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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永乐十八年,他奉命去招安她。

她是土匪头子,手持宝剑,披着红色披风,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小山头上。

他是个小县令,穿着有点不合身的松垮官服,站在山下怯怯地观察她。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搞了个什么白莲教,自称白莲圣母,带着一帮人造反闹事,正好就在他辖下的益都县。

朝廷忙着迁都,懒得镇压,把责任层层压下来,到他这个益都县令头上,鸭梨山大。

他只好带上县里仅有的一百多兵丁,硬着头皮,深入女土匪的老窝,求她投降。

是的,就是求她投降。他先向女土匪作了三个揖,一脸诚恳,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也要皈依白莲教了。

作完揖,他不知该说啥了。“啊……这个……这个……”憋了半天,来了一句:“造反不好啊!”

女土匪耐心等了半天,以为这小县官能吐出什么莲花,结果就这?

这大明的官,果真都是饭桶!

她大怒,举起宝剑,冲下山来。

数千人跟着她一起冲下来,势如破竹。一百多个兵作鸟兽散,把小县令一人抛下,被土匪拿了。

小县令被押进寨子,女土匪在议事堂“接见”了他。

她端坐在一枚莲座上,这莲座做工粗糙,大概是村里木工自己凿出来的,和她这个山寨的白莲圣母倒也挺搭。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他。

“在下许蒙,字不欺。”

“在下唐赛儿,字赛儿唐。”她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堂下众人一阵哄笑,许蒙尴尬得脸儿发白。

她说:“我记得,之前的蒲台县令是个姓苟的糟老头子,你这小白脸又是打哪冒出来的?”

他答:“苟大人高升了,在下去年考中举人,今年刚上任……”

刚上任就碰到唐赛儿聚众造反,也是有够倒霉催的。

“来啊,把这狗官押下去,仔细看管!”唐赛儿命令道。

吃葱大汉郭小奥走上前,把许蒙从地上架起来,像拎小鸡儿似的,把他拎出去了。他还不忘回头喊道:“唐姑娘,招安的事,你仔细考虑一下啊!”

2

当晚,小县令许蒙悬梁自尽了。

未遂。

他把腰带绑在屋梁上,脖子往腰带上一挂。结果土匪造的屋子承重不好,屋顶一下子塌了。

他被砸晕过去。

唐赛儿看着满头是包还在昏迷中的狗官,冷冷地说:“把狗官扔出去喂狗。”

智多星乌用却道:“圣母,这狗官目前杀不得,咱可以拿他跟官军做交换,把咱们那几个被俘的兄弟姐妹换回来。”

“好吧,那就先让他狗着吧。”唐赛儿说。

许蒙醒了以后,开始绝食。

唐赛儿又想把他扔出去喂狗,“不想活算求!”

乌用又劝道:“他们儒生有句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当了敌人的俘虏,怎么样也得绝食几天意思意思,不然以后在圈里没法混。”

唐赛儿一撇嘴:“敢情他是借本圣母立贞节牌坊的?”

三天后,唐赛儿去见许蒙。

他已经饿脱了相,小小一只缩在墙角,身上的官服垮得像脏麻袋。

“招安的事,唐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虚弱地说。

“快死了还不忘本职工作,真特么是个好官。”唐赛儿在他面前蹲下来,“真不打算吃东西?”

许蒙傲然道:“唐姑娘不投降,在下绝不进一粒米。”

“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许蒙崩了,“在下快饿死了……姑娘同情一下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唐赛儿笑了一会儿,“这两年饿死那么多人,你们这些狗官同情过他们没有?”

许蒙懵了。

唐赛儿站起身,“别装贞烈了,你们这样的人,饿死十个八个那是造福百姓。”

她将一个馒头扔到他怀里。

他望着馒头咽了咽口水,“在下刚发过誓,绝不进一粒米……”

“这是面。”

“好吧。”他一口就把馒头啃豁了。

3

在唐赛儿的威逼下,县令大人放弃绝食。

但他没有放弃招安,用高官厚禄诱惑唐赛儿。

“唐姑娘,你只要归顺了朝廷,就赏你十亩田,五个奴婢,三头猪,十只鸡,会下蛋的那种。”

唐赛儿被唠叨烦了,不再见他,让吃葱大汉郭小奥看管他。

郭小奥蹲在门口,左手拿着一根大葱,右手端着一碗淸稀的粟米粥,吃得呱唧呱唧,香得不行。

许蒙就开始策反郭小奥:“大哥,你要是归顺了朝廷,天天有大鱼大肉吃,还能赏你个胖媳妇儿。”

郭小奥一巴掌赏给他,“要不是狗朝廷把粮全征走了,俺那怀胎的媳妇儿也不会活活饿死!”

许蒙捂着脸,终于闭上嘴。

此次招安失败,益都县令也被抓了,上头很恼火,从青州调来精兵镇压。

卸石棚寨内外一时气氛紧张,人人都在磨刀削箭,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县令许蒙被五花大绑,义军准备先拿他和官军谈判,若谈判不成,就杀他祭旗。

许蒙却提出,他愿意去劝官军撤退。

唐赛儿道:“你一个小小县令,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许蒙吭哧了一会儿,答道:“家父和山东布政使大人是故交,这次领兵的青州都指挥使刘中,跟在下吃过两次饭……他这点薄面还是会给的。”

“哦,这叫官官相护。”唐赛儿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那行吧,你去吧。”

许蒙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唐赛儿的许可,他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理了理衣冠,向唐赛儿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郭小奥急道:“圣母,就这么把他放走了?他肯定不回来了啊。”

唐赛儿望着许蒙远去的背影,道:“不把我招安,他是不会跑的。”

许蒙果然有几分薄面,不知跟都指挥使刘中说了什么,刘中真的撤兵了。

而且,如唐赛儿所料,许蒙又屁颠屁颠自己回来了。

他说一日不招安唐赛儿,他就一日不离开。

但是,刘中只留给他三天的时间,三天后若唐赛儿不降,官军还会杀回来。

到那时,天王老子求情都不管用。

唐赛儿听了许蒙的话,沉默不语。

4

当晚,许蒙已经睡下了,唐赛儿突然一身酒气闯进来,抓起他的领子把他从草席上拎起来。

“走,小白脸,陪圣母喝酒去!”

许蒙跟着她离开营寨,来到一片黑松林里。

唐赛儿在草丛里摸鼓了一阵,摸出一个酒坛子。

“我自个儿藏的好酒,不能叫他们看见,咱俩悄悄喝。”她拉着他在一棵老松前坐下。

她打开坛盖,自己先爽爽地灌了两口,把坛子递给他,“会喝酒吗?”

“会,会一点。”他局促地接过坛子。

“那是,好歹在山东官场混,不会喝酒可就白瞎了。”

“只是没用坛子喝过……”他尝试着往嘴里倾倒,酒一多半都洒领子上了。

“暴殄天物啊!”唐赛儿心疼不已,把酒坛子抢过来。

又喝了两口,她问他:“听你口音,是江南人吧?”

“在下是浙江桐乡人。”

“桐乡我知道,书香之地,出了很多厉害的读书人,你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吧?”

“是。”关于自己的家世,许蒙似乎不愿多说。

她继续刨根问底:“你家应该挺有钱的吧,你为啥要来益都这个穷地方当县官?”

他老实回答:“在下在这里待不久,也许很快就走了。”

她笑了笑,“也是,你们只顾在百姓身上捞一把,捞够了就升官去了,谁管百姓的死活。”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拿过酒坛子,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月亮升高了,月色下他的面庞格外清秀柔和,一如江南富庶子弟的温润如玉,与这片粗犷贫瘠的山水十分不搭。

是啊,他就注定不属于这里。

她盯了他半晌,忽然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故人。”

“哦,是谁?”

5

永乐十一年夏,济南府。

一个从秦淮河畔来的富商,在大明湖畔赏荷,不慎落水,被一位采莲少女所救。

富商感激不尽,欲赠与女子金银,女子不受,还出言打趣了几句富商。

富商见这采莲女落落大方,雪白可爱,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顿生喜爱之情。之后一个月,他在济南逡巡不肯离开,日日来大明湖畔找那采莲女谈天。

待他不得不启程返回金陵时,他已深深沦陷在少女的如花笑容里。

他想带采莲女回金陵,和她长相厮守。

那时,他家中已有妻妾数人,子女满堂,但他对采莲女许诺:“我将为卿倾尽一切,许卿一世富贵荣华。”

采莲女拒绝了他。为了躲避他的“骚扰”,连夜逃回老家滨州。

富商遍寻佳人不得,金陵的家里又催得紧,他只得带着满心伤怨,离开济南这座明媚的城。

可他并未甘心,一直派人追踪采莲女下落。他在山东颇有势力,女子一旦被他找见,怕是就插翅难逃了。

采莲女是铁了心不愿做豪门之妾,在临县少年林山的帮助下东躲西藏,最后一咬牙,嫁给了林山。

富商得知她嫁了人,才终于罢休,不再纠缠她了。

可是,采莲女和林山并没有过上安稳日子。

滨州和青州一带连年遭遇了水灾旱灾混合双打。

林家本来有点田产,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被大灾折腾个来回,也蔫透了。

苦苦支撑到永乐十七年时,已经活不下去了。

朝廷常年对蒙古用兵,又在北京大修宫殿,搞南粮北调,从山东征调数十万民夫,导致田地荒芜。农民收不上粮,官府却变本加厉横征暴敛。

尤以滨州青州一带情况最糟糕。上头不知咋想的,可着滨州青州的老百姓往死里整,徭役、赋税比别的地区更重,把百姓的骨头都快压碎了。

“你这生长在江南鱼米之乡的人,知道树皮草根是什么滋味吗?知道一年吃不上一粒米是什么滋味吗?知道手脚被饥饿的老鼠啃食,是什么滋味吗?”

唐赛儿对许蒙发出了灵魂三连问。

“你绝食三天便受不了了,而我们的乡亲,吃完上一顿,三天内根本吃上下一顿,年年如此。”

这人间炼狱,没有尽头。

永乐十七年腊月二十八,天降大雪。采莲女六十多岁的老父被抓服劳役,在恶卒的棍棒驱赶下,穿着单薄的破衣,离家远去。

采莲女看着老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里,这是父女此生的诀别了。

她却连哭的气力都没有,家中已经断粮半月。

往家走时,她晕倒在路上,片刻便被大雪埋了半个身子。

她的夫君林山一路寻找,从雪地里把她挖出来。

他抱着爱妻瘦骨嶙峋的身体,悲愤的怒火彻底侵吞理智。

他带着几个乡亲,去官府讨粮。

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两人被打死,三人受重伤被羁押,林山身手好,侥幸逃过一劫。

可是,他的家人左等右等,也没把他等回家。

第二天,人们在北边的荒坡上,发现了林山的尸身。他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在胸口,是致命伤。而另一处,在下身。

6

正月过后,采莲女去给丈夫扫墓,她在墓旁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石匣,匣子里装着一把宝剑,一本兵书。她回去刻苦钻研剑法和兵书,通晓了法术和兵法。

永乐十八年二月,益都卸石棚寨出现了一个白莲圣母,刀枪不入,能预知未来,受命弥勒佛下界救百姓于水火。走投无路的民众纷纷归属于她。

仅仅数月时间,白莲教发展壮大。教众在白莲圣母的带领下,攻克青州官府。青州以东民众纷纷响应,席卷青州、莱州、莒州、胶州以及安丘、寿光、诸城、即墨九州县,队伍扩大到数万人。

所到之处,救济困苦百姓,惩办贪官污吏。百姓欢呼雀跃,官吏惶恐不已。

朝廷的举措,是招安。

“唐姑娘,在下跟你实话实说吧。”许蒙对唐赛儿道,“你的事情令皇上大为震动,下旨命令妥善解决。我也是奉了旨意,务必将你招安。皇上说,只要你肯归顺,便封你为诰命夫人,赐居北京,一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唐赛儿望着月亮道:“许大人,我若喜爱荣华富贵,当年便随那富商去了,何苦折腾这些年?”

许蒙点点头:“我也猜到你并不爱荣华富贵,所以一直没跟你提朝廷的这个条件,我压根没指望能对你招安成功。”

唐赛儿讶然,“那你耗在这干嘛?”

许蒙无奈道:“我一个小小县令,上头吩咐什么就得干什么,硬着头皮也得干嘛。”

唐赛儿扶额苦笑。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大坛子酒竟给喝光了。

号称刀枪不入的白莲圣母,醉成了狗。

许蒙费了洪荒之力才把她扯起来,背在背上。这女的老沉了,他被压得脸都快亲到膝盖了。

夜里山路不好走,途中跌了好几跤。许蒙好几次想把这女人扔下山坡算了。

“把你摔死,一了百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还费心招什么安。”他嘟嘟囔囔地,双手却还是紧紧担着她。

忽然听到唐赛儿打了个嗝,然后他脖子一热……

她吐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的惨叫划破夜空。

7

强忍着恶心,把唐赛儿扔回营寨,他跑到溪水边清洗身上的污秽。

清洗起来才发现,她吐出来的都是酒液,一点食物残渣也没有。

她的胃是空的。

即便成了一呼百应的“圣母”,她依旧吃不饱。他亲眼看到过,营寨里的白莲军吃的都是野菜麦糠,唯一一点白面馒头留给了他这个狗官。

她鄙夷地说,这狗官太娇贵,吃野菜麦糠怕给吃死了。

他坐下来,望着这荒凉寂静的山野,黯然出神。

三天期限很快过去,官兵卷土再来。

这次许蒙说情也不好使了,双方直接开干。

官兵凶神恶煞,白莲军也不好惹。一时杀得遍鸡飞狗跳,难解难分。

唐赛儿一马当先,带着几十个精壮手下往山下冲,直接和都指挥使刘中打了个照面。

她没想到刘中敢上山来,这些狗官,从没这么有胆的。

刘中却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这次,他下了血本,从红毛商人那里采购了十杆火铳。

一声令下,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唐赛儿等人。

“砰砰砰”,几声巨响,唐赛儿身边的几个人惨叫着倒下。

刘中冷笑一声,亲自举起火铳,对准唐赛儿。

她手中锃亮威风的宝剑,此时显得多么弱鸡。

“我是圣母,我刀枪不入,我是圣母,我刀枪不入,我是圣母,我刀枪不入……”她在心里默念三遍,牙关一咬,准备和这狗官拼了。

却有一人突然横臂挡在她面前。

许蒙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硬生生横亘在她和刘中之间。

他面向刘中,把唐赛儿挡在身后,“刘大人,再给下官一点时间吧!招安马上都要成功了!”

刘中骂道:“益都县令,本官信你个鬼,你不是和反贼串通好了?”

许蒙跺脚道:“下官岂敢和反贼串通?难道不顾许家上百口人的性命了么?招安乃是圣旨,彰显皇上仁慈。现在若贸然杀唐赛儿,她的分部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只怕要费更多精力!”

刘中眼神晃了晃,看来是被许蒙说动了。

“好吧!”他放下火铳,“再给你一点时间。若他们再不投降,天子震怒,你就等着凌迟处死吧。”说罢狠狠瞪了许蒙一眼,带兵离去。

8

狗官许蒙这次成了功臣。

营寨里,他被拥到上座,坐在唐赛儿的莲座旁。

吃葱大汉郭小奥上前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大人,对不住,上次打你那巴掌,手有点重。”

“没事没事。”许蒙摆摆手。

智多星乌用抚摸着下巴,忧心忡忡:“官兵这次配了火铳,不好办了。”

许蒙叹了一口气,对唐赛儿道:“你们今天也看到了,他们有火铳,没准下次还有火炮,长久下去你们不是朝廷的对手。要不要考虑一下,归顺朝廷?”

堂下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莲圣母身上。

唐赛儿沉思许久,说道:“许大人,我当初带领百姓起事,就是为了给大家挣条活路。如果我投降,你能保证从此我山东百姓有吃有喝,不再被赋税折磨而死吗?”

许蒙默然。

“现在我们有刀枪,朝廷许我们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若我们放下刀枪,你敢保证,等待我们的不是朱棣的屠刀?”

她竟然直呼当今天子名讳,许蒙惊讶地望向她。

确实,他不敢保证。皇上连亲侄子的皇位都敢夺,连方孝孺那样的大儒都被诛了十族,区区一个投了降的女土匪,他眼睛不眨就能把她捏死。

“我愿尽力保你……”他对她说。

她笑道:“先保住你自己吧,许大人。”

许蒙被唐赛儿赶下了山,她不愿再听他无谓的劝降了。

他披着破烂不堪的官服,回到益都县衙。

下人们赶紧上来伺候,端来泡着花瓣的热水为他沐浴,替他换上干净的锦衣。

他坐在饭桌前,面前是一盘酱牛肉,一盘卤鸭蹼,两个珍珠丸子,一碗阳春面。还有一壶上等秋露白,一壶大红袍。

他咬了一口酱牛肉,从没发现肉竟这么香。

从来锦衣玉食,如今才知肉糜之贵。

他狼吞虎咽起来,止也止不住的贪婪。

衙役走进来,呈上一封信。

“大人,北京来的密信。”

看过信,他神情莫辨。把信纸对着烛火,指尖燃起一条火舌。

9

这天,唐赛儿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晚起了一会儿。

等她到达议事堂,发现各州县分部的首领都齐聚在这里等她。

她大吃一惊,“你们怎么来了?月会不是取消了么?”

所谓月会,就是每个月月初,义军各分部首领来卸石棚寨,与唐赛儿共商军务,谋划下一步行动。

最近,唐赛儿感到不安全,便让人传话下去,取消本月月会。可不知怎么的,分部首领们还是按期来了。

她质问乌用:“怎么回事?”

乌用也摸不着头脑:“属下明明派人去分别传话了,可不知怎么回事,消息没传到……”

唐赛儿果断对众人道:“大家快走,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话音刚落,有人匆匆跌进来,“圣母,不好了,官兵把寨子包围了!”

唐赛儿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

义军只得仓促迎战,好在平日里厉兵秣马,不敢松懈,此刻很快进入战斗状态,排好阵型。

唐赛儿系上红色披风,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莲座,转身朝外走去。

这次,义军准备采取防守战略。

义军处在山顶,官兵在山脚,义军居高临下,借助地理优势和防御工事,可以把官兵阻挡至少一天一夜。到那时,就能等到白莲教各分部前来支援。

可这一次,崩溃来得异常迅速。

“轰——”一声巨响,整个大山都跟着颤了两颤。南山坡上炸开了一朵土花,一棵老松被连根拔起,几个埋伏在树丛里的人惨叫着滚落山坡。

“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北山坡。

乌用面色惨白,对唐赛儿道:“这是大碗口铳,也就是火炮。”

南北两边的防御已然崩溃,大批官兵潮水般冲上来。

这一次的官兵,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他们衣着更鲜亮,刀剑更锋利,还有一支不下百人的火铳队。

他们是京师派来的援军,天子的嫡系精锐,战斗力远非地方的杂牌军可比。

火铳队在前开路,把冲上来的白莲军打散,接着弓箭手补上。

再然后,几个人抬着火炮跟上来,架好炮口,装填炮弹,点火放炮……

炮弹虽然打不远,也打不准,但这气势,就足够把没见过世面的义军骇得够呛。

阵型全被打乱,义军慌了手脚。

唐赛儿在山顶指挥,一粒炮弹落在她身后三丈远的地方,两个分部首领当场毙命。

一颗鹅卵大小的石头飞迸起来,恰巧击中了唐赛儿的后脑,她跪倒在地。

有一瞬间,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控制不了身体,整个人的魂儿仿佛散了。

“唐赛儿,醒醒,醒醒,要挨打了!”她喊自己。

硬生生地,她把自己的魂魄给喊了回来。一个激灵,眼里又有了光,耳边又恢复了嘈杂。

她看见,十多个持着火铳的官兵朝她走来。

她站起来,那些官兵立即架起火铳,对准了她。

“砰砰砰……”齐齐开枪。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个人从旁边冲过来,紧紧抱住唐赛儿。

他的身躯极为宽厚,将她严丝合缝地包在怀里,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子弹打在他厚厚的背上,像打进了棉被。

他的身子震颤了几下,把唐赛儿箍得更紧。

“小奥……”唐赛儿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眼泪迸出眼眶。

这是林山死后,她第一次哭。

枪响停止了,他们正在装填弹药。

吃葱大汉郭小奥松开唐赛儿,推了她一把,“圣母快走,快走,快走!”

10

唐赛儿浑浑噩噩走在山坳间。

她脑袋很痛,犯恶心,没有力气,很想就地躺倒,好好睡一觉。

她的宝剑丢了,披风没了,威风凛凛的白莲圣母,如同丧家之犬。

这一战,白莲教各分部首领全都葬送在卸石棚寨,朝廷这一招釜底抽薪,足够狠辣。

“朱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你安稳,不会让你安稳……”她胡乱念叨着,朝前走着,不知是多么强大的执念,令她无法停步。

恍惚间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

她眼睛花了,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待那人走近,她才松了口气,“许蒙,是你啊……”

许蒙把她背起来。他步履矫健,她趴在他的背上,感觉很稳,很稳。

比那晚喝醉时被他背着感觉稳多了。那晚要不是他晃晃悠悠跌来跌去,她也不至于被他晃吐了。

出了山,是条河。河边有一个草棚,船家打渔时常在此休憩,草棚里有一张铺着草席的木床。

许蒙把唐赛儿放在木床上,仔细查看她哪里受了伤,却没找到伤口。

想了想,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沾了满手黏腻腻的血。

他的手有点颤,柔声问她:“唐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炯炯地望着他,“你是谁?”

“我是许蒙啊……”他心想,不会傻掉了吧。

“许蒙是谁?”

“益都县令啊。”完了,真傻掉了。

“不,你不是益都县令。”她目光清明,看上去一点也不傻,“你是朱棣派来的人,对不对?”

他神色微变,盯了她一会儿,回答:“对。”

“是东厂厂公吗?”

他一愣,“我看上去像公公?”

她说:“我还真见过东厂的公公,比你威风多了。”

抚摸着她的脸,他说:“跟我去北京吧。”

“朱棣不会饶我。”

“我保你。”

她看着他,他眼里的情愫她不是不懂。她闭了眼,轻轻地说:

“我胸中满是悲苦,装不下儿女情长。”

11

他的目光由热转冷,由浓转淡,最后变得薄凉薄凉。

他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

她觉得很累,闭上眼,享受这短暂的宁静。

渐渐地,却愈发喘不上气。

他把她抱得太紧了。

“许蒙,我喘不过气了。”她推他。

他无动于衷,手臂如铁钳,紧紧扣住她的脑袋,把她的口鼻捂在怀里。

她越挣扎,他越用力,他的手指扣进她后脑的伤口里,疼出了天际。

她不知道他是要杀掉她,还是想把她闷晕,带回北京交给朱棣。

她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匕,用尽全力,扎进他的后背。

他瞬间松开她。她的口鼻得了自由,大吸一口气,同时像只敏捷的猴子,噌地跳下床,蹿出屋子。

一点也不像个脑袋受了伤的人。

也许是这么多年,饥饿、伤病、灾祸已经把她磨炼得如铜马铁牛般抗造,只要还有一点求生欲,再严重的伤都不是事儿。

等许蒙追出来时,她已捡了一根长棍,劈头朝他打来。

他也不躲,单手一接,用肋间一夹,夺走了棍子。

她想跑,他用棍子扫了一下她的小腿,她跌倒在地。

棍尖抵住她的咽喉。她气喘吁吁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走,去北京。”

他说:“反悔,我立即杀了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

“锦衣卫都指挥使,许蒙,字不欺。”

锦衣卫,她知道锦衣卫这种东西,吃肉不吐骨头的魔鬼。她颓然躺倒。许蒙,字不欺。从头至尾,他只有名字是真的。

这些狗官啊。

12

他扔了棍子,向她伸出手。她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的茧子,又厚又硬,是习武人的手。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弱书生。比如,那把匕首还扎在他后背没拔出来呢,他跟没事人一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麻绳,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开始捆绑她。

“你一定要把我交给朱棣吗?”

“这是皇上的旨意。”

当初,唐赛儿造反的消息传至京师。皇上并不急于镇压,却密令自己的心腹,锦衣卫都指挥使许蒙,亲自前往山东招安。

许蒙临行前,皇上反复叮嘱:“尽力招安,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剿杀。”

可许蒙在山下第一眼见到唐赛儿,就知道这女子根本不可能归顺。有些人的反骨是改不掉的,他是锦衣卫,最善识人。

所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接近她,破除她的防备,了解卸石棚寨的情况,为后面的围剿做准备。

至于招安,瞎几把搞搞得了。

在卸石棚寨的日子,他摸清了山上的防御部署,知道了他们的月会制度,还策反了一个人,智多星乌用。

唐赛儿取消月会的消息没能传递出去,就是乌用在许蒙的授意下捣的鬼。

如果只剿唐赛儿一人,她的分部还会继续闹腾。必须把分部首领全部聚集在一起,一锅端,才干净。

唐赛儿不是没起疑心,她取消月会,赶走许蒙,可惜没下狠心杀掉他,也许是因为那一刻她内心圣母了一下。

赶他下山时,她还对他说:“希望你以后做个好官,不要做狗官。”

可他依然做了狗官。

白莲教的声势越来越大,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多,皇上终于放弃招安的想法,给许蒙发来密信:“围剿反贼,活捉唐赛儿,押送京师。”

许蒙于是选在月会这一天,下手。

13

唐赛儿的上半身被绑了个结实,彻底没法反抗。

他得先带她回县衙,两人都需要疗伤修养,才能启程北上。

许蒙环顾四周,天已黑了,如果按原路返回,今晚只能宿在山中。如果从这条河渡过去,则可以省一多半的路程。

“我头好痛,快受不住了。”唐赛儿说,“渡河吧,我真的走不动了。”

许蒙想了想,把唐赛儿栓在草棚里,沿河到二里外的上游找村民借了一条船。

他带着唐赛儿上船,他撑桨,唐赛儿坐在一旁。

月光洒在河面,像白面粉一样匀腻。唐赛儿舔舔嘴,饿了,看什么都像粮食。

“去了北京,就不会再挨饿了吗?”她问许蒙。

“当然,我有办法从皇上那里保下你,让你天天有肉吃,有酒喝。”许蒙望着她,目光如月色一样温柔,“不止如此,还有许多你想象不出的繁华美好。”

唐赛儿露出神往的表情。想象不出的繁华美好,会是怎样的繁华,何等的美好?

与这荒凉凄惨、遍布冤魂野鬼的大山相比,是天上与炼狱的差别罢?

她本可以上天,为何偏偏选择在水火里煎熬。

“许蒙,下次你见到朱棣,问他一句话。”

“嗯?”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唐赛儿吗?”

话音落下,她身子猛然一倾,翻出木船,掉进河中。

许蒙慌忙去抓她,却只捞了一手冰凉的河水。

他紧跟着跳下船。

水里黑透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抓不住。

14

青州都指挥使刘中带着兵马匆匆赶来。

一行人见到许蒙,连忙下马,跪拜叩头。

“参见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快,下河捞人!”

“是!”

官兵在河里搜了两天,又沿河搜寻,一无所获。

但许蒙知道她还活着,她曾是采莲女,在大明湖畔长大,一定擅长潜游,一定是顺着河水游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他下令全省搜捕,把年龄相仿的女人都抓起来。

费了半天劲,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名噪一时的白莲圣母,凭空消失了。

此时,皇上召许蒙回京。

许蒙拖延了几日,催他回京的圣旨就如雪片般飞来。

他只好暂别这令他烦恼挫败的青州,启程回京。一路上,他刻意不走官道,途经了许多县乡村庄,见到的是荒田连绵,饿殍遍野,婴孩坐在死去的母亲身边哭泣,须臾便被路人当作美味扼杀分食。

以至于到达紫禁城外,看着巍巍宫墙浩浩殿宇,他都觉得人在梦中。

跪在大殿中,许蒙向那穿着黄袍之人讲述了这几个月的经历。

有些细节掩去了,有些故事修改了,到底还算逻辑圆满,没有引起多疑君王的怀疑。

“她有没有提起朕?”皇上突兀地问许蒙。

许蒙犹豫片刻,如实回答:“她坠河之前,让臣带一句话给皇上。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唐赛儿么?”

皇上没有说话,只挥挥袖子,让他下去。

许蒙剿匪有功,皇上赐了他爵位,还将一位公主嫁给他。

他大婚那日,是大明朝迁都以来北京城最热闹的日子。接天的红绸,绚烂的烟火,倾洒的美酒,彻夜的弦歌,见证着盛世的到来。

也是在这一日,从紫禁城里传出一道骇人的圣旨:逮尽天下尼姑,杀!

15

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白莲圣母为躲避追捕,出家为尼了。

本来是无法确认的小道消息,皇上却重视过了头,直接下令把天下出家女子全都抓起来,杀。

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劝。这些年,皇上年纪大了,脾气愈发乖张诡异,想一出是一出,就会折腾下面人。

是年中秋,公主驸马进宫与皇上团聚。皇上很高兴,喝多了,夜里醉卧于池塘边。

这池里种满了荷花,只是现在天已转凉,荷花都凋零了,皇上却不让人清理。

对着满池枯芰,皇上醉意朦胧地忆起了往事。

大明湖畔的夏雨……哦不,唐赛儿,他当然记得。

当年,他微服去济南,在大明湖畔看见了一个采莲女,惊为天人。

他起了玩心,故意跌落湖中,引来那女子相救。

两人便相识了。聊了几天,他发现她不但有容貌,还读过书,有想法,有性子。总之很有趣。

三宫六院如花美眷,都不及这个采莲女令他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他向她表白心意,邀她去美丽富足的秦淮河畔一起生活。

她却拒绝了。泫然回答:“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颇为动容,原来她想日日与君好啊。

于是对她更加痴缠,放下天子的架子,仿若一个情窦初开的骚年,不管不顾地追逐梦中佳人。

万万没想到,佳人连夜买站票跑了,全然不给他面子。

朝廷政务繁多,他没空在山东干耗,只能满怀不甘地返回金陵,留下心腹太监继续寻人。

后来,万能的东厂太监在滨州找到了唐赛儿,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亮明了天子的身份,却依旧得不到佳人回顾。

而且直接把她吓得嫁人了。

得知她嫁人的消息,皇上无能狂怒,下令对她的家乡滨州和她丈夫的家乡青州课以重税,成年男子全部要服三年劳役。

得不到她,就弄死她全家。

老天爷也来配合帝王,旱灾水灾轮番上阵,不消三年,她的家乡变作人间炼狱。

他犹不解恨,迁都北京后某次噩梦醒来,他命人去杀掉唐赛儿的丈夫。

派人去执行皇命的,就是许蒙。

手下快去快回,带回了一个匣子。匣子被呈给许蒙,许蒙又呈给皇上,皇上说:“喂狗。”

成了寡妇的唐赛儿,造反了。

她是貌美采莲女,为拒绝皇帝追求,转身嫁人当上土匪老大

皇上很兴奋,她急了,她急了。

他说:“朕慈悲为怀,不忍剿灭那些无知百姓,还是招安最合适。许蒙,你亲自去,劝降那妖妇,把她带到北京来,朕要亲自见她。对了对了,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朕现在封你为益都县令。”

所以,许蒙这县令还真不是冒充的。

然而,招安迟迟不成,造反的声势却越来越浩大,到了不得不镇压的程度了。

皇上也死心了,罢了罢了,妇人不识抬举,只能用强。

结果,她都被俘了,居然还跳河。毋宁死,都不愿来北京见他。

他恨毒了她。这辈子他想得到的都得到了,皇位,圣名,蒙古的投降,安南的臣服。唯独这个唐赛儿,唯独这个唐赛儿!

杀了她,杀了她!

他把酒壶抛向池塘,啪嗒一声,砸断了一枝枯萎的莲花。

16

十六岁的唐赛儿看着这位富商,着实把他喜欢不起来。

他比她大三十岁,虽然器宇轩昂,虽然有钱有势,虽然痴心一片,但本质上还是个糟老头子。

她拿他当长辈,他却只想和她睡。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她隐晦表达了嫌他老的意思,他却好像误解了。

竟对她穷追不舍,死缠烂打。

唐赛儿受不了了,只得跑路。

在家乡躲了一阵子,还是被他派去的人找到了。找她的人是个太监,向她亮明了主子的身份,还给她一封天子的亲笔信。信中问道:“若朕年轻三十岁,你可愿与朕举案齐眉,共享天下?”

她大笔一挥,在信上回了四个字:“滚,狗皇帝。”

(完)(原标题:《我的土匪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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