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法律文化「道德与法治婚姻魔爪」
最近很多人关心红楼梦的法律文化「道德与法治婚姻魔爪」这个话题，卢子百科整理了红楼梦的法律文化「道德与法治婚姻魔爪」相关内容，希望对大家有用。
核心提示：按照清律，同姓、宗亲妻妾、地位不等、僧道等不能通婚，官员既不能“娶部民妇女为妻妾”，又不能娶乐人为妻妾。
资料图片
记者|薛应军
责编|赵永颜
正文共3261个字，预计阅读需10分钟▼
《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及第新官上任，路过甄士隐老丈人封肃家，见甄家丫鬟“娇杏那丫头买线”，遂招封肃面禀，临走送了二两银子。“至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
官员纳妾平常不过，贾雨村为何要“密书”给封肃？封肃又要“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贾雨村为什么偷偷摸摸纳妾？这要从清代婚姻成立的禁止条件说起。
《礼记·昏礼》曰：“昏礼者，礼之本也”。在古代中国，礼，对婚姻成立有着详细、充分的规定，法律为此做了诸多限制性规定。违反这些法律规定，不但婚姻事实不被承认，还要受到法律严惩。比如，大清律就明确禁止良人与贱民之间互通婚姻、严禁僧道结婚。
良贱有别
封肃用一乘小轿，把娇杏送贾雨村作二房，“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丫鬟娇杏的确“侥幸”，“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
贾雨村“封百金赠封肃”、不到两年扶娇杏“作正室夫人”是否违反清律？古代中国，等级制度森严，等级观念根深蒂固，“门当户对”的等级婚姻发展到清代，早已被律法规范化、制度化，清律直接沿用明律，明令禁止良人与贱民之间互通婚姻。
什么是良人、贱民？郭松义在《伦理与生活：清代婚姻关系》一书中说，良人，是指在户籍编制中属于军、民、商、灶四类的百姓；贱民，以奴婢和娼优为主，也包括在衙门执贱役的皂隶、马快、步快、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拆、巡捕营番役，跟随官员的长随等。
丫鬟娇杏，从甄家小富即安到落难寄居封肃家仍跟随甄夫人可知，其属“资深奴婢”。按照清律“良贱为婚姻”条规定，“凡家长与奴娶良人女为妻者，杖八十；女家（主婚人）减一等；不知者，不坐；其奴自娶者，罪亦如之；家长知情者，减二等；因而入籍（指家长言）为婢者，杖一百；若妄以奴婢为良人，而与良人为夫妻者，杖九十；（妄冒由家长，坐家长；由奴婢，坐奴婢）各离异，改正。”但良贱不婚的法律规定都是针对贱籍男子娶良家子女而言，并不禁止良家男子娶贱籍女子。因此，民间常有娼妓嫁良人男子为妻的“从良说”。
贾雨村进士及第，“今已升了本府知府”，纳丫鬟娇杏为妾并不在清律良贱不婚规范之内。贾雨村是否违反其他规定？先看看清律“妻妾失序”条规定：“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妻者亦杖九十（后娶之妻）离异（归宗）。”
贾雨村虽“封百金赠封肃”、将娇杏扶作“正室夫人”，但娇杏初入雨村府邸，是以妾身份入内。《礼记》曰：“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娶妻要三媒六聘，举行一定仪式，纳妾则不需要。雨村娶娇杏，虽有聘礼但无迎亲仪式，扶正为妻，也在其正室夫人染疾离世之后。
可见，贾雨村娶娇杏并将其扶为正妻，无违法之嫌，但雨村可能违反清律“娶部民妇女为妻妾”条的规定：“凡府、州、县亲民官，任内娶部民妇女为妻妾者，杖八十；若监临（内外上司）官娶（见问）为事人妻妾及女为妻妾者，杖一百；女家（主婚人）并同罪，妻妾仍两离之，女给亲，财礼入官。”若官员恃势强娶，或为子孙、弟姪及家人求娶，加二等治罪。
虽然曹雪芹没有明确交代娇杏是否属于贾雨村管辖范围内的“妇女”，但雨村一上任，就将偶遇的娇杏纳为妾，显然有违“娶部民妇女为妻妾”之嫌。何况，雨村上任当天看见娇杏买线、夜里就安排公差传唤封肃，众人也都说其是新太爷到任。娇杏当属雨村辖内妇女。
此外，清律严禁官员及其子孙娶乐人为妻妾。清律“娶乐人为妻妾”条规定：“凡（文武）官（并）吏，娶乐人（妓者）为妻妾者，杖六十，并离异（归宗，不还乐工，财礼入官）；若官员子孙（乃应袭荫者）娶者，罪亦如之；注册，候荫袭之日（照荫袭本职上）降一等叙用。”
僧道不婚
除地位不等不婚外，僧道婚嫁更是大忌。第七回出场第十六回离世的秦钟，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角色，但他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和尼姑智能的爱情，让人扼腕叹息。
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馒头庵尼姑净虚当掮客，插手长安县守备儿子与财主女儿张金哥已下聘礼的婚事。同为尼姑的智能，躲在寺庙茶水房，和情投意合的秦钟，“一口吹了灯……就云雨起来”，两人“正在得趣，只见一人进来，将他二人按住，也不则声”。
被宝玉抓住现行的智能、秦钟，“羞的智能趁黑地跑了”。但智能的厄运就此再也跑不开了。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张金哥“闻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他也是个极多情的，遂也投河而死”。
张金哥、长安县守备儿子破碎的婚事，悄然为智能、秦钟的自由恋爱埋下了幻灭火种。第十六回，贾府忙着进宫叩谢皇恩时，“智能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视秦钟，不意被秦业知觉，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作，三五日光景呜呼死了。”
与尼姑自由恋爱、气死父亲秦业的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愈，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此时悔痛无及，更又添了许多症候。”不久，就“不中用了”。临终前，他“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
按照清律，男女双方未婚发生性行为，即使以后完全按照“六礼”成婚，其婚姻事实也不会被法律承认：“先奸后娶，或私自苟合……虽有媒妁之言，均以凡人科断（《大清律·婚姻》）。”
清律对“先奸后娶”行为处罚格外严厉。清律“犯奸”条明确规定，“凡和奸者，杖八十；有夫者，杖九十；刁奸者，杖一百；强奸者，绞监候；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其和奸、刁奸者，男女同罪；奸生男女，责付奸夫收养；奸妇从夫嫁卖，其夫愿留者听；若嫁卖与奸夫者，奸夫、本夫，各杖八十，妇人离异归宗，财物入官；强奸者，妇女不坐。”
什么是和奸、刁奸？清人黄六鸿在《福惠全书·刑名·奸情总论》中曰：“有目挑心与而共笃鸳盟，如此者谓之和奸；有计赚脣勾而毁贞丧节，如此者谓之刁奸。”即，和奸、刁奸与强奸相对，前者指通奸，男女双方无夫妻关系而自愿发生性行为；后者指诱奸。
由此可知，当时，智能和秦钟的恋情很难得到法律认可。在古代，僧人、尼姑、道士、女冠等宗教职业人员被称为“出家人”，按照教义戒律不许婚配。清代不仅严禁僧道结婚，还会对当事住持予以严惩。
清代社会良贱等级分明，婚姻必须门当户对。按照《大清律例》规定的婚姻禁止条件主要有三方面：身份禁止（包括同姓不婚、宗亲妻妾不婚、地位不等不婚、僧道不婚、异类不婚以及禁止娶犯罪逃亡妇女）；行为禁止（包括有妻不婚、禁止悔婚和妄冒为婚、禁止强迫抢夺为婚和奸婚以及禁止典雇婚）；时间禁止（包括居丧不婚和祖父母、父母囚禁不婚）。
陈晓龙在《表达与实践：清代婚姻成立的禁止条件》一文中认为，由于清代的婚姻法律以礼入法、礼法结合为基础，导致其过于注重礼仪、伦理、忽视客观实际，使其与社会现实出现了明显脱节。如清律“尊卑为婚”条规定“若娶己之姑舅两姨姊妹者，杖八十，并离异”。但郭松义就151种清人年谱中载有婚姻关系的957对次夫妻（包括继配，媵妾不在其内）抽样统计发现，表亲婚约占全部婚姻的10.66%。因此，乾隆五年（1740年）以例废律，废除表亲不得为婚禁令，定例“其姑舅、两姨姊妹为婚者，听从民便。”
这大概也是宝黛钗爱情得以成型的重要法律依据。以宁荣二府的社会地位、薛贾史王四大家族各联络有亲来看，如果《红楼梦》撰写的法律依据在1740年以前，金元以来相沿数百年的表亲不得为婚的禁令，则不可能使宝钗、宝玉结婚，两人是姨表亲，宝黛是姑舅亲。
表亲婚婚俗由来已久，清代十分普遍。表亲婚不仅在清代下层百姓中广泛流行，在中上层士绅地主阶层中也很盛行。民间有“姑舅亲，辈辈亲，砸了骨头连着筋”“姨家女，隔河叫；姑家女，回头娶”的说法；上层社会，也有类似情况，如纪昀的母亲张氏是其祖母的侄女。原标题：《红楼梦》反映的清代婚姻禁忌
·END·
《民主与法制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