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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如此,他也明白了,为何妻子总是不愿意裸着让一禾拍了。因为爱有多广远,就有多自私。妻子只想着我属于他,她属于我。正如我对于摄影的追求,走了那么远,却只得到了一张可有可无的照片。我的爱就那么远,也是那么的小。

妻子的秘密

——灵遁者

偏激一点来说,一禾认为女人最大的贡献在于她的阴道和子宫,除此之外,什么事情是男人无法完成的?可是从女人的角度想想,男人最大的贡献是什么?一禾无法像女人那样思考,也许对女人而言,男人紧紧是依靠,甚至什么都不是。毕竟从动物角度讲,这是丛林法则的延续,写在基因里的东西。

一禾是个摄影家,在他自己看来,自己不过是偷取自然万物的面貌,来换取物质食粮。如果一个人眼睛里总能看到悲伤的东西,那么他拍得泪人,泪牛,泪狗,雨雾,冰血等各种题材就多;如果一个人眼睛里平静而广远,那么他的作品题材会更加广袤,深远,阳光。然而人是复杂的,一禾以无风格为风格,每一次定格,都有出处,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说清楚为什么。有时候,一禾看着深蓝色的大海,觉得自己和大海一样,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胎。


一个摄影家为何要走遍世界各地,一开始这似乎是无法回答的。但当一禾不断地行走在路上,从中国到尼泊尔,到印度,到泰国,到美国,到墨西哥,到瑞典,到非洲,到日本,到朝鲜……答案就越来越清晰。那就是另我们着迷和不能自拔的因素,从来不是单一的。局限于一个空间的人,虽不至于萎靡,但对于艺术生命而言,是妥协!而今天的妥协,就是明天死亡的开始。向前吧,路就在那,山就在那,人就在那,它们全部都以自己的时间,在等他从远方赶来,留下最真挚的定格。没错,在后来一禾才明白,美不是最美的,真挚是最美的。真挚的美至高无上,无懈可击!

一禾总是阶段性沉迷一些事情和人。比如女人的胴体,是一禾赖以成名的系列作品,各个部位的定格和组合,在各种色系下,都留下了浓厚的一笔。就一禾个人而言,他喜欢黑色系和昏黄灯光下的偷窥和放大。无限地逼近,就是碰撞,让所有女性质感以高大形象突兀出来,打破柔和软的界限,塑造新的柔和美,如此,每个女人的味道将以食材本身而耀眼,而非厨师之力。一场展览之后,一禾的邮箱堆积了无数的女性,甚至男性志愿者的申请。数量之大,让一禾吃了一惊,如果都同意的话,10年也拍不完啊。

确实有几个女性的身体打动了一禾,人本身是一种语言,不言自明的语言。她有时候一动不动,不用脱或者穿一件衣服,就能得到真挚的美。而且在一禾看来,再高级摄像机和摄影技巧,都不能完全囊括这种情绪和真挚美。上帝永远是公平的,一些女性和男性虽然没有华美的外貌,甚至有肢体和生理缺陷,却拥有别样的精致和真挚美。

而另一些时候,全部的山向你走来,全部的水向你走来,全部的狗向你走来,全部的鸟向你走来……而这一切也注定了一禾不能躺在一个女人的怀抱,一个家乡的角落。他必须走在路上,不辜负那些在等待的人和物。

诚然,你不去任何地方,它们也不会有遗憾。它们成长的点滴依然是那么美或者真挚。所有的主义都永远有机会,但在一禾这里,暴力美学是伪命题。如果你认为暴力美学是美,先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去践行暴力之苦吧。这是一次从中东死里逃生之后,一禾有的感悟,从此之后,他再没有触碰战争题材。身体和眼界不能分割,否则作品就是分裂的,无法达到心的统一。

正当一禾在查看当天在印度佛学院拍摄的照片时候,他收到了妻子的信息,她说:“我快抑郁了。”她说“你就从来不注意人的心理问题。”

而往上浏览,显示昨天凌晨与妻子视频一个多小时,实在太累了,他就挂了视频。妻子说:“你以后也别跟我说话了。”

一禾的妻子,留着短发,她脸上有北方山林的春秀之气。她的神色平静,而眼神略显敏感。事实上也是,妻子大概因为自己职业的原因,备受折磨吧。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经常不在身边?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拿着相机,经常拍摄其他裸体或者更妖艳的女人……有时候一禾会想,是什么,使得她有勇气嫁给自己?又是什么,使得自己有勇气娶了她?


一禾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看眼前的照片,想了想回复道:“那你知道原因吗?原因是我不关心你,还是我不会聊天,还是其他原因?”

妻子道:“你真正的不去懂我。”

一禾:“懂你和不懂你,生活都不易。我不需要别人懂,我总是默默前行。”

妻子说:“可我需要!你是你,我是我。”

想到了妻子怀有身孕,而自己远在他乡。一禾回道:“我努力在做。就像你说的,每次聊,聊不出什么结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聊,才能聊出结果。结果不是聊出来的,是努力坚持出来的。”

可什么是努力,一禾又写道:“一张照片,一张照片拍出来的,一年又一年坚持出来的。”

妻子道:“我快撑不住了。很麻烦,很烦躁,又没有个发泄口。”

看到这句话,一禾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在精神病院的一系列作品和访谈。什么样的人是正常的人?什么样的人是需要送到精神病院?你去听他们说,他们说生命是有意义的,他们说生命当然是有意义的。一个法学院的女孩,她说:“父亲啊,不要再将我当作你的瓷娃娃。”“我要去读书,我今年不能挂科。”在他们不协调的动作里,在他们不灵光眼睛里,住着滚烫而敏感的灵魂。

从那出来之后,一禾觉得自己也有精神病,应该住在里面,可是他没有。他一直在路上,甚至举债都在路上。一个月虽然挣了不少钱,可在路上,钱还远远不够。

法学院的女孩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那些女孩为什么愿意脱光让你拍呢?”

一禾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又想,狡黠道:“我是摄影界的妇科医生。”说完,女孩哈哈笑了。她把头转过去,一直手搭在脸上,呵呵地笑着。就在这瞬间,一禾拍了一张照片。女孩听到咔嚓一声,立刻不笑了。


沉默了一小会,她擦擦眼睛,好像流泪了似得。可是刚刚明明笑得欢实啊。她说:“你总是这么幽默吗?”

一禾摇摇头道:“不,我妻子说我是直男。”

女孩说:“那你给我拍一张露点的吧,上半身。我双手这样捂着,可以吗?”

一禾摇摇头,他确实拍不了。因为这里是精神病院,如果他在外面拍,怎么拍都行,拍了还能展出。但这里,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世俗也不容许他这样吧。

女孩问:“为什么?”

一禾指指周围的环境道:“你看看这环境,环境不行。等你出来了,你来找我,想怎么拍都行。”

女孩点点头,陷入了沉默。一禾注意到了她眼神呆滞住了,神思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个胖男孩,写了一首诗歌,题目是《牢笼》。他说他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这里。

想到这里,一禾给妻子回复:“一定要找到热爱,亲爱的。不然你每天就围绕情绪转,各种情绪困扰。亲情,友情,咱俩的爱情……”

妻子:“我难受地要死,工作和家庭又有那么多事情。”

一禾叹口气道:“我早说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都怀孕了,你不辞职还等啥。什么都想做好,我看你怎么处理?”

妻子道:“那你看着吧。”

一禾:“怎么可能,我不能再劝你。那样你又说我婆婆妈妈。”

妻子:“反正你也就看着,又没有想过能为我做啥。”

一禾:“我能为你做什么?”

妻子没有回复,一禾又道:“彤彤现在抑郁了,你能为她做什么?哥腿不好,你能为他做什么?妈总是悲观,你能为她做什么?我为张成跑了几天,做了什么?管用吗?他还是跳楼了。”


妻子不耐烦道:“你又开始教育我?”

一禾道:“我是在点醒你。”

妻子:“为什么我们说什么,你都要讨论个明黑呢?我是傻子吗!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妻子:“你不觉得你就是太自私,太精明,太明白,太理智了了吗?所以你不懂女人的心思,不愿意去懂。”

一禾无力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想拍好照片。坦坦荡荡,可以吃苦,可以落魄,可以脱离父母,可以脱离家乡……”

妻子:“那你只适合换一个人。”

一禾沉默了,他之前确实这么想的,所以39了还没有结婚,直到遇到妻子。见面第二天,妻子说我们结婚吧。就像平静地大地响起了惊雷一样,一禾看着当时还不是自己的妻子的女孩。她说:“我们结婚吧。”一禾想想,还是笑了。女人在床上说的话,能当真吗?他说:“好啊,我们结婚吧。”

妻子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当一个人开始认真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开始谨慎了。就在这水乳交融,气氛即浪漫,又平静的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一禾点头说:“好。”

是啊,其实人总是孤独的,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是孤独的。两个人结合的原因也不应该再去寻找那个所谓社会关系的本质了。而就应该是单纯的感觉,单纯的爱,单纯的回应。于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紧锣密鼓的结婚了,现在妻子也怀孕了。

正如开头所说的,女人的贡献在于阴道和子宫,同理,女人的伟大也在于孕育生命。十月怀胎,是赌上生命的杰作,伟大的东西也总是艰难的。可能正是这种艰难,或者生理因素,导致了妻子的情绪起伏,导致她的燥乱和悲观主义。


女人天生有母亲的因素,就像妻子,她总是想问你在干什么?你在和谁聊?你怎么不回复我?你应该这样,而不是那样。

她曾说:“我觉得有了孩子之后,人生才有意义。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塑造另一个完整的人。为了孩子,我们必须牺牲一些东西,这是责任。”

她说的当然正确,因为她是母亲。而我低语对她说过:“不要过分的去爱,去呵护,这种爱和呵护是以爱的名义对他的绑架。当他真正有了自我之后,没人愿意接受你所谓的爱。因为每个人追求爱的方式和他所要走向的路并不同。每个人要为自己而活。”

没错,正如那些在精神病院的人,他们其实都是正常的人。只是他们不能控制自我或过度沉迷自我,就被列为精神病了。

一禾对妻子说:“自己先自信起来,勇敢起来,行动起来。不然永远没有变化,生活就陷入了一潭死水。这也是我为什么走在路上的原因啊。”

妻子道:“我是不是不该进入你的生活。使得你被迫放弃了了很多。我是吗?”

一禾:“在你怀疑的时候,你就不自信了。我喜欢你,是你勇敢说,我们结婚吧。”

一禾继续道:“我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但我内心愿意做个苦行者。”

妻子:“我有决定的事情,我还会毫不犹豫的。女人的勇敢或者自信也会根据男人或者环境一点一点消耗掉的。你不懂吗?生活这么难,我嫁给你是为什么?”

一禾:“其实大多数我们这一代人,不缺钱,是缺信念。老婆,我会陪着你,我们家人也会陪着我们。”

妻子不耐烦道:“我不想听道理,我需要的是我的男人为我,哪怕是妥协,而不是每个问题跟我争论个高低,点醒我,感觉我是那个不清醒者。”


一禾:“一个人永远无法改变一个人,我不想改变你,从来没想。”

妻子:“你觉得我不理解你?我不理解你,你能满世界跑!”

一禾:“心态和眼界真的重要,不是说说那种。真的懂了,以上那些不是事。”

妻子:“心态要一直保持平静的话,那就可以出家了。”

一禾:“不朝着伟大走,就会走向平庸。你我都朝着伟大走吧。这就是曾国藩为什么要在日记里写:不成圣人,便为禽兽。”

妻子:“你就是禽兽!就像今晚,我可能睡不着,只是想你了,想你看着我,多跟我说说话而已。你却吧唧吧唧说了一堆教育我或者点醒我的道理。”

一禾:“古人内心深处的痛苦,和今天的你我,没有一点不一样。拍了一天照片,回来和编辑聊了两个小时。我有点聊不动了,我累了。我想用摄影对抗琐事和平庸。”

在一禾眼睛里,他非常清楚,如果他放弃了行走,放弃了摄影,他不仅仅是放弃了自己,而是放弃了一切,包括妻子。

妻子道:“我说的不是这一次,你每次都会把事情放大。可能我的一点小心思都被你用一堆的人生道理或者哲理无限放大。久而久之,你我之间还能有多大的勇气和自信。”

妻子似乎说得也没错,可是每次,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理解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她聊啊,去盯着屏幕看着她。一句你先睡,我忙会。她会说:“你又不想和我说话了。”“你再以后别跟我说话了。”

走得越多,你会发现,每个人地方的人真的想的不一样。在墨西哥,他遇到这样一个女人,其实细细想来,她长得不赖。丰腴的身体和大眼睛,秋风中,她都是裸着腿,只穿着小披肩和短裤。

摁下快门的那一刻,墨西哥女孩在往胳膊上扎针,在注射药物。注射完之后,她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地呼吸,就像一个女诗人一样,在拥抱真正的自由或者自己。而一禾清楚,她在拥抱地狱。


她像性感诗人的那一刻也仅仅持续了一刻,之后,她就开始像挑选猎物一样,在注意周围走过的男子。而她就注意到了一禾,并朝着一禾招手。一禾知道其中的意图,他在车里打印一张照片,向女孩走去。

女孩看到他过来,也迎了上来。她说:“你想一起玩玩吗?”一禾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回道:“我有个礼物送给你。”说完,他把照片递给女孩。女孩认真看着照片,把照片拿在手中晃了几下,然后又摇摇头,又看了一遍。然后说:“很美。”

一禾附和道:“很美,像个性感的诗人。”

女孩还是问:“免费送给我吗?”

一禾说:“当然。”

女孩还是问:“要一起玩玩吗?给你优惠。”

一禾点点头说:“下次。”这时候,他注意到了女孩胳膊上的针孔,以及她黑黑的眼圈。当然还有一些类似于烟的味道。

后来有一次,一禾和朋友聊,对朋友说:“墨西哥人是最接近风的国度,因为他们喜欢不穿衣服。”虽然是一句笑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墨西哥的男人和女人,都离风特别近。

一禾想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满世界跑的人,竟然和妻子没有结婚蜜月,没有远行。当然妻子怀孕是一个原因。

在她肚子还没有鼓起的时候。有一天,他带妻子去了一个油画展,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摄影作品,一禾坚信油画更具有生命力!它是画家一笔笔去刻上去的,是那么艰难。

虽然摄影也难,就像上次拍血月,一禾一个人在山林中,在风中,等到了半夜,才拍到一两张满意的作品。在那时候,他有恐惧,他有害怕,他冷,妻子说:“你有病。”

为了克服恐惧,他有着坚定马克思主义哲学功底,但还不够。他把车停在山下,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然后把远光也打开。这样自己在山上,就能看见光,就好像能看见许许多多的同类。


关于妻子最美的作品,也就诞生于这次展览。当然这一切得益于,这次展览参观的人数非常少。一禾都觉得有点可惜,这么美作品在展览,怎么没有多少人呢。

于是,妻子,一把椅子,一个空旷的艺术空间,就摆在了自己的眼前,怎么可能错过呢。更加幸运的是,妻子穿着白色的衬衫,浅色的高跟鞋,戴着黄色的发箍,这一切配着她那素净的脸,和幸福地笑容,就具有了很真挚的美了。

在那一刻,他觉得妻子有天生当模特的天赋。可是从那以后,妻子再没有给他当过模特。她喜欢把图p了又p,她总觉得自己不完美,她总害怕被周围人指指点点。

今天在佛学院,他坐了很久。看着一个个下跪的人,联想到了一个个流浪者,在街头的睡觉的人。他们的身边总是有着酒瓶子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突然意识到,可以讲这些世界融合在一起,做一组抽象艺术或者N维艺术。

妻子总是说:“你总是可怜这个,可怜那个,你能看看你家里人吗?看看我吗?”是啊,我总是希望自己是善良的,可我是善良的吗?每个人都是人佛,我佛慈悲吗?如果我佛慈悲,为什么会容许有那么多人出家呢?佛不知道这个男人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吗?有无人依靠的妻子吗?佛说一切如露亦如电,都转瞬即逝。是啊,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啊。


妻子:“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禾回答:“明天,明天就飞回来。”

是啊,任何一件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对生命的延伸。而迎接一个新的生命,是迎接另一个世界。伟大的作品,伟大的时刻,是不能错过的。

一禾心里想:“如果自己也能钻到妻子的子宫里就好了。可以去感受还未出生的婴儿的环境和他的视角,他太渴望了。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忘记了这个重要的过程了,都忘记了。”

如此,他也明白了,为何妻子总是不愿意裸着让一禾拍了。因为爱有多广远,就有多自私。妻子只想着我属于他,她属于我。正如我对于摄影的追求,走了那么远,却只得到了一张可有可无的照片。我的爱就那么远,也是那么的小。

也许你们明白,如果我不去摄影了,我会去画画。如果我不去画画了,我会去唱歌,去谱曲。我的妻子,喜欢听各种歌曲,但就是不喜欢流行音乐,她说流行音乐带给她的快感不深刻。我不去唱歌了,我就去演电影。我不去演电影了,我就去种地。

无论我做什么,我妻子大概都会埋怨我,不够爱她——这就是妻子与我的秘密。


摘自独立学者,作家,艺术家灵遁者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