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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蛋推开屋门,奶奶正在扫院子。

“还下雪呢,扫这么急干嘛?”蛋仰头看着半空飘落的小雪叶儿。心里这般想,走上前把奶奶的扫帚接过来,默默干起活。

就在这时,他意识到少了什么。

毛球最爱的玩具就是扫帚,仿佛和它有“前世不共戴天之仇。”但凡扫院子,它一定疯跑过来,又扯又咬,咆哮如雷,把扫帚头咬得“支离破碎”。大春娘不止一次用高粱穗扎扫帚,每次都被毛球给咬秃。

“毛球呢?”蛋收了扫帚,问奶奶。

老太太瞥一眼灶前的狗窝,随口说:“没见,上街玩了吧。”

蛋扔下扫帚,见门栓横着呢,奶奶真糊涂,根本没开大门。他来到灶前,狗窝出乎意料的齐整,没有往常的邋遢,甚至连昨夜新铺的破棉花都没动。蛋用手一摸,冰凉。

“别说,今早真没见它?”大春娘开始烧锅添柴禾,鼻尖蹭了烟灰。她安排蛋:“把水桶提过来烤烤,里边的水全冻了。”

蛋压根没理会奶奶的话,只一味地问:“开屋门也没见它,那在茅厕?”

不等奶奶回话,他径直跑到茅厕。狗改不了吃屎,这儿是毛球的“活动中心”。

林玉慧一边从屋里出来,一边往头上抹发乳,问婆婆:“蛋咋得了?”

今早她容光焕发,昨晚没和朱光幽会。傍晚时,她谎称到村口小卖铺买酱油,俩人匆忙一见。朱光只说拖拉机坏了,借朋友的机动三轮车送菜,还塞给她包裹好的一样四方盒物件。

林玉慧回家避开婆婆和儿子,打开见是一部崭新的诺基亚手机。女人高兴得眉飞色舞。一定是前天晚上,见她好奇他的新手机,才为自个买的。怕婆婆和儿子发现,她把充电器藏在褥子底下,手机贴身揣衣兜,完全忘记这个家根本没插头。


一生有你

大春娘最见不得儿媳妇打扮的狐媚样,嘴一撇:“呸,他能有么事?狗X的有福气,天天睡到日头晒红腚,下床沿摸碗沿。狗么见了,比他爹被抓还慌慌呢。”

女人听出婆婆的指桑骂槐,冷冷一笑:“七点起还叫晚?起那么早干啥?人家忙年弄这办那,咱家有意思吗?谁来走亲戚,谁来窜个门?你以为李大春家在村里多荣光,人上杆子来给你拜年?”

大春娘从灶前“嚯”地起身,走出厨房,双手叉腰,朝地上狠狠吐口唾沫,准备接话茬。就见蛋一脸茫然和焦急的神态,走到大门口,慌乱地拨门栓。

“瞧你那狗X的样,死了爹死了娘啦?”老太太把目标转向孙子。

“大过年的,你咒谁呢?”林玉慧嘴上不饶她,脚仍走进厨房提起冻成冰的水桶,放锅台前烤着。

一老一少俩女人正待开战,却见蛋一脸苍白,也不管脚底打滑,踉跄着跑出去。

以蛋的性格,这番着急模样女人们倒第一次见。她俩立时闭上嘴巴,眼神中充满厌恶和轻蔑,互相白了几眼,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毛球,毛球,”蛋长这么大,第一次扯开嗓子喊。

纷纷扬扬的雪叶子遮挡蛋的视线,每跑几步便摔在雪花覆盖的乡道上。狂风和大雪互相追逐,击打着他的脸,惯常走的街巷看不见了,只有一片万籁俱寂的白茫茫。

蛋跑遍全村,找遍他们去过的任何地方,没有那个黄澄澄活泼可爱的影子——没有它亲切的叫声,没有梅花瓣似的小爪印,只有漫天的大雪。一直下,一直下,仿佛他的生命只剩下一片洁白。

“毛球,毛球!”蛋大声叫着。

笑笑听到他的声音,赶紧从家里出来。她穿着大红棉袄,脸蛋花朵一样艳丽。连生也来了,对蛋说着什么。可是,蛋听不到朋友们的招呼,只盲目地寻找毛球。

笑笑和连生不安地互相对视一下,跟在他身边。


说起来,毛球其实是前年春天,笑笑、连生和蛋仨人一起在废弃机井房捡得,连名字都是笑笑起得:“瞧这小土狗,毛球似的,咱叫它毛球吧。”

三个好朋友对这只小狗的归宿起了争执。笑笑提议用剪刀、石头、布分胜负。最后,毛球的所有权归了蛋。

“你常带毛球到机井房,说不定这家伙把谁家小母狗勾引到那里,这会子正享受呢!”连生开着不着调的玩笑。

“胡说什么呢!”笑笑担心地看蛋一眼,瞪着连生,不让他瞎说。

三人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绕机房转了几圈,没找到任何东西。

“会不会回家了?不如咱回去看看。”笑笑看到蛋只穿那件黑棉袄,脸色铁青,浑身不住发抖。她拉起蛋的手,没有一丝温度,仿若一块冰。

“别着急,别着急,毛球不会乱跑的,会找到的,”她安慰着蛋。

“快看,这儿!”突然,连生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大吼一声。

蛋踉跄着奔过去,一下摔在雪地上,笑笑没顾得上他,走得稍快些。在连生站的地方,她尖叫一声,用手捂住嘴巴,扭头看向蛋。

“咋……咋了,”蛋无力地拍打身上的雪,一步也不敢朝前迈。

连生也回望他,俩人哭丧了脸。

“李成昆……”笑笑的声音既哽咽又夹杂无奈。

“蛋,”连生垂下头,盯着一簇拼命从雪地钻出来的野草,不敢往下说。

“不!”蛋突然意识到什么,从胸腔迸发痛苦的呼喊。他一下扑过去,雪花覆盖的杂草丛中有个略微僵硬的黄东西睡在那儿。


狗在白雪覆盖的田野上漫步Dog Walking On Snow Covered Field

那是他的毛球吗?

不,那不是他的毛球。那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物体。寒风吹拂它没有光泽的皮毛儿,曾有多少热情,多少欢乐从那双紧闭的黑如墨珠的小眼睛流露。蛋的身子灌铅似的不停下坠,不冷,后背甚至湿漉漉的。

雪仍下着,被连生扒开的地方逐渐被雪花掩盖。

“毛球死了,”连生对蛋说。

笑笑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涌出一眼的泪。

蛋紧闭嘴唇,浑身颤抖,抚摸着毛球冰冷的躯体。

“毛球,”他低声叫着。“你应一下,毛球,咱回家。”蛋一声又一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乎整个田野都在回荡。

“行了,蛋,”连生一把拉起他,气愤地说:“清醒清醒,毛球死了,蛋,别给个娘们一样,光掉泪猴子。”见他耷拉着身体,连生狠狠踢他一脚:“毛球是让人弄死的。”

登时,蛋和笑笑全楞住了。

“毛球一定是让人下迷药,又给杀死的。”

“你别瞎说,连生,谁和一只狗有这么大的仇?”笑笑用袖子擦着泪,脸蛋被寒风吹得生疼,不安地看连生。

蛋拼命咬住打磕巴的牙齿,不吱声。

“真的,你看它肚子上有血,毛都染了,就是让人杀了给扔到这儿的。”

“不会是专门药狗的吧?”笑笑听爹说有专门到村里逮狗的人。

“那得药了带走,卖到城里狗肉店给吃喽,谁费那劲扔这儿!”连生脸上一副高深莫测。

蛋的表情瞬息万变,突然,他眼中急速闪过痛苦和愤怒的光芒,站起身,迈开短腿,狂奔向村庄。

“李成昆……、蛋……”笑笑和连生不解地看向他的影子。白茫茫的天地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把蛋愈来愈小的身影湮没。

金黄头发海岛狗放松在白色沙子在 Sanloem 的海滩, 柬埔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