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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我的房客乌尼戈,在一个鼬鼠满世界跑的春季消失了。虽说他消失了,但我几乎每日都可从他身边路过。但只要我愿意让自己的思绪驰骋在一条回忆的轨道上,他便无处不在。”这是渡澜短篇小说《傻子乌尼戈消失了》中开篇的句子。

她接着写,“乌尼戈仰躺在一捆捆散发着芳香的木枝旁,迎着阳光,每一寸皮肤都充盈着生命。他的掌心里长满了小巧玲珑的草,里面蛰伏着草爬子。每一个关节腔里都有蚂蚁在建造新的宫殿。鸟在他额头上产卵,山羊在吃他影子里的草。他竟能与自然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可爱的场景令我心醉。他依旧是初次见面时的‘漂亮男孩’,生命仍然一如既往地缓缓前行。这就是他一生都在听从其召唤的命运。我们的朋友乌尼戈永生不息--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消失了。我并未停下脚步,心中一片平静,就像看到跃出水面的鱼儿又坠回了水中。”

沛然的异质化想象、高密度的诗性语言。很多文学圈人士,看了渡澜的小说,都用了一个词——惊讶。作家林白说:“渡澜的文字令人惊讶:蓬勃与衰败混杂、坚硬和鲜活并存。她明亮激越又冷郁沉着……”作家李西闽说,阅读渡澜的小说“是一种崭新的阅读体验,陌生、神秘、爆燃的想象力。”

刚读渡澜的小说,既会被文本中绵密、机智又富有诗意的言辞所震惊,也会对其小说面貌的“异质性”感到无所适从。这也是很多先锋文学的特征。但如果进入她的世界,会发现,她那些翻空出奇的比喻,童话喻言般的人物行为逻辑,是如此的自然。她说,荒诞的外表之下,“每一篇小说里都有我对现实世界的思考。”

渡澜在成都安仁领取第六届华语青年作家奖(摄影:陈羽啸)

被写作课老师赞“天才少女”

出生于1999年的渡澜,现在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目前大四,马上要本科毕业,会继续读研。3年前,她的文学才华被就读大学的写作课老师、作家安宁发现。在安宁的督促下,渡澜交出四个短篇小说。安宁读后大为惊喜,“我每次阅读她的小说,总是担心,那种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的魔幻想象,会随时将她瘦弱的身体给炸飞掉。尚未满20岁的少女渡澜,就已在她的小说中呈现出梭罗所提出的天人合一、万物交融的和谐诗意之美。这样对自然天生的哲学认知,加上肆意汪洋般的魔幻想象,当它们同时在渡澜尚未发育的孩子一样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时候,我有什么理由,不将她称之为‘天才少女’”?

自2019年在《收获》上发表《傻子乌尼戈消失了》至今,渡澜出现在公众眼前不过三年,她的小说以特立独行的寓言性与孤绝野蛮的现代性标新立异。 已经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知名文学期刊发表作品,获得第二届《草原》文学奖新人奖、第十一届丁玲文学奖·新锐奖、第六届华语青年作家双子星奖、2021名人堂年度人文榜 年度新锐作家等诸多奖项,成为备受期待的新一代文学新人。

渡澜(摄影:陈羽啸)

她对“疼”有真实痛感

渡澜的才华是从哪来的?虽然天分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不可分析性,但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些细节能感受到她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

安宁记得渡澜讲述的一个字的故事。读小学时的某一天,语文老师教了“疼”这个汉字,尚未对世界有太多认知的渡澜,竟然注视着黑板上的“疼”字,全身疼了许久,好像“疼”字的灵魂一瞬间刺穿了她的身体。也就是那时,她发现汉字具有如此大的魔力,似乎字与字一旦相遇,就会长出血肉,生出呼吸,产生心跳,甚至发出尖叫。这样的发现,让她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一切与汉字有关的书,她甚至单单因为喜欢与蒙古族语文字截然不同的汉字,而将一张家用电器的说明书,从头读到尾。

渡澜父母都是热爱读书的知识分子,对她的教育非常开明,促使她养成良好的读书习惯。渡澜的阅读量惊人,几乎囊括大部分能接触到的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或许,不受世俗影响的少女情怀、清纯明净的童年恋想,对文字的极度敏感,再加上她通过大量阅读,使得她的天才能发挥出来。这一点也得到渡澜本人的验证。

高中时笔记本里写满小说和诗歌

渡澜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写东西。那时她的笔记本里写满小说和诗歌。“当时主要是模仿一些喜欢的小说,写完在晚自习开始之前,传给同学们看,大家都很喜欢。有的还传到外班去了呢。”渡澜说。她想,如果能打印一本自己的诗集,“同学们用‘再斟满一杯’的动作翻阅,是多么可爱的事情呀。”她去了一家打印店,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只够印一本。她甚至有点担心打印机被气坏,“一本书就让我们动起来,太累人了!”回校的路上,渡澜想,如果将来能有出版社出版她的书,该多好啊。

2022年2月,渡澜的第一本书,短篇小说集《傻子乌尼戈消失了》,作为十月文艺“未来文学家”书系的第三本作品,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了。里面装着《傻子乌尼戈消失了》《声音》《 昧火》《坏脾气的新邻居》《威风老虎》《谅宥》《圆形和三角形》《三丹姐姐的羽毛》《美好的一天》《金甲虫》《去看乌嘎跳舞》十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植根于自然,茂然生长在草原的风里,奇异想象乘风而来。有网友评价,“大概也许可能会是2022年最奇妙的小说了”。

很多年轻写作者刚写作时,往往是写自己或者身边熟悉的人或者事。但渡澜的文学面貌是如此“奇特”,离她自己的生活,离得很远,至少从外观上看就是如此。这种几乎是“无中生有”的文学虚构能力,并不是谁都有。她是怎么做到的?当封面新闻记者将这个问题提给渡澜,她的回答是,自己也不确定,“可能是因为好奇心?还有阅读。”

内蒙古幅员辽阔,草原壮美,大河浩荡,有大兴安岭的青山隐隐,也有巴丹吉林沙漠的黄沙漫漫。我们或许没法完全弄明白,草原、自然、想象力、敏感度、阅读在这个蒙古族年轻女孩身上,是如何互相起了化学反应,最终让她写出一篇篇超出常人认知的小说。但至少我们知道,她驾驭想象力的翅膀,正在文学的王国里,自由飞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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