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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声之后,陈少武快步踏出纤柳玉鸾阁,率马车前两名护卫离了开。澹台知茗想了想,亦是准备去找,刚刚迈出门去,却见顾祉眉正从不远处缓步走来。

“你说你,这是去哪儿了呀?”玉莺见到顾祉眉,连忙迎出门去,拉着顾祉眉快步走到澹台知茗身前:“这位公子等你多时了,你快随他去厢房坐坐吧!”

见到顾祉眉没事,澹台知茗松了口气,但顾祉眉双目有些发红,面上似有泪痕,澹台知茗刚想开口询问,顾祉眉浅浅一笑,行了个常礼,轻道:“公子还请稍等,我先舞上一曲,再陪公子谈心。”

澹台知茗点了点头,顾祉眉便是走进阁内换装去了。

不多时,换上火红舞衣的顾祉眉,戴着半张绘着彼岸花的黑色面具,舞着水袖踏上堂中高台,伴随着时而轻柔时而刚劲的鼓点乐曲,翩然飞舞在舞台之上。

白日里相见时,顾祉眉素面朝天,宛若玉兰般纯洁,令人见之心旷神怡。现下浓妆艳抹,妖娆妩媚,巨大的反差,加上绝美的舞姿,着实令澹台知茗眼前一亮。台上女子,总能令他惊喜。

一曲舞罢,顾祉眉摘下面具,露出如画笑颜,堂下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唯澹台知茗动也未动,目光略有些深意。

方才见顾祉眉的面色,明显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从心事重重到笑颜如花,仅是转身的时间。不过二十岁年纪,竟能有这般心智,她究竟都遭遇过什么?

二楼包厢,顾祉眉与澹台知茗面对面落座,面前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顾祉眉为澹台知茗斟上一杯酒,轻道:“白天在祥云寺才分别不久,没料到你夜间会来,如有怠慢,还望染墨兄莫怪。”

“无碍。”澹台知茗道:“方才进门时见你似乎有心事,可愿与我说说?”

顾祉眉在回来之前刚刚送了参尘道者离开,与恩师的分别自然伤怀,难免落泪,本以为将心事隐藏的极好,却是被眼前这人一眼看破。但此事自是不能相告,想了想,顾祉眉道:“也没什么,只是回来的路上,见这春夏交接的季节风光大好,一时兴起去到东南山河岸边赏景,误了时辰,担心莺姐责备。”

澹台知茗轻笑。

方才顾祉眉回来的时候脚步轻缓,加上她前日称病拒客之事,这样的做派,哪里像是个会怕阁主责备之人?所以对于顾祉眉此番解释的真伪,澹台知茗心中了然:“罢了罢了,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

澹台知茗喜爱诗词歌赋,对顾祉眉的才华和琴艺赞叹不已,二人喝酒畅谈,好不惬意。转眼深夜,澹台知茗不舍的与顾祉眉辞别离去,顾祉眉回到房内,宽衣上榻,满身的疲乏,却是辗转难眠。

这些年,不是没有遇到过才貌双全的男子,但如澹台知茗这般才华横溢的翩翩君子,却是极少。眉目如画,本该是形容女子,放在澹台知茗身上也毫不违和。他眼中闪着如曜光芒,柔和又带着英气,佐上那抹温润笑意,似可扫除他人心中所有阴霾。

谁说一眼误终生,仅是传闻而已?

可是血仇在身,又多年身处青楼妓院这种污浊之地的顾祉眉,哪里配得上这般美好的男子?参尘道者常说,人生在世,浮华一梦,便当做只是美梦一场罢了。复仇,才是她活下来的目的。

祥云寺的清晨,安静祥和,伴着山中的鸟语花香,很是惬意。

澹台知茗早早的起了身,去到书房。那副牡丹争艳图,他已经差燕十一装裱好,挂在书房墙壁上。看着画中飞舞的彩蝶,他总是感到没来由的开心。

所有人都清楚,澹台知茗一旦进了书房,那么除非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否则谁都不能打扰他,也没胆量打扰他。所以,刘沅琪、燕十一、顾祉誉,以及黑衣侍者,先后来找澹台知茗,最终都只能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书房的门,一脸无奈。

时近晌午,苏城的这个季节阳光已经足够毒辣,刘沅琪看了眼依然紧闭的房门,悻悻离去。许久,澹台知茗终于自书房走出,手上拿着一卷画轴,满面欣慰。

燕十一与黑衣侍者上前禀报了些朝堂事物之后离了开,顾祉誉指了指澹台知茗手上画轴:“七王这是画的什么?”

澹台知茗扬了扬唇角,伸手将画轴展开,画中是一位身着白裙的端庄女子,天姿国色,气质脱俗,正是顾祉眉无疑。

“这便是我与你说的那位知己,”澹台知茗道“只是以我的画技,却也只能画出她十分之一的神韵。”

顾祉誉看到画中之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惊愣在原地。

不是因画中人的美貌,亦不是对澹台知茗的画技惊叹,而是这画中之人,像极了他八年前过世的母亲,顾若芊。

八年前家门不幸,侥幸逃命后与亲妹走散。同叫祉眉,且与母亲那般相似,说是巧合,有谁会信?

顾祉誉的反应令澹台知茗多少有些不解,连着唤了几声都不见顾祉誉回应,直到澹台知茗卷起画轴,顾祉誉才从愣神中清醒:“抱歉,是我走神了。这女子竟能得七王这么高的评价,我倒是有些好奇,想亲眼见上一见了。”

澹台知茗轻笑:“你想见她倒是不难,只是我暂时不想让她得知我的身份,你太过注重尊卑礼节,容易露出马脚,被她看出端倪。过几日,待我对此女多了解几分,再带她与你相见。”

二人说着话,陈少武从一侧走来,面上带着惯有的笑意:“这顾祉眉不过与七王你相识短短一晚,就能得你亲自为她画像,这苏城花魁果然不简单,看来七王昨晚很是逍遥快活嘛!我就惨了,七王你一声令下,我可是带着手下找了大半夜啊!”

听出陈少武言语中的抱怨,澹台知茗歉意道:“辛苦少武为我奔波,昨晚之事没有及时通知于你,是我不够周到,少武莫怪。顾祉眉满腹才华,我与她畅谈至深夜,仍是意犹未尽,却也称不上逍遥快活。”

“什么?”陈少武嘴角一抽,有些难以置信“与此等佳人独处至深夜,竟只是聊天,什么事都没做?我的七王啊,我还以为你总算开窍了,你这脑子里除了诗词书画就不能想些别的吗?”

澹台知茗缓声道:“好友,知己佳人难寻,我要的,不是朝夕间的愉悦。”

陈少武闻言,面色略显凝重:“听你话中之意,莫非对此女动了真心?”

“有何不可?”

“你贵为当朝摄政王,总不能娶个青楼女子做王妃吧?这种女人不知被多少男人……”

话未说完,忽见澹台知茗面色一寒,陈少武适时的闭了嘴,不敢再言。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好友无需忧心。另外,我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身份,今晚你我各走各的。此事,不准对任何人说起。”

说罢,澹台知茗挥袖离去。陈少武沉沉一叹,亦是转身走了开。而一直站在旁边的顾祉誉,听了二人这番对话,内心却是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多年前失散之时,祉眉才刚刚十二岁啊!青楼女子、沦落风尘,这对一个不经世事的姑娘来说,是怎样残酷的遭遇?想到这里,顾祉誉已是心如刀割。是他没有保护好祉眉,才让祉眉遭遇了这一切。

如果,祉眉真能得到七王赏识,留在身边,今后便不必再受那样的苦。只是帝王之家看似风光,却暗藏汹涌。凭顾祉眉这般出身,今后怕也不是那么好过的。要怎么做,才能护她周全、保她一世安和无忧?

连续几日,澹台知茗入夜便赶往纤柳玉鸾阁,陈少武则兴趣缺缺,将目光转向苏城的诸多特色美食。

见不到陈少武前来,顾祉眉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因此更能心安理得的与澹台知茗相会。

几日来,澹台知茗始终未曾逾距,对顾祉眉以礼相待,这一点令顾祉眉心存感激,心中那一丝情意,也渐渐浓重起来。可顾祉眉自知身份低微,未曾有过半点奢望。

然澹台知茗,显然并不这么想。

这日入夜,澹台知茗按时来到纤柳玉鸾阁,玉莺笑脸相迎,安排了上好的厢房和酒菜。

今日的澹台知茗心情格外愉悦,顾祉眉走进厢房时,看到澹台知茗面上笑意,只觉如沐春风,不禁跟着笑了笑:“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澹台知茗起身走到顾祉眉身前:“这几天一直想找个称心的物件送你,奈何走遍了苏城,全是俗套的东西。今日外出,机缘之下得了一只上好的红玉手镯。”

说着,自袖口取出一只血红色镯子来,递给顾祉眉。那镯子色泽艳若鸡冠,质地温润,其上颜色深浅不一,深处紫红如凝血、浅处赤红如朱砂,确是罕有的上等红玉。

玉石挂红,价值连城,此等宝贝换做他人理当欣喜不已,而顾祉眉看了看,却并没有伸手接下。

男女之间互赠物件,若非亲人,便是情侣。澹台知茗的心意,顾祉眉一直都清楚,可她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家仇未报,她怎么可能仅图一己安逸?即便如何深爱,也断不能忘记血海深仇。

因此,她一直与澹台知茗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澹台知茗此举,显然是在对顾祉眉表达心意,这玉镯,她若接了,便等于接了这份情意,如此,她怎么能接?

顾祉眉缓步绕过澹台知茗身边走到桌前,端起酒壶斟上两杯酒:“染墨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接受。你我之间道一声知己好友,无关身份高低、无谓身外之物,何须如此费心?”

“若我不甘只做好友呢?”澹台知茗走到顾祉眉身后,伸手按下她手上酒壶“祉眉,我并非这苏城人士,仅是途经此处,很快就要离开了。这天下山河美景数不胜数,只要你肯,我带你一同离开,携手并肩,同游天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