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反派boss的床上完成「捡到的反派成夫君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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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重生在反派 boss 的床上。
boss 一把把我捞进了怀里,语声喑哑:「回来就好。」
事情是这样的:我穿书了,那个每书必有的系统告诉我说,我要是能把书里的路人亥(对,比路人甲还要路人甲)养成 boss,我就能死回去。
看着我养的 boss 在大殿上将男主揍成了 shi,我知道我成功了,按照穿书死后必回原先世界的规律,我心满意足地给了自己一刀,并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默念: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2
刚睁开眼,我就看见了 boss 血红血红像戴了美瞳的卡姿兰大眼睛,他把我紧紧锁在怀里说:「回来就好。」
我审视了一下熟悉的古色古香的环境,意识到规律可能失灵了。想再给自己一刀吧,可竟然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boss,也就是我养的路人亥,我给他取名字就叫路亥,此时我就躺在他床上被他锁住了身体。
如果不是他说了刚刚那四个字,我甚至怀疑他是看我没死干净准备再勒死我一次,因为他实在锁得太紧,我现在喘气着实困难。
我想推开他喘口气,奈何浑身上下使不上劲。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我内心的挣扎,然后微微放开了我一点,直视着我的眼睛,哑声说道:「以后不要这样吓我了好不好,我不动他就是了。」
差点被闷死,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养了这么多年的路亥这副表情,我竟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受伤。不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话,boss 忽然身体一僵,神色一变,语气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就在等我说放了他,甚至不惜以性命相逼!」
啊啊?
boss 你到底误会了什么?!系统?系统在哪里?!给我掰扯掰扯现在咋回事儿?!我不过就是死了一次,怎么就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我对系统千呼万唤,但系统不知道是龟毛地躲起来了还是失灵死机了,总之没有一点反应。
系统这个金手指没法用,我只能根据自己在学校里接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诚实地答道:「实际上不是,我就是单纯地想死。」
但是没想到路亥不爱听真话,他闻言一巴掌击了过来,拐了个弯把床边的地板打了个坑。
乖乖,我到底死了多久,怎么就死了一次路亥脾气就变得这么差了。
他凶神恶煞地招来一队魔将,命令道:「去地牢盯着裴玉,不准他自尽了!他要是死在了里面,我要你们陪葬!」
又低头将下巴搁在我头顶,闷闷地说道:
「师父满意了吧。」
我实际上是不满意的,我这会儿尸体一样躺在这里连给自己一刀都不行了,怎么可能满意……但直觉他可能误会了啥,我根本不敢说话。
3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样子,估摸着他气消了,我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会回来?」
是啊,我明明给自己心口子直直地来了一刀,还用上了法力,不至于死不掉啊!
感觉到他怔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布了招魂阵。」
「招魂阵?那可是凶极的阵法,还要求用生灵活祭启动阵法。」
「对呀,我烧了九十九个活人呢,师父下次再不打招呼地走了,我就烧九百九十九个。」
我心惊……这就是系统费尽心思要我养出来的反派吗?果然是美强残(忍)。
看着他八爪鱼一样搂着我的姿势,我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师父,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才不会这么多废话,直接一脚把你掀下去了事。
「抱一抱都不可以吗?弟子好久没有抱过师父了。」
听出了一点委屈巴巴怎么回事?
我眉头直跳,克制发脾气道:
「……你怎么回事?你以前不这样的?」
没想到路亥听了这话,反倒轻笑了一声,才道:「以前是我愚蠢,以为我听话一点,师父便不会弃了我了。早晚有一天,师父会明白我的心思。但我现在明白了,想要什么,最好还是自己动手抓住。」
「……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我想的意思吗?我一脸震惊,呐呐地问道。
「师父这么聪慧,难道看不出,阿亥心悦师父吗?」
劈砰!这一句反问劈得我焦头烂额,自觉眉头跳得更欢快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费尽千辛万苦严格按照系统要求培养的反派 boss,竟然想和他师父谈恋爱!
脱口而出道:
「逆徒!」
4
手指还是抬不起来,我试着在体内运转灵力,嗯?空的?什么也没有!
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手指动不了我知道是身体放太久招魂之后还没有适应,但这灵力尽失是怎么回事?招魂后遗症?
「阿亥,你先放开我,我修为没了,肉体凡躯禁不起你这么锁喉抱……」
boss 闻言狐疑地看了看我,又将手指按到我腕上,神情凝重: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想我当初穿来的时候系统好歹也给我开了修真的金手指,隐匿俗世的极品灵根大乘修为,四舍五入下来也算是半个世外高人,竟然现在成了废柴,功力尽失……
我怅然望天,以后再也不能飞在天上装逼了……
「不过也好,师父没了修为,以后也就不会乱跑了。」
只听得路亥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寻思着我也不想跑啊我只是想死,不过这不是重点。
现在重点是,我知道反派会很坏,但我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变态,竟然还想囚禁自己师父!
甚至路亥之前表现一直很乖,这个感觉,就像是学校里一个乖乖女有一天被爆出是连环杀手一样令人震惊。
5
我,穿越异世不知道多少年,终于被迫过上了米虫生活。
虽然被徒弟软禁这事儿说出来不太体面,但路亥给的伙食确实不错。
第一天。
我喝了一天的鲫鱼汤,很鲜美。除了路亥给我喂汤的时候神色有点意味不明以外,我觉得人生很满足。
第二天。
我吃了香菇鱼片粥、糖醋鲤鱼和白萝卜鱼头汤,色香味俱全。路亥养的厨子水平不错。
第三天。
我吃了丝瓜鱼片汤、香辣烤鱼和剁椒鱼头,都很新鲜。
第四天。
虾仁鱼片粥、清蒸鲈鱼、水煮鱼片、红烧鲫鱼……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全是鱼。
第八天,路亥坐在床前给鱼肉剃刺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承包了一个鱼塘吗?」
路亥闻言抬头,轻声发出疑惑:「嗯?」
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措辞艰难道:「……我们吃了一周的鱼了,你不腻吗?」
他眨了眨眼,道:「师父腻了吗?我以为师父会很喜欢。」鼻音更重了。
我都吃了一周了啊喂!你觉得呢!
……我决定三年不吃鱼了。
但是现在的路亥是 boss 惹不起,而且还不喜欢听真话。
「开始我是很喜欢的,现在……」
看着他转深的瞳色,我修为尽失,我打不过他了。
「现在我也很喜欢!只是我觉得自然之物,用之有竭,我们修道之人,更得讲究取之有度。」
我现在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你别这个亚子吓我我金手指掉了我会不会再也回不去了哇哇哇哇的一声哭出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尝到了鼻涕的咸味了,我的鼻涕都流到嘴里了,现在一定很难堪,我哭得更伤心了。
路亥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我不敢看他,我为人师表的尊严没了,我更不敢看他了。
所以没有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
只听得他冷冷地嘲道:「师父往日的嚣张都去哪了?莫不是因为动了凡心才变得这般窝囊?」
脸丢都丢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没理他,继续哭,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丢了五毛钱都可以哭一整天。
没一会儿,他揉了揉眉心,妥协道:「别哭了,以后不吃鱼就是了。」
我随即停下,两眼泪汪汪,盯着他道:「阿亥,你刚刚是不是在凶我?」
他明显楞了一下,「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作势要继续大哭:「你刚刚凶我!逆徒!欺师灭祖!」
看他额头青筋直跳,忍耐道:「以后不会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正在揩我眼下的手指顿了一下,咬牙道:「我刚刚说错了,你依然嚣张得很!」
6
晚上,路亥照旧要搂着我入睡,我照旧一动不动。
调养了这么久,虽然身体还是无力,但其实动一动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是如今我反而是不敢动了。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梦里,其实也算不上是梦,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刚收路亥为徒之时,他是不叫我师父的。
虽然我三令五申,但他就是不肯叫,我无法,便也由着他。
当时我还自己盘算过原因,想着到底是因为我长得太年轻,还是因为我不像一般师父一样严苛刻板。
后者我倒是能改,前者我就没法子了,系统小宝贝太好了,给的这个身体十六岁就结丹了,所以相貌便也一直保持在十六岁,刚来的时候我还引以为傲呢!瞧我天赋多好!
有一天,我们去镇子上买米,碰巧看见一户人家嫁女。
新嫁娘二八年华,跪在地上拉着一个老妪哭得撕心裂肺,满脸是泪道:「娘!我不嫁!我不嫁!那老头都要入土了,他为什么还要娶姨娘!!我不嫁!」
旁边的老翁一巴掌扇在新嫁娘脸上,口水横飞:「口无遮拦!李员外相中你是你的福分,你不要不知好歹!」
老妪也双眼含泪,哀凄道:「女啊,员外家好啊,你嫁过去了,吃香喝辣,不像我们家,就要揭不开锅了啊!」一边说一边把新嫁娘的手挣脱了。
他停在一边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愤愤道:
「就连父母都会为了利益抛儿弃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信的?」
我叹他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种老气横秋的感慨,摸了摸我给他扎的低马尾,逗他道:
「师父能信。你叫声师父来听听?」
当时他只是抬头睨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拔腿走远了。
那天半夜,他忽然跑到我床前把我摇醒,问道:「师父不会抛下徒弟吗?」
周公会到一半,我困得紧,巴不得他赶紧走人,于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叫我师父了。
7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茅草屋外,我正半卧在檐下晒太阳,逆光走过来一个人影。
我眯眼看了看,是一个瘦削的少年,看不清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是路亥来了,这种看不清模样的感觉太熟悉了,除了路人亥,我想不起还有谁有这种 buff。
「师父,没有米了。」
「你入门多久了?」
少年一板一眼答道:
「三年两个月零两天。」
「哦…三年了呀,那为师教你辟谷之术吧!」
……
「会了吗?」
「嗯。」少年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觉腹中饥饿?」
「还好。」
「甚好,你辟谷之术已经大成。那我们去买烧鸡吧!」
「……」
「你现在不用吃饭了,正好把银钱省下来给为师满足口腹之欲。」
「……」
看着他语塞,我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你想想,你不吃饭不会死,而我不吃鸡会馋。」
8
一夜多梦,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路亥身影了,也对,毕竟他现在是魔尊了,事务繁忙很正常。
想想当年,
路亥是多乖一小朋友啊。
系统也是多可爱一系统啊。
刚穿来的时候,系统很大方地给了我一个极品灵根的身体不说,还自带大乘修为,招手就能御剑,抬脚就能卫道,直接让我那点被穿到荒郊野外的懊恼烟消云散。
毕竟人家穿书的不是废柴一个就是被喊打喊杀,而我拿的显然是爽文剧本。
系统给的任务也没有虐身虐心的情节,就只是给我指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路人亥,领走养成 boss 就可以。
在系统的指示下,我御剑飞到一条长满野草的河畔,从河边淤地里把小少年拔出来,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少年,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破坏)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个师父,是个大乘修为的仙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拜入她的门下?」
少年满脸是泥,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不想勉强他,我得告诉他:
「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勉强的。」
小少年被泥糊住的脑袋终于动了动。大抵小孩子都很喜欢玩泥巴。
我沉吟道:「嗯……为师明白你的意思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了。」
我明白的,他没有摇头,想必是很满意我这个师父了。
我直接御剑飞到水面上,拎着他在河里涮了涮,想将他身上的泥涮干净,然后他就越来越脏了,哦原来这条河是黄的,其泥沙含量大概等同于我国的母亲河。
低头无意间瞥到我脚下的长剑。
噢!我恍然大悟!
我现在是个修仙的!我明明可以给他直接捏个净衣诀。
我把他捞回岸上,试着捏了个诀,果然就干净了。
干净了再一打量,总算知道系统为什么说他平平无奇了。
9
小孩样貌说不上惊艳,也说不上丑陋,一眼看去吧,也是五官端正,面容清秀。
再一转头吧,嗯?他长什么样子来着?
不愧是路人亥,妥妥路人脸,果然是平平无奇……
没关系。反正我也脸盲,他长得再好看我也看不出来。
「你家住何处?既要随我修行,还是要去拜别你的双亲。」
小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内心惊讶,试探地问道:
「你是孤儿?」
小孩低下了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才发现他手里还捏着一只小蛙,很小的一只,明明他单手就能攥住,但还是用双手交叉紧紧握住。
我就说他怎么浑身是泥栽在河边,原来是来捉田鸡了。
我看着那只蛙被他捏的两腿蹬直,显然他不是打算放生的。
「饿了?」
小孩埋着头没说话。
我随手捏了个诀从河里炸出两条鱼。
「你那个寄生虫太多,还是吃鱼吧。」
我打开他的手掌,将那被捏得晕过去的田鸡拎起扔进河里,顺手牵了他的手准备去找地儿烤鱼。
一手小孩一手鱼,我俨然穿的是种田文。
发现他在偷偷看我,我得意洋洋地说道:
「看什么?拜我为师,我天天都能让你吃鱼。」
看着他不到我胳膊肘的个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我好奇问道:
「你多少岁了?」
「十三。」
……竟然都十三了,那你这发育是严重不良啊,还得多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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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我一下回过味来,难怪天天给我吃鱼……
原来是伺机报复!
那天之后,我给他按照他的设定取了名字,又在镇子边上搭了草房住下教他法术。别问为什么我不直接住镇子上,我不会说是因为我买不起房的。
少年虽然十三岁了,但显然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了发育不好,于是我经常去河里或者水塘炸鱼带回去给他吃。
他从前也吃得毫无怨言啊!我还一直以为是他乖巧好养!没想到是早有不满之意却隐而不发,不鸣则已一鸣杀人!
我不得不感叹一下,不愧是当反派的种子选手,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深沉。
枉我当初还觉得他不吵不闹、乖巧听话,除了相貌确实很路人很平平无奇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原来是包藏祸心已久!
我气得一下站了起来!
诶?!我可以了!
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除了稍微有点不适,站起来蹦两下也完全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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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醒了?」
一道女声响起,吓得我又直接躺回了床上。
接着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从外探头朝我看来,我无辜地眨了眨眼。
只见她招了招手,接着,一群衣着艳丽身段窈窕的女魔修鱼贯而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魔尊吩咐我等供夫人差遣。」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人,正当我准备让她们都下去的时候,发现跪在最后面的一位女修正对我挤眉弄眼。
我一笑,懒洋洋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人多了屋里闷得慌,留一个人伺候洗漱就好。」
「诺~她留下就行。」我虚点了点最后面的那位女修。
这群魔修倒是听话得很,一句都未有多言,可想而知,路亥御下有方。
等她们都走了。
我赶紧拉起地上的醒冬,紧张道:
「你怎么来了?」
醒冬神色顿时肃然:「师父被魔头关在地牢生死未卜,我来问问师叔是否有办法救一救师父?」
我叹了口气,答道:「我现在修为尽失,对上他没有丝毫胜算,不过师兄生死……」想起路亥那天凶神恶煞说的话,「应该暂时没有大碍。」
「前些日子魔头大婚,天下人都说师叔叛入魔道,我们却知道师叔道义在心,是不可能背叛师门的,定是那魔头使了手段。可是师父来了森罗殿后生死不知,我虽然猜到师叔处境艰难,但想着师叔向来聪慧,总是不死心来走这一遭,没想到师叔也是束手无策……」醒冬说着说着竟抹起了眼泪。
我顿时头疼,师兄这弟子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而且你说什么??
「等等,那个魔头大婚怎么回事?这个魔头是我认识的那个魔头吗?」
「师叔竟然不知……」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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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太阳穴,保持微笑脸,温声细语安慰道:「先别哭,先告诉师叔你说的大婚是怎么回事?」
醒冬胡乱抹了把脸,勉强止住泪水道:「就是半个月前,那魔头突然大宴群魔并昭告天下说已经和师叔您结成道侣了,天下哗然,说您已经背叛正道了,还说要来讨伐您……」
不是,你再等等,我确定我才重生不到十天。半个月前我恐怕还是具尸体。
这样一想,顿觉路亥更变态了。
而且,听她口风,她们似乎不知道我当时死着。
「现在什么时候?」
醒冬愣了愣,随即答道:
「辰时。」
「不是,我是说现在什么日子?」
「十月三十一,晦日。」
我是十月初一朔日捅的自己,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这个世界突然都这么惊世骇俗了起来。
只见醒冬又抹起了眼泪:啜泣道:「我听闻有传言说师叔为了让魔头放过师父,不惜以性命相逼,还对天起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当时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呜呜呜我真是不肖,小视了师叔和师父的情谊,现在还来揭师叔的伤疤……」
才发觉自己想着想着竟然无意呢喃了出来。
不过你这传言什么鬼?对天起誓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哪是传言,分明是谣言!
「你不要听传言的胡说八道,没有那回事,我好的很!」
「呜呜呜师叔,没想到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承认,你刚刚才说过你修为尽失……」竟然越哭越激动。
我只能无奈地搬出路亥来:「你再哭大声一点就要把路亥引过来了。」
但是出乎意料地没有效果。
醒冬哽咽道:「来之前我打听到,今日那魔头去夭阏崖上取莫之草了,没有两三天回不来的,师叔不必担心……」
我一怔,如果真是去了夭阏崖,何止是两三天回不来,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能回得了。
夭阏崖千尺绝壁,李白有首形容蜀道地势险要的诗:「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但蜀道之难,却比不得夭阏崖一二。
如果只是地险倒也就罢了,但夭阏崖上戾气横窜,毒虫凶兽数不胜数,尤其一只变异的百年巨鹰更是凶兽中的翘楚,喜食生肉,专门捕食攀崖的修真者,数百年来想要莫之草的仙修魔修几乎都成了它的美餐。
我没继续问醒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去了夭阏崖,因为莫之草最大的作用,是助修仙者重塑经脉恢复修为。
想起他那日知悉我修为尽失后说的话:
「不过也好,师父没了修为,以后也就不会乱跑了。」
言犹在耳,忽然心烦意乱起来。
13
「这些时日,山门可还好?」
「只有一二狂徒信了魔头的惑众妖言前来挑衅,但都让我们打下去了。」
省起一事,
「你可听过路亥招魂?还烧了九十九位生人。」
「啊?」醒冬纳闷地挠了挠头。
「没有啊,魔界这段时间风平浪静,路亥魔头也闭门不出,不然我也不至于直到今日才寻得空隙……不过,九十九……啊,我记起来了!之前有传言说路亥以犯上之名烧死了森罗殿上九十九位魔将,但我想着他刚继任魔尊,不会蠢到自断臂膀,就没当回事。」
啊,头又突突地疼了。这小子如今扯谎还真是信手拈来。我不再无忧无虑了。
可是,如果不是招魂,我为什么会重生?
「师侄,你师父有没有传授你一些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法术?」
醒冬突然正色起来,沉声道:「师父说了,但凡那些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法子,都是违逆天道的邪法,从不曾传授这类法术于我们。就连招魂之术,我也只是听闻。师叔问这个干什么?师叔万不可起左右生死的心思,以免生出心魔,自毁仙途。」
辣鸡逆徒,毁我仙途。
「哈哈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姑且回去,我看看能不能趁着路亥不在去打探一下师兄的情形。」
随意叮嘱了醒冬几句,打发她赶紧回山门去,我再躺回床上,竟然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穿的是爽文,看来前人所言不错,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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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在深夜趁着夜色溜去地牢。
傍晚时分,我吃了晚饭,却忽然一阵心悸。
我以为是吃撑了于是决定出门压压马路。
意外发现无人阻拦,问了一个魔修地牢在哪,就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进了地牢。
我看见一群魔修将裴玉围在中间,群情激动,怒气冲冲,暴跳如雷。
赶忙上去将裴玉捞出来,喝道:「谁准你们动他的?」
他兴冲冲地看向我,两眼放光道:「师妹!你来啦!」
然后看见了他手上把玩的骰子。
「……」
他跟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手上的骰子,接着招呼众魔:
「来来来,大家别愣着,继续继续,这次押大押小?」
众魔目不斜视,一动不动,齐声道:「夫人好!为魔尊服务,虽死犹荣!」
我和师兄都被这一下搞得愣了愣,还是他先反应过来,不无羡慕地道:
「师妹,你好威风啊!」
我随即回神,语重心长地说:
「师兄,你好歹是第一大宗的掌门,怎么能沉迷赌博这种斗鸡走狗之术?」
「师妹教的,怎么能叫斗鸡走狗?!」
我眉头跳了跳,行吧确实是我教的。
15
约莫四年前,我把亭亭玉立的少年打发出去给我买鸡,就躺在草屋前的摇椅上晒太阳,顺便等我的鸡回来。
一对身穿同色系白色长衫的青年少女就仙气儿飘飘地落在了我面前。
「让让,补钙呢,挡住了。」
没想到一群人竟扑通一声跪了,跪在前面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脆生生地说道:
「师叔,师祖召你回山门一见。」
不知为何,明明是清晨,天边却残霞翻滚,隐约还听见了雷声。
少女暗叫:「来不及了!」
然后我就看到好几道捆仙索同时卷到了我身上。
歪?
歪歪??
你们这道上作风,真的是正经修仙门派吗?
「请师叔恕小辈不敬。」说着开始封我周身经脉。
在失去意识前,我迷迷糊糊觉得应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我方才知道,系统给我的人设不是什么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
吹云山,辰宿门,掌门独女辰清,游方六年,方归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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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刚回山门,不适应山上清苦,深感无聊,于是就经常在山上做庄教人推牌九摇骰子,赢了钱再下山买烧鸡烤鸭卤猪蹄麻辣兔头……啊不能再想了,口水都下来了。
有一天正好被裴玉撞见了,当时他已经执掌山门了,我担心他断我财路。
于是上去客客气气拉他坐下,煞有介事道:
「师兄,近日,师妹我修行遇到瓶颈,百思不得其解,倍受其扰,师兄可有什么办法助我突破?」
果然见他神情凝重道:「……恐怕不能,你现在大乘期修为,我刚到合体。」
「唉,我近日倒想到一个不入流的法子,却还待验证。」
「愿闻其详。」
「所谓众妙之门,玄之又玄。但我想,道法自然,而冥冥之中你我自有自然气运,虽不知其从何而起,因何而终,但我们却可以尝试从气运中窥得一二道之玄妙。师兄觉得在不在理?」
「那我们又如何知道自己的自然气运?」
「大道至简,自然虽大,可我们只要用心神贯通我们周身的小气运,就会发现,气,也可以流在指间。」
我捻起一只骰子,朝他示意。
他立马恍然大悟,加入了赌局。不愧是爽文男主、掌门的种子选手,一点就通。
裴玉心思活络,一年后,不仅修为成功追上了我,还各种赌博法子手到擒来,赌术已经杀遍山门无敌手了。
我万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他断了财路。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深切怀疑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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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
我看着还围在一旁的众魔,理直气壮道:
「你们先下去吧!」
等他们走了,我再次语重心长劝告道:
「师兄,你此时沉迷此道,实在不合时宜。你忘了你被路亥按在地上打的样子了?」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只气愤道:
「年轻人不讲武德,明明只是切磋,点到为止即可,没想到他居然用全力!」
???
「那你为什么不尽全力?你当时不是来救我的吗?!」
裴玉闻言打起了哈哈:
「哈哈,路亥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哪用我救哈哈…」
我暗暗告诉自己,他是男主,我要忍。我一字一句道:
「那请问,你来干什么?!」
没想到他还不好意思了起来:
「哎呀,那还不是那些所谓正道的老头子天天来找我除魔卫道,我实在没办法不是?」
他说着盘腿坐下,抬头笑道:
「我又一想,住哪儿不是住嘿嘿嘿……」
「路亥这地盘不错,那些烦人的老头儿,全都来不了了哈哈哈……」
想到大家在外面都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我忍得青筋直跳,咬牙给他发出警告:
「你别高兴太早,路亥变了许多。」
他闻言果然不笑了,坐直了身体,问道:「怎么说?」
我与他说了路亥现在喜怒无常的情形,当然,捡能说的说。
最后吐槽了一句:
「我记得之前路亥还挺正常,怎么现在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只见裴玉神色古怪地看着我道:「他不早就是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了吗?」
「……什么时候?」
「你当初领他回山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怪怪的了,有时候看人还带着一股杀气。」
我愕然,忽然忆起他在山上待人略显冷漠。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年少波折又没有玩伴,不会与师兄妹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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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看到你来了,他立马就能变脸,小小年纪就是个两面派,有意思地很。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天赋真是不错啊!就是天生反骨,除了师妹你没人压得住,不然我都想收他为徒。」
咳咳…换个动词可不可…
兴许是看我无言,他拍了拍旁边的草垫,拉着我坐下,安慰道:
「不过师妹你也不必自责,你是当局者迷,并不是笨哈。」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
但我还没忘了来找他的另一件正事。
「你可知道有没有除了招魂之外还有没有能使人死而复生的法子?」
「有倒是有,不过谁死了?你徒弟死了?」
我扶额,无奈道:
「我,我死而复生了。」
然后一五一十将我捅了自己一刀这个事情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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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听完,自顾自咂摸了起来:
「难怪当时我正跟他打得难解难分,路亥却忽然神色大变。我见你委顿在地,还以为是你我师兄妹心有灵犀所以你故意晕倒解救为兄呢!后来他就不由分说把我关起来了,原来师妹你还捅了自己一刀。」
呵呵,我怎么看到是你被揍得毫无反手之力,真•难解难分。
「不过你竟然直接捅了自己一刀?诶你为什么要捅自己一刀?」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呵呵,那不是想救你嘛,结果不小心失了手。」
「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义正言辞:「师兄!话不能这么说!今夜我独自一人冒死相见,难道这情谊还能有假!」
「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
你这人今晚怎么回事,说话老在细枝末节上纠缠,这是重点吗?!
「那外面的结界你怎么破的?」
我一脸懵逼:「啊?什么结界?」
他横眉冷竖,神情剧变。
20
裴玉把骰子一收,一把攥起我的手腕,皱眉沉吟片刻,道:「果然!」
我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继续懵逼。
「你刚刚问重生之法,不就是想问你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嘛。现在我能确定地告诉你,是因为生死契。」
「生死契?」
裴玉放下我的手腕,神色难看道:
「对,生死结契,性命相系。顾名思义,结了契,两个人的生死就拴在一起了。你刚刚进来没有感受到结界,是因为结界是路亥设下的,现在你俩性命相系,结界本就不会拦你。」
「只是这个法子向来凶险,一个意志不坚就会经脉尽断,对施术之人来说也是有弊无利,所以甚少有人知道。我能知晓,也实属机缘巧合。」
我心中滞涩,一时无言。
心神一转,喃喃道:「那我复活……」
「是因为路亥将他一半的寿命,分给了你。」
我……
这话实在诛心。
忽觉心口一下像被刀绞一般,在师兄惊诧莫名的眼神下痛的直接伏在地上,捂着心口打滚。
21
我痛的呲牙咧嘴,裴玉一开始震惊了一刹之后,就视若无睹了。
枉我之前还担心过他!我单方面宣布断绝师兄妹关系!
他还慢悠悠打趣道:
「你就算心疼你徒儿,也不用这样吧!」
我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底无限吐槽见死不救的裴玉。
裴玉忽然一跃而起,远远站在一边,神色警惕,口里还念念有词:
「你休要讹我!我刚刚检查过你的身体了,除了丢了修为,没一点毛病!」
诶?不疼了?
我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玉凝眉片刻,重新掏出骰子握在手里把玩。再开口时已是一派泰然:
「你也别瞪我,照你刚才这情况,应该是生死契的问题,我束手无策。」
「???」
「生死契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当其中一方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生死契会给另一方示警。话说,路亥既然没跟着你,那他去哪了?」
我的心突然悬起来,语气也不自觉沉下来:
「夭阏崖。」
22
裴玉多聪明,神思一转,就猜到了缘由。
「唔…他对你倒是情深意重。不过你既然没痛死,说明他还活着。」
沉吟片刻:「生死契的事,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
他抬眸睨了我一眼,「难免不会有有心人拿你当靶子。」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我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
「那这个契有办法解吗?」
要不然我怎么回我原本的世界,再捅自己一刀把反派也带走了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在这里走剧情走到大结局?
裴玉神色已松,把骰子抛了抛,又轻巧接住,漫不经心道:
「这个契要那么容易就解得了的话,还会那么容易失传吗?等路亥回来了,你让他把结界给我撤了,我回山门藏书阁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可是路亥他……」
呵你是没见识过现在的路亥的变态,他还对我图谋不轨,话到嘴边一转,「现在不太听话。」
何止是不太听话啊,他现在非常讨厌听真话,我尤记得床边那个坑,那群魔修整整补了三天!
裴玉倒是轻描淡写:「那你哄哄他不就好了。」
我:「……」
23
从地牢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心神不宁。我把它归因于这几天接二连三接受的打击太大的缘故。
晚上,我一个人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今夜是重生以来我第一次独自入睡,只觉夜凉如水。
我裹紧被子,闭目休憩,迷梦迭生。
脑子里一会儿是魔头路亥喑哑地说:
「回来就好。」
一会又是闷闷地说:
「师父满意了吧。」
一会儿又是他癫狂地说:
「对呀,我烧了九十九个活人呢,师父下次再不打招呼地走了,我就烧九百九十九个。」
一会儿是醒冬哭哭啼啼说:
「那魔头去夭阏崖上取莫之草了……」
一会儿是师兄沉吟:
「是因为路亥将他一半的寿命,分给了你。」
……
最后是少年路亥,站在遥远的虚空,神色冷漠地问:「师父不是说,不会丢下我吗?」
这句话,我好像在那里听过……
24
那日我被少女醒冬捆回山门,是前任掌门也就是我这个身体的爹,临死前想见我一面。
山门上下找了我三个月,却只在他临咽气前把我捆了回去。
一般这种时候,肯定是有什么临终托付的。
我跪在他床前,听他殷殷嘱咐:
「我知道你怪我,但你娘是大义之人,为天下而死就是她的归宿。」
「你师兄心性……活泼,你天资异禀,又向来沉着,他继任掌门之后,望你可以多帮衬一些。」
「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师兄修为不如你,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我去了,你代我守山十年,只当还我生养之恩。」
挟恩图报,还偏心,难怪你亲生女儿要出走。
我环视了一下围在四周的各位,略一思索,住哪儿不是住,这儿条件还更好,就一口应了。
然后老掌门就断气了。哦他们叫做羽化。
但我还没忘记我叫路亥去给我买鸡了,于是我拜托了我刚得的便宜师兄去我那草屋把路亥也接过来。
也就是那时候,系统告诉我说裴玉就是本书男主,当然人见人爱。
翌日。
裴玉告诉我说,他令人去寻过,人去屋空。我也没着急,毕竟是我亲传弟子,那小旮瘩完全没有人能耐他何。只托他再好好找找。
毕竟他要是真不想被找到,就凭他那万众无一的路人亥气度,找他也确实不太容易。
等扶完柩,守完灵,早已是七天之后了。
25
七天后,虽然我心知路亥不至于出事,但依旧是不太安心,于是我与裴玉说了一声,亲自去找他。
我赶到我之前住的草屋,发现居然成了一片焦土!
模样普通、面容清秀的少年箕坐一边,神色冷漠地问:「师父不是说,不会丢下我吗?」
不知为何,我莫名有点心虚,一边开脱道:
「哎呀,我哪里舍得丢下阿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一边上前想将他拉起来,却被他一把搂住了腰身。
我愣了一下,怜他年少失了怙恃,到底没有挣开。
指了指旁边的焦土,转移话题道:「这怎么回事?」
他埋着头闷闷地说:
「着火了。」
「看得出来。」
怎么会着火了?
「雷劈的。」
「……」
26
迷梦断断续续。
翌日,我清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趁魔修布菜的时候,我多嘴问了一句:「你们魔尊可回了?」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我便未再多言。
睡了吃吃了睡,简直是梦想生活,但内心却仿佛被石头压着。
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我似乎踏进了吹云山。
我回山一年之后,裴玉在我的栽培下,俨然已经一代赌王了,不得不说他不愧是爽文男主,顶级气运加身,逢赌必赢。
而我恼他断我财路,又不信邪,某天,我决定要跟他赌把大的,想要一举扭转乾坤。
系统诚不欺我,男主就是男主,地位不容置疑。
半日之后,我输得倾家荡产。
爽文套路深,回农村是回不了的。
裴玉看我已经拿不出赌注,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赢了想走?你恐怕是不知道江湖规矩!
我把大门一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涕泗横流,情深意切道:
「师兄!师父临走之前,命我好好帮衬于你。我自认对师兄情深义重,一直尽心辅佐,无有不从。师兄如今修为大有进益,却沉迷此邪魔外道!师妹忧心良久,如今就算会惹得师兄不喜,师妹也要直言不讳!如今你沉迷至此,拿了师妹辛苦攒的银钱不说,竟还要拿走我的钗环首饰去赌!」
看着一些弟子逐渐围在了门边探头探脑窃窃私语,裴玉正呆若木鸡,我继续慷慨陈词:
「如若只是普通首饰便也罢了,我对师兄仰慕至极,自然二话不说让你拿去!」
我见门口已经被人围得严严实实了,不再担心他趁机跑掉,于是松开他的衣角,捂着嘴角欲语还休,哽咽道:
「可是……可是那是我故去母亲的遗物啊!母亲泉下有知,如若晓得女儿如此糟践她的遗物,定要责怪我们师兄妹不肖的。」
善解人意,步步紧逼:
「我自是不怕母亲责怪的,但师兄是一宗掌门,若是……若是因此生了心魔,山门因此倾覆,师妹我就万死莫赎了。」
裴玉环顾四周,终于反应了过来,咬牙低声道:「你……你这是讹诈。」
我趁机作出惊骇至极的神情,高声道:
「师兄口出恶言中伤于我,师妹听了实在痛心。我深知自己此番直言,必定惹恼了师兄,可师妹对师兄的拳拳情意,师兄难道不知吗?师兄若是为正道献身,师妹必定砸锅卖铁,鼎力相助!」
话音一转,我凄凄然道:「可师兄今日……」我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肝肠寸断道:「就算师兄日后责难,师妹也绝不允许……」
我观望了一眼,门口早已群情激愤,对裴玉指指点点,路亥也是一脸寒意。
一番操作猛如虎,裴玉最后被迫丢下赌资落荒而逃。
我相信,男主在此番锤炼之下,会更加坚强。
27
从此之后,我反正是戒赌了。
我深知,有些法子,用一次有效,但用多了,就不痛不痒了。
而且,我已经不是方外散人了,我得维护我吹云山辰宿门师叔高深莫测大义凛然的形象。
我后来又去找过裴玉几次,但他通通闭门谢客,山上又传起了我对裴玉巴心巴肺但裴玉毫不领情的风言风语。
虽然不知风从何起,但我很高兴。我的形象更加光辉灿烂无私奉献了起来。
再见到裴玉,就是他突破瓶颈,修为到达大乘境界了,当然,骰子用得也更加行云流水了。
我不禁感叹,不愧是男主,愈挫愈勇,在逆境中茁壮成长。
山上又传起了我直言劝谏被恶语相向后不计前嫌呕心沥血助掌门突破的谣言。
我又感叹,我的光辉形象更加丰富了起来,我不愧是男主的工具人。
裴玉本人,也与我一笑泯了恩仇。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对裴玉示之以笑,裴玉对我报之以歌。
那真是美好的一天,除了中午我啃猪蹄的时候啃了一嘴泥,还咬到了舌头。
28
啊嘶……
真的咬到了舌头。
我捂着嘴睁开了眼,继而听到一声轻笑。
「师父醒了?」
听称呼就知道是路亥了。他回来了。
我没答,他笑得勉强,脸色也略显苍白。
「正好该用膳了,师父请吧!」
说着从一边拿起了一只碗,碗里盛着青菜碎煮的白米粥。
「我可以自己来。」说着要去把碗接过来。
我还没忘记他刚从夭阏崖回来,身上兴许还带伤。
但他避过了我要去接的手,一边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神色不明地说:
「师父见过赵醒冬了?」
「我……」如果我说见了,是不是就间接出卖了师侄?但我要说没有,直觉让我觉得会更加危险。我该怎么回?在线等,挺急的!
意外的是,他也没等我回复,只状若无意道:
「那师父不问问我怎么样吗?」
我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顺着他的话问道:
「那你怎么样?」
只见他抿着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又很快垂下去,若无其事道:
「没事。」
又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低声道:
「喝粥吧。」
29
我被这通操作搞得满头问号。
但直觉他现在心情不错,是可以打商量提要求的时候。
喝完粥,我措辞道:
「我还去见师兄了。」
路亥拿碗的手一顿,眼睛渐渐发红,那是魔气失控的样子。
空气一时凝滞,正当我以为他又要再把地打出一个坑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知道了。」
声音艰涩,神情晦暗。
随即自如地将碗放到托盘里,白玉碗离了魔爪,立马碎成一堆胤粉。
我……!!!
察觉到身体里逐渐汇聚的暖洋洋的灵气,那是莫之草在重塑我的经脉,我蓦然多了一些底气,诚挚出声:
「阿亥,师兄让我哄你撤了结界。」
路亥身子一震,我能听见他骨节咔咔作响。
???这又是怎么了?我特喵的你又脑补了些什么?!我正想开口告诉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忽然倾身过来,一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抬眸邪笑道:
「哦?那师父准备怎么哄?」
眸色血红,语调森寒。
「师父,我忍很久了。」
30
我嗫嚅道:「你冷静一下……」
路亥阴鸷的目光紧锁着我,眼睛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恶声恶气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我:「……」
刚想解释,目光不提防撞进了他红宝石似的邪气眸子里,不由得怔住。
那里面分明戾气丛生,他的语气也分明是凶神恶煞的,可他的眼神却在说:再忍忍,再忍忍,千万别伤了她。
我抬眼再打量,分明他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好像可以看到他暴戾的眸色里看到……脆弱?
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工具人,他有自己的血肉和情感。他在挣扎,他在害怕。
「别怕,没事的。」
31
我抬起一只手抚了抚他脑后的低马尾,想起他当年亮晶晶的清澈的眸子。
看见他明显怔愕了,暴戾恣睢的眉目出现了裂痕,我重复道:
「别怕,没事的。」
趁着他失神,我另一只手也很容易就挣脱了出来。
我轻轻捧起他的头,抚摸着他额头上的化魔印记,慢慢将唇瓣凑到了他的眉心,低如轻诉:
「化魔也没事的。」
这下,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瞬间绷直了。
又吻了吻他邪气未褪的眼睛,喃喃道:
「你的眼睛是红宝石雕的吗?不然怎么能这么好看……」
「师父……」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语声微微喑哑: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32
我微微退开,眨了眨眼,故意诘问道:
「我看起来很不聪明吗?难道你之前说我聪慧是随口的托词吗?」
路亥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直直地看进我的眼里,沉声追问道:
「那师父可知,我要的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佯装失落道:
「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觉得我聪慧的呢。原来只是唬我的。」
天旋地转间,我被路亥放倒在了床上,他欺身而上,咬着我耳朵低声道:
「我早就告诉过师父了,我忍很久了。」
声音克制不住的嘶哑,饱含情意。
我心里不由得发起怵来。
我暗暗告诉自己,他是雏,我量他最多三分钟!
三分钟而已,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
33
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窸窸窣窣地解开,路亥在耳边轻轻笑开,循循善诱道:
「师父在想什么?」
呵出的气直直钻进我的耳朵里,使耳朵不由得发痒,我情不自禁地皱了皱脸。
温热一点点落在额头、眉眼、鼻尖,接着在唇角一遍一遍流连。
「别怕。」
特么的老子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是你说不怕就不怕的吗?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光看猪跑,还是该吃吃猪肉!
我偷偷眯起眼睛,将眼睛眯起一条缝,打算现场学习。
眼前一暗,一只微凉的手盖了上来。
「别看,我怕,你一看,我就稳不住了。」
……
34
身体软成一团,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微凉的手指游过山川,山头花枝摇拽,一阵轻风拂过,引人微颤。
恍惚之间,有人声出没:
「别引我了,我怕稳不住,伤到你。」
35
夜
溃不成军,山河破碎。
弃甲曳兵,一败如水。
36
三更半夜,我迷迷糊糊醒来,全身酸软,不仅是再次尝到了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滋味,而且这次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能任由一只臂膀将我揽入胸怀,昏昏沉沉之间,仿佛听见低沉的男声在似有若无的呢喃:
「我却不知,师父想要什么……」
我再次沉入梦乡。
梦里,我看见了那双亮晶晶的清澈的眸子。
只不过比起以往很多时候,这次,要稚嫩许多,表面的漠然里,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
37
那是我将路亥从河边捡回去不久,那日,我在市集上淘了一只檀木簪子,倒不是说这簪子有什么稀奇,样式也很单简普通,主要还是胜在新意。毕竟用檀木雕佛珠的多见,雕簪子的却很少。
而且,反正也才三文钱,还不够去酒楼里喝一盏茶。我一时兴起,顺手便买了回去。
38
回了草屋,正好和刚在河边洗完头发回来的路亥撞见了。
他见了我微微一顿,然后一语不发的绕过我进屋去。
哦那时他还不肯叫我师父,也不喜欢主动开口说话,你和他说话也时常视而不见,似乎只当我是一个合居的陌生人。
看着他披垂着的头发尚在滴水,我抬头望了望西垂的暮阳,暗自估摸了一下时间,深深叹了口气,追进屋去,无奈道:
「明明说好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法术的,你怎么能食言呢?」
当时,他住着我搭的屋,吃着我打的鱼,吃住条件虽然艰苦了一些,但他从不口出怨言,也不惹事生非,一派乖巧的模样 ,却始终不松口叫师父。
他抱起一小捆木柴,应该是打算引火做饭,闻言只抬眸瞭了我一眼,依旧不发一言。
唉,我感受到了不被需要的无视,无奈捏了个诀烘干了他的头发。
眼见着他的神色动容了一下,我想起刚刚在集市买的簪子,心血来潮走到他身后拿起了他的头发。
他顿时僵立。
39
不知为何,路亥从被我捡回来就一直习惯散发,我只当那是他个人爱好,也不曾干预。
只是他待会儿要去引火,头发还是扎起来得好。
我其实是想效仿各古装剧给他绾个髻的,再不济,扎个高马尾也精神点。
但是我没想到,自个儿的头发束起来乖顺,别人的头发握在自己掌心就有些乖张。
捞起左边,掉了右边,梳好上边,就漏了下边。我总之,我很狼狈。
最后索性任由长发垂下,左右一合握,又将檀木簪子变作了一条木色发带,潦草地用它扎了一个低马尾。
到了异世之后因为开了金手指的缘故我要什么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何为狼狈。
我微觉赧然,偷觑了一眼路亥的神色,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歹我师父的面子保住了。
只是那平平无奇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波光粼粼的眼睛,倒是清明极了。
40
我忆起,两个月前,门里弟子告诉我路亥成魔叛道的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没有波澜。
因为路亥会成为魔头,是我早就能预料的事情,或者说,他成魔一事,我在内心深处早已经默认了。
我的任务就是要把他养成反派大 boss,以成全男主的救世之功,成为魔头是他在书里既定的命运。
现在,我却有点想知道,他因何入魔?如何成为魔尊?魔界九殿,为何又会成为了这森罗殿的主人?
毕竟,在两个月前,路亥看起来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辰宿山普通弟子,虽然跟师兄弟们稍微有点格格不入,但总不至于因此叛进魔道,还如此突然。
如今细细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41
突然,这双眼睛变成血红色,草屋也在不经意间燃起大火。
周身越来越热,哦准确来说,只是被圈住的地方,像贴了火炉炙烤一般,越来越烫,我蓦地睁开了双眼,终于被烧醒了。
路亥身体潮红,浑身滚烫,满头大汗,神色却安详得很。我心觉怪异,摸着他手腕一探看,却发现他周身灵力四溃,神魂微弱。
明明在地牢心脏绞痛的时候,裴玉说过路亥当时有性命之危,可等他回来了之后,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之外,其他竟一应如常,就连外伤也不见一处。
我赶紧将灵力送进他心脉处,果然探看到他此处经脉有异,不受控制的灵力在这里乱糟糟结成一团,且有反噬神魂之象。
42
发现问题后,我直接操纵灵力将他经脉打通,再一点点的疏导他乱走的灵力。
约莫是因为生死契的原因,他的身体并没有排斥我的干预。
灵力乱走可以靠外力疏引,可是要解决神魂反噬的问题却不容易,毕竟是神魂遭受反噬,若是外力强行干预,轻则痴傻一生,重则魂飞魄散。
一般来说,只要神魂足够强大,轻易难有反噬之说。路亥性情坚韧、天资卓绝,修行上素来得心应手,而且他身体的恢复能力向来也很好,就算受伤,也不至神魂虚弱至此。我实在想不通他因何会被乘机反噬。
对了,他身体确实很好,一年里也只每年立冬时分会小病一场。算算日子,今天也不是立冬。
今年立冬在什么时候来着?
……昨日。
……难怪。
43
当真是祸不单行。
没办法了,如今靠他自己醒过来怕是悬得很,我只能进他神识里助他一臂之力。
在房间随手布了一个结界后,我轻而易举地溜进了路亥的神识里。
与他身体的炙烤不同,他的神识里很是宁静祥和,天气晴朗,微风拂面,鸟语花香。
只是这景象,似曾相识。
我向东远望去,果然看见一座草屋在风里摇摇晃晃。
这里,正是很多年前我和路亥生活的郊外。
之所以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被路亥的神识美化了许多。
比如,我们原本住的地方,草木枯黄,难闻花香。一到中午,日头便毒辣得很,非要晒得人红皮不可。偶尔一阵风过,还会夹着黄沙。爱偷懒的麻雀经常衔了屋檐上的草去筑巢,还喜欢来串门偷吃。
想起当年过的雀口夺食的窘迫日子,我暗自长叹了一口气。
44
既然是按照往事造的神识之境,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路亥所在。
他正坐在水池边淘米,动作一丝不苟,我绕去他身前,想直接引他出去,却不想他好似根本就看不到我。
我之前从未入过别人神识,不知道神识里是怎么一回事。急得我围着他团团转。
忽见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我顺着他目光向远处望去,那是另一个「我」悠悠地踱了回来,手里拎着两条扑棱扑棱地摆着尾巴的鱼。
少年眼里染上笑意,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淘米,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我」走近,将手里的鱼交给少年,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不发一言。
「我」顺其自然地躺到了一边的摇椅上,看少年手起刀落,利落地处理了活鱼。
看到这里,我微觉汗颜。
当年不该只图方便省事老去捉鱼,好歹偶尔还是该抓只野鸡野兔什么的丰富一下伙食,让路亥对鱼不至于如此执念……
45
神识之境的日夜颠倒,时光流转,都由路亥一人掌控,一般来说,能留存此处的会是一些令人记忆深刻的东西。
但路亥……显然不能一概而论……
他的神识里,就目前为止,只有朴实和枯燥。
我整天看他每日起床后每天三次的劈柴烧火做饭修炼的生活程序,日复一日,风雨不误,从无间断。他有没有怡然自乐我不知道,但我是实实在在地枯了。
我抓头发,路亥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啊,怎么神识之境竟如此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我已经困在这里好几十个日夜了,还是没找到能将路亥毫发无伤地带出去的办法。
我要等一个转机。一个能把路亥唤醒的转机。
在我的苦苦等待之下,这天,路亥的生活,终于起了波澜。
46
这天,路亥回来之后,在院门住了住脚,眉头微动。后不动声色地进了屋,开始了他的日常劈柴烧火做饭修炼的既定程序……
一应如常,除了他脸色越来越沉之外。
傍晚,他抱手倚门,漆黑的眸子时不时看似随意地向远方眺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我终于察觉出不对。
那个「我」,一整天没出现了。
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确实不见「我」的身影。
他在门边枯立整夜,神色不显。
只是不知道是晚上天凉露重还是怎么的,我总感觉凉飕飕的。
翌日,两位穿着同色系素衣的人远远地行来。看衣服样式,是辰宿门的弟子服。
其中一位稍年轻点的弟子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地抱怨:
「师姐真是不靠谱,让我们来找人却只指了个大致方位不说,连人长什么样儿也说不出来,御剑找了一夜,我觉都没睡,现在人没找着,连灵力也消耗殆尽,我们要怎么回去……」
另一名个子高一点的弟子温吞地回道:
「也不能怪师姐,她方向感向来不好,指个大致方位已经是难为她了,只希望,这次指的方位,不是反的……」
47
年轻的弟子面露苦色,惊道:
「啊?反的?师姐以前竟还指反过?」
个子较高的弟子神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年轻弟子忍不住无奈地呼号:
「天啊!那我们要是找不到人,回去怎么交差?!不会又要辟谷面壁吧!」
另一名高个弟子倒是神色从容,泰然道:
「别慌。如果这真是什么要紧差事,就应该是像师姐那种亲传弟子亲自出马了。既是派了我们来寻,说明这事也没那么要紧。回去如实交代就可以了。」
年轻弟子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又皱眉道:
「可我听说我们找的那人是新归山的师叔唯一的弟子。」
那名弟子淡淡回道:
「不过是一名俗家弟子而已,都没有正经的行过辰宿门拜师仪式,就算找回来了,恐怕也就是安排在外门做个普通弟子。况且,师叔既然已经回了山门,以后就还会收一些资质更好的弟子。」
年纪更轻的弟子信服地点点头:
「也对,那就好。」
忽然神色一喜,叫道:
「诶?师兄你看!前面有间茅屋。会不会……」
被叫做师兄的弟子神识外放,朝前一探,面色不变,说道:
「用神识探了一下,里面没人,应该是废弃不用的吧。」
我闻言回头一看,果然见路亥给自己捏了一个隐身诀。
……这也就难怪那两名弟子探不到他了。
48
见着师弟脸色一垮,被称作师兄的弟子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接着说道:
「我们再去反方向找找吧,以防万一。」
年轻弟子神色发苦,瓮声瓮气地问道:
「师兄不是说这人不重要吗?」
「就算人不重要,但山门有命,我们还是要尽力而为。再找不到,就回山认错吧。」
两名辰宿门弟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终于省起这是那年我被醒冬道上做派绑回辰宿门的时候。
转头只见路亥已经靠着门边坐下了,目色深沉,我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但以己度人,我虽然活到这把年纪了,按理说早就该看断凡尘,但要是听人三番五次地强调我不要紧,恐怕也是要伤神一阵子的。更何况路亥此时才不满二十岁。所以,我静静地立在他旁边,等他自己调节好心境。毕竟,这种事,自己想通就好。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49
路亥石像似地,靠着门坐了整整三天。
我从前竟不知道他悟性如此之差!
这点事还要想三天才能想通!这世上本就不是非谁不可的,离了谁太阳还是照样会从东边升出来,再从西边落下。
我们总觉得自己很重要,而实际上我们都很普通。
三天后,路亥抬起一只手,指尖跳跃着一小簇火苗。
他轻飘飘向后一抛,火苗被扔在了茅草屋顶。
???
眼看着火苗借着干燥的微风一寸寸轻易地就烧了起来,半晌后,火光冲天。
少年若无其事地站起,面不改色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火焰,通红的火光映在少年平平无奇的脸庞上,平添两分诡异的美感。我隐约看到,他额心有一枚绛红色的魔族印记,若隐若现。
我心骇然,难道从那时起,他便有了入魔的苗头了吗?
50
一座草屋而已,火光只持续了不到半天,它就被烧作了飞灰。
路亥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紧跟着。
脸上莫名沾上一滴水,才发现是下雨了。
按理说,这神识里都是幻象,为何这雨?竟如此真实?
冰凉的触感,和击落在肌肤的几不可察的……刺痛,过于真实了,就连我的心情也不知不觉低落起来。
路亥仿若未觉,在雨里徒步走了许久,来到了镇子上。
画面一转,云霄雨霁。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杂耍班子的头头拉住了一位模样俊俏衣着朴素的小郎君,问道:「郎君既是来寻活计的,我这儿正缺人,郎君要是来了,五两银子一个月!」
那小郎君眉目一凝,开口问道:
「你说让我去表演胸口碎大石?」
声音清冽,莫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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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一看,那正是当年我女化男相准备去镇上挣个小目标的时候,没想到被一个正招募杂耍演员的杂耍班主相中了。
「我」凝着眉,也不等班主回复,不假思索回道:
「别说了,不可能。」
班主面上喜色还未褪,「我」指了指旁边的路亥,接着道:
「我徒弟白养的吗?让他来。」
「……」
班主瞧过一旁眉清目秀的路亥,开口道:
「这位小郎君长得不如郎君俊俏,要是他的话,我给二两银子一个月。」
嚯!「我」一听,这还得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当即怒目而视,挽着袖子,言辞激烈道:
「你这是外貌歧视!四两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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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我」和班主的讨价还价之后,路亥被我「卖」了三两银子一个月,包吃包住。
「我」还让班主给我预支了他十天的工钱。
拿着一两银子在手上掂了掂,「我」从班主身后将一言不发的路亥拎了回来。
「算了,我舍不得。」
那个「我」把一两银子还回去后就兀自朝前走了,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亥抬头望向她的时候,眸光格外明亮。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这只是一个遗忘在我回忆里的小插曲。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
我以为他所求,不过食能裹腹、衣能弊体而已,至于在哪里,和谁一起,他是无所谓的。
毕竟他总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副乖巧的安于现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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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沉浸在神思里,却不想周围早已经变换了一副景象。
他终究还是回去等「我」了。
此时,他正坐在一片焦土之上,抱着「我」的腰身,面对「我」的诘问,埋着头闷闷地说:
「着火了。」
「看得出来。」
「雷劈的。」
那边的「我」不置一词。
这边的我:???
!!!
从我这个视角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垂下的头颅和翘起的嘴角。
只听得他状若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师父以后还会有别的弟子吗?」
「不会了。」
当然不会了,无忧无虑多好啊,干什么非得养 boss。
他藏起来的嘴角,翘的愈发厉害了。
我后来才知道,路亥悟性真的是差极了,分明老早就知道不止这世上不是非谁不可的,也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可他偏偏还要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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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闪过一幅幅「我」目光追逐裴玉身影的画面。
我回想起,自从我和路亥回了辰宿门,他穿上了辰宿门「校服」,再加上他那平平无奇的路人气质,我很容易就找不到他了。
其实也不只是找不到他,在这辰宿门里,除了男主鹤立鸡群地顶着冲天炮似的鹊尾冠,其他没有特殊标识的人我都找不到。
毕竟我脸盲是真的。
我从不觉得脸盲有给我带来什么不便。回吹云山之前,就我和路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费心记住的人。
在吹云山上吧,但凡有事,就在人群里搜寻一下发冠最高的,那准是裴玉没错。男频爽文只要找到了男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妥的?
但看着画面里路亥越来越深的眸色,我直觉他又脑补了。
现在不就是由脸盲引发的惨案么……
百无聊赖地看完裴玉的一帧帧盛世美颜,终于又换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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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煦,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不是我熟悉的环境。
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了多久,但看路亥身上的辰宿门「校服」,应该是在吹云山期间。
路亥随手处置了一名作乱的魔修,轻松写意地收了剑后,忽然趔趄了一下,闷哼出声。
茂林里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红衣,乌发红唇,面若好女。
「怎么?魔气终于压不住了吧?」
开口却是男声。这个男生女相的设定,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用我费心回忆,路亥已经说出了他的身份。
「魑风魔君。」
是了,魔界九殿之一森罗殿的主人——魑风。
三年前我在辰宿门藏书阁学习阵法图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各大宗门联合编纂的魔界大人物录,出于好奇随意翻看了一番,男生女相的魑风赫然在列。
56
魔界由九殿共治,九殿殿主各凭实力夺取魔尊之位。
魑风几年前方一破开封印,就连挑八殿,顺理成章继承了魅容森罗殿之主的位置,名噪一时。修仙门派公认其为是最有可能继任魔尊的魔修。
遭遇了魑风,路亥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我正在疑惑他当时是怎么脱困的时候,刚刚还一派从容的的魑风疾行到他面前,神色难看道:
「老子是你舅舅!」
我:!!!
路亥已经盘腿坐在地上了,看样子是准备打坐调息。闻言轻飘飘地瞟了魑风一眼,语气冷沉道:
「我没有母亲,哪里来的舅舅?」
魑风一怔,随即把目光定定地投了过去,专注地目视着他,道:
「你还在怪她?」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路亥闭上了眼睛,充耳不闻,明显不想理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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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魑风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一样,一边随他坐下为他做阵护法,一边碎碎念道:
「吹云山是什么地方?仙家宝地,是容得你一个魔族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吗?更何况……」
我才知道,原来路亥不是因为心魔叛入魔道的。他本来就是魔族。之所以身上没有魔族气息,一是因为被他母亲封印在凡人身躯,二是因为从未修习过魔族术法。
其实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修为不够高所以看不出来,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这魑风约莫是个话唠,一个人说话也能滔滔不绝。
「再在吹云山待下去,不仅你的肉体凡躯受不住,你神魂还会被日益滋长的魔气反噬。现在你能凭修为压制,以后呢?你是魔族后人,随着你的成长,你周身魔气只会多不会少。再说,你如今心神不稳,还能压它几时?你应当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你不如随老子回森罗殿,你天赋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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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调息结束,拄着剑站起来后,径自前行。
魑风也随即站了起来,看到他无动于衷的背影,脸色一沉,拔高声音一喝:
「你的身份早晚会藏不住!」
路亥的步子顿了顿,魑风继续道:
「到时候,天下人该怎么看辰宿门,窝藏魔道?又怎么看那小丫头片子?抚养魔头?」
小丫头片子?我??
我暗暗地估摸了一下魑风的年龄。
……
行,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路亥停住了脚步,背着身子沉声回道:
「他们,不知情。」
魑风嗤笑一声:
「就算老子信,你问问其他人信吗?」
接着肃了神色道:
「不如趁现在回来,让他们以为你是生了心魔堕入魔道,这样也不至于让辰宿门被千夫所指、那丫头身败名裂。你要是舍不得那丫头,老子帮你抢回来就是了……」
辰•他口里的丫头本人•清神色微妙地看着眼前正计划把自己打包带走的魔君。
行,你修为高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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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灵力一阵由外向内的激荡,我不由得踉跄了一小步。
这是外头结界在示警,有人来了。
若是结界强行被破,我和路亥的身体就没有一点保护了。
我赶忙收了灵力,从路亥的神识之境中出去了。
才堪堪立住,结界就被一脚踹碎了,空气无形中荡了两荡。
我用了七成灵力捏的结界,竟然只在他面前撑了不过两脚。
我看向来人,一身红衣,肤白貌美,不是魔君魑风又是谁呢?
虽然在路亥的神识中见过一次,但我还是被他精雕细琢的漂亮眉眼惊艳了一瞬。
「那小子呢?昨天不是说好来找老子治伤吗?以为皮好了伤就不用管了是吗?」
豪放的嗓门一下将我拉回了现实。
咀嚼了一下他的话,路亥从夭阏崖回来竟先去见了他吗?真是如此的话,说明路亥是极信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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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确认一下。
「昨日魔君为阿亥诊治过?」
魑风将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屑道:
「忒!那算什么诊治?不过是把他的一身皮堪堪补好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是在小看老子吗?!」
……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我嘴抽了抽,没搞清这个魔君的脑回路。
不过我大抵相信了他是真跟路亥有血缘关系,这脑补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像。
脑补大约是一种家族遗传现象?
脑海里一刹那百转千回,我正了正颜色,揖道:
「那想必魔君是有法子解决他的神魂反噬之象了?」
魑风闻言抱起手臂,扬起头道:
「当然。」
「还请魔君施救!」
「老子为什么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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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什么发展?你来不就是救他的吗?你刚才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你还以为你掩饰得挺好?
但这话能这么说吗?不能!
我动之以情:
「您是他的亲人,他很信任您。」
「那又如何?他反正不要命。」
他说完还刻意审视着我的神色,那模样仿佛在说「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
我的脸有点发烫怎么回事……
「他三番五次地不要命,老子就活该为他费神费心费力吗?」
「三番五次?此话怎讲?」
他不满地移开了目光,阴阳怪气道:
「为的谁你不知道吗?」
「……」
我自认也算是伶牙俐齿,却被他怼地哑口无言。
沉默之后,艰涩开口:
「我从前不知,他对我的情意。」
「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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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相负。」
魑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放下了抱起的手臂,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颗拳头大的珠子,随手扔给了我。
神情不耐地说道:「小礼物。」
我神情庄重地捧着珠子,这是一颗记灵珠,可以复刻施术人的记忆。
魑风撇了我一眼,絮絮叨叨起来:
「你抽时间看看。」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的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路亥,用魔息探了探路亥身体,发问:
「他的经脉是你疏的?」
我跟在他身旁,点了点头,苦道:
「情急之举。」
「哼。」
「……」
咱也看不出他哼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打扰了,我闭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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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魂反噬之象一是因为魔气反噬肉体凡胎,二是修炼心神不定。」
「那要怎么办?」
魑风难得神色肃穆,沉声道:
「我会帮他完全觉醒魔族血脉,重塑魔体,但这只能解决他第一个问题。」
「……那第二个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到这里,他一瞬不瞬地看向我。
我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指着自己疑道:
「我?」
「你以为他为何修炼会心神不定?」
我再次哑口无言。
「去看记灵珠!」
我被魑风赶了出来,索性在门口席地一坐,权当是为他护法了。
顺手掏出那颗记灵珠,我手掌轻拂球面,为其注入灵力。
在一阵阵晃动的灵力中,一帧帧画面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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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魑风的视角。
魑风破开封印出来后,顺着熟悉的魔气找到路亥,在山门下,路亥压下体内的魔息,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渗下的血液,一口回绝了魑风要将他带回魔界的话。
魑风偷偷摸摸溜上吹云山,看到路亥一派乖巧地坐在蒲团上由我给他束发,察觉到魑风的气息后警惕地盯了他一眼。十足危险的眼神,跟前一刻的乖巧懂事判若两人。
有时候魑风会悄悄隐身跟着路亥,偷偷在他耳边恶趣味地讥笑他,然后看着路亥瞬间失色。
直到,路亥真的跟他回了魔界。源于一个赌。
路亥越来越难以驾驭身体里的魔气,那天,魑风趁机与他立了一个赌约。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在知道你成魔之后是否还会待你一如既往吗?」
他反问道。
我从记灵珠里看到了路亥那一刻的动容和失神。
果然能做魔君的魔没一个是简单的,他不过观察了魑风两个月,就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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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自路亥入了魔界之后,我因为正魔不两立的原则,何况他还是反派 boss,一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在他眼里,他约莫是赌输了吧。
画面里,已经是他魔气失控的模样,魑风一掌将其拍晕,啐了一句「没出息」,决定集齐人马进犯吹云山。
几日后,魔军屯兵吹云山脚处,我那时以为是路亥指使,专门下山去阻止,毕竟书里跟男主叫板的反派是没有好下场的。
「师父是为辰宿门而来?」
当然,我点了点头。
我记忆里路亥难得地嗤笑了一声:
「师父还没去过魔界吧,今天既然来了,便去坐坐如何?」
当然不如何,旅游观光去哪儿不好偏要去魔界?
但没等我回答,眼前就黑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森罗殿看见路亥打得裴玉满地乱窜的时候了,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给了自己一刀。
我当时当然没有注意到,前一刻还游刃有余和裴玉过招的路亥兴味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刹那之间赶到我委顿在地的身体前,神情仿佛沉痛又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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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
魑风破门而入,大惊失色地质问道。
路亥一心一意地在我的身周画阵,言简意赅地答道:
「招魂。」
「老子当然看得出你要招魂,老子问的是!」魑风双目圆睁,继续诘问道:
「你要把自己作为招魂祭品?!」
路亥方才扭头看向魑风,目光疯魔般熠熠生辉,神情却出乎意料地温和恬淡,轻柔道:
「她向来温良,回来要是知道我戕害无辜,会怪我的。」
我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温柔的语气,仿佛变了一个人,如果忽略他执拗到疯狂发亮的眸子的话。
魑风果不其然骂了一堆脏话。
「他娘的!老子真是三生不幸瘫上你们娘俩!半辈子都拿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他奶奶的!你们他妈的真的不是专门生来克老子的吗!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圣人!被大的封印了千辛万苦破除封印后还得掏心掏肺操心小的!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圣人啊!呸!人真他妈恶心!老子当然得是个圣魔!」
67
看着路亥不知悔改的样子,魑风继续破口大骂:
「老子当你为什么要跟个尸体成亲,你原来存的是这种心思!」
「当时你为了跟她成亲闹得魔界腥风血雨,还烧了魔界一整座魔殿的魔将,老子干涉你了吗?!老子阻拦你了吗?!」
「你就这么不信任老子?!今天要不是老子神识感受到大量灵力波动,是不是你他妈的就要在这里无声无息地魂飞魄散了?!到时候她死而复生了又有什么用?!老子一巴掌就能送她去见你!」
路亥怔了一下,终于动了,直直地跪在了魑风面前:
「舅舅,这是我唯一的执念了。我走后,恳求舅舅将她安然无恙送回辰宿门。」
说完叩了三个响头。
魑风双目发红,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怒气勃勃,怅然道:
「不知道你随了谁。」
「不像你娘,也不像那个人。」
68
我才知道,生死契会失传,原来并不只是因为施法凶险,对施术者有弊无利,也不只是因为它不易解。
准确来说,它会失传,仅仅是因为它不易结。
死而复生之法何其诱人,天下之人莫不趋之若鹜,可就是这样,它居然还是差点失传了,就可以猜测到其中凶险。
我看着魑风面色铁青地把生死契的结契法子传给了路亥。
连续两周,路亥每日都要割肉放血以结契阵,然后脸色苍白地卧倒在床边承受命脉被抽之痛。
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他会艰难地爬到床上侧躺着,然后搂着我的身体温顺地呢喃:
「回来好不好?」
「我以后再不逼你了。」
「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不打什么赌了,凡是你喜欢的,我都送到你面前来。」
有时是恶狠狠地警告:
「你要是敢走,我就让他陪葬!」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让他不得好死!」
说着说着常常又会卸了气,小心翼翼地祈求道:
「辰清,阿清,师父,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都顺着你的心意来。」
「回来吧,阿亥一定乖乖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以魑风的视角看到的路亥,格外不像辰宿门那个凡事都无动于衷的普通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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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魑风在屋里的招呼,我收了珠子,撤了结界,顺便胡乱拭了拭满脸的湿意,又悄悄给自己捏了个净身诀。
然后再走进去道谢,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神色还是处理得不够自然,魑风看过来的时候眼神还是错愕了一瞬,然后再转开,不咸不淡地说道:
「去吧,那小子在等你。」
我再次道了谢正要过去,却听到他仿似不经意的叹道:
「你也和他们不一样。」
这话没头没尾的,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们是谁。
而且,叹息太轻,一会儿就在空气中消散无形,我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张口闭口都是爽直自傲的魔君,又怎么会发出这样的轻叹呢?
他兀自离开,我整了整神思,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乌发披垂,肤色冷白,妍姿妖艳,不像一个魔,倒像一个妖精。
尤其是他看过来的时候,眉眼含笑,目若朗星,额间的绛红色印记与赤色的瞳孔相辉映,隐隐有摄人心魄之态,我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停住了步子:
「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唉那我是不是不能叫他路亥了,这相貌神韵路人甲都是委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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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倚在床前轻点了点头,目光轻轻一转,眸子登时一暗。
「是谁让师父湿了眼睛?」
我怔在当场,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皮倏然滚烫,只得嗫嚅道:「…没有。」
他撑起一只手臂想正一正身子,神色更加晦暗:
「师父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见他身体被自己摆弄得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样子,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竟顺势倚在我身上抱紧了我的腰身,侧了侧头,不喜不怒地哑声问道:
「是……因为裴玉吗?」
我抚了抚他的长发,叹了口气,如实说道:
「阿亥,我对裴玉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这绝对是实话,爽文男主都是命中注定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人,不消说我了,但凡是一位现代女性,我都不知道要多想不开才会爱上爽文男主。
但我显然低估了路亥的误会之深。
「师父……不必宽慰我,阿亥已经很知足了。」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隐约发颤。
71
我反手想要解开他抱着我的手,没想到他双手竟然越扣越紧。
我心头一颤,索性束手了,无奈道:
「我最挂心的,一直都是阿亥啊。」
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颤巍巍地问:
「师父这次不是骗我吗?」
我心里一软,斩钉截铁地回道:
「不是。」
「当真?」
「当真。」
他终于松开了扣住我的手,抬起头来屏气凝神地望着我:
「我是魔族。」
「啊?」
我脑子里没转过弯来。
「我娘是魅容。」
「我猜到了。」
魅容,这个我知道,魅容的名字在魔界大人物录里排在魑风的前面,前任森罗殿之主兼魔界共尊,魑风的姐姐,容色绝代,冠绝当世,善音容变化之法,长于操纵人心之术。
路亥他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她是和你娘同归于尽的。」
那执着的神色,仿佛我只要一开口,他就会碎掉。
72
我竟不知道,我那名义上的娘,竟然是和魔界共尊同归于尽的,难怪老掌门临走前那样说。
看着路亥越来越紧绷的神色,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路亥离开吹云山的心结。
不过,我向来觉得,上一代的恩怨与下一代无尤。
我凝神思索了片刻,审慎道:
「魅容是魅容,阿亥是阿亥。不管魅容做过什么,都不应该让阿亥来担责。」
他仿佛松了口气,紧张的身体一下子松软下来,眼睛也不知不觉间灿烂起来,像被种上了一片星海,轻声道:
「我最喜欢的,也一直都是师父,阿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头扭到一边,耳朵尖漫起丝丝红霞。
我没忍住倾身轻吻了一下。
回过神来,看着正对着的浓郁的眸色,我一瞬间反应过来,暗暗感叹:
不愧是容色绝代的魅容的儿子,我竟然没能把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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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眸色越来越深,直直地盯了我许久,陡然笑开。
花开一刹,万物失色。
与魑风的男生女相不一样,他虽然貌美近妖,却是一位貌美的男妖,眉目若画,鬓若刀裁,若是醉玉颓山,也不过如此了。
美人笑着开口道:
「阿清喜欢这副皮相?」
我点头,当然了,美人谁不喜欢?但这问法怪怪的,直觉不对劲,赶紧又摇头。
「诶?」
眼见美人幻化成了平平无奇的清秀面容,薄唇张合之间,无悲无喜地开口问道:
「这张皮呢?师父喜欢吗?」
我一下醒过神来了。
他以为我是被皮相所惑!
我虽然喜欢美人,但也有原则好的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微微勾起他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而过,直到他神色越来越晦暗,才俯身轻轻贴了贴他浅色的薄唇,又悄悄舔了舔唇瓣,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
74
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我觉得这个吓唬够了,正打算退开。
听到路亥略带鼻音的哼笑,我默了片刻。
天旋地转间,我就在他床内侧了。
靠!我大意了啊。
他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手臂扣着我的腰肢,我正要翻身反抗,他状似无意地溢出难耐的闷哼声。
我动作一滞,想起他的伤,无奈地就势躺着。
他见我束手无策的样子,轻吻了吻我的发顶,缓声道:
「阿清的心意我知道了。」
若是我抬头,便能看出他此刻的目光如水。
我无言,原来这就是心意相通,你不必挑明,他也能知道你心中所想。
我不用说我喜欢的只是阿亥不是哪一张皮相。
他却告诉我他知道了。
这要多么了解和深爱一个人,才能轻易读出她心中所想。
可是,这不是我的世界,也不知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75
察觉我神色的哀伤,他缩紧了扣住我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师父不会离我而去了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仰头笑着反问道:「阿亥想我走了?」
又假意自哀自怜道:
「唉,阿亥嫌弃我了。」
他眼神转深:
「师父……」
我笑着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顾左右而言他:
「阿亥~地牢的结界……该撤了吧?师兄离了辰宿门这么久了,醒冬恐怕要顶不住了。」
他的眼神风暴更浓:
「嗯?」
我很有眼色,赶紧改口道:
「裴玉,裴玉,是裴玉。」
我看着他精致的下颌线,又没脸没皮地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软声道:
「好阿亥~」
他把头扭开,轻咳了两声。
「阿亥,你的脸红啦!」
「结界没了。」
76
凭裴玉的本事,只要地牢没了路亥设下的结界,他进出自然轻而易举。
看着阿亥颊边艳丽的彤霞,我把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闭眼假寐道:
「啊我困啦~阿亥也要好好养伤,好好休息。」
他被我转移话题,闻言也未再多言。
听着他纷繁杂乱的心跳声,我的思绪也乱成了一团。
路亥,我绝不会让你重蹈原书的结局。
一夜无眠。
凌晨,趁着路亥睡着了,我去拜访魑风。
我站在门口敲了又敲,还是没有应门。
???没人?
「上面。」
我抻着脖子往上一望,正好看见魑风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还用术法设了一只几案。
「……」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些。」
……对不起我无话可说。
话说我老是在这位魔君面前无话可说。
77
我以前一直以为魔修应该都是住在洞府里面一心修炼伺机一统天下的,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修建宫殿房屋的。
可来了魔界,才发现魔界的宫殿楼阁一点都不比人界少。
我一边飞身上了屋脊在几案一旁坐下,一边道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以前一直以为魔都住在洞府里,没想到这边的建筑倒是比辰宿门精巧得多。」
魑风正在给自己斟酒,闻言看了我一眼,道:
「以前确实是住洞府的。」
「哦。」
「不好奇?」
「我可以好奇吗?」
他仰头大笑,兀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残月道:
「你们和他们确实不一样。」
我明白了,这是要听故事的氛围。
78
魑风把玩着空酒杯,轻飘飘的语气:
「她很喜欢人界。」
「她?」
「魅容,我姐姐。这里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建的。」
魑风拿着酒杯遥指了指四周的宫殿。
在魑风的回忆里,魅容是一个活得张扬的美人。
她在魔道修炼上天赋异禀,被誉为百世难出的天才,若是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必是魔尊的不二人选,能一统三界也说不定。
现在三界还未一统,就能说明魅容确实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魔。
她离经叛道,经常溜出魔界到人界游玩,在挑战赢了前前森罗殿之主之后,竟然放弃了继任殿主的资格,与一名人界男子结合了。
可是没想到那人界男子对她利用多于真心,她后来看出了男子的虚伪和欺骗,独自回了魔界再战森罗殿之主,并继任魔尊。
也正是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异族结合本就难以生育,怀胎十月后也多是九死一生,为了自保,魅容直接把胎儿拿了出来并加了封印。
「那为什么不直接打掉?」我问。
魑风端着空杯子愣了一下,才神色不明地回道:
「不知道。」
「那个胎儿就是路亥?」
他把酒杯稳稳地放在了几案上,声音沉稳:
「对。」
79
「那后来为什么又给路亥解了封印?」
「因为姐姐后来在一次大战里元气大伤,需要至亲之血入药。」
「以血入药?」
魑风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对,魔族秘术,以血养气,固本培元。」
魅容被人族男子欺骗,自然不愿再为他九死一生诞下孩子,所以将胎儿拿了出来,在其元气大伤需要至亲之血时方才为其造了一副血肉之躯为她所用。
我与路亥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十三岁之前,是怎么过的?
当时是觉得初遇之时他情形不好,不想揭人伤疤。
我只知道不好,却不知道还能这样差。
他生来便注定是弃子,魅容不曾教养过他,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便只任其自生自灭。
魑风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拿着空杯子对着弯月晃了晃,像是在苦恼用杯子怎么盛月光合适,道:
「若真是这样,在魔吃魔的地界,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80
我听到这话反而有些生气,话里带刺道:
「明明魔君也是魅容至亲,却偏要路亥入药,算起来,魅容还是为魔君而舍的路亥,魔君此时为她辩解倒也理所应该。」
我本以为按照魑风的脾性就算不给我一掌教我做人,也定要反唇相讥的,却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放下酒杯,淡淡地放远目光道:
「确实……如此,但也并非只是辩解。姐姐在进入存一阵前,把他送到了人界,还给他设了遮掩容貌的术法。」
「也不一定是她做的。」我驳道。
魑风轻笑了笑,没了平时的豪气和粗犷,更像一个对月而坐自怜自伤的美人。
「能够瞒过大乘以上境界修仙者法眼的幻术,除了魔尊魅容还能有谁?」
我反问道:
「你不行?」
魑风难得没有自吹自擂:
「我嘛,瞒你们小辈可以,瞒你爹那种修为,不行。」
我心绪稍平:
「她早就料到她会死,可是为什么是存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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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一阵,阵法书里讲它是用来斗兽的阵法,有的修仙门派为了筛选出战斗力最强的灵兽,常常把它们放在这个阵法里任其厮杀,最终只有一只灵兽能活着走出来。
但却几乎没有修仙者愿意让仙修或者魔修进入这个阵法,因为除了按照阵法规则厮杀到最后只剩一个活着出来,灵力高的人还可以选择以灵力灌满阵法破阵。这个阵法总归是由修仙者灵力控制的,只要布阵之人难以支撑入阵之人的灵力挤压,就会遭受灵力反噬,轻则经脉尽断修为尽失,重则七窍流血魂飞魄散。
所以,至今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一位修仙者会用存一阵来伏魔,这法子太不值当,万一一着不慎,岂不身死道消?
魑风拿起酒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强烈要求魔君您说话不要这么没头没尾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听闻你十年前离开了辰宿门,难道不是因为那件事?」
十年前,正是我那除魔卫道的娘阮华与魅容同归于尽的时间。
面对受害魔家属质询,我要不要承认?!
他好歹是长辈,当面扯谎是不是不太好……
我在脑海里瞬间完成了一番天人交战,尴尬道:
「咳咳魔君是说我娘和魔尊魅容同归于尽一事?」
魑风闻言放下自顾自斟酒的手,不高兴地斜了我一眼,轻蔑道:
「你们也太小视我魔族百世不出的天才了。和姐姐同归于尽?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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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宿门掌门当年以妻作局引她入阵,我至今想起都要赞一声好手段好魄力。」
……怎么办我没听出你的赞赏,听到的全是嘲弄讽刺,这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我福至心灵:
「所以存一阵是我爹用我娘为前魔尊设的计?」
???
前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而且,
「为什么?」
不是说辰宿门掌门与妻子伉俪情深在妻子深明大义与魔道同归于尽后孤身一人没有再娶然后相思成疾身死道消???
「存一阵里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只要姐姐一死,阮华自然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那现在问题是,要怎么保证死的一定是魅容?
我不禁纳闷:
「前魔尊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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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一介魔尊自爆,她俩关系绝对不简单。
魑风摇了摇酒壶,倒完壶里最后一滴酒在杯子里,道:
「姐姐说过,那是她唯一的朋友。」
果然。
魑风将酒壶悬在空中,甫一松手,银制的精致小壶就顺着青瓦轱辘轱辘地滚下去了,滚得我心惊肉跳的。
「不然,就凭你是辰宿门那伪君子的后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容你?」
他声音虽然不大,我却听出了震慑的意味。
今晚的魑风跟之前见到的大不一样。
我干笑道:「呵呵呵呵魔君海涵。」
细思恐极。
不愧是能当掌门的人,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我也实在没料到,魅容竟是这么矛盾的一只魔。
她可以为朋友而死,也可以冷漠要求路亥给她入药。
你们大人物!脑子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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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局里,明显少了魑风。
他可以因为魅容帮助路亥又放过我,可见他对魅容的情谊很深。
若是他当时知道老掌门的计谋,他必定会想法设法阻止魅容涉险。但凡魑风从中干涉,老掌门就未必会得逞。
只是,他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是不知道?不可能。
仙魔两界那么大一件事,就算事先不知道,魅容孤身出魔界之时也能猜到吧。
魑风虽然看起来粗糙直率,接触之后却发现他实际上很能洞察人心。
事关魅容,他肯定是最上心的。
所以,是当时不在魅容身边?
「那时候魔君在哪?」
魑风不动声色地饮完最后一杯酒,平静道:
「我被封印了。」
「谁能封印魔君?」我惊奇发问。
「魅容。」
……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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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做了什么?」事出必然有因,魅容虽然名声不太好,但肯定不是蛮不讲理的。
魑风站起身来,月光在他一身红衣上披上雾白的轻纱,然后我听见他说:
「我碎了那个男人的魂魄。」
那语气,仿似是在说刚刚不过多饮了半杯酒一样,不痛不痒。
「……」
碎人魂魄是何等大事,他竟然就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我一时失语。
魑风扬手将酒杯一掷而下,银白的杯子还未落地,便在空气中碎成一堆胤粉。
……
不愧是一家魔,就连破坏餐具的手法都如此相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振了振袍角,扬声道:
「看什么看?他折损了魅容一半修为,老子容他在阳间寿终正寝了才去打碎了他的三魂七魄,老子还特么不够善良?!」
直接碎人魂魄,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怕是只有在这位魔君嘴里才能把这事儿称作善良……
不过魑风这个骂骂咧咧的样子却让我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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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头望他:
「前魔尊就因为这个封印了魔君?」
是为了那个男人报复?我直觉魅容不是一个囿于儿女情长如此拎不清的人。
「算是吧!这事儿是老子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干的一票,魅容当时不知道,然后修仙界各大门派追杀老子到了魔界被魅容拦住了,这事儿才被捅了出来,后来魅容就亲自封印了我,并承诺在任魔尊期间魔族绝不越界。」
虽然魑风说得轻松,但也可以想见当时的腥风血雨,魅容对各大门派必然是威逼利诱无所不为才保住了魑风,不然两方交恶不死不休对谁都没有好处。
道理我都懂,但是:
「为什么各大门派都要追杀你?你打碎魂魄的那人什么来头?」
「宋国皇帝。」
「……」
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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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说他已经很善良了,一国帝王若是突然暴毙,朝堂定会不稳,或于内夺嫡混战,或于外敌军叩关,再或内忧外患兼而有之。
但不论内忧外患,定会殃及百姓。而等皇帝寿终正寝了,权力平稳过渡之后,就算皇帝个人魂魄被碎,于一个国家来说却没有大碍。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多看了魑风两眼,忽心有所感:
「这就是魅容那次元气大伤?」
魑风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想来,魅容一生所为,对得起魑风,也对得起阮华,甚至算是对得起宋国皇帝,她当年虽然被宋国皇帝欺骗,却也不曾为了泄私愤而取他性命。
以她的修为和天赋,在人界翻云覆雨也不在话下,可她没有,她只是独自回了魔界。
唯一亏欠的,只有路亥。
魑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本来是行事不管不顾的性子,却对路亥几番袒护和忍耐退让。
我和他皆心知肚明,那这事也就不必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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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都被封印了怎么还知道这么多事?魅容之死的真相这已经算是三界秘辛了吧!」
魑风斜了我一眼:
「不然为什么说你是黄毛丫头,而老子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威名远播叱咤风云名扬三界的魔君呢?」
「……」
OKfine,无话可说。
「师父。」
我正托脸郁闷,忽然听到这一声,扭头见到来人魂都要吓没了。
路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幽幽地看着我:
「师父深夜不寝,就是为了夜会魔君吗?」
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但这措辞是不是不太合适……
「呃……老子还有好大一件要事,老子先走一步!」
魑风闻言找了个很没诚意的借口拔腿就跑了,也不管我才是他们里最弱小无助的。
说好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高大威猛顶天立地威名远播叱咤风云名扬三界呢?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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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拽了拽路亥素白的里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阿亥,我腿麻了。」
他毫不犹豫弯腰将我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往寝殿里去,脸色冷硬。
我顺势勾住了他的脖子,摸到他被夜色浸得凉丝丝的长发,捏在手里捻了捻,又揉了揉他冰凉的耳朵,心疼道:
「夜里凉,下次不准再只穿里衣就跑出来了。」
「师父不跑,我自然不会跑。」他面无表情道。
我捏了捏他冻红的耳垂,无奈道: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置气。」
想起他身上的伤,我又小心问道:
「你身上的伤,抱我没事吧?」
我眼看他弯了弯眼睛,答道:
「有事。」
我大惊,挣扎着就要下去:
「那你快放我下去。」
他倏然脸色通红的紧了紧手臂,硬梆梆道:
「别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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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路亥甫一放下我,我就赶紧一股脑儿钻进了被窝,傍着墙缩成一团。
路亥见状,什么话也没说,只掀开被子平躺在了外侧闭目休憩。
约莫是在外头待得久了,他身上寒意深凉,虽然我跟他挨得不近,但在一床被子下面也很容易能察觉到。
我扭着身子往外边挪了挪,握住了他冰凉的右手,他状若不觉。我趁机为他度进灵气助他恢复,一边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将睡未睡之际,忽然听到他喟叹一声:
「你怎么总是这样。」
我没精神问他这样是哪样了,兀自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但奇的是路亥依然安静躺在一旁,我猜测约莫是伤重需要好好休息,就没有打扰,悄悄起身准备出去一趟顺便熬点药粥。
谁料我刚爬到床沿,就被捏住了手腕。
「师父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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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手腕看过去,正好路亥面有戚戚,眼神清明。
「我去给你熬粥。」
路亥固执地捏着我的手,果决地回道:
「不用。」
我伸手揉了揉他缎子一般的长发,劝哄道:
「可是我想做。乖乖躺着,我马上就回来。」
他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早点回来。」
我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师父很讨厌我吗?」
我微笑着回头:「没有。」
「那为什么总想着离开阿亥呢?」
「没有啊,怎么会?」
「裴玉昨夜给你来过信了,他说他找到解生死契的办法了,我看过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脸上的笑一滞,心里骂了裴玉千百遍,怎么就不找个更稳妥的法子传信!路亥也是从辰宿门出来的,辰宿门的传信法术他能不知道吗!
「师父在骂谁?」
「裴玉。」
路亥抬眉一笑:
「师父快去吧,我想吃师父亲手熬的粥,只是师父要记得早点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
莫名觉得他有点反常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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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不迭地御剑赶回了吹云山。
吹云山险峻飘渺,山顶常年被云雾笼罩,我悄无声息地穿过辰宿门设置的防卫结界,从上空直直落到了掌门大殿。
毕竟我现在名声不太好,万不能大张旗鼓。殿中只有裴玉一人,显然他已经打点好了。
裴玉拧眉不展,神色冷峻,看到我来了,急匆匆地迎上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当真要解生死契?」
「当然。」
「确定?」
「确定。」
「好。我来安排。正好那群老头子闹着要召开伏魔大会,到时候诓他们助我结阵。」
裴玉回山后夙夜不寐翻遍古书终于研究了个法子。
在绝灵阵里设一个离魂阵,阵阵相加,能解生死契。
绝灵阵,灵力入阵即绝,哪怕通天修为,入阵之人都会灵力全无,相互之间的灵力联系也会断绝。
离魂阵,顾名思义,倘若入阵,魂魄就是被拽出体外,神魂不属。
只要修为更高的人维持绝灵阵不破,再用离魂阵使魂魄离体可以趁机斩断所有体外结成的契法。
「只是,这种法子,入阵之人定会被离魂,如果心智不坚,解契之后魂魄难以归位,必定断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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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我心智坚韧得很。」
而且我有金手指我不怕死。
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裴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是你要入阵?」
???不然呢?
我疑惑地看过去:「要不然?」
他扶了扶额:
「我早该想到的。我还以为……」
「路亥不能入阵。」
我打断他。
我深知他想说什么,但是路亥不能入阵。他身上还有伤,他也没有金手指。
而且他被放弃了那么多次,不能再被我放弃。
解契本就是为了不让我成为他的软肋。
我灵脉重塑之后虽然修为恢复了一些,但我深知自己早已大不如前,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这种情况下,强行把我和他的命运粘连在一起,被有心人利用的话只会让我成为他的把柄。
伏魔大会已然在即,男主与反派迟早必有一战。
我相信裴玉不会拿我要挟路亥,但人心难测,更何况裴玉不只是裴玉,他还是辰宿门掌门,仙盟大会主持,难保不会有人推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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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裴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接着道:
「算了,你向来很有主意。」
尽管已经打定主意,我还是不确定地试探道:
「若是有一天,师兄要匡扶天下,到时候不得不舍弃一个人,师兄会最先舍弃谁呢?」
裴玉挑眉:
「怎么会这样问?既是要匡扶天下,又怎么能舍弃一人?谁不是天下万民之一呢?」
「都说了是不得不舍弃,能杀一人而利苍生,师兄会选择杀谁?」
裴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都说了让师妹你少看些怪书,往常你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只当是奇思妙想,也勉强算是有所助益。你如今想这杀一人而利苍生之法,实非正道,你不要误入歧途。万人是苍生,一人也是苍生。」
接着肃目道:
「一人何辜,却要以死慰苍生?若是杀一人而利苍生,那都不是真的有利,只不过是无视真正危害苍生的邪道的自欺欺人罢了。师妹以后万不可这么想了。」
我却步步紧逼:
「那师兄可知,我们的师父曾经就做过这样的事。」
「你指的是魔尊魅容一事?」
「师兄知道?」
「有所耳闻。」
但看裴玉怅然的神情,怕不是耳闻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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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一生坦荡,只这一件是私心作祟。」
「我不这么认为,但凡有一点偏私,又怎么称得上一生坦荡?况且他也并不是只有一点。」
「什么意思?」
「我记得,师兄是宋国人。」
裴玉神色怔忪地点了点头:
「对。」
「老掌门也是吧。」
「是。」
我直言:
「他的一生,并不坦荡。」
裴玉仿似领悟了我的意图:
「抱歉。」
「我明白,你是落难的宋国皇室,不管是基于同乡之谊,还是君臣之礼,从小到大他偏向你些我都能理解。」
话锋一转:
「师兄这次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裴玉神色肃穆地应允了。
我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一把抱住了男主大腿:
「呜呜呜抱大腿的感觉真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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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裴玉再商量了一下伏魔大会设阵的各种细节,我一看日头,竟已经正午后了!
我靠靠靠靠!
要遭!
我匆忙结束了话题:
「我要回去熬粥了!」
裴玉看了我一眼,霎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保重。
我又麻溜地御剑飞了回去。
跑到厨房又耽误了一个时辰煮粥,才火急火燎地端去见了路亥。
路亥神色虚无缥缈地笑看着我,不似真人:
「师父,我等了你好久。」
这笑得太好看了,直接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干笑:「呵呵呵呵呵」
我把粥递给他,他岿然不动。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碗。
他可怜兮兮地说:「我从昨日就滴水未进,现在浑身无力。」
我眯了眯眼。
虽然事是这个事,但你别以为我忘了!
你十六岁的时候,你就会辟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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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捧着心口呻吟了一声。
我:行叭,现在伤者为大。
我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热气,递到他嘴边。
他不动声色地顺着我的手喝粥,骤然神色一凛,接过我右手托着的粥碗放在一边,掰开我右手一直蜷着的小指头,盯着上面的一颗水泡问:
「怎么回事?」
「就火燎了一下。」
不至于不至于啊哥。
就是引火的时候被燎了一只水泡,不要用这种仿佛我杀了你亲妈的眼神盯着我好吗!
我以为我都藏得很好了,结果还是被他揪住了,完。
他察觉到我神色慌张,叹了口气,放轻了语气道:
「以后不许再去厨房了,你向来怕疼,却还要藏着不让人知道,我会心疼。」
我心一下子就软了。
心道:这下子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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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大会来得很快,我以为人物就是男主和反派,没想到人还挺多。
叫的出名和叫不住名的大小修仙门派都出动了,魔界这边九殿亦是厉兵秣马。
让我意外的是,伏魔的由头竟是魑风。
据说是他从前就罪大恶极,这次破印而出陈兵仙门更是野心勃勃,细数他九十九条罪状,简直罪无可恕!
我看着檄书上的第九十九条罪状:
「这怎么还抢过小孩糖葫芦?」
这怎么回事?
这是魔君该干的事么?
抢小孩糖葫芦。
简直丧心病狂!
抢糖葫芦还被人通缉了。
这堂堂魔君,怎么做坏事还带留名的?
现在好了。
全天下都知道魑风抢小孩糖葫芦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简直枉为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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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风闻言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堂堂魔君的事,能叫抢吗?那是借!」
「好的,是借。那你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哼!老子为什么要告诉你个黄毛丫头!」
「那你抢了还告诉人家名字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老子是借!有朝一日老子肯定会还的!而且老子还没笨到留名字!」
「那人家怎么知道的?」
「老子长得如此英俊,别人不认识也难!」
我:「……」
我又指了指檄文上的第九十二条:
「还有这第九十二条,拐带幼童。」
我想起魑风对路亥的死缠烂打,眼神惊悚:
「舅,这奶孩子不会就是你的爱好吧!」
魑风气得跳脚: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带孩子!」
我抛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那你还拐带幼童?」
「老子没有!小鱼儿是老子从狼坑捞出来的!」
我与路亥齐齐看向他:
「小鱼儿?」
小鱼儿都有了。
小仙女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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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严刑(划掉——)逼问之下,魑风脸色一红一白地交代了。
魑风从前就出过两次魔界,但次次干的都不是人事。
嗯……不愧是他。
魅容喜欢人界,在人间流连忘返,魑风就对人界印象不大好,总觉得那是一个比魔界还可怕百倍的地方。
魅容被负后回到魔界,对人界之事绝口不提。
魑风千想万想咽不下那口气,他知道那人名字——宋珏,他倒要看看人界都有什么牛鬼蛇神,居然害得他姐姐至此!
彼时他还不知宋珏就是宋国皇帝,一心只想取他狗命。
他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人,宋珏却不似他想象中凶神恶煞的一副吃人相貌。
在皇家狩猎场上,挽着雕弓的宋珏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端的是人模狗样、衣冠禽兽。
魑风躲在暗处,听到小孩嚎啕,才发现宋珏箭峰所指,竟是一处聚满饿狼的大坑。
坑边长着一颗不大的歪脖子树,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正颤颤巍巍地骑在树上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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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底饿狼环饲,只待树枝断掉小孩掉下就能扑食而上。
宋珏举箭遥指了指,不知道指的是树下的狼,还是树上的人。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宋珏很快就放下了弓箭,一旁的侍卫见状接过了弓箭,递上了手帕。
宋珏慢条斯理地擦过了手,淡淡吩咐道:
「看到那棵树了吗?朕要它午后断掉。」
侍卫点头应诺。
宋珏补充道:「记住,不要留下痕迹。要是让长公主发现了,后果你们知道。」
随后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之后,就离开了。
魑风不是个好管闲事的魔,他还要取宋珏狗命呢。
不过他这时已经知道了宋珏的身份,为了避免引起人界混乱,他不太敢轻举妄动。
不过他很乐意跟宋珏对着干。
在人界高手里救个小孩,那对魔君魑风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
然后他就被通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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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风原话是这样的:「人界真他娘的可怕,打不过老子就叫人。不讲武德。」
「然后你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怎么可能!老子这么聪明!老子直接化了个女相,他们就找不到老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
「所以老子没有拐带幼童,最后小孩爹娘被诛了,老子想扔还扔不掉了。」
我恍然大明白:
「所以你就抢了人家小孩糖葫芦!」
「说了老子没抢!老子是借!而且老子抢的不是他的!呸!是借!」
「那你为什么要抢糖葫芦?」
「小鱼儿那时候被吓得发高烧了,他哭着喊着要吃糖,我看人间那些小孩喜欢吃,老子就出门借了一只给他。没想到他竟然说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老子当时就想把他扔了!」
我非常诧异,魑风竟然还做过这种好事!
看来魑风真的很喜欢奶孩子!
「老子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你们有必要这么看着我吗?」
我憋住笑,兴致勃勃地想知道后续:
「然后呢然后呢?」
魑风白了我一眼:
「然后老子就把他扔了回了魔界。」
「所以你看现在人家就来讨伐你了。」
魑风嗤了一声:
「那小孩算起来年纪也就跟你黄毛丫头差不多,想讨伐老子,做梦。」
随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完全没有被各大门派讨伐的魔头的自觉。
103
终于仙魔两界兵戎相见这日,我按照和裴玉的约定来了碧竹林。
这里被修仙界各位联合设下了阵中阵。
裴玉诓他们说我卧底魔界是为了伺机将魔尊和魔君一网打尽,碧竹林就是这个一网打尽的网。
各位修仙大能为了此次伏魔都很尽心,碧竹林里除了我没有其他活物。
我给路亥下了修仙界的蒙汗药,大概有三天的量。
三天。
够了吧。
我不是很确定。
若是系统到时候没被唤醒,我可能就无了。
凡是都有两面性。
我安慰自己。
我死了,这里大概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路亥了。而且,万一我就能回去了呢?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再说了,我也不一定会死。我强的很!
我逐渐走向碧竹林内围,感受到空气中轻微的灵力波动,不错,这阵挺隐蔽的,不仔细观察还感觉不到。
我抬头望了望虚空,我知道裴玉必定在哪个地方看着我。
「师父若是求死,到这里就够了。」
104
我惊诧莫名,回首看见路亥竟在身后十步远处凉飕飕地看着我,眸光异常冰冷。
「本尊找点人给阿清陪葬,如何?」
我霎时僵在原地。
只见他抬手在虚空轻轻一握,支撑阵法的灵力荡为无形,设阵的一干人等全部被拖进了紫竹林,裴玉也在其中。
这是路亥第一次在我面前用尊称,眼前的他用的是本相,既有魅容的容色艳绝,又有宋珏的轩轩韶举,魅惑众生的相貌,脸上却挂着阴冷的笑容,是我格外陌生的样子,我一时无所适从。
仙门的一位长须长者站了出来,朗声道:
「我仙门数百门派联手,魔头你休想妄为!」
碧竹林里,各仙门长老严阵以待,碧竹林外围,各宗门弟子列阵在外,只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路亥一言不发,轻轻摩挲了下指尖,眨眼之间,地动山摇,林叶纷飞,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皲裂起来,火苗从裂缝里一寸寸地窜上来,缠着根根碧竹不依不饶。
这时,仙门长须长老脸色铁青地放下了执剑引灵的手:
「绝灵阵?」
我暗中尝试引灵,果然一无所获,可是明明仙门设的阵法已经被路亥破了啊,为什么?
我神思一转。
这个阵是路亥早就设下的。
我以为我做得隐蔽,他才仿若不觉,原来是他早有主意。
105
路亥一边撮玩着指尖的火苗,一边阴沉沉地向我走过来。
一步。
「阿清老是这样,自作主张。」
两步。
「每每遇到什么为难的问题,总喜欢岔开话题,避而不答,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三步。
「不过没事,本尊会自己搞清楚的。」
裴玉将还在晃神的我一把拉到身后,横起手里的剑,眸有厉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亥见状,身体稍微顿了顿,眼睛眯了眯,慢慢悠悠道:
「本尊说了要陪葬,那就是要陪葬。」
他接着又向前一步,紧盯着我:
「既然阿清放不下他们,本尊就让他们都来陪你。」
五步。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阿清被他们抢了,所以我也来陪你。」
六步。
「这样,师父就永远不能丢下我了。」
「阿亥,别过来了。」
他充耳不闻,裴玉剑尖轻抬,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路亥提步一脚踏进了绝灵阵。
裴玉手握长剑冷不丁向前一刺。
噗嗤。
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师父!」
「师妹!」
我被穿胸而过,软倒在路亥身上,不敢置信地望向裴玉:
「师兄?」
裴玉目光如墨,抽出长剑,掰开了一只白玉骰,取出骰子里的归元丹捏碎了洒在我的伤口:
「师妹,对不起。」
紧接着直指路亥:
「你是宋珏的儿子。」
肯定的语气。
「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说的话也一样令人作呕。」
106
谁知道裴玉这么突然就刺过去了,得亏我眼疾手快挡了一剑。
只是。
特么的怎么就这么痛啊!
你特么给我撒的是药还是盐啊?
没事没事,我还能忍。
我很强。往好点想,这么痛说明我还活着不是嘛。痛着痛着就习惯了嘛。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痛成了狗,生理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子哗啦啦流下来。
路亥扶住我身体,又是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又是给我输送灵力。
他引灵的时候惊觉自己身处绝灵阵里,随手捏破了阵法,然后将灵力源源不断地送进我体内缓解痛苦。
我看见他周身聚集的越来越多的魔息和煞气,像一团活的黑雾一般浮在他周身张牙舞爪的,听见他抚着我的脸喃喃地问我:
「痛不痛痛不痛……」
我想笑着安慰他说还行,不是很痛。
但刚扯了扯嘴角,便看见了他被惊吓的神色。
我可能脸有点僵,或许笑的不好看了。
但你也没必要这样吧!
接着便看见他抚着我的脸的手满手的血。
哦,我还以为刚刚没控制住流出去的是口水,原来是血。
我刚想说别怕,甫一开口喉咙里的血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差点把老子呛死。
「别说话别说话……」
他血红着眼睛,把我放下,颤颤巍巍地捧着我的伤口。
我其实也没力气说话了,我还有点困,不过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下。
我看向裴玉,眼神大概是混沌带着点质问的。
辣鸡裴玉!塑料师兄妹情!
「师妹,我答应过你。我没想要他性命。只是,我与宋珏有血海深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以为男主和反派的矛盾是源自仙魔正邪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方向搞错了。这分明就是私人恩怨。
白费努力,越想越气,气到嗝屁。
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107
这个梦格外的长。
我听见有人唤我,很温柔的女声,像母亲一样。
呔!我哪里有母亲?我是孤儿啊喂。
有人叹了口气:
「是娘亲对不住你。」
???
虚空之中,一个女人挂着温柔无比的神情来到了我身边:「清儿,娘亲,要走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我的残魂在这片竹林里游荡了十年,今天,终于了了自己的心愿。」
「你是谁?」
「我是你的娘亲,阮华。」
「我没有娘亲,我是异世的孤儿。」
女人的眼神变得哀伤:
「那是我原本的世界,他们把你带走了,只给我留了一个躯壳,那是系统创造者对我任务失败的惩罚。」
「你是穿越者?」
她苦笑了一下:「嗯,失败的那种。」
我好奇:「失败了?为什么?」
她努力撑起温柔的微笑:
「是人的话,很容易就失败了啊。」
「失败的任务是什么?」
「接近魔尊,替天行道。」
她又哀伤地叹了口气:「可是当我接近了魅容之后,却发现她不过是一个可爱的普通女孩子,她没有那么坏,她被骗了都不会去伤害那个骗她的人,她只会躲得远远的,独自舔舐伤口。我没能下得了手。」
「那系统为什么要你替天行道?」
「因为她太强了。天赋太好的人,不懂得藏拙的话,总是会被忌惮的。世界需要的是平衡。她不死,魔界就会蠢蠢欲动,仙门会惴惴不安,人间也会人心惶惶。谁不害怕一个不能掌控的力量呢?」
108
「可是后来她还是因为你殒灭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像压了沉甸甸的石头一样闷,她们都努力过,可结局就像是宿命。
她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对,你爹爹,他……我没想到他会利用我对付魅容,他在这里设了存一阵。」
她说着怅茫地看向了虚空:
「我明白,他是在逼我在他和阿容之间,只能选一个。存一阵里,要想出去,要么杀了阵里的人,要么,杀了设阵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笃定了我一定会选他。」
我看着她脸上掺杂着哀伤的微笑,淡淡地述说往事:
「阿容知道了我的为难,自绝了。」
「阿容没了,我不用选了,可我却不想出去了。」
「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这一次,他错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还转过头来对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仿佛看到几百年前那个少女的影子。
「阿容临走前拜托我看顾一下她的孩子,我答应了,可我好累了呀。所以我发动了招魂阵,召了我的女儿,帮我完成这个事情。」
众所周知,招魂是需要祭品的,但存一阵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那生祭的祭品?」
「我自己。」
我震惊回望。
她努了努嘴:
「我好歹也是修炼了好几百年的大能,怎么也不会比其他祭品差吧!」
109
「那我的系统?」
「你说小桶桶啊,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那它说我能回去?!是在骗我?!」
「没有,你要是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它会把你带过来,我的残魂可以送你回去,不过,你要快点考虑了哦,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用了。我第一次见我娘,你就要走了。你留点力气,我们坐着说会儿话吧。」
我顺势拉起她的手坐下。
明明她的指尖是冰凉的,我却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这大概就是亲人的感觉吧。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眷顾了一次。
我辛苦地适应了那个世界的规则,我有了工作,有了同事,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地方。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回去了,却空欢喜一场,然后又多了些牵绊。
也许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这些烦恼,我却好像不能做到。
我抱着膝: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还在想为什么,我没有眼盲耳聋,没有身体残疾,还很健康活泼,我想,我的父母为什么就不要我呢?是不是我其他地方太差劲了?我还很坚强,因为没钱,磕了碰了我从不去药店,最惨的一次是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楼道灯坏了我一脚踩空了腿上摔了个大坑,我只缠了毛巾就睡觉了,第二天醒的时候,看着毛巾被血浸透了,我还在懊悔为什么要缠一块那么白净的毛巾,这下毛巾都洗不干净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用了。因为用一块有污渍的毛巾,同学很容易就会笑我的。那些小孩,才不会关心你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她们只会排斥一个用不起干净毛巾的脏小孩,后来我有能力自己挣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越来越怕痛……」
阮华忽然抱住了我:
「对不起,娘亲对不住你……」
说起这些往事,我不似阮华那么情绪激动,只眼眶有些干涩,眨了眨眼道: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的,我是想告诉你说,你别看我现在不争气,但以前我是个很坚强的小孩的。我很自豪我能有这些经历,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虽然还是有些拧巴,但我能说我无愧于心。而且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觉得你做得是对的,如果我的童年幸福需要另一个生命来换,我宁愿不要。」
我这娘亲生前大约是个软妹,搂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给我讲讲你和魅容的事吧,让我知道,我至少成全过别人的开心。」
阮华闻言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开始回溯过往。
从她的讲述中,还有眼角眉梢的温暖笑意,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姑娘从年少相识到逐渐相知再到倾心相交。那是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惺惺相惜。
世上最美好的事,约莫就是在美好的年纪遇到美好的人吧!
最残酷的事,也莫过于在美好的时刻见到了美好的凋谢。
我想,我的这个娘亲,大概比我要惨,亲人离去,爱人利用,朋友自绝。能这么温柔,不过是尝到了人生至苦的味道吧。
但这些,终如风飘散。
她一点点变得透明的时候,她的笑容里满是欣慰和期待:
「清儿,我要去陪阿容啦!」
我想去抓一抓那些魂魄破碎的光点,却一触即散。
110
我神智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一滴水滴落在我的唇瓣上,我伸舌舔了舔,铁锈味的。
怎么还有这么难喝的饮料。
睁开眼睛,我正好看到一只玉白的手腕上正淅淅沥沥淌着血,血渍渐干。
路亥面容憔悴,看到我盯着他的手腕,后知后觉地把手放下了,将手缩进了长袖里,用另一只手搂着我。
见此,我心内一阵绞痛,深知他的不安,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捏住他的衣袖,颇有气无力地问道:
「阿亥可还会信我?」
路亥嘴唇开合了了几次,呐呐地回道:「信的。」
他深眸里漫起潋滟的水光,语声清浅:
「怎么会不信呢?」
盛着水光的湖泊弯了弯,荡起春风一般的波纹:
「你若是乐意骗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的一字一句无一不像大锤一样击打在我的心脏,阵阵闷痛传来。
我想,他若是埋怨我几句,我都不至于如此难受。
他担忧地抚上我的额角,小心问道: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很痛?」
察觉到面上的暖意,我眼泪淌得更厉害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不疑有他:
「那怎么样会好受一点?」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
「我想回去了。」
他将我打横抱起:
「那我们回去。」
111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我和他顺着声源齐齐看过去。
长须长者灌满了灵力的长剑正插在裴玉肋骨边,裴玉的剑横在身前把这一招挡得差不多,所以那长老的剑刺得不深,位置也偏。
裴玉转过脸看向身后的人,语声忐忑:
「你是魑风?」
我刚刚竟然没有发现魑风也过来了。
???怎么回事?
裴玉这个姿势?
是帮魑风挡了一剑?
魑风举着魔火,回看裴玉:
「老子不是你是?」
那眼神像在说:你脑子有病。
说完审视地看了一眼裴玉肋下的伤口:
「你和这老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刚竟然围攻老子的外甥。」
裴玉抬手擦了擦唇边渗下的血,眼神复杂:
「路亥,是你的……外甥?」
魑风神色警惕,飞身过来挡在我们面前:
「关你什么事?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就是奔着老子来的吗?!扯这些做什子?!」
裴玉闻言温文尔雅地身前的长者作了一揖,理直气壮道:
「李掌门,你这一剑辰宿门就不计较了。但你看如今我因你身负重伤,已难以主持伏魔一事,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你我亦不是魔头的对手,不如先回去休养生息,改日再议今日之事,如何?」
李:「这不……」
裴玉:「听闻贵夫人素来喜爱金玉头面首饰,辰宿门有一镇门之宝,名曰坠棠钗,与夫人甚是相配,改日我必遣人奉上,还望夫人笑纳。」
李:「这不……」
裴玉:「阁下与烟雨楼缘分不浅,想必贵夫人还不知道吧,而我辰宿门人多嘴杂,有时少不得说些闲话,我虽然是掌门,想要管束得面面俱到,那也实属不易,万一走漏一二风声……」
李:「后会有期。」
112
看着那李掌门招呼一群人风风火火退出碧竹林,我目瞪口呆。
烟雨楼,供男客风花雪月之地,想必那位长须李掌门是有什么把柄在裴玉手上了。
只是,我在辰宿门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辰宿门还有镇门之宝?
裴玉见人群退去,拂开醒冬要去搀扶的手,自己拄着长剑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目光深沉地看着路亥:
「宋珏丝毫不顾手足之情,因为你娘之事毁我裴氏一门,但……」说着意味不明地看了魑风一眼:
「今日我还了你一剑,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又看向我:
「留下还是随我回吹云山?」
我感觉到路亥揽着我的手一紧,安抚性地握住他的手:
「他悟性不太好,我得看着。」
「也好。」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那边醒冬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有人声远远传来:
「师父,咱们辰宿门什么时候有了镇门之宝?」
「我说有就有。」
「师父说的对。」
113
裴玉走了,但他刚刚拄剑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枚小小的白玉骰,不知道是不是无意落下的。
魑风看见了,抬起一脚,看那样子怕是在想怎样发力一脚碾碎那骰子。
我连忙想要阻止,路亥看出我的急切,拍了拍我的手,对魑风道:
「舅舅,不能踩。」
魑风回头。
魑风开口之前照例都先啐了一口:
「一个两个的,都给老子下药!都特么想害老子!他们要的是老子的命,你俩上赶着送命是干什子?!」
我心说,真是冤枉,也许之前你确实是伏魔的靶子,但后来明显你只是个幌子。
而且看裴玉那样子,也没人敢要您的命了。
我与阿亥对视一眼,他眼中带笑地开口道:
「舅舅,那骰子是裴玉的法宝,你不如先收着,到时候他必会来寻,然后敲他一笔。」
我:干得漂亮。
114
一个月后。
我正躺在床上吃着阿亥递过来的葡萄,一个魔修来报说辰宿门掌门孤身来犯,现在跟魔君打起来了。
听见这话我一下就蹦起来了,高兴得我差点儿吞了葡萄籽,那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浑身也来劲儿了。
路亥坐在一边,手里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我这么大动静,他也只是懒懒地瞥了我一眼:「这么高兴?」
「当然,我都等了一个月了。」
路亥把葡萄送到我嘴边:
「我劝师父最好说清楚,等的是谁。」
我就着他的手吃了葡萄,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带不满的神色,由衷感叹道:
「啧啧,好酸。」
闻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会?」
说着还自己捏了一颗放进嘴里,边品边说:
「明明是甜的。」
我情不自禁地踮脚嘬了嘬他的唇角,中肯道:
「是甜的。」
他耳朵升起红霞,环顾了一圈左右,满目柔情地嗔怪道:「你怎么总是这样。」
那边前来通报的魔修还没走,垂着头满面绯红地站在一边,我见状脸上腾地冒出热气,一把抓起路亥的手,深埋着头火急火燎地奔向打斗现场:
「不吃葡萄了,咱们吃瓜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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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盐选 | 番外:路亥
1
我很喜欢她。
一开始就喜欢。
越来越喜欢。
为什么喜欢?
我不知道。
也许是我从未见过其他人那样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不得了的奇珍一般。
也许是她凭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云淡风轻地对我释放善意,让我觉得好像我也很珍贵。
也许是她笑的时候眉头潜藏的那一份骄傲得意过于迷人。
也许就是当时处境不好,她坦然说出的花言巧语就格外动听。
也许……
我不知道。
反正,那样的她,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只不过,只有我,是最喜欢。
2
怎么会那么喜欢?
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总是漫不经心地做一些让人心软地一塌糊涂的事情。
又也许是她老是若无其事地哄人开心。
又或许就是她不管做什么都那么坦诚,哪怕是骗人。
这让人很容易就沦陷了啊。
哪怕没那么好,待我也再坏一点,也不会那么容易。
3
我一直以为能够每日都见到她,我就很满足了。
可原来不论是人是魔,都免不了会贪心。每当看着高台之上,她的目光追逐着他,我的心中就会烧起无名之火。
我知道,那是不甘,是嫉妒。
可是,
我凭什么呢?
他高高在上,是辰宿门光明磊落的掌门。
她阳光明媚,是辰宿门修为了得的仙君。
我……
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魔族,得她恩惠才见阳光。
就算我努力修炼,就算我的修为有一日终能追上她的步伐,
可我深知,我的内心一片荒芜,我的灵魂皆是废墟,我本心躁郁,我永远不能和她站在一起。
她那么好的人,是该活在阳光之下的,而不是像我一样缩在阴沟里。
每思及此,我就越来越难控制身体里日日暴涨的魔气。
直至执念像魇一样将我吞噬。
4
魑风以为,我随他回魔界是因为一个赌。
呵。
那个赌跟一个玩笑似的,谁会在意那种把戏?
再说了,她是最温良的,就算知道我入魔了,必也会想尽办法为我开脱,断不会弃置不顾。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离开,只是因为我害怕。
那天我路过藏书阁,听到裴玉说:她的娘亲,死于魔族魅容之手。
我瞬间全身冰冷。
我怕她知道我也是一个魔族,尤其怕她知道魅容和我的关系,我怕她怪我。
她或许不在乎身败名裂,可她很重情。
回魔界之后,魔气失控的问题并没有因此好转。
我又陷入两难之中,我既盼她来找我,又望她不要来找我。
可是让我生气的是,回魔界之后,她竟然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反而是魑风陈兵吹云山的时候,她方才下山来见了我一面。
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活了过来,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自始至终盼望着的,都只是她而已,仅仅是她。
5
可是在她心里,我远不及她的山门和她的师兄重要。
我做了一个我以前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我留下了她。
可是用手段强迫她留下来了又怎么样呢?她从头到尾最牵挂的,从来不是我。
甚至为了表明心意,不惜做得如此决绝。
明明那么怕痛的一个人,偏偏捅了自己那么狠的一刀。
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输了。
心脏剧痛,不能自已,虽然不知从何说起,但那一瞬间胸膛的空荡告诉我,我一无所有了。
我那么喜欢她。
她怎么能这样呢?
我不准。
我下定决心要让她回来。
我还要让她永远记住我。
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6
魔族向来自私。
既然她的心里没有我,那我至少要占着她道侣的身份。这样,就算我殒灭了,她此生也不得不和我拴在一起。
舅舅传给我生死契的时候,我内心不期然地升起铺天盖地的窃喜。
从前,我总是担心若我有一天命数终尽,她会有别的弟子,她会为别人打渔,为别人束发,还会哄别人说永远不会抛弃他,就算是逢场作戏,就算是骗人的,也不行,就算只是想想,我都受不了。
她的时间那么漫长,早晚有一天,会有人代替我的位置。
每每想起,我都控制不住心绞,就连魔气蚀骨之痛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是,有了生死契就不一样了。
她不能独活了。
她会随我而去。
或者我随她而去。
不论哪种,都很好。
不会有人能代替我了。
没有人有机会能代替我了。
因为但凡我活着一秒,我都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发生。
7
我只有她。
便总是奢望,她也只有我。
8
我就是自私。
甚至那些为了唤醒她的话,都是我骗她的,只要我还有一丝游魄留在世间,我都容不下她心里有别人。
更容不得别人让她伤心。
她说她对裴玉没有男女之情,我相信了。
因为,不是只有人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魔也是啊。
我明明在她开口后就信了啊。
但我又骗了她,我说我很知足。
我一边在内心耻笑自己的贪婪,一边又步步为营地利用她的善良。
当我仿佛破釜沉舟一般告诉她,我与她的娘亲是同归于尽的时候,我是多么渴望她责怪我一点点啊,这样,我也不至于沉沦痴迷至此。
她难得正色,而我深知,此番我注定万劫不复。
是啊,我喜欢的她,本性温良。
她会在我统领的荒芜的草地上种出灿烂的太阳花。
9
那天,从碧竹林回来不久,她皱着脸告诉我她是穿书的异界之人,我们不过都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我直接愣住。
10
这样一想,我应该算是顶幸运的一个角色了。
就比如,
她当时看到我发愣还凑过来啄了啄我的唇角以作安抚。
这书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幸运,拥有一个她了。
此后,阳光明媚,春暖花香,此生便再无所求。
但我偶尔还是会故意生气。
因为这时候,她会凑过来哄我。
醒冬番外
自从师叔上山后,我的师父就开始奇奇怪怪了,我以为打骰子抓人小辫儿这些事已经很不正派了,但最近我师父的某些行为却愈发刷新我对他的印象。
这些行为包括但不限于:
一、用莫须有的镇门之宝欺骗李掌门。但我想,师父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如果师父要骗人,那肯定是那个人的问题。
二、故意扔了白玉骰子。要知道,那白玉骰子是师父亲自炼制的,不只是法器,内里还藏着他灌了修为的灵丹,世间只有两颗。他从不离身,平时让他借我看一下都不肯,这次给师叔救命用了一颗还情有可原,可他竟然眼也不眨地丢在了地上!行叭,师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三、我本以为他丢在地上就是不要了的意思,可当那个大魔头拿着白玉骰子来讹钱的时候,师父又表现出缺它不可的模样,任由大魔头狮子大开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扔???好吧,这应该是师父精心谋划的计策。
四、大魔头讹了辰宿门一半的家当,终于把这座大神给送走了,但时隔一个月,师父他竟然又反水了要去把送走的家当要回来???不是你看大魔头那锱铢必较的样子像是会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的魔吗???这不是去讨打吗???也许吧,是我年少无知看不懂师父的别有深意。
五、自此后,师父十天里有八天都去魔界「要债」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徒弟也不教了,我就像那小白菜地里黄没有师父没有娘。
为此,我还去魔界找过我师叔,希望她在师父被大魔头撵着打的时候说服小魔头劝着一点大魔头。
师叔:「你在说绕口令?」
我:「啊?」
师叔:「哦,我是说你很有说绕口令的天赋。」
天赋是个好东西,师叔这是在以长辈的身份表扬我。
既然如此,我做小辈的也该对师叔表示一下关心。
我亲昵地蹭到了师叔懒洋洋躺着的美人椅旁边,热切地问道:
「师叔,最近过得怎么样?身子如何?那小魔头可还听话?」
师叔不知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干咳了两声,也可能是感冒了,我看见她的脸逐渐变得红扑扑的。
「都还尚可。」
师叔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点了点头:
「那小魔头果然被你吃得死死的。」
师叔神情复杂地默了一默:
「咳咳…谁同你说过这些?」
「师父啊,师父还说全天下约莫只有你才压得住那小魔头,师父果然料事如神!」
「……让你师父下次换个动词。」
我把这两句话含在嘴里品了品,终于了然,我师父不愧是我师父,那么早就勘破了那小魔头的心思!果然只有情敌才最了解情敌!
唉,可怜我师父对师叔的一片真心了,明明都晓得了那小魔头的狼子野心,竟然还要为了照顾师叔的感受隐而不发,让那小魔头趁机钻了空子。
「唉,师叔你怎么会选了那个小魔头?」
我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师叔闻言,眼睛里不由自主盛了笑意:
「醒冬可知,何为本心,何为真心,何为道心?」
「……」
我不知道,我的师父不务正业已经很久了,我的修为不思进取也已经很久了。
师叔躺在美人椅上慢悠悠地摇了摇团扇:
「道之一字,他们说得有规有矩,我却觉得无方无圆。」
以我目前停滞不前的修为,离证道还有十万八千里,对道这个东西没什么概念,更不可能有师叔这般的领悟,一时失语。
只听得师叔继续道:
「大道至简,安知本心不是道心?圣心、佛心固然难得,但真心也是可遇不可求。」
「……」
师叔扭头看了一脸茫然的我一眼,用扇子轻敲了敲我的额头,笑道:
「听不懂便算了,你只要记得:他心既真心,本心即道心就行了。」
我喃喃重复道:「他心既真心,本心即道心?」
师叔举着团扇对着阳光转了转,团扇的影子打在她朦胧的侧脸上,我看不清她的神情,连声音也像蒙着一层纱一样:
「人生在世,少有理所当然。但倘若有一人将你当成他的理所当然,此时再拘泥俗世眼光,既辜负了他,也辜负了自己。」
我恍恍惚惚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小魔头也挺好,比如我每次来魔界都是畅行无阻。
原来是我从前拘泥了。
在我的修为没有一点点长进的第七十八天,凭我博览群书(主要是各种男男女女男女的话本子)的经验,我悟了。
师父这是移情别恋了。
有了师叔此前的点拨,我很容易接受了这件事。
看这样子,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成为仙门大能了,不如好好经营副业,奋笔疾书,成为话本巨巨。
辰清番外
【他,百年难得一出的修仙天才,公认的高岭之花,众星拱月,身边繁花似锦,却无人可以触碰到他内心那一块为一袭红衣保留的圣地。
他,魔界之君,红衣肆意姿谑,被封印百余年,终于破印而出,却遭受了修仙门派的联合绞杀,这本是一场必死的局……】
我郑重地合上了手上这本魑风和裴玉的同人文《魔君与仙君的爱恨情仇》,只觉耳清目明、神清气爽、豁然开朗。
我真傻,真的。
我只知道裴玉有个白月光。
爽文男主有个白月光那不是非常正常的设定嘛!
我就理所应当地以为那一定是个女人。
按理来说,爽文男主那是应该三宫六院尽享齐人之福的,我以为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只是因为我穿书把剧情走岔了。
我真傻,真的。
我只知道某点爽文男主的卖点很好。
我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爽文男主一定是某点的。
事实上,某江近年来也出爽文双男主。
……
如果是因为爱情,魑风和裴玉之间的种种古怪,那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这个话本子本是我养伤期间无聊时随手翻看的消遣,但现在我对这个话本的作者春春春春惊为天人。
出于我对春春春春窥破玄机的景仰之情,我缠着路亥将他全部的作品都买了回来,包括但不限于《冷面魔头追师记》《魔君和仙君的爱恨情仇》《爱上辰宿门的坑货师妹》。
乍一看这些同人文的名字,主角全是仙魔两界响当当的大人物,这种敢在老虎屁股拔毛的行为,这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必有后台。
这下,我不止对他的才华感兴趣了,对他的身份我更感兴趣。
我选择性忽略路亥黑如锅底的脸色,打开了《爱上辰宿门的坑货师妹》。
一秒后。
我面无表情地一手合上了:
「这不是我。」
这居然是一本我和裴玉的同人文,文如其名,智计无双俊朗正直掌门 x 无所事事咸鱼坑货师妹,这只是春春春春早期的一部作品,文笔相对稚嫩。对这设定,我反正是被雷到了。
我抬头轻瞄了一眼路亥的黑沉沉的脸色,试图解释:
「阿亥,这是他乱写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路亥一言不发地别过了脸。
我凑过去对着他的眉心啄了一下。
无动于衷。
再啄一下。
依然。
唉,最近阿亥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好吧!
解释要是没用的话,我就要放大招了。
我把书重重地往桌上一扔,对着大腿猛掐了一把,眼泪汪汪地哭诉道:
「从前,阿亥从不舍得我受半点委屈,如今,我被一本破书毁了清白,阿亥却连我的解释也不听了,想来是日子长了,阿亥对我生厌了……」
此乃辰清附加技能——倒打一耙。
我看着他拧眉手足无措的样子,甚觉有趣,便掩着眼角继续道:
「如若阿亥变心……」
他干巴巴地打断我:
「我没有。」
我继续用衣袖沾着眼角: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死缠烂打的人……」
他叹了口气,拿开我眼下的爪子,掏出一方手帕拭我的眼角,无奈道:
「怎么每次都要用这种伤我也不利你的法子,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现在认输了?
晚了!
我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演戏:「君若无心我便休,阿亥既已变心,我走就是了……」
他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问道:「走哪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
我话还没说完,他以唇封住了我未尽之语,将我拦腰捞起往床边走去,沉声道:
「那不若休息好了再走吧。」
「……」
我的老骨头都要拆没了,这能休息得好才怪。
深夜,看着路亥心情大好地出门做宵夜,我瘫在床上不死不活地翻开了《冷面魔头追师记》。
这个本子在那本《魔君与仙君的爱恨情仇》前面完结,熟悉的人,熟悉的配方。
【她,是名动三界的仙师,一朝身死,只为解救苍生证道天下;
他,是叱咤风云的魔头,一朝觉醒,只为复活朝思暮想的恩师。
他与她,会产生怎样的纠葛?
「道之一字,他们说得有规有矩,我却觉得无方无圆。」
「大道至简,安知本心不是道心?」
「他心既真心,本心即道心。」】
我:「……」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这个敢在老虎屁股拔毛的春春春春是谁了。
辰晨番外
我叫辰晨,日出于辰,是为晨,所以,我叫辰晨。
我爹娘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我是辰宿门的阳光。
曾经我一度是这么以为的,并为此自喜,我爹娘年年不带我玩,是因为他们对我寄予厚望。
直到……
我打小就在辰宿门和魔界两头跑,跟着舅爷和裴叔修炼,三岁那年,我正式拜裴叔为师,成为掌门亲传弟子。舅爷听闻此事后,担心我一旦拜师便再不回魔界,于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阻止:
「晨晨跟老子去魔界住去,不要跟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掌门混。」
「我不去,舅爷你上次的饭菜差点把我送走。」
「那可是老子亲手做的。」
「正因如此。」我才差点被送走。
但看着舅爷失望的神色,我不忍心再强调他做的饭菜是多么心狠手辣……
于是转移话题道:
「爹娘既然赐我日出于辰的晨作我的名字,就是想让我光大辰宿门的,跟舅爷去魔界就是玩忽职守,不务正业。」
「日出于辰?没那么麻烦。纯粹是你娘生你那会儿刚好是早晨,你老子看着天色随口给你诌的名字。」
「不可能,肯定没这么简单!」
「你娘生你后元气大伤,时睡时醒,你老子那会儿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哪顾得着给你整那些花哨意思?等你娘恢复地差不多了,那更是恨不得心肝肠肺全巴她身上去了,哪会去想早晨的晨跟辰宿门的辰有什么关联?你这名字,纯属巧合。若是你出来地再晚一点,叫辰午也说不定。」
「……」
我的名字竟来得如此草率。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原来他们不带我玩,只是单纯地不想带我玩。
我第一次哭得如此惨烈。
舅爷和师父拿我没有办法,结印传书通知我爹娘赶了回来。
我爹脸色不太好看。
我娘用胳膊轻轻拐了拐他:
「圣人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的名字合乎自然,乃是你爹爹的无上心意,我觉得再好不过。」
我……
她以为我还是两岁小孩吗?
我早就知道,我娘这张嘴,是连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好的都能忽悠瘸了的。
但
我看了一眼我爹袖子下缠着黑气的铁拳。
我决定做个孝子。
「是,娘亲说的对,是我胡闹,我明白爹爹的心意了。」
爹爹喜欢占着娘亲,这也是我打小就知道的。
但爹爹不知道的是,我和娘亲之间是有共同的小秘密的,所以娘亲还是疼我的。
娘亲对我委以重任,让我跟在师父身边,时刻关注他和舅爷的动向。
虽然监视师父这事儿,多少带着些大逆不道,但孝义为先,我还是得把哄娘亲开心放在第一位。
就目前来说,
落花有意裴掌门,流水无情风魔君。
横批:任重道远。
但
我咂摸了一下两个人的性子,舅爷吃软不吃硬,师父软硬都不吃。所以这场拉锯战,我师父确实是赢面大一些。
为今之计,只一条:温水煮青蛙。
看着师父不紧不慢又暗藏玄机的各种举动,想来,师父也找到了对策。
七年时间一晃而过,辰宿门心法我都要背完了,师父那边终于有了大转机。
那日,舅爷背着浑身是血的师父回了辰宿门,师父带血回山第一件事,竟是交代身后之事。
原来是魔界狐妖出没,竟妄想勾引魔君偷去阳精,只可惜那狐妖是只男妖,我舅爷是个直男,他自然要事败的。
事败之后,狐妖恼羞成怒想要杀魔灭口,师父「正好」替舅爷扛了一掌,然后召剑将他戳了浑身窟窿,身上的血多数都是那妖怪的,只是狐妖修的是合欢道,师父接了那一掌,如若不能与有情人解了合欢毒,便只会毒发身亡。
若不是师父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还真就信了。
我深觉那狐妖也真是不幸,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师父看上的人,这下好了,正好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听着师父情深意切凄凄惨惨地交代身后之事,舅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果不其然,师父正说到赵师姐捡的大黄狗,舅爷便猛然起身,神色复杂地挥退了众人。
其实我有理由相信,舅爷要是没有现在起身的话,师父还是可以戚戚地吊着一口气说到隔壁山头李掌门的夫人的侄子的大伯的女儿的奇葩相亲对象的。
害,舅爷还是太沉不住气。
我出门之后,贴心地为他们锁了门,并屏退了众师兄弟姐妹们。
十年磨一剑,希望舅爷人没事。
另
我得去给娘亲去信了,这事儿她爱听。
宋珏番外
阿容是一只自由的风筝,而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她的风筝线。
栓住她。
引诱她很简单,只需要把自己装扮成她喜欢的模样。
她喜欢光风霁月,那我就穿上我最嗤之以鼻的白衣。
她喜欢温文尔雅,那我就满口四书五经仁义道德。
我知道她不简单,我需要她帮我。
活下去,变强。
我原本想要的就只有这么多。
可有时候看着她明朗的笑靥,我会想,什么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得上她呢?
会是虚伪阴暗的我吗?
「阿容,我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
真正的我是阴暗的皇宫里长出的畸形的人格,生性狠辣,脾气暴躁。
她生得骄傲耀眼,不知道这世上的许多腌臜。
可我还是接住了她扑过来的身体,吻上了她美好的唇。
尽管我明知是假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这一刻,也无法避免自己不去沉沦。
当时我还不知道
不是所有的假戏真做都能幸福圆满。
「宋珏,你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非常渴望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站在那里,我应该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吧。
可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我登临至尊之位,她说:
「宋珏,你变了。」
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刺痛了我的心脏。
不是的不是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
可你看,我稍微露出一点原形她就想要远离我,我又怎么敢说实话?
就当是我变了吧,她那种性子,若是知道我骗她了,还不知道会刚烈成什么样?
她还是知道了,也是我意料之中的刚烈。那个夏末。
长公主早就不满我的暴戾不仁了,想要撺掇她里应外合。
不过没关系,我既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我自然有其他法子留住她。
天下伏魔的道士还少吗?
人人都说妖魔可怕,可我觉得人倒是比她们可怕得多。
那群废物道士真是没用,没有留住她。
我也没用。
「若是生如夏花,谁又在乎时间长短呢?」
她是一只高扬的没有线的风筝。
我当时只知夏花绚烂,却不知它花期很短。
还一心想让它开在自己的手里。
我早该知道的。
阿容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会成为一瞬即逝的花,而我会守着皇位孤独终老。
夏花败后,那仿佛,就是我的一生了。
日垂西山之际,我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年,与她一般张扬的红衣。
「你是来替她送我的吗?」
「对,送你上路。」
「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因你丢了修为,被正道算计,灰飞烟灭了。」
「那我怎么才能见到她呢?」
「魂飞魄散就可以。」
「好啊。」
我沉沉地合上双眼,眼里有那个夏日,那个明艳的姑娘,还有一个年幼怯弱的男孩。
他出身卑贱,幼年丧母,从小谨小慎微,念书刻苦用功,好不容易稍微博得了父皇的一点怜爱。
但在大皇兄的戏弄之下,将父皇刚刚赏赐的白玉砚台摔碎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个砚台碎掉还不足以让他的父皇一气之下赐死一位皇子,只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他只能一个人捧着白玉碎片忍不住独自啜泣。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哭?」
「我打碎了父皇御赐的砚台,皇兄说父皇会杖杀我。」
她只随手抚了碎玉,便是一块完整的白玉砚台,神奇得像仙术。
人人都道宋珏死于五十七岁寿终正寝,只他自己知道,他死于那个夏末,花在他手里谢的时候。
那个卑微怯懦的小男孩,但愿她永远不会记起。
裴玉番外
师妹说,我是男主,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是爽文男主的标配。
可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就非得是家破人亡呢?
我已经忘了是何时将那个从小长在蜜罐子里连糖葫芦都会觉得酸的小鱼儿尘封起来的了。
是熊熊大火吞噬裴府的那晚?
还是以裴玉的身份拜入辰宿门的那天?
从此,我便将自己困在裴玉的壳子里,忘却前尘,一心修炼,心无旁骛,谨小慎微。
那日,师妹说,就凭我扔骰子的天赋,若我没来修仙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纨绔。
我不由得一愣,前尘种种竟恍如昨日。
我曾立志当个纨绔。
毕竟我母亲是宋国长公主,宋珏的姑姑;父亲是裴太傅,宋珏的授业恩师;表哥是当朝圣上。
全京城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当这个纨绔了。
大约也就是自那个时候,我开始与小鱼儿和解了吧。
那些被关起来的回忆,一边让我成为了我,一边让我不像我。
不过没关系了。
当我与他重逢,忽觉一切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