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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当兵告诉她了吗?”
“毛丫头管事多。”
“正格的。”
“没有。”
“到了部队先给她写信。多好的姐,我做梦都想……”
“闭嘴,哥希望你考上大学。”
“听天由命吧,别忘写信……”
我俩一起长大,父辈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我辈是形影不离的同窗。高考制度改革,她考上师大,当教师的妈妈后继有人;我名落孙山,目不识丁的妈妈数叨我贼死。精美日记本中夹片枫叶,火红中透出金黄,是她赠我的信物。他们校园后面是山,秋天霜叶红于火,我没写信告诉她我当兵,她却先来了信。信中还夹张她佩戴校徽的倩影,青春的眸子里射出热情之火。翌年春天,她又寄我首诗《枫叶正绿时》,赞美我绿色的追求,绿色青春和生命。她要我照片,说喜欢水兵帽上金线绣铁锚地飘带……
我没回信也没寄照片,霜叶扔了,那诗也丢了。但她的照片却一直珍藏在我的日记本中。
水渠拐弯,前面出现条河,流淌的河水日夜不息,像少女的情话面绵绵不绝。水渠到此被渡槽凌空飞架到凤凰山。我走下渠来,踏上“爱民桥”,这是进山的要道。桥是驻军帮农民修的,桥下这条沙河有十几米宽,每年雨季都涨满水,自西向东流淌。河岸边垂柳依依,灌木繁茂,各种虫儿合着流水走着“小夜曲”,美妙动听。这里也没小褚,我更失望。正欲返回,突然一阵笛声飘荡而至,顺声送目,月光朦胧了一切。我过“爱民桥”觅声而去,见河畔垂柳下有个矮身影,凭借柳枝筛落地月光辨出他正吹笛,是《山村之夜》。优美动听的旋律回荡在皓月生辉的夜空。我绕到他身后,用手猛捂他眼,他居然没怕。他停住吹笛。轻轻扒开我手转身见我,他咧嘴露牙在我胸上击一拳:“没睡?”
“到处找你。”
“大活人丢哪去?”
“不害怕?”
“怕啥子哟,又没鬼……”
我们在柔软的草丛上坐下来。
“想家了吧?”
“当然喽。每逢佳节倍思亲嘛,何况是中秋节。”仰望凤凰山上的月亮,他若有所思,他说,去年中秋夜,就是他来部队前一天晚上,他约玲妹到江岸上吹《山村之夜》,他吹一段,玲妹吹一段。他要把去部队当兵的想法告诉了她,她劝他莫去,父母惦记。他打定主意,谁也说不通。在月光下,他见玲妹抹泪:“民哥,你走了没人和我吹笛啦,部队有啥子好?偏去那里不成?去了你啥时才能回来?”
他无言以对,鬼知道他啥时回来。他眼睛潮润啦,他拿出月饼,玲妹捧着没吃,泪水滴在上面。玲妹仰望山顶的月亮,良久,她突然天真地问:“民哥,既然月亮能跟人走,那么月亮能否捎话到远方?在哪看月亮都这么明亮吗?”


他不置可否地望着她,她仿佛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满足了。她从扎头的发带上撕下一条红绸子来系到她那把竹笛上给他:“你拿去吧,你走了我留着有啥子用?明年中秋夜我还来这看月亮,看到月亮便能想到你,也能听到你的笛声。”
他走这天,玲妹翻山越岭几十里送他到县城汽车站,临上车,她把自己的一张照片塞给他。车开了,他见玲妹哭了……
小褚说到这里眼里闪着泪花,我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我问玲妹父亲的病好了没?他说中风偏瘫难治。他打听了几个偏方寄了去,她只字未回。她不识字但可以让上学的妹妹代写一封。他把家里汇给他补贴生活的贰佰元钱都给玲妹汇了去,让她给父亲治病。为治父亲的病,她家已经拉了一腚的饥荒啦。他说,但愿今晚玲妹能到江岸上看月亮,听他吹笛。我说,玲妹会去的。
凤凰山的月亮像个银盘子似的挂在天幕上,闪烁出迷人的光。
小褚参加了市群艺馆音乐作曲函授班的学习。
已过午夜,我仍无睡意。窗外的雪正急,车轮的节奏正紧。我的思绪像这窗外的雪,也像这节奏的车轮。令人难忘的事情经岁月风雨的吹打会更加清晰、难忘。
冬天是神奇的,一夜之间就给大地铺满了雪。这场雪比往年早也大,地上的所有东西都被雪覆盖了。
雪住了,地上的一切显得那么庄重和宁静,空气格外清新,深深呼吸一口,凉中带爽,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雪是艺术大师,装饰美化了自然界。小褚的菜园子也被装饰美化,在雪的柔情里,菜蔬的枯枝败叶和酸枣树银装素裹,格外娇洁。我和小褚在园中堆雪人,几只麻雀飞入园中觅食,忽而又飞到梧桐树枝上恐惧地注视园中的雪人,过会又重新飞下落在藤枝酸枣树雪人上,不一会又轰然飞走。
这夜又飘雪了,夜幕衬出雪的舞姿,肃穆静悄的雪夜仿佛能听到落地的雪片声。在营区巡诊回来,想找小褚玩,见他锁了门。自参加函授学习后,他几乎不出屋,我屋也少去了。这大雪天他去哪啦?昨天下午他拿封玲妹的信似有心事。因送个战士到卫生队住院,没顾上问他。晚上从卫生队回来,他已睡下,他从未睡过这么早,才九点。我在门口问他是不是病啦?他说困了,可这夜没听到他的鼾声。玲妹家有事?等钱?而小褚囊中羞涩。或者玲妹变心啦?瞎说,他们之间按说未开始怎么结束。那为啥?
我来到水渠上,路上没车,干渠里落满了雪,像银带抛向凤凰山。渠梗上有双脚印,像小褚的。我履这脚印到“爱民桥”,河边结满冰花的垂柳下一个雪人在吹笛,是《山村之夜》。我未惊动他,站在桥头上听,笛曲的旋律与这雪夜的氛围极不和谐,也极不统一。听起来悲戚苍凉,如泣如诉。待他吹完,我欲喊他,见他举笛过头在空中停留数秒手又慢慢放下,犹豫良久,忽然又把竹笛扔到结冰的河上,那甩动的手有气无力。
“为什么扔他?”我跑上前。
他仰脸看着飞雪不看我,他眼中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和落在他脸上的雪花融在一起。
我拍去他身上的雪把我的大衣给他披上。良久,他才缓缓痛怨地说:“再不吹啦。”
“为什么?”
他不回答我。我要去捡那竹笛,他用力拽住了我:“回去吧。”
我们履着水渠往回走。


玲妹让妹妹代写的那封信放在桌上,已经拆封,我拿起来:
民哥你好:
钱早收到了,我代全家谢你。一时没钱还你打个收据给你,上面有我手印。大妹子毕业了,家里又添了整劳力,他比我能干。一个重庆的亲戚给我找了个当保姆的活,每月有钱还管吃住。家人不让我去,说我岁数小,吃不得外面的苦。我已一十八岁不小了。咱村好几个妹子都到大城市当保姆去了,有个才一十五岁。家里等钱我要去的。过些日子那亲戚就来接我。
霞妹代姐草
1985年12月20日
读了信,我心沉重,也理解了小褚。望着地上被他撕碎的借条,我是他也会撕的。而玲妹令人费解:人心难道可打收据?也许玲妹对,她有啥理由无偿接受这资助呢?小褚是她什么人?我是玲妹我也会有这份自尊。他们之间的感情仍像以前那样纯真,朦胧。我鼓励他向玲妹表白心迹。他红了脸,但马上又充满了忧郁:“我没勇气……”
“为什么?”
“我们不会有缘分的。”小褚痛楚地摇头,眼里涌满了泪:“我们家有世仇,旧社会他祖父是大财主,我祖母给他家当佣人被逼死。祖父抚养着父亲他们弟妹,既当爹又当娘,艰难困苦。为糊口生存,年仅十五岁的父亲又被迫给玲妹家扛活,在长江上拉纤。解放,我家翻身,而玲妹祖父被镇压了。一家人也戴了帽。现在虽然都摘帽成了社员,可在褚庄人眼里,她一家仍是地主。父亲曾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古训讥讽玲妹父亲这个当年趾高气扬的纨绔少年,用我家的富足去比她家的赤贫。
“难道玲妹把你的钱当施舍啦?”
“鬼知道。”
晚上又没听到他鼾声,他又失眠了。
十几天后,小褚又收到封信:
民哥“
姐到重庆当保姆去了,你寄到钱她没敢告诉父母,只跟我说了。有人给姐提亲,男方是铁匠,比姐大一旬,是光棍,但出身好,还是“万元户”。男方愿意到我家落户,父母都同意这桩婚事,可姐死活不同意。为挣钱,为逃婚,她才去重庆。说心里话,她一直想着你。仲秋节晚上,她让我和她到江岸上看月亮。望着月亮,她流泪。临去重庆她又让我陪他到江岸上,就是你和姐常去吹笛的那个江岸边,你写给她的信,她都一封封包在手娟里保存着。这天晚上她把信都拿了去,借着月光让我一封封给她念,然后她哭着把信一封封撕碎扔到滔滔的江水里。她说还了你的钱,给父母治好病,他远嫁到北方去。她让你忘了她,世上好妹子有的是……第二天,她就瞒着父母跟人去了重庆。
霞妹草
1986年1月2日
读完信,我强忍着没让泪流出。而小褚的泪像两道汩汩的小溪……他的心碎了。
我结束了一年的卫生员工作调回卫生队。临走这天,他炒了十几样菜和我喝酒。
“函授结业啦?”
“嗯,《山村之夜》在校刊上发表了。”他平静地说。才喝两杯,他脸便红了。我脸也灼烧。
“没听你说。”
“不值谈。”
“你有音乐天赋能进学校系统学学就好了。”夹口辣子鸡,我说。
“生不逢时啊。”他叹口气:“嫂子弟弟前年没考上大学,复读一年考上了自费生。”
“自费生毕业国家不报分配。”我说。
“哪有啥子关系,让我看,有真本事吃天下饭,有真才学打天下江山。”他夹口油炸辣椒激昂地说。沉吟一下,他接着说:“听说有钱还能自费留学?”
“可以,报上报道了。”
“夹菜,莫放筷子,大腿归你,我吃鸡头。我想有了手艺了,趁着政策不变挣些钱去留留学。专攻音乐,也不枉此生。我们褚家祖辈甭说大学生,连个中专生都没出过,我要褚家祖坟上争点光。”
“你要留学?……”我睁大眼睛。
“当然。”他郑重其事地说,脑壳晃着。
我愕然,醉了吧?
“来,干……”他频频举杯,手哆嗦着,神情亢奋。
一瓶红酒我俩喝干,他趔趄着起身再去买酒,被我拦住。
他吐了一地……
回卫生队后我还常去找他玩。后来他冷淡了音乐,把书都扔到了床底下,收音机上也落满了灰尘。他把精力都用到了研究家具设计及油漆技艺上了。他发誓要超过唐师傅。一个副师长的儿子结婚,唐师傅给设计打制组合家具。他设计制作梳妆谈和单人沙发。他大胆构想,式样既新颖又庄重。尤其那梳妆台,椭圆镜面配以精心镂刻的两片荷叶,恰似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再配上那高矮适宜的圆面小凳,精巧别致,珠联璧合。那油漆的色泽与纹饰更与唐师傅打制度组合家具浑然一体。不怪男女主人看了他的杰作后一个劲“盖帽了”地叫绝。他因此出名,求他做活者说客盈门,他一一回绝了。成功面前,他冷静,觉得那活儿还有缺憾,那花蕾上若能信笔添只翠鸟,那荷叶间如能挥毫书行佳句,图文并茂,妙趣横生,实用和艺术相媾和,岂不更好。
他开始羡慕唐师傅那手好书画技艺来啦。于是他又潜心学习书画。我这曾梦想当画家考过美校的半瓶醋成了他老师。
然而事与愿违,他虽然热情极高且勤奋刻苦大有锲而不舍之志,但学习效果并不理想。我以为,他缺乏天赋和素养。临帖半麻袋报纸那字还是头重脚轻东倒西歪,最基本的笔画都写不准确;而那素描而糟,大卫石膏像画了一个月也没掌握“抓形”和画准各种明暗关系,八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画成了歪鼻子斜眼的丑八怪;画速写更没法提,人物在他笔下不是成了圆规就是成了漏斗,而且男女老幼皆一个脸谱。我灰心了,几个月心血付之东流;他也死了这心。


年底,我被宣布复员。临走,我从箱中拿出那把系红绸子的竹笛给他。那晚他扔了后,翌晨,我悄悄捡回锁进箱子里。望着竹笛和那鲜艳的红绸子,他默默地接了过去,眼里涌满了泪……
阳光温柔地挤进车窗,抚弄我脸,我睁开涩胀眼。广播响了预报前方停车站是沙龙站,我感到热血沸腾。终于到了沙龙站,办好签字手续,我坐上了部队班车。阔别的一年的营区依旧如故,但小褚的菜园子破败了,丝瓜架上缠满了枯藤,败叶,显得萧条,凄凉。
门锁着,仍是那把三环牌铜锁,但上面有了锈斑。到木工房去找,门也锁着。一个战士告诉我今天是礼拜天不上班。返回招待所,我惊奇地发现,小褚回来了,门开了,虚掩着。
此刻,站在门口这块我的脚印和他的脚印不知曾重合过多少次的地方,我的心呯呯地急跳,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然而,推开门我愕然了,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贵民,而是张陌生的军人面孔,陌生的屋内排场的摆设,陌生的浓妆艳抹的新娘……我感到巨大的失落。
“你找谁?”军人客气地问。
“对不起,走错门了。”
门关上了。没走错门,门前的菜园子,丝瓜架,三环牌铜锁证明这一点。也许搬屋了吧。我扣响刘哥的房门,“快请进。”屋里传出刘嫂子熟悉的东北腔。
我推门走进窄小阴暗但挺暖和的小屋,凌乱的双人床上穿碎花棉袄没套外套的刘嫂子正穿鞋下床,芳芳坐在枕头小被衣服玩具堆中,用惊恐好奇的小眼看我。
“哎呀妈呀,哪阵风刮你来?”
“刘哥呢?”寒暄几句后我问。
“又跟飞机转场了,年根才回来。芳,喊徐叔。”
“徐叔……”女孩怯生喊,小眼不眨地瞅我,我把挎包的十几个桔子倒给她。
“别给她那么些,喝水,还不会抽烟?打哪疙瘩来?”
“去编辑部改稿路过来看看贵民,他搬屋了吧?”
刘嫂子的脸像触电似地痉挛了一下,她看我一眼摇头叹气:“他走快一个星期啦。”
“不是过了阳历年才走嘛。”
心直口快的刘嫂子突然沉默了。我感到空气凝固了。
“唉,太惨了……”刘嫂子又深深地叹口气。
“贵民出事啦?”
“他被烧伤了。”刘嫂子沉重地说。
“烧伤?怎么烧的?”我声音颤抖地问。
“他哥转业走了后,苏所长就撵他走。他哥一个老上级的儿子结婚求他打家俱,他请求苏所长让他住到月底,家俱打完就走。可苏所长非撵他走。他曾找褚助理要木头没给他,因此记恨在心。小褚只好硬头皮住。为此苏所长给他掐了灯线,收回了配发的桌,椅,床铺。他只好点蜡烛打地铺,为早日打完家俱离开这里,他白天都干。那晚风大刮断电线短路冒火引燃了下面的刨花堆,风助火威,火借风势,木工房就他一人,离刨花堆不远处有桶刚拉来未入库的汽油……”
“烧的厉害吗?”
“等看电视的人们发现,火虽然灭了,可他昏了过去,送到卫生队后又连夜转院到几百公里外的陆军野战医院。听说是大面积烧伤,头发,眉毛都焦了,脸没了人样,那双眼备不住……”
刘嫂子哽咽了。我眼里也涌满泪。
刘嫂子又告诉我:“半月前,霞妹给贵民来信说她姐死了。”
“死了,玲妹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嫁到北方了吗?”
“她是嫁到了北方,可她是被人贩子拐到北方的。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男人竟是个“傻子”。她想逃出虎口,可遭到了婆家人的毒打。洞房成了狱牢,在举目无亲的他乡异土呼天呼地不应,她绝望了,寻了短见……小褚哭着要找那人贩子算账,我和你刘哥唐师傅劝住了他:人贩子是谁?那晚他把玲妹的照片埋在了“爱民桥”河畔的柳树下,为她吹了一夜的笛子……他念叨今生也许再也见不到你的面了,”刘嫂子拭去泪迹接着说:“我安慰她,两座山到不了一疙瘩,两个人时能走到一起的。竹娃来信让他回去帮他。这个竹娃出名了,一开始他干竹木器活,后来又搞竹木工艺品,再后来,他干脆贷款在山沟里办起了有史以来第一家工厂——褚庄竹木器工艺美术厂。他是厂长,靠山吃山,周围山上竹子木头有的是,城里人吃饱喝足喜欢买件竹编工艺品或买件根雕摆在家里赏玩。几个旅居香港的华侨听说了他这个竹娃厂长和他办的厂子,特意从省城赶来,那些琳琅满目的竹木器工艺品让他们惊叹。他们准备把这次些精巧的工艺品出口到国外去。贵民高兴的不得了……他拍电报给竹娃,过了阳历年动身回家,可是……”


我告别刘嫂子,告别军营,告别凤凰山,“爱民桥”,山包子……铿锵的车轮声像重锤敲砸我心,鲜艳的红绸子似烈焰烧烤我身,竹笛声声若惊雷轰鸣在我耳畔,我的心抖动起被泪水打湿变得沉重的翅膀飞到小褚身边……
窗外的大雪弥漫了天地,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