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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容安五年的春日,乌宿镇教书的白先生已经离开了一个冬天,疏寒也担心了一个冬天。

庭院里的槐花开满枝头,沉甸甸地垂下来。疏寒在院子里洗衣,被敲门声惊动时,一抬头,发髻碰落了雪似的花枝,纷纷扬扬地沾满了衣裳。

门外人穿着沙青的官服,自称是来自长安的,是奉白将军的命令接她去长安。

疏寒呆呆地问:“哪个白将军?”

门外官兵笑得自豪,“自然是白烬白将军。”

疏寒这一生只认识一个姓白的人,就是乌宿镇的教书先生白令。那是个清瘦温和的男人,喜欢穿一身白衣,常常望着远方发呆。

白令是一个冬夜来乌宿镇的,也是在一个冬夜消失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学识渊博,脾气也好,镇里人就请他做了先生。

他初来时没有家,也不受人待见,疏寒便和自己的幼弟为他搭了间竹屋,与他做了邻居。

白令实在懒得很,除了教书以外,连话也不爱多说,所以他在某个夜晚忽然消失,也没有几个人清楚他的下落。

可疏寒却清清楚楚看见门外人拿出了一枚荷包,一枝白梅清幽幽地开在藕荷色的丝绢上,正是疏寒自己的手艺。

他们说,白烬将军知道她幼弟身体不好,想接他们姐弟去长安休养。

她迟疑了半晌,终是答应了。

她孤身一人坐上了去长安的马车,一路春光在颠簸的路途中逐渐凋敝,抵达长安时,已是长安牡丹花落时节。

马车停在一处巍峨大气的府邸,银勾铁画的将军府三个字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府里人都说将军去讨伐逆贼了,疏寒在小心翼翼地住了半个月后才看到了白令。

“阿寒。”

疏寒听见声音手就是一抖,急急忙忙站起来时又带翻了滚烫的茶水,弄得异常狼狈。

来人脱下了沾了血玄色的战甲,身上还是一袭白衣,轮廓分明,眼眸清宁温和。

她站在他高大修长的阴影里,突然不自觉地扯了扯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他笑了,“怎么?不认识我了?”

“你怎么……怎么会成了白将军?”

白烬眼中流过一丝好笑,“我本来就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她结结巴巴地,紧紧攥着衣裳,“我还以为你走了……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眼眶微微地红了,嘴角抿着,一副不敢哭出来的模样。

白烬这时才发觉这个小姑娘有多担心他,她胆子那么小,却肯因为一枚荷包怀着一腔孤勇,千里迢迢地来长安看他,这些日子,她一定过得很小心。

他忍不住摸摸这个胆小鬼的头,“是白大哥不好,瞒了你们那么久,白大哥给你道歉好不好?”

疏寒撇着嘴看他许久,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哭完了,她揉着眼睛又笑了,“我知道你平安就好了,白大哥,我要回去了,阿远还在家里等我。”

2

疏寒执意回乌宿镇,白烬却拦住了她。

“长安有最好的大夫和药材,阿远病了那么久,再不医治是回落下病根的。”

他温柔地看着她:“就当是我还你们那么多年的照顾好不好?”

疏寒垂下了头,算是默许了。

她其实害怕将军府的生活,夜深时总是会想起小镇里槐花的香气,直到阿远来时,她还是不熟悉那里的一切。

当白烬不在府里的时候,下人们会恭恭敬敬地叫她姑娘,也会禁止她到处乱走,只将她拘在一处,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疏寒心里清楚,那些人看不起她,正眼也不看她,对她客客气气也只是因为白烬的面子而已。

她倒不觉得委屈,安安稳稳在院子里过自己的日子,从不惹是生非。直到阿远来时的前一天,书房里忽然响起争吵声。

她捧着茶点正要给白烬送去,瓷器砰然碎裂的声音响彻了将军府。夜色深浓,银蛇闪电在云层里游走,书房里惨淡的灯光映出两道僵持的影。

白烬撑在桌案上,压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谢翎,你不要太过分!”

而那纤细孤伶的影却蓦然冷笑,“白烬,我当初放他一马已是仁慈,如今他宋青却敢在江东起兵造反,难道还要我对他俯首称臣吗?”

女子嗓音又低沉下去,“你必须去,不然我保证宋青会死无葬身之地!”

门扉豁然打开,长风夜起,疏寒怔怔看着那乌云长发,满面寒霜的女子从书房里走出来,她的裙摆长长地拖在走廊里,绝艳的容貌半隐在阴影中。

疏寒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高贵华丽的女子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而微微觑了她一眼,“你是李疏寒?”

她闻声下意识地抬头,对上女子目光的一刹那,忽然想起白烬教那些幼童时读过的一句话:“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世间除却这般美人,再无人可当得这句话。

她呐呐道:“是。”

谢翎点了点头,并不甚在意地拂袖而去。

疏寒推开房门,狂风吹起一地狼藉,而白烬抱着头跌坐在椅子上,眼中隐隐有着悲哀。

疏寒蹲在地上慢慢收拾着,忽然抬头看着他,“白大哥,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好不好?”她眼泪倏然掉落,“阿寒看着你的样子好难受。”

“她要我去杀宋青……”白烬嘶哑着嗓音,眼中爬上血丝,“我与宋青少年相识,并肩沙场十一年,她怎么可以让我去杀宋青?”

白烬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慢慢冷却,忽而有一具娇小身躯从后慢慢抱住他。

“白大哥,你哭出来好不好?阿寒不想你那么难过。”

有液体落入颈项,温凉。

白烬闻到她衣带上的槐花香,温暖清甜,一如置身花开的乌宿镇。

“如果白大哥真的很为难,也许疏寒可以帮你。”

疏寒迟疑了许久,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3

宋青在江东起兵并不是没有由头的,他原本是追随先太子的副将,太子在叛乱中离世,最年幼的九殿下谢洵登位,谢洵胞姐谢翎摄政,这其中本就有太多的疑点。

白烬自江南调兵,与其对峙两岸。

僵持数月后,宋青孤身一人前往大梁军营。白烬设酒款待。

宋青并不领受他这番情谊,反倒提剑横在了白烬的咽喉上,目光森然,“白烬,你我共同辅佐太子殿下多年,我是拿你当兄弟的!”

“是。”

宋青被他毫无波澜的模样所震怒,“那你为何帮着谢洵那个篡位昏君!五年前你离开,我只当你心灰意冷,如今为何要回来?”

白烬依旧不为所动,冷清清地看着他,“宋青,有些事你并不清楚,我劝你放手。”

宋青仰头大笑,“我不清楚?白烬,当年你私恋云容公主谢翎,更被她骗走兵符导致太子无力反击,这些事,你当我全然不知吗?”

白烬身子微微一颤。

宋青戳到了他的软肋,于是凑近他,越发恶毒地刺激他,“你这次回来,难道不是因为谢翎公告天下她将不久于人世吗?白烬,你怎么这么蠢?难道你都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吗?”

“够了!”

他终于被激怒,低吼着退了一步,齿间咬出的血流出来。

宋青冷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把摔碎了瓷杯,“白烬,我与你的情谊,形同此杯!”

而后,扬长而去。

白烬面色煞白,一直侍立在旁的小厮急忙扶住了他,担忧地看着他,“白大哥,你没事吧?”

清澈月色透进来,映清那张清秀的面孔,竟是疏寒。

白烬摇摇头,低笑道:“你可别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白烬喜欢欺负小姑娘。”

疏寒慌忙去擦眼泪,又来安慰他,“白大哥,你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白烬皱了皱眉,“阿寒……你的药,真的有用吗?”

他第二天就知道了结果,反军首领宋青,在那夜忽然暴毙,七窍流血。听说他死的时候眼睛睁得极大,仿佛不敢置信一般,死相狰狞。

没有人相信,曾经名满天下的大将军白烬,竟会用下毒这样卑劣的手段,包括宋青,也包括谢翎。

行军艰苦,大军长途跋涉,抵达长安时疏寒已经病倒了,发起了莫名的高烧,无人知其原因。

白烬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也是在那时才发现,疏寒竟比在乌宿镇时还要骨瘦如柴。

他一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疏寒是稍稍好转的时候,阿远已经来了,他红着眼睛对她说,“阿姊,我们回去吧?回乌宿,好不好?”

她还没思索出结果,就被谢翎接进了宫。

谢翎高高坐着,目光睥睨。她的丈夫已经故去两年了,可她依旧那样鲜活美丽。

她慢悠悠喝着一盏茶,“我听说宋青是被你毒死的?”

疏寒跪在地上,病未痊愈,冷的牙关都在打颤。她伏着头,道了一声,“是。”

她眸光骤冷,猛然合上茶盖,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手段若是被别人知晓,白烬这一辈子的名声可都就毁了!”

疏寒却看着她,摇头,“公主如果真的了解白大哥,就知道他并不在乎这些。”

谢翎冷笑,“说的好像你比我还了解他一样。”

疏寒沉默不语。

其实她与白烬虽说相识五年,但疏寒对他的来历身份都知之甚少,可她知道,她的白大哥,是个极好的人。

谢翎走下台阶用脚勾起疏寒的下巴,仔细端详她那张煞白的脸,“李疏寒,有时候人要有点自知之明,他对你好,不过是想做给我看,让我嫉妒罢了。”

“从前他就喜欢玩这些把戏引我注意,但我从来不理会他,因为我知道——”

谢翎俯下身子,在疏寒耳边轻声道:“他爱我,胜过一切。”

4

疏寒从宫里回来后又病了一场,为此白烬冲进宫里与谢翎又大吵了一番,急得她梦里都在说些胡话。

阿远执意要带疏寒回去,灼灼看着白烬,“白大哥,你保护不了她。”

白烬沉默着,无言以对,只能派人将他们小心地送回边陲。

只是不曾想,回乌宿镇的路途太过遥远,半路却不几个山匪也盯上了,几对人马仗着熟悉山路,将马车围地水泄不通。

疏寒怕山匪知道这是将军府的马车,惊怒之下反而痛下杀手,特地让人放了那几个侍卫,自己留下做了人质,头发上别的簪子共一页血书被送回了长安。

血书是送到了管家府上,辗转了好几天才到白烬手里,白烬堪堪过去的时候,离交赎金那日已逾期三日。

山匪们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指了指一间破旧的柴门,眼中笑得颇不怀好意。

门扉上有浮尘簌簌落下,慢慢推开门,里面是一片狭窄昏暗的空间。白烬努力睁大眼睛,才在一堆杂物里发现了瑟瑟发抖的人影,娇弱的身躯被覆盖在阴影下,隐约可见裸露出衣衫的大片肌肤。

他走过去,用力握住了她躲闪的肩膀,轻轻道:“阿寒,白大哥来接你了。”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直到他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就像以前生病的时候一样。她眼中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她颤抖地厉害,可是一点哭声都发不出了。

白烬脱下了外袍盖在她身上,将她背起来,低声道:“阿寒,捂住眼睛。”

那一天,疏寒只感觉有许多温热的,腥甜的液体溅到了脸上,身上。白烬死死捂住她的眸子,军队峥峥的马蹄声踏过山林,哀嚎声遍野。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不要怕。

曾经为祸一方的山匪,一夜之间,尽数倾灭。

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白烬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而那位红颜,却是在山匪寨子里待了不少日子的。

白烬知道后,吩咐下面的人听一次,便往死里打,打死了算他帐上。

疏寒变得不爱说话了,神情也是呆呆的,人也日渐消瘦下去。白烬有时来看她,她总是看着栖息在枝头的那只灰雀发呆,连他走得近了,也浑然不觉。

直到肩上一沉,她才顺着为她系披风衣带的手看过去,柔顺地喊了一声,“白大哥。”

白烬小心翼翼地,“阿寒还想回去吗?”

她摇头,“不回去了。”微微一沉默,“也回不去了。”

白烬心中一颤,他忽然想起闲时曾问过她回乌宿镇要怎么办?她那时仰起头,嘴角上扬,笑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我要给阿远找一个好姑娘,看他一辈子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那你呢?”

“我?”她认真地想了想,“我要找个不嫌弃我的人,他要对阿远好,也要对我好。”

那时白烬只觉得有些失笑,可如今想想,心中却不知不觉漫上了苦涩。

“阿寒。”他微微踌躇,终是道:“白大哥会对你好,也会对阿远很好,你愿不愿意嫁给白大哥?”

她无父无母,还有病弱弟弟要养,大将军不嫌弃“可愿嫁我”。

晚风乍起,灰雀振翅,一树花枝零落,惊地她猝然抬头,面色益发雪白。他伸手握住了疏寒的手,温暖干燥,令她战栗着忍不住想逃离。

“你放心,以后你就是将军府的主人,是我白烬的亲人,再没有敢说你一句不是。”

白烬认认真真看着她,神情坚定。

她喉咙哽了哽,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眶慢慢地红了一圈。

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5

白烬娶妻,流言蜚语渐渐消失,府中人也再不敢对戳着疏寒的脊骨指指点点。

一切都慢慢归于平静。

唯有长公主府颇有些不安稳,据说长公主自从患了心悸之症后再也没有那样动过怒,府里上上下下皆噤若寒蝉。

这并不算结束,在白烬成亲那天,将军府入了夜越发热闹起来。虽说白烬是弃主的臣子,到底也是大梁威名赫赫的将军,少不得虚与委蛇。

谢翎便是在此时施施然走进了后院,挑开了疏寒的盖头。那真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即使施了脂粉也不能掩盖她的苍白。

谢翎心底生了疑惑,“为什么世间有人尝过了珍馐,却还能咽下粗糠?”

她勾起那张脸,低笑一声,“不过也不能这么说,他既然想报复我嫁过人,那我又何必介怀他娶个寡淡的花瓶?”

疏寒轻声道:“白大哥只是可怜我。”

她心里都清楚,但是她实在无力拒绝这样的怜悯。

“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你被绑架那几天,他在哪里一样。”

谢翎的声音蓦然愉悦起来。

这天晚上,白烬与她分榻而眠。疏寒却怔怔看着头顶摇曳的青纱帐出了神,许久后入梦,梦到的却是那年冬,初见白烬的场景。

她与阿远家乡战乱,一路走走停停,因着她喜欢乌宿镇的槐花香,才在那里安住下来。阿远身子不好,她又做不了重活,每天只靠手上一点针线活来维持生计。

那个冬天的雪下的很大,她提着给阿远的药匆匆走过街巷时被几个地痞流氓给缠住了。疏寒现在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无措,仓皇又狼狈。

白烬就是那时出现的,酒壶哐当砸破了地头蛇的头,血混着酒香一起流下来。她没见过这么多血,一时有些发怔。

那人可真是奇怪啊,一身子酒气,连自己名字都要想上半天。可疏寒一直记得,他摸着她的头莞尔一笑的样子。

“小姑娘早点回家。”他又看了看天色,喃喃道:“今天不适合动手啊。”

他提着破酒壶,跌跌撞撞地往雪深处走,白衣,白雪,逐渐融为一体,就像一场缥缈而温暖的虚幻。

白烬就是她一场梦,美的不敢伸手去触摸,疏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夫人,哪怕是名义上的。

长安当真是繁华似锦,连说书先生也是舌灿莲花。疏寒有时来茶楼听书时,偶尔还会听到自己的名讳。

将军一怒为红颜,而后红颜为妻,是为佳话。

疏寒却时常会想,这个故事真好,可惜的是——

那个人不是她。

正如谢翎所说,白烬对她,是愧疚。

她在山寨的那些日子,白烬姗姗来迟,是因为谢翎犯了心悸之症,而白烬,一直在长公主府照顾她,无瑕顾及其他。

疏寒倚着窗,余晖寸寸折断在酒杯里。她喝了一口,大抵是不怎么喝的原因,只觉得苦的她几乎落泪。

6

成婚后,谢翎的心悸发作地越发频繁。

白烬时常突然离去,哪怕是与她在喝茶,吃饭,或者是半夜入眠。

阿远身体也渐渐地好转了,要去参军。于是疏寒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山珍海味逐渐失去了香气,她斜长的影投在朱红的墙上,像一副被雕镂的,伶仃的竹。

后来白烬也逐渐发觉了她的寂寞,于是带着去参加各种宴会。可是她并不懂那些风雅,连最平常的牡丹都说不出品种,更遑论作诗赏画,她只会刺绣。

“夫人手艺既然这么好,不如给本宫绣一副绣像如何?”谢翎用手比划着大小,笑得温柔。

疏寒道:“殿下想要什么样式的?”

谢翎令人上了一副画,展开乃是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与一红衣少女赛马,意气风发,又柔情无限。

疏寒觉得那少年郎眼中的温柔与小心翼翼,几乎要溢出来一样。

“这是本宫与白烬的第一次相遇。”谢翎笑意越发地浓,“本宫那时候最爱缠着太子哥哥,却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恍然,竟然已经这么多年了。”

她拿回那副画看了很久,其实她不是没看过的,在乌宿镇的时候,白烬总是会画一个红衣的背影,只是从未画过她的正脸。

她若是问,白烬便答她,“我画不好。”

他那样聪慧的人,又怎会反反复复画不好一个人?只是每每下笔,总会牵出无限的相思。

那样美好的时刻,疏寒自然要替他好好存着。她熬了几天几夜,终于是将那绣样赶了出来。

送去公主府的那日雨下得很大,她赶得急了,于是就摔了一跤。抬头时,恰好看见茫茫雨幕里,那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在亭子里若隐若现。

“夫人您没事吧?”

侍女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慌忙站起来,掸了掸衣裙,将绣像交给侍女,忽然有些局促,“我想起来府里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然后转身悄悄离开了。

他们难得那样释怀,疏寒想,该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那天白烬回来时,疏寒明显察觉出了他内心的愉悦。

“白大哥是和公主冰释前嫌了吗?”

白烬失笑,摇了摇头,只催促她早些休息。

这些事,白烬从来不愿意和她说,疏寒也乖乖巧巧地不再过问。

在一次冬夜里,谢翎又忽发急症,她目送着白烬走进了公主殿,再也没有出来。

宫门渐渐落下时,疏寒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他的背影整整十年了。

她嫁给他,竟也这么多年了。

曾经他是她救命的一块浮木,如今她却是横亘在他与谢翎之间的障碍。

她决定离开。去哪里都好,只是长安,总归不是她的家。

那夜留了书,趁夜与阿远坐上了离开的马车。

细细簌簌的雪落在车篷上,柔软洁白,像极了槐花扑落的样子。

她决意离开,不再回首。

只是想不到,刚出长安,便听闻了朝野的惊变。

白烬入狱了。

7

谢翎病发的第二天,白烬尚未回府,就被权臣杜琮以克扣军饷的罪名所弹劾,字字诛心,人证物证俱在。

白烬没能回来,疏寒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离长安有段距离了。

阿远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按住了她颤抖的肩膀,“阿姊,不要回去!”

阿远比她更清楚长安的形势,杜琮掌管朝局多年,想必这时,连将军府都不复存在了。

可他依旧阻止不了疏寒,纵然他守得严密。次日醒来时,她房间的窗开着,帘子结成一条粗绳吊了下去。她走得慌乱,连鞋都落下了一只。

她赤着足去了长公主府,跪着求谢翎救他。

“不是我不救,只是……”

谢翎也觉难以启齿,杜琮忽然发难,原因与她息息相关。白烬离开的那几年,朝臣人心不稳,为了稳住杜琮,她嫁了杜琮的独子。

可惜地是,杜公子体弱,没熬过三年就殁了。如今她与白烬越发亲近——杜琮便也越发觉得愤怒。

谢翎叹了口气,“你回去吧。”

谢翎不肯救,疏寒便再也没有办法,她甚至找不到途径去探视白烬。

杜琮的局已经布了数年,天子无能,现在更无白烬挡路,天下任他摆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抄了白烬的将军府。

疏寒定定看着她,“是不是杜琮死了,白大哥救安全了?”

谢翎烦躁地走来走去,“道理我当然知道,但是……”

杜琮是何等精明人物?他活得比谁都惜命,要他的命,难如登天。

“请公主帮帮我。”

疏寒磕了个头。

谢翎狐疑,“就凭你?”

疏寒静了静,点头,抬眼看着谢翎,微微一笑,“公主可知道宋青是怎么死的?他不是死于毒,而是蛊。”

昔年大梁与南疆交界处有一山谷,是为培养蛊女而生。疏寒背着阿远从那里千辛万苦逃出来的时候,才十三岁。

她本也不叫李疏寒,只那日白烬随口从诗书里给她摘了个名字,她便视若珍宝地捧到了怀里。

“疏疏绿影酿清寒,就叫疏寒如何?”

他说的,自然什么都好。

她离开后不久,山谷覆灭,她懂得的一些手段,也成了最后的辛秘。

而她提出的这个建议,简单而又危险。

“你不该爱上他的。”

末了,谢翎终于叹道。

她磕了个头,低低道:“那么公主,就请您以后好好替我去爱他。”

这明明是九死一生的计划,擦拭着手里淬了毒的匕首时,她却偏偏想起了去年的牡丹花节。

当她被人为难到两颊通红的时候,他忽然出现,指着那朵白雪塔笑着反问那个夫人,“你说这是朵很名贵的花?”

那位夫人笑得得意,“自然,可惜您的夫人真是毫无见识,连这样……”

她话没有说完,因为白烬挥剑斩下了那朵长安只此一朵的牡丹花,插在了疏寒的头上。

白烬看着她满意地笑了,“那就好,我就怕不够名贵,不配做我夫人的头花。”

她那时看着白烬,觉得他真是温柔又残酷。

残酷地是,他对她这样好,却始终不能爱他。

万幸,谢翎还在乎他。

她这样想着,然后举起匕首,狠狠对着自己的脸划了下去。

白烬进入天牢的第三十一天,昏沉的牢房里迎来了一丝光。是谢翎,她穿着天青色的长裙,打开了牢门,来接他回去。

他问:“杜琮死了?”

谢翎点头,继而将一枚兵符递给了他,“兵不血刃。”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就好。”

总算是不辜负了他多年的苦心筹谋。

谢翎身子却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他进入天牢的那刻,将兵符塞在她袖子里,那时谢翎便知道他的意思。杜琮势力庞大,他们却死死踩着他的底线,逼迫他发疯。唯有此时示弱,才能让他露出最后的尾巴。

这本该是一场血腥而残酷的战争,权力与权力的对抗,硝烟弥漫,死伤无数。

然而不费一兵一卒杀了杜琮,谢翎却并没有那样开心,这一点,白烬直到后来才知道原因。

将军府里搁着疏寒留下的书信,她说她有些累,想四处走走,落款恰恰好,停在他入狱的前一日。

白烬心底有些怅然,原本他是想留她在身边好好休养。他告诉她,不要怕,想做什么都可以,她是他白烬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为了让她开心,他甚至试图去给她介绍同龄的公子,他们都是极有修养的人。

可不知怎地,却让她越发落寞。

白烬叹了口气,折好了信封放在了心口的位置。那里忽然有些空落落地,需要一些东西去填满它。

一个人陪了你十年,总是会留给她许多位置的。

他入了神,连身后何时站了人也浑然不知。待到他回首时,那个少年不知站了多久。

少年眼中蓄满了泪,他说:“白大哥,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白烬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阿远领着他走出了将军府,走出了长安,走到了一片荒野。他指着那深不见底的谷底,“她就在那里。”

杜琮府上时常有人来刺杀,所以他从来都是谨慎地,连纵情声色的时候,身后也站着大梁数一数二的剑客高手。

所以当那个伪装拙劣的琴师抽出匕首,刚刚触及杜琮衣角的时候,那两把剑已经穿透了琴师的身体。

琴师的面容被毒剑划破,肿胀不堪,所以没有人认得她是那个尊贵的将军夫人,她被随意抛到了野外,滚落了谷底。

连白烬也不知道,他以为那个胆小的姑娘,只是驾着车,去天涯海角,寻她梦里的槐香了。

那夜,杜琮死了,死得蹊跷,无人知其原因。

8

谢翎做了一场噩梦,她又梦到了太子死的那天。她本不想太子哥哥死的,只是她的胞弟阿洵即将登位,质疑的声音却从未消停。

阿洵时常半夜里惊醒,然后告诉她自己心里很怕。就是在那时,她不由自主地摸出了白烬给她的兵符。

太子那样仁德宽厚,天下人都敬仰他,只是奈何先皇在弥留的最后一刻才发现他并非皇族血脉。久留他,始终是个祸患。

白烬曾说:“阿翎,我求你留他一命,他是个仁厚的人,况且他和您那么亲近。我愿意将兵符交给你,若有一日太子生了叛逆之心,你就拿兵符杀了他。”

尽管有白烬的信誓旦旦,但心魔始终难消,她还是拿着这枚兵符制造了一场宫变,赐死了太子。

从冷宫出来的时候,白烬就坐在高高的宫墙上冷冷地看着她,而后消失在残霞里,再也没有回来。

冷汗簌簌落下,谢翎深深将头颅埋在膝盖中。眼前忽然一道银光闪过,长剑拨开了帘子,直直逼近她的咽喉。

“谢翎,你又骗了我。”

谢翎从未见过白烬这幅神情,他明明震怒,然而除却那双赤红的眼眸,语气与动作都平静极了。

她侧头,“白烬,你要杀我?”他手里的长剑险些割破她的喉咙,谢翎眼中升起一丝疑惑,“为了李疏寒?”

白烬压低了嗓音,呼吸间都是喘不过气来的剧痛,“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去杀杜琮?”

他逼近她的眼睛,想从其中寻出一丝悔意,“她是我照顾了十年的姑娘啊!谢翎,你怎么忍心?”

“可我没有错!”谢翎勾出一丝冷淡的笑意,傲然不可侵,“万千子民与一介女子,谢翎身为大梁公主,没有做错!”

何况,那是李疏寒心甘情愿去做的。

她不后悔杀了太子哥哥,更不会后悔送李疏寒去杜府,从头到尾,她都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是从未做错。

哪怕是对待自己从小依恋的兄长,对待自己推心置腹的心上人。

他忽然恍悟过来,白烬算什么呢?家国大义,权力猜忌,白烬拥有的那段欢愉的少年时光,早已被容安公主弃如敝履,践踏到了尘埃里。

他忽而又想起那个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姑娘,沉默着为他撑了一路的伞,不知道她的心境是否也如他今日这般绝望。

不,或许更加痛苦,因为他从未回首。

“我明白了。”

他收了剑,笑了笑,转身推开了半掩的门。

谢翎十指抓了一把虚空,惊恐地看着他,“你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飘廖的嗓音如同淡淡的尘埃拂落,仿佛带着大梦初醒的温柔笑意,又轻轻被夜风吹开,满屋光影悄然寂灭。

谢翎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她慌忙跳下了床,赤着脚奔了出去。

他的身影在走廊里消失。

“阿烬!”

她跌了一跤,满头青丝散乱,趴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喊他。

可他没有回头。

她低头,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裳,咳出一口血。

心病成疾,无药可医。

月色悄然,万籁俱寂。

9

又是一年花开。

他已经走了太多的地方,如今终于肯在这片槐花香中歇一歇脚,喝一喝酒。

陪他喝酒的人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如果有人认识他,一定会尖叫,因为那张脸属于已经死去多年的叛军首领宋青。

宋青讥笑他,“到头来谢翎还是不属于你,只是可惜了那姑娘……”

白烬只是笑,醉地东倒西歪地。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一开始就明白蛊女每次用蛊伤地都是自己,还会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救宋青。他也不知道,千百日去追寻一缕缥缈的光,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酒烈地很,呛地他几乎咳出了眼泪。

宋青叹了口气,临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劝他,“别找了,她或许真的已经死了。”

“不会的。”

白烬这样答。

他翻遍了那座荒山,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她定然还活着,只是不愿见他。

怀着这样的信念,他已经找了整整三年,看遍了漫山遍野的槐花。

这一年,他回到了乌宿镇,他每一年都会回来,但没有一次看到过故人。

街头花开如雪,一串串地垂落下来。他忽然想,若是疏寒还在,应当是极其喜欢的。

他摘了一串花,想别在袖子上,花枝摇曳,惊动了院子里的银铃。

老旧的门扉“咯吱”一声推开,一个清柔温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谁?”

青衣的女子脸上盖着白纱,隐约可见一条狰狞的刀痕从眼角蜿蜒到鼻子。

扶着门框的手上缠一块绣了帕子,一枝白梅幽幽开在藕荷色的丝绢上,温柔的眸子轻轻望过来,却慢慢湿润起来。

她开门开得急了,惊了一树的槐花。白烬心中忽然涌上一缕说不清的温柔感动,伸手拂了她鬓上的花雪,微微一笑。

“是我回来了。”(作品名:《与风归》,作者:慕醉。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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