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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林玉慧进城仍没回来。大春娘沉不住气了,边向火塘添柴边嘟囔:“早知道她四处放浪,不如让你跟去。”

蛋不吭气,他才不想去那地方,最好一辈子不去。

奶奶又让他到村口瞧着点,为耳根清净,蛋听话地带毛球走了。

不远的地平线上,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浓雾,他抽下鼻子,预感一场冬雪的到来。

老辈人说:“抬头娘们低头汉、糠心萝卜独瓣子蒜,这样的物什都毒。”蛋毒不毒?没人研究,但他的脑袋总垂着,像一个常年做错事的孩子。一抬头,额上一道又一道的皱纹,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年。

这是村子通向城里唯一一条柏油路,蛋从十二岁至今走了三年。 天快黑透了,刺骨的北风卷起一簇干草或几缕破布丝儿。空荡荡的田野只剩一人一狗,蛋缩着脖子,裹紧身上那件他爹留下的黑棉袄,来回挪动冻到几乎没知觉的双脚。毛球疯跑几圈后也趴在干草堆懒得再动。他犹豫要不要回家,隐约听到路上有人推着车子说话。

“我到家啦,你快走吧。”一个女孩说。

蛋且喜且惊,声音的主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反正顺路,我再载你一程吧”,陌生的男孩声音。

“让人看到不好……”

“亏你是受教育的高才生,这么封建。”

“快走吧,别婆婆妈妈的像女孩,放心吧,我明天就给你写信。”女孩不安地四下瞧着,又催促他。

“笑笑……”

“别说话,快撤,否则开学不理你了。”女孩咯咯笑着。

四周万籁俱寂,隐约听到不远处什么动物嘶哑地叫一声,毛球摇晃尾巴想去追,被蛋紧紧按住。狗警觉地看下主人,又茫然地看向路边的少男少女,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黑暗中,男孩不知对笑笑低语什么,她笑得更响了。

蛋魔怔似的,呆呆地站着,汪、汪、汪……毛球叫起来。

仨人全被狗叫声吓一跳,男孩匆忙告别,笑笑则小跑进村。她做梦不会想到,寒风刺骨的野外竟站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在日落时女人火车狗

蛋痛苦地咬住下嘴唇,他似乎忘记此行目的,转过身子奔向黑漆漆地田野深处,毛球紧随其后。

他像鬼魂般在地里转悠两个钟头,到家后发现娘回来了,正和奶奶眼巴巴等他。

大春娘少不得一顿臭骂,含沙射影地针对儿媳妇:“不要脸的浪荡货,让你出去半晌不回来,连吃饭都等你。你说,都野哪儿去了?啥东西挂着你的脚,扯着你的心!”她边骂边斜睨林玉慧。

后者喝过酒似的神色恍惚,面色潮红,难得的好脾气,收拾着屋子,假装听不到。老太太本想打问一番,却被蛋脸上某种绝望的神情吓一跳。

“怕是什么东西附身了?”她一脸紧张,跑到灶前双手合掌向灶王爷念叨。

毛球呼哧呼哧地喘气儿,把地上一盆夹杂冰渣渣的凉水喝得呱唧作响。奶奶忙活完自认为管用的那一套祷告,问蛋饿不饿。没有他的只字片语。

“娘,让他歇会吧,不想吃就不吃。”林玉慧说话了。现在,不仅儿子要歇着,她更需要歇着。

老太太骂骂咧咧地把馒头放回筐子,汤倒进大铁锅,生气的拉灭堂屋电灯,三人立刻陷入黑暗中。没人说话,全默默回到自己卧房躺倒床上。

这是三间房的老宅子,东西两间各为卧室,中间是堂屋。蛋和奶奶共住东厢房,林玉慧自个睡西厢房。此时,除了毛球,没一个人真正睡着,都大睁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想心事。

林玉慧合衣躺着,更是心潮澎湃,难以入睡。她意识到从现在起,以前的她彻底死了,另一个自我在身体里活跃。她浑身颤粟,一种夹杂强烈激情和矛盾的情感在体内燃烧起来,近乎于一种重负,却舒坦极了。

她摸着滚烫的脸颊,白天发生的一幕放电影般在脑海闪现……

剪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