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多人关心南京大学哲学系著名教授「南京大学 曹大臣」这个话题,卢子百科整理了南京大学哲学系著名教授「南京大学 曹大臣」相关内容,希望对大家有用。

王恒老师

Q:请问您现在是怎么看待读书的?平时会忙得没时间读书吗?

A:应该这么讲,读书是知识分子或者老师的本分,也是他本身乐意做的事情。如果他不愿意读书或者不想读书了,实际上他就可以不教书、不做这个学问了。因为做学问是他的一种心性之所在,读书对他来说就像是忙了一天,进到咖啡馆里喝杯咖啡一样,走进书房对他来说就像是来到了高朋满座的客厅。读书实际上就是这种感觉,就是闲下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且在读书时,很多你一直在思考的、熟悉的问题,就自己跑出来了,看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也会有一种欣慰感,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你跟着这个问题,很多书自然就向你呈现了。

Q:请问老师现在读书的主要方法是什么?读书时是处于怎样的状态呢?

A:其实通过观察可以发现,越是读书的人,实际上书房很乱,反而近一段时间里不怎么看书的人,书房倒是整整齐齐的。实际上看书不是我们平常所想的那样,一本一本的从头啃到尾,因为当我们有一定的积累之后,基本上都会有自己在考虑的问题。我们会在看书的时候想着这个问题,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又牵扯到另一个问题。可能过了一个小时不到,桌上的一二十本的书就堆在那里,而且每本书里面都会夹着纸,它们是靠一个问题和思路连在一起的,最后都会落在那个地方。

所以说最好的状态是,你真的把这个书房收拾干净,这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思路清理清楚,把夹页的东西按照一种思路、一个逻辑整理出来。这时候,你可以把夹页都拿下来,把书放上去了,这一段就告一段落了。读书实际上就是像这样,它就是开始于一个问题,把很多书的相关内容串起来,然后把它组合成一个用你自己的逻辑和思路形成的心得、答案,或者一种表达、陈述、对话。像一个编织物一样,就编成自己的一块东西,编成一个手帕,编成一个围巾。编的小的话是小作品,编的大的话就是大作品。读书的人有时候会一本连一本的,把十几本二十几本书都翻出来。有时候知道要找的线索在哪本书,偏偏这本书找不到,那就会着急死了。还有的时候是清楚地记得这本书是被谁拿走了,或者想不起来把它放在哪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拦路抢劫一样,不能再往前走。实际上对书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Q:老师在上学的时候已经形成这种问题式的读书模式了吗?如果想进入这种读书的模式,有什么方法吗?

A:我也是后来慢慢养成的,我在一开始读书时也总抱着以获取知识为目的的心态。但是我后来发现,如果我总是把书作为高头大章去看的话,就永远是在冲它打招呼,而不是我们互相交流。比如说,现在我们大学群里面还有老同学在晒《老子新译》这样一本书,因为以前曾经专门有一个课是讲这个的,那本书当时对大家来讲是很高的书,没有谁敢说自己看得懂《道德经》。结果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大家还是膜拜这书。这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把一本书看作高头大章的书,它就永远都是高头大章,永远都是你崇拜的东西。但如果你真的读进去,按照一个问题读了,它就像是从神坛上走下来在跟你聊天,聊天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这本书变成朋友了。读书的过程就是这样,如果你把它作为高头大章的话,它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你必须找到一个问题,它才能够让你真的去领会它,否则就永远不能真正地进入它。

Q:那么我们该如何找到这个进入书的问题呢?经典著作给我们的感觉总是很遥远,很有深度。

A:其实所有的书都是有它的问题的。比如课堂上,我们经常会讲作者的生平、社会背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因为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他在他那个背景里面,他就使得他的问题有他的想法。甚至说,我们也不用过于在意“背景”。很多人感觉一说到“背景”这个词,就好像在说很久以前的事情,这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高头大章。我们应该换个角度来理解:他也是平常人,他在过去的社会中活了几十年,又恰好因为当时的那种情况,他思考了这些事。我们这样来理解的话,这个人的生平才对我们的读书有意义。

可能在我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之后,慢慢地发现人就是人,人不是神。因为他有年龄,有自己的有限的经验,有各种界限。如果人的平均寿命是两百年的话,我们的整个的文化和传统,或者说经典、文明,以及人们对整个社会的理解都会不一样。比如说,现在的人一辈子里真正工作的时间是六七十年,这种情况下,人类文明才成为现在这样。如果翻倍,人能够活两百年的话,人类社会所具有的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传统、经典和文明。有一些人很年轻时就写出了一些东西,当他慢慢去琢磨领会之后会发现自己的理解还是太偏了,或者说存在一些问题。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他一定会慢慢地修正回来。但实际上,很多人都还没有领会过来,他的人生就结束了,后来的人也还不能明白他想说的东西。所以如果人的生命时间足够长的话,经典不会是这样的。所谓“五十知天命”,也可以理解为:当你理解并接受了人的寿命和人的界限,你对这些所谓经典的作品就都可以从比较平等的方式来看待。

我说的这些都是一个意思,有两层:一层是你可以从问题入手,一层是你可以从作者的社会背景来理解他,把他当做平常的人,或者你可以从人生的界限入手。这样,你就会发现所有的经典著作都可以转化为你的朋友,它们说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领会;如果它们不成为你的朋友,甚至成为一种心灵的压制和阴影性的控制,你就永远理解不了它们。比如大家一说你是学哲学的,就认为你肯定懂老子,实际上你真的不太懂,结果老子成为你的阴影,你干什么他都控制住你。所以阅读真正的经典并不一定要用那种膜拜式的方法,把它当作知识吸收过来变成自己的什么力量,这是胡扯的。营养是可以吸取,但是必须有一个通道跟他们连接。能形成通道的一个是问题,另一个是朋友般的倾诉,这是最关键的东西。

Q:请问老师您还记得形成这种问题式的读书方式后您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吗?或者说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问题呢?

A:我上高中时候就开始读哲学的书了,哲学是我的第一志愿。我在高中时不想分科,因为觉得文理分科太亏了,只能学一半的科目,但我两边都想继续学习。但是必须要选一边,我就想哪边能学得多,最后才选了理科。因为我们当时高一分科之后,理科还可以继续学新内容,文科的内容已经学完了。我在高二快结束时才转到文科。决定转到文科就是我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问题了,所以第一个问题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这个原初问题具体是什么了,也可能本来没有什么具体的问题,而是一种问题意识。它表现为一些反思: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选理科?选文科到底是在意味着什么?那时我觉得只有文科才能够谈论人本身,所以它对我来讲是比较切己的。也并不是觉得理科不好,而是我发现文科可以让人更能够关心自己本身,它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所以让我转向文科的应当不是某个具体的问题,而是问题意识的出现。原来没有这个问题意识,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而从“为什么”出现开始,人的反思,或者人文学科的思考,就开始了。

Q:老师可以再详细说一下这种人文学科的思考是什么吗?

A:思考总是跟某种疑惑有关,思考就是某种原来觉得很自然的、固定不变的东西,变成一个会被疑惑的东西。读大学之后我印象比较深的一个问题是在《科学思想史》课上问林老师的:为什么光速是不变的?因为我当时发现这是一个基本的前提和原则,我就很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个原则。林老师当时的回答大概是“它就是不变的”,因为它是一个理论事实,是不容置疑的。但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没被解答的问题,多少年之后甚至现在也还在想这个问题。但这对现在参加物理竞赛的高中生来说,可能都不是什么问题了。从这件事我也发现,原来我早就不是理科生了,思维模式和问题意识都变了。理科的知识,它就像是另外建立了一个空间,打开这个空间,就发现大家都在里面玩。你不学这个空间的知识,你就不知道人家在干什么。所以说学理科,它实际上是造出来一个东西大家一起玩的感觉。要是不懂这一行,就不要进来,懂这一行,就会在那里玩得特别过瘾。这也是人类特别重要的生存方式。

但哲学问题不是这样,它不是这种建立一个对象化的东西在那儿玩的形态。因为玩游戏时,大家都会融化在游戏里面,你自身是无所谓的。比如说在一场比赛里,一位运动员身上的伤病很重,可是在比赛现场,大家看的是他生龙活虎的状态和他带来的游戏和竞赛的快乐。但对他自己来讲,他可能一下场就要打封闭、各种止痛针,那个时候他才是他自己。一旦他进入游戏,他就要作为游戏的一部分运行,大家也只关注游戏的整体,理科就是这样。但哲学不一样,哲学有点像运动员回到休息室之后,关注到个人的状态。关注人本身之后就会对那种大场面有一种审视的感觉,就不是那么容易进入了。现在有个词叫当众孤独,这个词可以形容这种状态,人文学科的思考就有些这个意思。

Q:请问老师自己有没有记读书笔记的习惯,记笔记的方法是什么?

A:以前爱记卡片,积攒了很多。我们当时有做专门的卡片,大概有笔记本的一半这么大,叫文摘卡片。那上面专门设计了填写书名、章节和阅读时间的空格,后面跟着几行横线,反面也有印刷。卡片中间还有个孔,可以把卡片汇总,然后用绳子系起来。这是我们上学的时候,现在我都是在手机的记事本里记录。

Q:记录的内容一般是摘抄还是自己的想法呢?

A:两个都有,如果有现成可以摘抄的文字就摘抄,因为比较方便。也有其它情况,比如说我在手机备忘录里的记录,首先可能是我想到的一个东西,我把它写下来,形成一个念头,然后把跟这个念头相关的书归到一起。就这样慢慢记录,我的备忘录已经积累了五百多条了。


来源:“南京大学哲学系”微信公众号

欢迎关注@文以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