。

娘说,小妮子,别打岔。二姐给你做鞋呢。

二姐丢下针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好吧,姐也有点犯困,来给幺巴子个变个老虎吧。

二姐五指绞缠在一起,墙上现出一只老虎的影子,一会蹦,一会跳,一会翻滚腾跃,一会张嘴咆哮,作吓人状。

幺巴子记得小时候不睡觉,二姐经常变老虎吓得她躲进被褥,秉着呼吸,不敢出声。现在幺巴子长大了,不怕了。她被二姐手型变出的老虎逗得哈哈大笑,也学着二姐的样子,但就是变不出来,手影子乱七八糟的,不成虎样儿。

幺巴子不知啥时候躺在桌子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一双新鞋,在花丛中飞跑起来。她的身边,绕飞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第二天,幺巴子醒来的第一眼,就落在枕头边的那一双新做的鞋上。晨光从窗洞的斜射进来,正好落在床头,照在做好的新鞋上。鞋面鲜艳的桃红底色,一左一右,两朵蝴蝶花绕着鞋口绽开,再巧不过啦!

幺巴子猛地翻身下床,跑过去抓起鞋子,就要往脚上套。娘进门看见了,笑着说,叫花子放不得隔夜食。

幺巴子才不管这些呢,她急不可耐地套上新鞋,在娘面前蹦跳着转了一圈。

娘笑眯了眼,瞧你高兴的!你二姐真是巧手啊!她把她陪嫁的那块方巾剪掉给你做了鞋面。

幺巴子这才想起二姐,她问,二姐呢?

娘说,二姐早回去了。四八月无闲时。

幺巴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哭腔着说,二姐咋没叫我?

娘说,二姐看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你,把新鞋放在床头就回去了。

幺巴子后悔死了!

她想,要不是自己贪睡,一定要留住二姐的。

十一

天总算放晴了。

雨霁的东山岭上,乳白色的岚雾迟迟不肯散去,丝丝缕缕地漂浮在层峦叠嶂,终于又 连接成迷蒙的云雾,裹住玫瑰色的霞光。

炊烟升起来了,清风中宛如洁白的飘带,在青色的村庄上婷婷飘曳。女贞树碧透的叶子挂着清澈欲滴的露水。刺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垂下,晶莹剔透,芬芳四溢。早醒的叉尾鸟和啄花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叶间跳跃。小花狗突然钻进篱笆墙,抖落满身的水珠,吓得嬉耍的大公鸡伸长红脖子咕咕叫唤,摊开翅膀逃开。

幺巴子走在上学的路上。她似乎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一样,脚步轻盈,心情舒畅。以至于把小伙伴们都甩在身后,;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上来,这才看清她脚上的新鞋。在他们羡慕的眼神与夸赞中,幺巴子收获十分满足的快意。她故意把脚抬得高高的,在同伴们眼前显摆出新鞋的样式。在大家不断地催问下她才骄傲地告诉他们:这是我二姐做的新鞋。

小娟子唉——的一声叹息,幺巴子,你有个二姐,真好!小娟子没有姐姐,看人家姐姐嘴上叫得沁甜,她只有羡慕的份。

幺巴子好想对小娟子说她二姐有喜了。但又一想,这似乎不是她们应该知道的。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

崎岖不平的山路好像变得平展了许多,走起来不那么费力了。幺巴子走在前面,第一个跨进学校的大门。

十二

那一天,幺巴子特别开心。

上课时,刘老师还点了她的名。这在过去几乎是少有的事。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所以她每次只有看着其他同学被老师提问,只有默默在心中回答。开始,幺巴子还在座位上 发愣,同学们纷纷投来的目光让她不知所措,同桌的小娟子有臂肘碰了她,她才红着脸走上讲台。

“请你把昨天新上的课文中的生字,写在黑板上。”刘老师似乎从她恍惚的表情看出她的尴尬 ,又重复一遍。

幺巴子拿粉笔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粉笔捏断成两半,一截没有握住,掉在地上。

刘老师柔声说,莫要慌,慢慢写。

黑板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的。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粉笔,手心出汗了。

幺巴子不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是怎样走下讲台的。

回到座位后她心里还在怦怦跳动。也许刚才她太激动了,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显得急促而慌张。那堂课,她好像没有听见老师在讲什么;刚才的那一幕总是眼前挥之不去。她回想起同学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她脚上穿的新鞋上;在她写字的时候,刘老师还盯着鞋上的蝴蝶花,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

发作业本时,幺巴子分明听到学习委员刘晓红特别叫到她的名字。这更让幺巴子有些激动。平日,傲气的刘晓红才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当面喊“瘸子!拐子!”嘲笑她的残疾。尽管幺巴子气得泪水在眼眶打转,也不敢还嘴,只有忍气吞声。谁叫刘晓红的爹是支书呢?谁叫刘晓红是刘支书的宝贝女呢?在班里,谁都看不惯刘晓红趾高气昂的样子,但谁也拿她没办法,见着都让她三分。就连班主任刘老师也巴结她,让她当学习委员。其实大家都知道,刘老师是想讨好刘晓红的爹——刘支书!

幺巴子还记得,一次,刘晓红穿一双白色网球鞋,在教室里跑进跑出跳来跳去,晃得大家眼前一片白。刘晓红不无炫耀地说,这是我爹去县城开会专门给我买的。嗲声嗲气的,听了酸溜溜的。刘晓红故意抬腿把脚伸到 幺巴子的面前,转动脚脖子,问她,好看吗? 幺巴子下意识地收拢腿脚,把穿洞的鞋藏到板凳下。她咬住嘴唇,压住心底受到羞辱的气愤,别过脸,不理会刘晓红。

中午,刘晓红发现自己的白色网球鞋上染了几滴墨水,气得哇哇大叫,硬说是幺巴子眼气她,故意使坏。她气呼呼地找来刘老师,大声嚷着要幺巴子赔双新鞋。

不管刘晓红怎么撒泼,也不管刘老师怎么反复询问,幺巴子始终一言不发。

小娟子怯怯地说,老师,幺巴子的墨水是蓝色的,刘晓红鞋上的墨水是黑色的。

刘老师恍然大悟,他问刘晓红,你的墨水是啥色的?

刘晓红不假思索地回答,黑色。

刘老师说,是啊,有可能是你自己不小心溅的呢。

刘晓红无话可说了。

幺巴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十三

幺巴子抬起头,看到阳光从玻璃窗透射进来,教室里分外明亮,同学们的脸生动鲜亮。

一缕阳光落到课桌前。幺巴子悄悄把脚挪到阳光里。脚上那朵蝴蝶花, 在阳光的辉映下熠熠闪光。幺巴子看得如醉如痴,没有发现刘老师站在身后。刘老师并没有批评她 ,只是轻轻咳嗽一声,从她身后走过去。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奔出教室 ,三人结伙,五人成群 ,凑在一处玩耍。

小娟子跑来喊幺巴子跳绳去。幺巴子还在楞神,小娟子拽她一把,快去呀,待会儿又上课了。

幺巴子也很喜欢跳绳,只是自己腿脚不灵便,平常在一旁看别人跳的多。

跳绳是女孩子都爱玩的活动。一根绳子扯去起来,可以溜单,可以两人跳,可以三人跳,可以多人跳;可以跳出各种花样,比如:蜻蜓点水,燕子双飞,单腿跪佛,水底捞月,……

幺巴子身轻如燕,在忽上忽下悠荡的绳间穿梭来往。明亮的阳光跳跃在她脚上的新鞋上,那朵蝴蝶花像一只会飞舞的彩蝶,在光与影的绚烂中璀璨夺目。

同学们看呆了。他们围拢过来,争睹这美好的场景 。

这时,刘晓红缩着脖子钻进绳圈,和幺巴子对跳起来。她们时而贴面共跳,时而擦身蹿花。幺巴子太兴奋了,她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好像变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就在同学们鼓掌喝彩的时候,幺巴子遽然跌倒,绳子刮在脸上,两眼冒出金星。

幺巴子被小娟子扶起,她隐隐约约听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是张晓红踩着幺巴子的脚。

我看见了,是她故意的……

张晓红还想为自己辨白。但在同学们的指责中,她的声音很小。

小娟子忽然说,幺巴子,你的鞋……

幺巴子低头一看,左脚上的鞋从侧面被撕裂开来,那朵蝴蝶花正好撕成了两半。

张晓红,你赔我鞋!

声音从哭腔中挤出,有撕心裂肺的穿透力。

张晓红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的声音震得耳鼓轰鸣。她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扑过来的幺巴子撞到在地。

十四

雷声从头顶隆隆滚过。

一场暴雨从中午开始 泼下,直到放学前,才慢慢收住雨脚。太阳又露出脸来,瓦蓝的天空洗过一样的明净,一道彩虹在不留意间升起,从青碧的山后弯过龙须河,给山野乡村抹上无比灿烂的色彩。树叶、青草泛着闪闪金光;草丛中钻出的青蛙,刚落在路上,受惊后噗通跳进水沟里。

由于刚刚下过雨,回家的路泥泞湿滑。

还在伤心中的幺巴子,远远地落在后面。她脚下一步一滑,走得非常吃力。出学校大门时,幺巴子就脱下新鞋提在手里,光着脚行走。没走多远,脚板被石片划破,每走一步就会疼痛。

小娟子说她,幺巴子,你是心疼鞋不心疼脚哦!

十五

老远就听到龙须河水流淌的声音。

龙须河在山峦中逶迤而出,像一条透明的玉带,飘过田野,穿村而过;哗哗的流水声,就仿佛是温柔的呼吸,在清晨或黄昏清晰而明亮;浅浅的河水日夜平静地流淌,偶尔泛起的波纹,小小的漩涡更像一个村姑脸上一闪而过的笑靥。镜子般的河水,倒影出岸边的荻草和错落的桑树;青青水草,还有鹅卵石上缠绕的青苔的影子,忽而在水中摇曳蠕动,忽而又浮出水面,宛似酒后的醉态,摇摆不定。

只有在夏天,遇到暴雨的时候,龙须河才会显出暴烈的脾气,这时候它忽然变成一个喘着粗气的汉子。陡涨的河水裹挟树枝草叶,激起浑浊的浪花,打着喘急的漩涡,迅猛而下。汛洪喧腾,吓得水鸟飞起,在空中盘旋。

幺巴子踉踉跄跄赶到河边时,洪水已经开始上涨了。渡河石墩在急流中只剩下半个脑袋。从上游冲下来的树枝水草裹在石墩上,洪流愈发喘急了。

幺巴子一看暴涨的洪水,吓得要哭起来。

小娟子强作镇定。她安慰幺巴子,别怕,我在前面,你跟着;眼睛只看石墩,不要看两边的洪水。

幺巴子感到两腿有些发软。胆怯地不敢跨上石墩。小娟子回身伸手拉住她,没啥,别怕。就像平日一样……

水漫到脚上,幺巴子觉得有些冰凉。石墩在急流中好像在摇晃。她屏住呼吸,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看两边,不要看两边。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翻滚的水流。她感到自己仿佛一片柔弱的树叶,在风雨中坠落,惶恐而无助。

小娟子不时回头鼓励,幺巴子才小心地一步一步跨过石墩,眼看就要上岸了。幺巴子突然脚下一滑,双腿猛地一颤。慌乱中张开手臂稳住倾斜的身子,惊出一身冷汗。

幺巴子把手放在胸口,平复怦跳的心。她忽然触摸到别在腰间的鞋不见了。急忙回头,看到那双鞋撂在刚跨过的石墩上,一只快要被卷起的波浪冲走。

幺巴子哭起来,我的鞋!

小娟子快步跳上岸。她大声喊,洪水要漫石墩了,快呀,幺巴子!

那双鞋近在咫尺。

幺巴子想回去捡鞋,却不敢迈步。

水流拍打石墩。

幺巴子耳朵里灌满轰鸣的水声。

她没有听见小娟子的呼喊。她看到那只鞋终于被浪冲走,本能地伸手去捞……

十六

无法挽回的结局就在一瞬间发生……

浊浪卷走了一切。

小娟子的记忆,定格在那个雨霁虹飞的黄昏。

幺巴子安静地躺在麦场的门板上。她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只鞋

二姐头靠在娘的臂弯,泪水无声地涌出,流满脸颊。

她喃喃自语,幺妹啊,是二姐害了你呀……

泪光迷离中,那朵蝴蝶花一会儿被浊浪吞没,一会儿腾空而起……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乔坡,男,湖北钟祥人。爱好摄影、文学,自由写作。曾在《人民文学》、《长江文艺》《作家》等发表小说、散文、诗词等。有作品入选各种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