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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峰山南麓的深沟巨壑,峰岭间飘着轻纱一般的薄雾。湖南省怀化市高椅乡雪峰村就隐在这云雾里。

年过八旬的雪峰村小学老校长扒开脚下的荆棘藤蔓,黝黑的瓦砾沉渣露了出来。老校长说,这里曾经是雪峰山南麓古驿道闻名遐迩的“雪峰街”。那时,云端里马帮铃响,商贾云集。草丛里,昔日雪峰人家长满苔藓的石臼、石碓、石磨盘等,呼应着老校长的话音。

那么,那些雪峰人家呢?老校长感叹:这里的生活太苦了。到上世纪70年代,最后一户雪峰人家也搬到了山下。

初夏的夜晚,红坡贡米烧制的酒香飘在夜空里,醉了雪峰,醉了苗寨,也醉了走进雪峰的人。爬上名叫“虎形”的山头时,风更大了。正在路口等候着我们的老向,在夜风的鼓荡中,晃着手电,把我们迎进木板房。

“吱呀呀”,推开房门,木轴转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分外响。老向有些惴惴道:“只有这个条件,还请您多担待。”我问他:“这房子有阵子不住人了吧?”他说:“是的呢,一直在外面打工,才回来不久。”

一夜沉沉睡去。醒来时,朝霞已经透过木格的玻璃窗户,把室内照得通明。门前树上的鸟雀啾鸣声和厨房锅碗铲勺的撞击声,汇成了雪峰人家开始新一天的奏鸣曲。

趁着做早餐的时候,我和老向漫无边际地聊着。老向做早餐的样子很认真,切墩掌勺的动作却有些笨拙。他有些歉意地说,自己的饭菜做得不好,平日很少下厨房。因为老伴带着儿媳到洪江的医院待产去了,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

老向说,他2010年就外出打工了,去过长沙、珠海等地,此后,一直在广州做保洁工作。那时家里很困难,一儿一女都在读大学,都要花钱,所以才想到去外面打工。

我问,扶贫的政策应该对你有帮助吧。他说他不是贫困户。儿子、女儿毕业后在广州、昆明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他也没有申请当贫困户,雪峰山比他困难的人还有不少。他虽然不是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但也享受到了扶贫政策的好处,修到家门口的水泥路就是扶贫时建好的。

我朝着他竖起大拇指,并夸赞道,在这地方,你培养了两个大学生,就是了不起的成绩。他咧着嘴笑。

今年老向在儿子家过春节,直到3月底才回到雪峰山。回到家里近两个月,他把荒废了多年的八九亩稻田蓄起水来,犁田耙田,修复水沟,整理好了秧田,只等播种插秧。房前屋后的菜园子、猪圈、鸡鸭棚舍也修整了一遍,做好恢复农耕养殖的准备。他笑着问,国家号召复工复产,我这些算不算?我也笑了,把荒废多年的农耕养殖重拾起来,当然算。他更开心了,连说我们有缘。前几天,他去十多里外的绿梨湾村部办事,正巧遇到我,那时我们正为来雪峰采风的食宿发愁。于是,他自告奋勇承接了两个人的食宿任务。

他向我说出了一个埋藏在心底的愿望:现在进山旅游的人多了起来,他想把虎形办成一个接待外来游客食宿的雪峰人家。我说,现在你不是已经在接待我们了吗?他连说这个不算,他要做的是面向游客的绿色食宿——让游客吃上自养的土鸡土鸭稻田鱼、自种的瓜果蔬菜,还有自采的雪峰山野生蘑菇、竹笋、蕨菜等山珍。

在雪峰山重峦叠嶂的汪洋绿海里,虎形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头,它向前凸出的一方平地,被老向开辟成了家园。晨风漫卷过重峦叠嶂,一阵强过一阵,吹拂着虎形的雪峰人家。老向家门前的果树上,绿叶翻飞,青青的桃子、李子和梅子悠悠晃动着。

老向指着自己的腿脚说,因为常年的高寒冷风侵蚀,所以得了老寒腿,一到阴雨天就疼痛得厉害。他又指着云遮雾罩的峰峦说,他家以前就住在那云天相接处,因为扛不住高寒冷风,才搬到了这山下。山里人说话实在,只要是往下迁徙,都称作是山下。从海拔上千米的峰巅搬到海拔七百多米的虎形,自然也算是到了山下。

今天,怀着美好憧憬的雪峰人家,已经开始了对未来新生活的谋划。从老向身上,我仿佛已经看到这些雪峰人家充满希望的明天——那是一幅崭新的生活画卷。唐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