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朴斋进城找工作 咸瓜街拜访舅舅洪善卿 海上花赵朴斋赵二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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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3年上海开埠通商,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成为一个“万商之海”。工商业的发展也必然带来社会阶层和社会观念的变化。在《海上花列传》中我们已经能够看到资本社会带来的阶级与阶层的升沉浮降。这是《海上花列传》中人物故事得以展开的大前提。
工商业的飞速发展必然会带来一个特大的移民潮,大量破产的赤贫农民进城,成为城市建设和发展的后备力量。韩邦庆在第一回中就涉及这一乡下人进城的问题:“赵朴斋咸瓜街访舅”:赵朴斋从农村到上海来寻访他的舅舅洪善卿,希望舅舅帮他在上海找“生意”(也就是工作)。而洪善卿乃老一代商业移民,经过多年的打拼,已在上海闹市区咸瓜街经营一爿参店。
赵朴斋是全书的引线和工具人,而其妹赵二宝沦落风尘的故事是全书最有“劝世”意义的一段。现在呢,我们逐段讲解进城务工人员赵朴斋及进城找哥哥的赵二宝的故事,引文还是来自张爱玲的译注本《海上花开》、《海上花落》。
小说以作者这本书的笔名“花也怜侬”的花海之梦开篇。花也怜侬是黑甜乡主人,因本书有大量的真人真事,所以作者跟曹雪芹写作《红楼梦》一样,假托一梦,意图将真事隐去,“捏造了这一部梦中之书”。
二月十二 第一回 赵朴斋咸瓜街访舅 洪善卿聚秀堂做媒
按此一大说部书系花也怜侬所著,名曰《海上花列传》。只因海上自通商以来,南部烟花,日新月盛,凡冶游子弟,倾覆流离于狎邪者,不知凡几。虽有父兄,禁之不可;虽有师友,谏之不从。此岂其冥顽不灵哉?独不得一过来人为之现身说法耳。方其目挑心许,百样绸缪,当局者津津乎若有味焉;一经描摹出来,便觉令人欲呕,其有不爽然若失,废然自返者乎?花也怜侬具菩提心,运广长舌,写照传神,属辞此事,点缀渲染,跃跃如生,却绝无半个淫亵秽污字样,盖总不离警觉提撕之旨云。苟阅者按迹寻踪,心通其意,见当前之媚于西子,即可知背后之泼于夜叉;见今日之密于糟糠,即可卜他年之毒于蛇蝎:也算得是欲觉晨钟,发人深省者矣。此《海上花列传》之所以作也。
作者韩邦庆开宗明义,在《海上花列传》一开篇就讲了写这本书的道德教化目的——“劝世”,即警醒世人,告诫冥顽不灵的冶游子弟不要流连烟花丛,迷失了正道。
这书即从花也怜侬一梦而起;也不知花也怜侬如何到了梦中,只觉得自己身子飘飘荡荡,把握不定,好似云催雾赶的滚了去,举首一望,已不在本原之地了,前后左右,寻不出一条道路,竟是一大片浩淼苍茫无边无际的花海。
看官须知道,“花海”二字非是杜撰的,只因这海本来没有什么水,只有无数花朵,连枝带叶,漂在海面上,又平匀,又绵软,浑如绣茵锦罽一般,竟把海水都盖住了。
花也怜侬掉进了花海里,这里的花海,暗指上海十里洋场的烟花丛。海上也就是上海,上海没有海,海上花就是上海烟花丛中的妓女。
花也怜侬只见花,不见水,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并不去理会这海的阔若干顷,深若干寻,还当在平地上似的,踯躅留连,不忍舍去。不料那花虽然枝叶扶疏,却都是没有根蒂的,花底下即是海水,被海水冲激起来,那花也只得随波逐流,听其所止。若不是遇着了蝶浪蜂狂,莺欺燕妒,就为那蚱蜢蜣螂虾蟆蝼蚁之属,一味的披猖折辱,狼藉蹂躏。惟夭如桃,秾如李,富贵如牡丹,犹能砥柱中流,为群芳吐气;至于菊之秀逸,梅之孤高,兰之空山自芳,莲之出水不染,那里禁得起一些委屈,早已沉沦汩没于其间!
“海上花”何其浪漫,但这些花朵没有任何根蒂,全都漂浮在海上,一阵海浪来了,花儿只能随波逐流,完全不由自主,要是碰到了蜜蜂蝴蝶、鸟儿甚至虫儿,还要欺侮花朵。其中的桃花李花牡丹花,妖娆富贵,成为花儿中的中流砥柱;而菊花梅花兰花莲花这些“君子”之花,虽有高洁的品格,但在这种狂风骤雨中,反而经不起摧折,早早沉沦凋谢了。
这也就暗指那些烟花丛中的妓女,“海上群芳”们的命运,或一时富贵、或堕落沉沦,或随波逐流……不可谓不悲惨。
花也怜侬见此光景,辄有所感,又不禁怆然悲之。这一喜一悲也不打紧,只反害了自己,更觉得心慌意乱,目眩神摇;又被罡风一吹,身子越发乱撞乱磕的,登时闯空了一脚,便从那花缝里陷溺下去,竟跌在花海中了。
花也怜侬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禁起了悲悯之心,同时又欢喜这些“花儿”,于是一脚踩空,跌到花海之中。其实,作者韩子云也是这样,曾中秀才,做幕僚,但因为流连烟花巷,中了鸦片烟瘾,败光了家产,四十多岁就英年早逝、郁积而终。
花也怜侬大叫一声,待要挣扎,早已一落千丈,直坠至地,却正坠在一处,睁眼看时,乃是上海地面,华洋交界的陆家石桥。
花也怜侬揉揉眼睛,立定了脚跟,方记今日是二月十二日;大清早起,从家里出门,走了错路,混入花海里面,翻了一个筋斗,幸亏这一跌倒跌醒了;回想适才多少情事,历历在目,自觉好笑道:“竟做了一场大梦!”叹息怪诧了一回。
花也怜侬这一跌,从梦境跌进现实,想起了今日是二月十二,他跌落的地方,是陆家石桥。二月十二是花朝节,百花的生日,也照应了“海上花”的标题,寓意深远。陆家石桥是上海华洋交界的所在,正是梦幻与现实的交界,桥的一边是传统破败的旧中国社会,另一边是繁华的租界,有马车、自来火、机械表等时髦物件,还有礼拜日、保险等泊来的概念。
看官,你道这花也怜侬究竟醒了不曾?请各位猜一猜这哑谜儿如何?但在花也怜侬自己以为是醒的了,想要回家里去,不知从那一头走,模模糊糊,踅下桥来。刚至桥堍,突然有一个后生,穿着月白竹布箭衣,金酱宁绸马褂,从桥下直冲上来。花也怜侬让避不及,对面一撞,那后生扑塌地跌了一交,跌得满身淋漓的泥浆水。那后生一骨碌爬起来拉住花也怜侬乱嚷乱骂,花也怜侬向他分说,也不听见。当时有青布号衣中国巡捕过来查问。后生道:“我叫赵朴斋,要到咸瓜街去。哪晓得这冒失鬼跑来撞我跌一交!你看我马褂上烂泥!要他赔的!”
花也怜侬正要回家,突然被桥上冲下来的一个年轻人撞了一下,这个穿着月白竹布箭衣,金酱宁绸马褂,还颇为体面的年轻人正是本书中重要的牵线人赵朴斋。
花也怜侬从梦境跌回了现实,而在此地撞他的赵朴斋,正满怀憧憬地从现实走向梦境。
赵朴斋此行的目的是来上海投奔舅舅找生意,也就是找工作,因此要格外注意衣饰,要把最好的穿出来,甚至可能一身的行头都是新做的,以免被人看轻了去。结果这一撞,跌在烂泥地里,衣服都脏了,请前来查问的巡捕评理,巡捕建议他去茶馆,让堂倌舀了水来擦擦干净,再去咸瓜街永昌参店找他娘舅。
按理说,亲外甥到上海找舅舅,应该是去之前就写好信,打个招呼。外甥的船一上岸,舅舅就接回家,住在舅舅家里,可能赵朴斋的母亲跟这个亲弟弟关系并不亲密。
朴斋绞把手巾,细细的擦那马褂,擦得没一些痕迹,方才穿上,呷一口茶,会帐起身,径至咸瓜街中市,寻见永昌参店招牌,踱进石库门,高声问洪善卿先生。有小伙计答应,邀进客堂,问明姓字,忙去通报。
赵朴斋找到店铺招牌,走进了石库门,“高声问洪善卿先生”。这就很不礼貌了,在当时,是不能直呼长辈姓名的,可以问伙计:“请问这里的洪老板在吗?我是他的外甥赵朴斋。”小伙计不能跟老板的亲戚计较这些,赶紧“邀进客堂,问明姓字”,就跑去通报老板。
不多时,洪善卿匆匆出来。赵朴斋虽也久别,见他削骨脸,爆眼睛,却还认得,趋步上前,口称“舅舅”,行下礼去。洪善卿还礼不迭,请起上坐,随问:“令堂可好?有没一块来?寓在那里?”朴斋道:“小寓宝善街悦来客栈。妈没来,说给舅舅请安。
洪善卿匆匆出来,第一可以看出他很忙,第二多年没有走动的亲外甥突然来访,他急着出来见面也是常理。“削骨脸,爆眼睛“,这洪善卿的尊荣真让人不敢恭维,电影里倒也是很一般的相貌,又偏老。他们彼此都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但是还能认识,赵朴斋急走几步上行礼,对娘舅十分恭敬,洪善卿对晚辈也非常守礼。
洪善卿第一句话是问候赵朴斋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姐姐,赵朴斋说自己住在悦来客栈,母亲没来上海,母亲向舅舅问安。
说着,小伙计送上烟茶二事。洪善卿问及来意。朴斋道:“也没什么事,要想找点生意做做。”善卿道:“近来上海滩上倒也没什么生意好做(口娘)。”朴斋道:“因为妈说,人嚜一年大一年了,在家里干什么?还是出来做做生意罢。”善卿道:“话也不错。你今年十几岁?”朴斋说:“十七。”善卿道:“你还有个令妹,也好几年不见了,比你小几岁?有没定亲?”朴斋说:“没有;今年也十五岁了。”善卿道:“家里还有什么人?”朴斋道:“不过三个人,用个娘姨。”善卿道:“人少,开消到底也有限。”朴斋道:“比起从前省得多了。”
舅舅又问外甥来上海做什么,赵朴斋说来找点生意做,这里说的找生意,就是找工作,打个工。在《海上花列传》的那个时代,打工是找生意,掮客揽活帮主顾采买是找生意,野鸡去花烟间招揽客人也是找生意,“找生意”一词的广泛使用,是不是也表现了上海从传统社会向商业社会的转变呢?
外甥来上海找生意,特意来拜访舅舅,是想请舅舅帮忙介绍的意思,但是舅舅的态度不甚积极,回说上海最近没啥生意好做的。看后文就知道,在那个社会变革的时期,上海的机会还是挺多的,洪善卿这么说,可能根据前些年的了解,对赵朴斋的印象不好,觉得这个外甥不是做生意的料,另外还是要让外甥降低期待值,给自己留余地,不愿意大包大揽承诺替外甥找生意这事儿。
看到舅舅态度不积极,赵朴斋没有表示自己对于找生意的热切,而是说自己妈说自己这么大了,还呆在家里,不如出来做做生意。似乎自己对找生意这事也不上心,也不急切。如果他急切地想求舅舅找个生意,应该说,我想着自己这么大了,还呆在家里吃闲饭,舅舅在上海闯荡这么多年,生意这么成功,我就指望舅舅帮我找个生意,多教教我,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如果这么说,洪善卿毕竟是个小老板,比较成功的掮客,总不会介绍个临时工的人脉都没有,总之,还是赵朴斋自己没有上进心。
洪善卿避开了找生意的话题,问了赵朴斋的年纪,甥舅的确是不常联系,洪善卿跟亲姐姐的关系恐怕也一般。赵朴斋说自己十七岁,接着洪善卿又问起了赵朴斋的妹妹几岁,有没有定亲。赵朴斋说比他小两岁,还没有定亲。《海上花列传》少有闲笔,这里既然提到了赵朴斋的妹妹,后文一定会写到她。
接着洪善卿又问了下赵朴斋家里还有什么人,赵朴斋说,除了妈妹妹他三人外,还有一个娘姨(已婚仆妇)。洪善卿总结说,人口少,开销有限。洪善卿没有问到赵朴斋的父亲,说明赵父去世时间不短了。赵朴斋说,比从前省得多了。可能他父亲在世的时,家里的条件是比较好的 ,生活水平比现在要高不少。洪善卿认为,姐姐家人口少,还能雇一个娘姨,说明日子还过得去,如果赵朴斋在上海做不到生意,也没啥关系,接着回家过日子就是。
说话时,只听得天然几上自鸣钟连敲了十二下,善卿即留朴斋便饭,叫小伙计来说了。须臾,搬上四盘两碗,还有一壶酒,甥舅两人,对坐同饮,絮语些近年景况,闲谈些乡下情形。善卿又道:“你一个人住在客栈里,没有照应嚜 ?”朴斋道:“有个米行里朋友,叫张小村,也到上海来找生意,一块住着。”善卿道:“那也罢了。”吃过了饭,揩面漱口。善卿将水烟筒授与朴斋道:“你坐一会,等我干掉点小事,跟你一块北头去。”朴斋唯唯听命。善卿仍匆匆的进去了。
说着说着,洪善卿店里客堂的自鸣钟响了十二下,这是到了饭点。洪善卿店里有自鸣钟,说明他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他日常杂事很多,有个钟报时可以帮他掌握精确的时间。因此,自鸣钟放在客堂除了可以充门面,实用性也是很强的。
洪善卿嘱咐小伙计安排便饭,甥舅对坐,边吃边聊些家常旧事,乡下情形。洪善卿问赵朴斋在客栈有没有人照应,赵朴斋说有个米行里的同乡张小村,一起来上海找生意的。吃过饭,洪善卿递给赵朴斋一个水烟筒,叫赵朴斋等他一会,他有点小事要办,等他回来,一起“北头去”,看看外甥住的地方和同住的朋友。赵朴斋“唯唯听命”,乖乖听从安排。
(北头,根据张爱玲的注解:“上海租界和闸北叫北头,城内及南市——华界——叫南头”。洪善卿所在的咸瓜街是在上海老城厢,而悦来客栈所在的宝善街在洋泾浜以北,在当时属于公共租界。)
乡下人赵朴斋进城找工作,自己不甚上心,舅舅也不咋积极帮忙,但还是关心他来上海住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块。吃过午饭,舅舅出门了,嘱咐赵朴斋等他回来后一起去客栈看看。后面的故事很长,我们慢慢往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