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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侍寝啊!”

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小福子残忍地告诉我,“娘娘,走吧,皇上都等急了。”说完挥挥手让嬷嬷们把我从柱子上抬下来。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原本一个从小被养在庄子上的庶女,一夜之间被我叠接回来,送进宫。我爹说,让我苦了这么多年,让我入宫享福。但是,我不相信,他明明就是不舍得把其他女儿送过来。

而我,就这样被塞进来了,可是,皇帝才五岁,一天到晚让我去给他讲晚安故事,我十几年存的故事量都告罄了。

明明我在庄子上遛狗斗鸡玩得不亦乐乎,现在却要白天恶补话本,晚上给皇帝编故事。

真是受够了。而且,皇帝还不喜欢听情情爱爱的故事,拜托,现在的主流话本哪个不说情爱?

入宫第二年,我认真得建议皇帝选秀,我有点应付不来了。因为,我真的是没文化,不行了。

皇帝一脸深情得对我说,“三千佳丽朕只宠爱妃一人。”

呵呵

您要不是只有六岁,还是个没权力的皇帝,我还真信了。

我都好奇他哪里来的活力,每天上蹿下跳的,难道是功课太少的缘故?

于是我打算去看看他,结果发现,太傅讲得滔滔不绝,皇帝他,他竟然在睡觉。

怪不得,晚上精力充沛。夜夜缠着我讲齐天大圣的故事,就一只猴子,我能讲出什么新花样?

他六岁生辰的时候,散了奴才,让我给他跳舞,闹完了,他突然就蔫儿,捧着酒杯,有些闷闷不乐,“岁岁,朕明年还可以看到你跳舞吗?”

“妾身不想跳舞。”我拿走他手里的酒杯,递给他一碗奶。小孩子就应该喝奶,喝什么酒。

“我怕,你爹不想让我活了。”我把他抱上床的时候,他扯着我的衣服说道,“你不会也想朕早点死吧?”他看着我,像极了我曾经养的小土狗,后来那只狗咬了我爹,被他们扔掉了,也可能打死了。

“没有。”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好好学,因为没用。他身边都那些人,应该很多都不是和他一条心的。不然,他不会在我一开始进宫的时候,可怜兮兮带着讨好得叫我“姐姐”,虽然,后来他又开始叫我岁岁。

我不知道我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是,他喜欢我,可能就是觉得我比他更傻一点吧。

可是,我没想到他已经聪明到这样的地步。

因为他和我说的竟然是真的。

离他七岁生辰差了一个月,我在咸福宫里正学着舞,打算让他开心一下,结果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告诉我,皇帝中毒了。

等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医跪了一地,丧钟也响了。我爹拿着圣旨,站得笔直,脸上无悲无喜,小皇帝孤零零躺在床上,我去摸他的手,还带着温度。

“把她带下去。”我爹冷漠得看着我,小太监们十分给力,三五个直接把我扯下去,那是我见小皇帝的最后一面。

但是皇帝驾崩了,对很多人来说,好日子才刚开始。比如说我爹,他终于排除千难万险终于登基了。

小皇帝下葬那天,小福子也死了。是别人告诉我的,我点点头,想着清明的时候,多烧点纸钱,让他们主仆在下面活得开心吧。

咸福宫里冷冰冰的,可惜小皇帝还是没看到我给他编的舞。

我爹,应该是父皇了,封了我公主,让我嫁人,我第一次顶撞他。我又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毕竟,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结果就是,因为大姐的求情,我又被送到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庄子上。

离宫前,我偷偷拿走我存了很久的宝贝,我想这些应该够我生活的,到庄子之后,我又躲开下人,偷偷埋起来,总算安心了一点。

如果,我在小庄子上再待上十几年,可能我的余生都在追忆皇宫的那段日子。但是,没有。

在我爹登基第三个月,我回庄子的第二个月,我去庄子的后山上抓鸡,从草堆里钻出来一个孩子。

顶着一堆草,冲我笑,“岁岁,你要不要和我私奔啊?”

那一瞬间,我都忘记我在捉鸡,小皇帝不是死了吗?我跑过去抱他,他抱起来还是肉嘟嘟的,没想到这几个月不见,他还真的没变瘦。

于是,我没抓到鸡,但是带回一个小孩子。小庄子上人少,除了我只有老管家一家,我躲开他们,把小皇帝带到我房间。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驾崩了?”我问他。

小皇帝拍拍衣服,“朕早知道你爹那个老狐狸不安好心,朕当然要想办法活命。”他说得有些狡黠,但我觉得他很厉害,六岁的孩子,竟然可以从我爹眼皮底下跑了。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巧合的因素,但是,实在是太好了。他毕竟是我第一个朋友,虽然,有时候比较任性,但我还是希望她可以活着。

“那你要挣回来皇位吗?”

“朕能活着就不错了,抢不过他。”小皇帝有点沮丧,但我还是松了一口气,我就怕小皇帝死心眼到时候硬碰硬,真的被搞死。

“你想不想知道,朕怎么没死啊?”

小皇帝悄咪咪问我。

我好奇地点点头,却看到小皇帝得逞的笑容,“朕不告诉你。”

小皇帝给了我一晚上的时间,来思考我到底跟不跟他走。其实我这个人,活得很随意,尽管理性告诉我,不能走,但很多时候人就容易感性

我一想到小皇帝一个人搞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想着带我走,我就有点舍不得他了。毕竟,这个时候,他过来找我,很危险。

所以第二天,我跟小皇帝说,我要和他一起。

“岁岁这是和我私奔了。”他笑着说。

庄子上其实没人管我,我们两个跑到很轻松。我想我所有的积蓄都带着,但小皇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带些首饰,树底下埋的先不动,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可事实证明,小皇帝到底是小皇帝,我不能因为他小就对他有所偏见。出了城门,就有马车等着,车夫看上去是个忠厚老实的习武之人,膀大腰圆。

问小皇帝要带我去哪里。

他盯着我看,那眼神一点也不像七岁的孩子,好一会儿才开玩笑地说道,“去卖了岁岁。”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这一切的决定好像太匆忙了,我爹,会不会发现?他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真的会这么大意?

“岁岁,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小皇帝可能见我脸色不好,安慰问。

可是要是真有危险,我和小皇帝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小皇帝舍命救我,也没用,他就到我腰的个头,完全不中用。

一路上,情况比我想得好,平平安安到了江南,小皇帝带我来得一座宅子前,马夫过去敲门,看门的是小福子。

我更疑惑了,到底是谁帮得了他们,要知道我爹那可是一手遮天的权臣,奸臣可能算不上,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朝里但凡能有个敢明面和他作对的,小皇帝就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江南的日子,过得极为顺心。清清静静的,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每天我还是要负责哄小皇帝睡觉。

我十八那年,小皇帝问我想不想嫁人。我敲敲他的脑袋,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我怕岁岁不开心。”他低声说“我听别人说,姑娘年纪到了就应该嫁人,相夫教子。”

这两年,他去学堂读书,白日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但他好像很为难,“岁岁,其实,我很开明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他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就是觉得,等我可以娶妻的时候,岁岁年纪就好大了,我可能不喜欢了 ”

我好想打他哦,竟然还嫌我老,可是,我看着他,他还是没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担心,这样的日子,可能不会这么平平安安下去。

果然,我们来的第五年,京里消息传来,皇帝驾崩。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爹竟然就这么死了,但同时传来的还有诸子夺位。

我爹为人好权好色,儿女成群,我这样年纪小出生时辰不好被丢到庄子上养大的,也不少。

“你说,他们会谁上位啊?”

小皇帝似乎并不在乎,随口道,“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们一群乌合之众。”

“那你要不要抢一下?”

小皇帝看着我,半晌才说道,“你觉得你和小福子哪一个可以拿得出手?”

我觉得小福子可以,起码他看上去挺全能的,我不行的。

不得不承认天高皇帝远的好处,不过京里夺位乱得如何,江南始终是平平安安的。我努力回想一下我那些哥哥的脾性,发现他们都多多少少和我爹有些类似点。

但是,我没想到,最后登基的不是最名正言顺的大哥,也不是文武双全的二哥,更不是三哥四哥……而是大姐。

我只知道,她是我爹最喜欢的女儿,没有之一,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小皇帝听到我的感慨之后,平静得说道,“你看岁岁,你们一家除了你,其他都不少什么好东西。”

我竟然无言以对,其实严格意义上,我也不算什么好东西。毕竟,我曾经也害过小皇帝,但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

又过了些日子,小皇帝整天总是一个人不知道在忙什么,有时候还偷偷地笑。

我觉得好奇,就问了小皇帝,他似乎很不自在,但还是没隐瞒,小皇帝说,他喜欢上一个小姑娘,我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是谁?”

小皇帝不说话,我只好找他身边的小厮得福打探。但结果却不如人意,是官家的姑娘。得福说,两个人已经见过好几次,彼此有意。可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富裕,但根本就不管和官家扯上关系。

除非,小皇帝他还想回去。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之前也说过不回去。但我心里始终乱糟糟的,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大概是小皇帝看出我的担心,一本正经和我说 “岁岁不必担心,我知道我和她不会怎么样,岁岁始终是我最重要的人。”

义平三年,京里下诏书,宣我们回京。小皇帝已经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了,而我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他被封为安远王,而我是抚宁公主。

“怎么会这样?”

小皇帝看着诏书,好心给我解释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是谁帮了我吗?”

“是大姐?”

我这才慢慢明白,大概也只有她了,她是爹最喜欢的女儿,有权有势。想瞒在爹做点什么,应该也容易,更何况,按爹对她的好,就算知道了,可能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我又不解,“那为什么还要让你回去?”

“当然是觉得,不安心。”

“可是,”我想反驳,如果不安心,那放在眼皮底下就安心了吗?不安心的因素,不是除去才最安心吗?

“总要一步步来。”小皇帝拍拍我的肩。小皇帝这句话,明显是话里有话。

我虽然和小皇帝关系好,这几年又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我想了想觉得我还是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倒不是我不相信小皇帝,我只是觉得我脑子没他们好使。

进京,受封,一路上都顺顺利利,唯独在我的住处上出了问题。小皇帝执意要我和他一起,可是,大姐拒绝,并强硬将我接入宫。

时隔多年,我又回到了咸福宫,摆设看上去和以前差不多。

大姐过来看我,两句话没说完,就告诉我给我指了亲事,“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乱点鸳鸯谱,我爹之前就想让我嫁给瘸腿的将军,大姐如今又想把我嫁给纨绔子弟。

“可是,我和安远王”我想拿小皇帝做借口。

结果大姐似乎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他年纪才多大,抚宁,你当真以为他是个好人?你想想,你最有价值的一点,不就是我的妹妹吗?”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我发誓我绝对看到她眼里的嘲讽,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会有什么联系。要知道,大姐的年纪足够给小皇帝当娘亲的。而我,和大姐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曾经在我爹面前给我求情。

第二日,旨意就下了,我有点慌,我很慌。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大姐给我选的驸马,出身自然门当户对,但是个放荡子弟,年纪不小却未曾娶妻,但儿女却不少。

隔日,我就听说,小皇帝去见了大姐,两个人不欢而散。

没几日,我出门溜达,有宫女不长眼撞了我,同时偷偷给我一个纸团。回去我打开,才发现是小皇帝写的,说他会帮我解除婚事。

我有些开心又有些震惊,开心是因为如今还有他惦记我,震惊则是震惊他如何把消息传进来的。明明才回来不久,他是怎么安排出人手的。消息到我这里,应该传了好几手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怀疑他,可是大姐的话我不自动地就想起来。我甚至怀疑,当年的种种是不是都是他安排过的。

当皇帝的人就是聪明,我七岁只会玩泥巴,他却可以瞒天过海,假死出宫。我要是做了有关身家性命的事情,躲都来不及,他却堂而皇之去找我,还带我一起走。

江南的大宅子,丝毫不掩饰主人家的富贵,若是给我的话,我恨不得跑到山沟沟里去。

我这是白长这些年纪了。

半个月后,我那个未婚夫死了,青楼与人斗殴。大姐气冲冲过来问我,是不是小皇帝干的。

我一脸懵,她又一次告诉我,小皇帝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我想告诉问,我和她也不熟。看看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她说杀就杀了,何况是我这个没和她一起长大,基本上什么关系的妹妹呢。

可是,我所疑惑的我都搞不明白,我不知道是不是也会有人和我一样喜欢逃避。如果真的搞不清楚,那就不要管了。

我的婚事目前就告一段落了,听说我那未曾蒙面的未婚夫家里大闹一场,但是,这和我没关系了。我好像被囚禁在这巨大的牢笼里,尽管小皇帝有时候会给我传话,但我不能指着他活。

大姐如今好像也很忙,不怎么管我。我想,这可能是我动手的最好时机。但是,我没想到,我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姑娘也也会被别人盯上。

明明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咸福宫,想来身下就只有硬邦邦都床板,硌得腰疼。唯一的光线是一个很高,我踮起脚尖,手都碰不到的小窗户。借着光我看到周围的环境,很糟糕。

但是,到底是谁干的,我还真不知道。害怕,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脚步声,门打开了,光线刺眼。

一共三个人,为首的那个着紫衣,看着就是老大的模样。周身贵气,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左脸有条疤。等等,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十八妹妹可还记得本王?”我听到他开口说,脑子懵了一下,十八妹妹是叫我吗?等等,在我爹一堆闺女里 我好像说排行十八。

“看来妹妹是不记得了,本王是你七哥。”

七哥?没印象。

“你想做什么?”我问他。

他朝我走过来,像是套近乎一样说道,“本王自然是有求于妹妹,妹妹现在是苦尽甘来,可怜本王还再苦海里挣扎。”

我想起来了,之前恶补过我大姐登基的事情,所以,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妹妹别怕,只要你帮本王办一件事情,到时候本王就成全了你和陆予晟。”

我和小皇帝有什么好成全的,可能是看我不说话,他又说道,“老牛吃嫩草,本王理解的,妹妹好好想想吧。”

说完就带人走了,屋子里又黑了,找是打算我不同意就把我关到死吗?

我后悔了,我就应该早点跑路的,太难了。我这脑子根本就玩不转他们的套路,我只希望现在有人来救我。

应该天黑了,没有了光线,但是竟然没有人给我送饭,这是打算不同意就饿死我吗?

我怕了,走到门那里,一边敲一边喊,很快,我那个七哥就过来了。对于我的反应,他似乎并不意外。

再分享过他的计划后,他示意身边的随从,一掌拍晕我,喂,能不能先给口饭吃啊。

再一次醒来,是安远王府,因为小皇帝正趴着我床边,我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唯一的感觉就是饿。

小皇帝向来懂我,派人送啥吃的,我一边吃,他一边担忧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前因后果,还是对小皇帝全盘托出。毕竟,我觉得既然七哥之前就败了一次,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可以赢的样子。

而小皇帝,或许真的不像我知道的那么简单。

他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我吃饱了才犹豫不决地问我打算怎么办?

“你说,我要是真这样做,大姐会杀了我吗?”

小皇帝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会的。”

我想也是,其实更可能的情况是我还没动手,就背看出来。因为,我身边的人都比我聪明。

可能就见我不说话,小皇帝又道,“也不一定,她可能念着你娘的恩情,不至于要你性命。”

我娘?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我知道我是有娘亲的,她不受宠,死得早,命不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也从来没人告诉我。

但现在想来,她应该也是特殊的,起码我爹那么多孩子里,唯有我从小被送到庄子上养大。孩子多,难免有偏颇,但我或者说我娘,总归是不一样的。

这些,我以前竟全然没有想到。

“什么恩情?”我问道。

小皇帝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我娘曾经在大姐身边伺候过她一阵子。

“这也算恩情?”

“岁岁,你不要用你的眼光看别人,如今的陛下可极念旧情。”

“旧情?”

我又回了咸福宫,我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和大姐说的,就好想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被掳出宫这件事好像就不存在一样。

我其实不想回去,但小皇帝执意要我回去,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我知道,我是反抗不了的。从我认识他以来,仔细想想,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找他的安排里。

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尤其是对于我来说。我爹那么多孩子里,我应该是活得最糊涂的一个,但不可否认如今看外表,我活得比那些清楚明白的要好得多。

但是,谁想一直做个工具人呢?

昔日府里的下人已经找不到几个了,我想了解我娘和大姐的事情,是不太可能了。但是,宫里头是没有秘密的。

有时候运气就是好,从冷宫里救了一个嬷嬷,她和我说了小皇帝的娘亲和大姐的事情。

简单总结一下,无非是义结金兰,结果天不遂人愿,一个嫁了心上人,老谋深算夺了江山,另一个却步入深宫,红颜薄命。

这个版本,其实不少人都知道。但老嬷嬷说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小皇帝的娘亲和我大姐夫,也就是如今的皇夫,这两个人竟然有旧情。

说实话,我不太敢相信。这么乱的吗?

“嬷嬷说给我听又能如何?”

“奴才老了,真希望公主您啊,能早些离了这泥潭。”嬷嬷说道。

“嬷嬷难道不清楚,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死吗?”

嬷嬷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道,“聪明人知道的多,反而容易活着。”

我让人带她下去休息,但她的话,我却并非真的相信。小心谨慎几个字我还是知道的,我不过偶然路过将她从太监手里救下来,她凭什么对我推心置腹说这么多。是不是,太巧了?

再说了,看看她自己,知道这么多,还不是活的可怜。我还是继续盘算如何离开吧。

仔细想想,其实还是不舍得的,我是个俗人,自然喜欢宫里的荣华富贵,还有这公主的尊位。可也正因为我是个俗人,我才更爱惜这条命。

我和小皇帝,在我自己眼里,是患难与共的交情,在大姐她们眼里,可能是我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不然,怎么会和他跑了?在小皇帝眼里,我大概是一个听话容易摆布的棋子。

可惜,她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想想,我会爱一个小自己七岁的男孩吗?其实,我心底的回答,是会。

但是,我不喜欢这种让人抓狂,每走一步都要精心算计,日日在刀尖上的生活。自由和生命,显然对我来说更重要。至于,爱情,我扪心自问,可能也是我的自作多情。

毕竟,小皇帝自从回京之后,就将蒋琦接过来了,蒋琦就是小皇帝曾经和我说的那个他喜欢的姑娘,两个人年纪相仿。之前,小皇帝的身份可能入不了人家的眼,现在算起来,应该就是蒋琦高攀了。

小皇帝之前怕我不开心,还和我说过,这是权宜之策。可是,在江南的时候,他给人家姑娘送过花,写过诗,这也是权宜之策吗?

那时候,我爹还没死,他那么久就开始准备了吗?

七哥的消息,比我想象中的传来的更快,我知道怀疑这后宫就是一个筛子。拿着七哥精心准备的药粉,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换药也换人。

毕竟,后宫里,宫女太监很多是探子,大姐的那些公子们,很多也是虚与委蛇,总能找到一个比我蠢比我傻的人。

我只是想把这谭水搅浑,小皇帝的消息知道的也不慢,上午拿了药,他下午就传来消息,让我慢慢的加入饭菜里。

可是,他是不是傻,七哥都那么惨了,送来的一定是一击致命的毒药,我想,要么是小皇帝身边有人传错了消息,要么就是他真的觉得我傻,也想借我的手。让我这颗棋子,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人选,我很快就选好了,是大姐近日最宠爱的张公子。张公子是个俊俏的少年郎,诗词方面更是有天赋,只可惜人各有志,弃了科举功名这种俗套的路子,偏偏以色侍人也得不少名人志士的不屑。

我之所以选他,自然也是因为他的身份,罪臣之后,能伸能屈,并且士大夫之流瞧不上他,荣辱恩宠皆系于大姐一人身上。若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

人性这种东西,最难猜,只要我稍微透露两三句,以讹传讹,到时候出了事我自然也是受害人。

只可惜,动脑子的事情太辛苦了,我只不过稍稍想了法子,就感觉脑袋上的头发哗啦啦得掉,可怕。

除了张公子,我也看好徐公子。与张公子不同,这位徐公子当真是人间绝色,听人是,是大姐从伶馆带回来的头牌。

张公子是害大姐的人选,这位徐公子,便是害我的人选。

药,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送过去,哪怕中途不知道换了几手,左右与我无关。徐公子那么近日来我也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挑衅。

毕竟,我的胆小怕事是人尽皆知的。

徐公子也不负我的期望,几次三番不给我脸面。这件事传得甚远,小皇帝都给我传信说,徐公子得意不了多久。

但他不知道,将徐公子推上绝路的人,是我。

义平四年九月十六,这一天应该被铭记的。

女皇被宠爱的公子下毒,虽不致命,却也伤了身子,然后宫里公子之间争风吃醋竟以至于指使宫人火焚咸福宫,抚宁公主及其婢女三人皆葬身火海。

我是连夜跑出来的,借着宫里头正乱的时候,偷偷藏在明日送入宫的蔬食车底,凭借着身不由主的悲惨和上头的命令,趁机逼着小太监送我出去的。

惊心动魄

但也算完美。

九月二十,我打听到宫里准备举行葬礼,这四日里,死得人不计其数。为首的就是那两位公子,另外还牵扯出一群包藏祸心的人。

到底有谁 我不敢仔细打听,等日后我安全了,我会为两位公子立下牌位,逢年过节多烧纸钱,让他们开开心心做鬼。

我仔细想过,等正月里再出城比较安全,这剩下的几个月,我就偷偷在京里藏身。

只不过,一个月后我就听到皇帝病重的消息。

七哥给我的药,必然是致命的毒药,小皇帝给我的消息,如果不是他刻意害我,我就只能相信是他将七哥的药换成慢性的毒药。

而我,又偷偷换了另外一种,不致命,只让人短时间内病入膏肓而已。但是,到张公子手里是不是这样的,还是他又换了,我就不得而知。

只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姐安然无恙,尽管,我对她也动过不好的心思。但我还是错了,义平的年号还是停留在四年的十一月十九。

我心里惶恐不安,但我又告诉自己,这算不到我头上。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怨不得别人。而我,怕是也要及早出城。京里对我来说,终究不安全,尽管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等我绞尽脑汁出城,一路向南到绥安安顿下来,已经到了三月,春暖花开。这期间我也听到京里的消息,一个个都惊心动魄,想来血流成河也不为过。想登基为帝的,不在少数

小皇帝是一个,七哥是一个,大姐的那些儿女,何尝没有心思,谁都想分一杯羹。这一路下来,我倒是觉得真是苦了百姓,这些年动荡不安。

“何姑娘,安哥儿回来了。”我正想着,院子里的李大娘就在喊我。

李大娘与安哥儿也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他们是孤儿寡母,前来投奔亲戚,路上李大娘生病,安哥儿在街上卖身,被我看到,才救了她们。

因为,我一个人走,太显眼了。

“来了。”

“何姐姐,我雇了马车,明日一早就可以动身了。”安哥儿看到我,急忙放下水杯,和我说道。

李大娘今年四十多,样貌却苍老得厉害,安哥儿不过十二三,相处了半个月来,也极为懂事。

“多谢安哥儿了,东西可买了?”

安哥儿拍拍胸口,“何姐姐放心,都买了。”

“明日你和大娘出门的时候,要小心些,这世道如今不太平。”

“姐姐放心,我晓得姐姐自己也要小心些,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我们就回来。”

他们俩之所以南下,是为了投奔亲友。只可惜,如今京城里动荡不安,地方上也不太平,也纷纷站队。我这些日子所见所闻,大概也知道不少。

对于李大娘说的舅家我是不替他们抱希望的,十几年不曾联系,又偏偏遇到这样的时日,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我想的也没错,五天之后他俩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看样子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问了才知是舅家的姑奶奶,辈分如何我是不知道的。

但安哥儿私底下和我说,他舅舅家如今也就剩下这么一个老太太了。前几年天灾并人祸,一大家子竟一个个纷纷丧了命。我安慰了他几句,又想起我自己的事情来。

吃饭的时候,我问李大娘道,“大娘如今是何打算?”

看看她如今,虽有亲人在身边,可小的小,老的老,处境和我自然也是差不多。

“何姑娘这话可是问在我心坎上了,我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世道艰难,不知姑娘如何打算?我们都是姑娘的人,姑娘如何安排我们只有听从的份儿。”

安哥儿听了也朝我咧嘴笑,这想法我是不意外的。我一个姑娘家,到底是不太方便,谁知道京里还要乱多久?略一思索,我便同意了,正好有李大娘和安哥儿在,平日里杂活儿也不用我。

至于月钱,我倒是发得起。卖身契只签了几个月的,日后的日子,不好说。

五月份,天气热了起来,皇位之争也尘埃落定,到底是小皇帝棋高一着。兜兜转转,江山还是他陆家的。如今天高皇帝远,我也不敢仔细打听,只能做个普通百姓,听说那些乱臣贼子已经伏诛。

七月十三,安哥儿兴高采烈地回来,我问了一句,就听他道,“姐姐不知道,我今日出去听人说,皇帝要大婚了,到时候大赦天下,加设恩科。”

我一愣,他要大婚了,还记得那年我入宫,他还是个人畜无害的奶娃娃,日日缠着我侍寝讲故事。一路走下来,我们两个命运还真的颇为相似,起起伏伏,就连家破人亡都差不多呢。

只不过他如今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而我,年纪已经大了。他的皇后,应该蒋家那位小姐吧。

“姐姐怎么了?不开心吗?”

“那你高兴什么?”我问安哥儿。

“杜老爷准备到时候施粥呢。”

“怎么,我待你不好吗?还要去蹭人家的粥。”

“那不一样的,对了姐姐,杜大公子今日没来找你吗?”

“行了,还不去后头帮你娘做活儿去。”

杜大公子是杜老爷看中的长子,也是个有才华的,之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便时常过来拜访于我。

他年长我两岁,原配死于难产,对外人来说,能得杜家大公子的倾慕,已经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我是不想的,我觉得我是做不了贤妻良母的,也不想嫁人,去祸害别人了。

小皇帝,大概是我心头一辈子的刺。我这辈子,最好的年纪,都是和他在一起度过的,但许多身不由己也是他带来的。

杜老爷也是一方商贾,自然看不起我一个孤女,而杜大公子竟然在府里闹起了绝食,小厮送来消息时,我都有点想笑,当真还是个孩子呢。

“何姑娘,你可劝劝我们家公子吧。”

我看了他给我写的诗,辞藻华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费心费力给我写诗,只可惜我是个俗人,“回去告诉你们公子,他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还是如从前那样。”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如今的我,平平无奇。我可不相信什么心灵美,更何况我们初相见时,是在集市上我抓住偷我钱包的小贼,莫不是喜欢我的威武雄壮?

先服软的是杜家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过来请我去杜家,让我说服杜大公子。

杜老太太看上去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对我的态度也不错。

“何姑娘,你和子华都是好孩子,只是不怪老身说话不留情面,你们两个并不相配。”杜老太太说话一针见血并且也十分中听,还许了我不少钱财。

这里的日子虽然好,但我还是决定过几日换个地方,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去了杜家,见到了杜大公子,他脸上苍白,这个人看起来也没力气,“你是心疼我还是受人所托?”

两句话的功夫,他就这样问我,我只能诚实的托盘而出,“姑娘是觉得我配不上姑娘吗?”

我摇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呵,老祖宗许了你多少钱财?”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子华,我到底哪里好你要这般,我们又不是两情相悦,你这样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两情相悦?”这句话他说起来竟然有点声嘶力竭的感觉,吓了我一跳。

但是,我怀疑他魔怔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竟然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双手按着我的肩膀,“小穗儿,我们十五相许,你竟然说我们不是两情相悦?”

我傻眼了。

他是不是疯了,什么十五相许,我十五岁根本就不认识他。

“放开。”我趁他不注意,挣开他的禁锢,见他面色不好,急忙跑了出去。

“何姑娘,你和大公子说什么了?”门口的小厮听到动静,问我

“你们公子状态不太好,你赶紧过去看看。”

打发走了小厮,我又去寻老太太,情形我也说了,就听老太太长叹一声,“孽缘啊。”

她说完,似乎是想等我问什么,但我没说话,她只能自己继续说下去,“何姑娘好奇子华为何喜欢你吧?你长得像小穗儿啊。”

这我不得不接话了,“不知小穗儿是?”

就听老太太说道,“那是子华的亡妻。”

接下来,老太太就给我讲了他们的故事,我听完之后,其实没多大感触,但老太太说,我和小穗儿长得十分相似,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我就有点好奇了,毕竟,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个和我相似的人呢。

“有些话老身原是不应该问的,不过,如今不得不多嘴一句,何姑娘可认识汾阳的沐家,我那孙媳妇就是出自汾阳沐家。”

我摇头,只道,“我父母早亡,如今家中已无亲属。”

老太太不知道想起什么,又道,“那你父母可与那沐家有关系?”

这话,我还真不知道,但我爹,应该是没有的。那么,问题就在我娘身上。而我娘,曾经是大夫人的丫头,我只知道她是府外买的,家在哪里我也不知晓

“何姑娘不如亲自去沐家看看?”杜老太太似乎很支持我寻亲,但我为什么要去呢?她又打什么主意,我虽察言观色方面不好,但也不是不懂,这一会儿的时间,她脸色变来变去的,肯定有鬼。

“那也好。”

老太太对我的答案很满意,给了我一笔路费,说是结个善缘。她可能觉得我一个孤女,必定会去攀沐家这根高枝吧。

隔天,我就让里大娘他们收拾东西,做出一副准备远行的样子,“何姐姐,真的不用我陪你过去吗?”安哥儿一再问我。

我摇摇头,“汾阳又不远,我一个人可以的,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好了,别担心,说不定我会真的找到亲人。”

和他们挥手作别,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抱紧我的小包袱,他们不能怪我。

是的,我准备继续往南边跑,所谓的投奔沐家也是假的,至于安哥儿他们,我也留了些许银钱,就当成全了我们这些日子的情意。

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奇,就想老老实实的活着,最好这个深山老林,一辈子不出来。但是,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被陆予晟带人抓住了。

我很懵,非常懵,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哪一步出错了。

“岁岁,玩够了应该回来了?”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挡住我的路,修长的手掀开帘子,出来一个我最不想看到的人——陆予晟。身着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好一个风流少年郎。

“岁岁,过来。”他朝我挥手,脸上挂着笑,我却莫名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你这么来了?”

“来接你,岁岁,从此以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了。”

他的话太好听,就连看着我的眼睛里好像都有无限深情,但是,我扪心自问觉得我不配,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他谋划的东西呢?

“你都要成亲了,就不怕带我回去让蒋小姐不满意吗?”

他皱皱眉,“岁岁,你才是我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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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蒋家的姑娘呢?”

“岁岁。”

他始终避而不谈,带我去了客栈。我和他说我想一个人静静,他也同意。我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梳理事情的经过,到底是哪一步错了让他怀疑我是假死。我始终毫无头绪,想了许久我还是发现,我就是个普通人的脑子,玩不过他们。

可是,听话的回去,他说得话我是不信的。什么皇后不皇后的,我家篡了他家的皇位,他当真可以毫无芥蒂?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当真一笑而过?

我不能,尽管,我知道我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哥哥姐姐们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是,我就是这么迂腐。

相信朝臣们也是一样。

“岁岁,你别怕,我已经处理好了,就像我们以前说的那样,不好吗?”

“你处理什么?”

“不听话的,就让他们去死好了。”他说的轻快,我却发现一丝不对劲。我与小皇帝相处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不把人命当成人命的,他莫不是得了皇位脑子也开始不好了。

“我要回绥安一趟。”

“好,都听岁岁的。”

安哥儿看到我回去,很吃惊,毕竟我才走了没两天,“姐姐回来了。”

我和李大娘接待了一下事情,留下一笔银子让安哥儿好好读书,“我不喜欢读书。”安哥儿这样说。

至于杜家,我想了想还是打算过去走一趟,小皇帝似乎不满意,“岁岁,他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那好,我不去了。”我看着小皇帝的样子,不敢和他对着干,只希望他别太丧心病狂。

八月,我们回到京城,大婚的事情基本上都准备好,咸福宫也重新粉刷,丝毫看不出那场大火的痕迹。

“陛下,想让我以何种身份嫁过去。”我问道。

小皇帝想了想,“我给岁岁寻了一门干亲。”

他给我找的是姜国公一家,身份便是姜世子的养女,这名头听起来也可以糊弄其他人了,他真的准备的很完善。

“姑娘,您劝劝陛下吧。”大婚前三日,小福子偷偷过来找我,这些年过去了,他又做上了养心殿大总管的位置。

“福公公是何意?”

“姑娘,恕奴才多嘴,陛下他近日心情不好,已经发落三位大臣了。”

我看着他忧心的样子,不禁笑出来,“陛下是一国之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是”他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是因为我?”

是了,我猜得没错,是我。不知道为何,我没死的消息传出去,皇帝要娶的新皇后是我也一并被大臣知晓。作为忠心耿耿的大臣,自然不想看我一个谋朝篡位之族的女子登上后位。

而小皇帝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是护着我,可仔细想想,我觉得他是在害我。

八月初五,他纳了蒋家小姐做贵妃,蒋家小姐很美,又才貌双全,从小就作为掌上明珠被培养的,和我这种冒牌货一点也不一样。

但是,我不知道小皇帝为何只让她做了贵妃,明明他们两个看起来更般配,无论是年纪还是家世。

“因为我最喜欢的人是岁岁啊。”

这句话,他六岁的时候也说过,喜欢耀武扬威的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但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句话,我十三岁的时候不信,如今也不信。

大红嫁衣,红妆十里,昭告天地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如同小时候一样装模作样得在一起。龙凤喜烛燃了整整一夜,他陪我行完所有仪式,刚揭盖头就被贵妃的人叫走了。

“岁岁,我马上就回来。”他这样和我说,我目送他走远,自己刷洗后就休息了,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我闭上眼睛,这些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浮现。从六岁到如今,我始终是玩不过他,也始终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哪怕我如今一个人无牵无挂,可是我还是怕死。哪怕我有胆子害人性命,可是我还是懦弱。

我这些日子了解了他上位的历程,自从大姐中毒之后,他就暗地里做足了准备,大姐的死可能也是他策划的,然后就是对京城的大血洗。

如果他做的干净,那么,陆家可能真的只留下我一个人了。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么。

第二日,贵妃一大早过来请安,态度谨慎,举止谦虚,我看了之后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随便将宫务也一并教给她了,她推辞再三,但终究还是同意了。

“娘娘怎可如此大方,便宜了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给我抱不平,我听了没什么感觉,左右我对这些事务也不感兴趣,更何况我从小又没有学过。

皇帝下朝后,知道我将权力一并交于贵妃,似乎也不赞同,又和我解释昨天晚上的事情,“岁岁,别生气了,若不是她是蒋家的女儿,朕顾及蒋恒,朕必然早早处置了她。”

看着皇帝的态度,我心里其实是有波澜的,不论真心还是假意,他和贵妃也是多年情分,便真的这么随意吗?“我知道陛下的苦心。”

“再等等,等朕掌握了兵权,我看他们哪个能对朕指手画脚。”

“兵权?”我极为配合得问道。

皇帝给我解释了一通,用一句话感慨就是,虎符没了。

“怎么就没了?”我很惊讶。

皇帝也摇头,“自从你姐姐驾崩,虎符就找不到了,岁岁,你还怨我吗?”

“都是身不由己,我也明白。”这句话是我发自内心的,这就像一笔烂账,毫无头绪。

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的想法了,他是怀疑我拿了虎符。也或许是真的找不到了,才想起我,毕竟,我现在是唯一一个陆家的人。我有点不敢想象其他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也高兴他对我是所谓的怀柔政策。

“岁岁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这句话,我也相信,只是我好奇,假如我真的知道,我给了他,我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大概是因为这次交心之后,他便时常在我耳边旁敲侧击,小福子也是如此,总是偷偷给我传消息。但是,我能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也或许,虎符根本就不是在大姐死后丢的,可能是更早。

十月十一,他说给我一个惊喜,带我出宫,我见到了沐家的人。

“岁岁,我给你知道亲人了,从此以后,除了我,你还有其他的亲人陪着,但我只有你一个。”纵然我知道他做的事情,并不像表面一样简单,但是,不得不承认,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但我还是很煞风景得提醒他,“陛下忘记我和姜国公一家结亲的事情了?”

“那不一样,他们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沐家来的人有沐家的老太太,看着我就哭了起来,还有沐家的二老爷,大少爷,二少爷,他们几个脸色倒正常。

“他们兄妹几个,我最疼你娘,没想到世事无常啊。”老太太搂着我哭得伤心,我在她们的话里拼凑了一个所谓的真相。

我娘年幼出门,不小心被拐子拐走,沐家找了多年都没有消息,却不想我娘流落京城,好好的大家小姐沦落成奴婢,后来又入了我爹的眼,生下我。

老太太的面容仔细看,和我是挺像的,怪不得我和我那些兄弟姐妹不太像,原来是随娘。看着老太太的脸,我能想象到我年纪大了是什么样子,大概,我没老太太的福气了。

相比老太太的激动,其他几位很是克制,和我说话也小心谨慎,皇帝大概怕他们不自在,还特意离开。皇帝走了之后,他们确实放松了许多,二老爷也说了一些关于娘亲的事情,想和我套近乎。

可惜,我从未见过我娘,也生来薄情,再加上他们来得确实巧,我大概很难把他们当成亲人。老太太情绪好了一点,他们就开始关心我现在的生活,话里话外都是让我赶紧生下皇子,好延续这份荣华富贵,更甚者让我事事以皇帝的心意为准,我听了就知道到底是谁的意思。

“岁岁今日高兴吗?”晚上回宫的时候,皇帝问我。

“自然是高兴的,我原本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想到竟然见到了。”

“那就好。”

“陛下,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能否出宫看看老太太,她年纪大了,我也不知道能尽孝几年了。”

皇帝犹豫一下,而后还是对我大发慈悲同意了我的要求。

也正因为如此,我的日常便多了一项活动,每个半个月可以出宫一次,虽然时间不长,又一堆人跟着,但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

​十二月的时候,贵妃传出好消息,我听到后整个人有些恍惚,身边的宫女大概怕我难过,劝了我很久,其实我没有什么难过的,就是更加看清皇帝这个人了。

他一边说不喜欢贵妃,一边却让她有身孕。

是时候彻底清醒了,我知道的。

“去库房准备些东西送到贵妃那里。”​我吩咐道。我不怕他们动手脚,宫里头正经的主子只有皇帝,我,贵妃三个人,也是有人能避开皇帝与贵妃做手脚,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贵妃人很好,没多久亲自上门道谢,话里话外都很谦逊有礼,“娘娘,如今这宫权臣妾也不好一直掌着,不如娘娘”​

我看着她点点头,也行,反正早晚都是她的,但我当时没想到,一个女人有了孩子竟然会生出这么大的野心。​

“岁岁可是生气了,朕已经下旨让贵妃闭门思过了。”​夜里皇帝亲自过来给我解释,可贵妃有孕,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

“我知道的,陛下待我极好。”​只是,沐家的人如果不是每次见面都对我旁敲侧击皇帝的辛苦,我或许会多体谅他一点。

“如今,临近年关,朕怕是有些日子没空过来看岁岁了,边关也不安宁,怕是会有场恶战。”

“陛下是天子,必然有上天保佑。”

“岁岁难道不知道我吗,当年不过是陆丞相的一个傀儡。”​皇帝似乎打开话匣子,和我说了很多话,从年幼第一次见面,到江南的日子,仔细想想,其实江南的日子对我来说,是少有的好时光。

既不用像小时候在庄子上那样如同野丫头一样,整天漫山遍野找吃的;也不用像被我爹送入宫时,人生地不熟,还要每天磕磕绊绊地编故事​;更不似大姐召我们入京之后,看上去待遇极好,可我一个人也是整天心神不宁。

江南,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那里,看着小皇帝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但是,偏偏我们走到这步田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也一直觉得我傻。

“岁岁,你放心,贵妃这一胎不成气候的,等朕处理了蒋恒,必定将她们发配的远远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好抬头目光与他相撞,他眼睛里的狠意我看得清清楚楚。

蒋家,不是他从江南的时候就开始谋算的心腹吗?我还觉得他和我说,他喜欢贵妃时候的样子,怎么转眼就到了这个地步。

我有点担心贵妃了,大概是仅有的一点良心在提醒我吧。但是,我自己都保不住。

二月初,沐家的人离开了,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满脸不舍,“要好好的,平平安安。”她给我系上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福,似乎透过我在怀念她那个命途多舛的女儿。

老太太年纪大了,舅舅们和皇帝谋划的事情,她应该不知道,但这些日子她是真的对我好,只希望她未来可以平平安安颐养天年。我们,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舅舅和表哥们也不舍,但我觉得他们更多的是舍不得京城的富贵,以及皇帝或许对他们许下的诺言。

“女子出嫁从夫,陛下便是你的天,娘娘应该一心为陛下好。”舅舅临走这样嘱咐我。

三月,贵妃的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脸也是略微圆了些。太医说多走走好,她便时常来咸福宫给我请安。有时候还带着针线活一起过来,我看着她带着笑意给肚子里的孩子绣着一样又一样的东西,这种母爱,是我长这么大不曾见过的。

“娘娘,就没为自己打算过吗?”聊着孩子的时候,她突然问我。

“打算?我这样不好吗?”从当年一个不起眼的野丫头一步步到如今的皇后,虽然走得不稳固,如今也是摇摇欲坠,但在外人眼里,我依旧是光鲜亮丽。

贵妃打量一眼四周,小声道,“可是,陛下对娘娘又何尝是真的呢?”

我看着她,不说话,她也大大方方不遮掩,“娘娘或许不信,可臣妾看到明白,陛下若真如同外人说的一心对娘娘好,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够了,贵妃回去吧,本宫今日累了。”

“娘娘好好想想。”她留给我一句话,让我心神不宁。

第二天,贵妃又照例过来,似乎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但我已经没了和她聊家常的心情。可是,她偏拉着我不放,也可能是后宫里只有我和她地位相当。

慢慢的,我发现,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她一直以来给我的都是稳重谦逊的感觉,可实际上,野心一点也不小。

“臣妾也是被逼无奈,难道娘娘没有同样的想法吗?”她问我,我竟然哑口无言。

“臣妾就是想让娘娘帮帮忙,不然,臣妾和孩子都没有活路了。”

“不会的。”

“娘娘可真仁慈,可是娘娘这样有好报应吗?娘娘不觉得现在自己活得憋屈吗?”她的话,实在是太扎心了,可是,我竟然觉得,她说得对。可是,我和皇帝,真的要到鱼死网破的这一步吗?

“娘娘以为陛下接娘娘后宫,当真没有一点私心吗?”

她的这些话,一遍遍在我脑子里浮现,以至于晚上皇帝过来,我都走神了,“岁岁想什么呢?”

“我在想,若我们日后有了孩子,我这不入流的针线活怎么拿得出手?”

皇帝笑笑,“岁岁不必操心,哪里需要事事都上心呢。”

“也是。”

“朕听说,最近贵妃时常过来找你?”

“她年纪小,宫里又没有说话的人,自然只能来找我了,对了,她如今也有快六个月的身孕了,蒋夫人需要接到宫里吗?”

皇帝不假思索道,“不必,接母家入宫本来就是皇后的待遇,她何德何能?”

“她毕竟怀了你第一个孩子。”

“可是,我只期待我和岁岁的孩子。”他说的忠诚,但我不信。

可能是皇帝和贵妃说了什么,一连四五日贵妃都没过来,可能是习惯贵妃天天来找我,我突然就有点不习惯。

好在,第七天,她又来了,感觉她好像有胖了一丢丢,但这个人看起来很柔和。

“臣妾这几日派人收拾库房,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有些东西臣妾用不上就都拿过来送给姐姐。”

她送的东西,不少,看上去也五花八门的。“这个陶瓷娃娃还是臣妾来京城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买的,如今,臣妾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就送个娘娘了。”陶瓷娃娃做工很精致,胖乎乎的娃娃笑得可爱。

“这个是臣妾收集的话本,听说娘娘以前喜欢看,不知道现在喜不喜欢了?”

“喜欢,茹鸢,把贵妃送的东西拿下去清点好。”

“玲珑,你也过去帮忙。”贵妃对她的大宫女道。

打发了所有人后,贵妃笑眯眯地问我,“娘娘想好了吗?时间不等人 ”

“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是皇子。”

贵妃朝我笑,“娘娘怎么这么天真呢,要么是皇子,要么就会是龙凤呈祥的好兆头。”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心动了。

“臣妾就知道,娘娘是个好人。”

一转眼,夏天到了,我与皇帝说,我想去京郊的庄子上,“岁岁怎么想起那里?”

“想去看看我们一起私奔的地方,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是荒了?”我说道,皇帝听了,也一副怀念的样子。

“那里的路不好走,当初我一个人爬了大半天。”他回忆道。

“下雨的时候更不好走。”

皇帝陪我去了庄子上,果然现在那里很荒芜,估计是因为我爹的倒台,奴才们也受到了牵连。侍卫们大体收拾了一下,我带着皇帝在庄子上闲逛,指着遍地的野草告诉他,曾经我在哪里种过什么。

快中午的时候,我说我们去抓鸡,“岁岁,这里有鸡吗?”皇帝疑惑。

“有的,野鸡味道很好 。”

但是,我太高估皇帝了,最后还是侍卫们抓了一只兔子作为午饭,“岁岁要是喜欢,我以后多陪岁岁出来。”

“等贵妃生产完吧 ”

“别提她,扫兴。”这句话颇为孩子气,他不喜欢我就不提了。

玩了一天,有些累,夜里他靠着我,说要选秀。“我知道这样对不起岁岁,可是,朝臣他们太过分了,都逼朕。”

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他一个可以从大姐手里把皇位抢过来的少年,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虽然没有虎符,用兵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我也知道,夺位的时候,就是靠着蒋家的兵权他从成功上位。

他不是盛世太平里的少年天子,养尊处优,他想做的我从来没见过不成功的。

“我懂陛下的。”所以,这一次别怪我,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你,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因为,我们小时候是患难与共的情分,但这一次,我们的情分已经所剩无几了。

选秀的事情,我只吩咐他们做好就行,倒是贵妃知道后,心情似乎不太好,“娘娘知道吗?陛下曾经和臣妾说,要三书六聘娶臣妾过门。”

“什么时候说的?”

“在江南的时候,那时候臣妾还不知道陛下身份贵重,还担心万一父亲不同意怎么办?”

“后来,知道了,臣妾既欣喜又害怕,欣喜臣妾的眼光如此好,又害怕陛下会忘记臣妾。不怕娘娘笑话,大婚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臣妾还以为陛下要娶的人是臣妾,没想到是娘娘啊 ”

“其实,我也以为他要娶的人是你。”我对上她惊愕的目光。

“这就是男人啊!”贵妃叹了一口气,“娘娘对陛下失望过吗?”

我摇头,“只是会有些不开心 。”

“那臣妾这样,娘娘会开心吗?”贵妃试探地问。

“我不是你,你做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敢想过,我最多是希望自己如同寻常百姓一样,安安稳稳过一生。”

“娘娘错了,如今短短几年时间,皇位更迭这么快,兵役杂役,寻常百姓哪里会安稳,倒不如留下来做个富贵闲人多好。”

我想起李大娘与安哥儿,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普通的百姓确实过得苦,不然何必千里迢迢去投奔亲人呢?

“你不放心我吗?”我问道,她朝我笑笑。

五月初,我大病一场,太医看过之后,说我是心病。我听完打发他出去,皇帝对我很上心,恨不得把太医院所有人都拉过来。

“岁岁是不开心吗?”他坐在我床边似乎想不明白,“岁岁以前不是说过,最喜欢过这种荣华富贵了无心事的日子吗?”

我看着他,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是因为我选秀的事情?”

“陛下,我们不是都心知肚明吗?”

我感觉他好像僵了一下,脸色的笑也很牵强,“岁岁,你在说什么?”

“前几日,贵妃来了,她说,一开始你准备大婚的人应该是她,娶我,是因为你怀疑虎符在我手里吗?”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落荒而逃,我想,他大概是没想到我猜到了,也或许是没想到我挑明了。我摸着沐老太太留下的那个平安符,真希望它可以保佑我。

保佑我,心想事成吧!

贵妃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小皇子,我病得厉害,怕过了病气,只让人送了礼。皇帝这一个月来,也没有再过来,贵妃大概坐月子的缘故,也和我没了联系,咸福宫似乎成了一座冷宫,太医来过几次,每次都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病,怕是也治不好。

(来个题外话吧,其实我现在挺纠结结局的,因为这个故事好像这两天突然就火了一样,吓了我一跳,看得人多了我就好担心你们会不喜欢我最后的结局啊(⋟﹏⋞))

七月十三,小皇子满月,我作为嫡母,应该出席,但我病得厉害,已经半个月没起来了。

“娘娘这样,不如歇着吧。”大宫女劝我,我笑笑,”也许出去走走心情会好。​”

但是,等我梳妆打扮好,刚准备​出咸福宫大门的时候,远处过来一队禁卫军,我意识到事情不好。

​他们二话不说包围了咸福宫,“臣等奉陛下旨意,守卫咸福宫,还请娘娘见谅!”

“娘娘?”大宫女看我没什么反应,只能小心地喊我。​

“​回去吧!”我不想深究禁卫军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皇帝还是贵妃。只不过我可以肯定,出事了。这队人到底是过来保护我还是监视我呢,咸福宫这几个月本来就没人过来,竟然还有人不放心。

大宫女说出去打听消息,我让她老老实实歇着,连门都出不去,怎么打听,左右到时候也知道。

但是,这种滋味,很难受。

一夜未合眼,天刚明就听到脚步声,“娘娘,养心殿传话说,陛下要见您。”

过来传话的是贵妃得用的宫女,我想,我可能知道这次到底谁赢了。到了养心殿发现这里的戒卫更加森严,我顺着奴才的层层指引,到了寝室,房间里只要皇帝一个人,躺在床上,我心里弥漫开一股难过的感觉。

走到床边,他大概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岁岁来了,坐。”

我坐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好像什么都很无力,“岁岁别怕。”他似乎很费力得抬手,想摸我的脸,我配合得弯了腰。他看到我的动作,笑了笑,但他的手很凉。

“岁岁是不是生气我好久没去看你了?”

“没有。”

他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看我,我甚至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漫长了,有些害怕。

“岁岁,我要死了。”

“不会的。”我去拉他的手,话脱口而出,但是,可能是心里作用,我感觉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眼睛也越来越没有神情。

我其实来得时候,甚至很早之前就意思到这件事,但我还是害怕也不舍得。这些年,他是在我身边陪了我最久的一个人。

“我知道岁岁心里怨恨我,朕和贵妃说好了,放你自由。”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就很想哭,可能对我来说,自由这两个字是我小半生的追求,甚至我为它,用了好几条人命来铺垫,可是,我看到皇帝这样,心里并不开心。

“你不会有事的。”我说,但这话也很苍白无力,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姐姐,对不起啊。”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慢,说完之后我意识到什么,想去抓紧他的手,但是他的手已经从我脸上滑下来,眼睛也合上了。我颤颤巍巍抬手去试他的气息,已经没有了。

他叫了我这么多年岁岁,可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都是叫我姐姐的。那个时候他是个瘦瘦弱弱的小皇子,知道我爹的厉害,害怕我告状不敢和我顶嘴,每次都拿着绿豆汤过来找我。

后来,摸清我在我爹心里的地位,就对我不再小心翼翼地讨好,借着自己皇帝的威风让我每天晚上去讲故事,不好听就缠着我不让睡觉。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也挺好,起码,他没有回来这样算计我。

“娘娘别哭了。”不知什么时候,贵妃进来了,她给我递过帕子。

“娘娘是不是觉得不舍得,自己做错了,其实,臣妾也有那么一丝丝后悔,但是娘娘,我们真的没退路了。”贵妃按着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得和我说。

没等我说,她又道,“娘娘不知道吧,臣妾为了成功,先将毒抹在杯壁上,皇子满月,陛下一定会饮酒的。 臣妾又派人安排了刺客,就连寝宫的香臣妾都换上了致命的毒,他不可能活下来的,不然死得就是臣妾和小皇子了。臣妾是要感谢娘娘,不曾透露一二,娘娘其实也有过机会告诉陛下的,可是娘娘没有。”

“我明白,只是”

“娘娘不知道吧,陛下中毒之后,和臣妾说的最后一件事,还是要臣妾保证娘娘一世平安喜乐呢,大概他对娘娘是有几分真心的。”

她顿了顿,似乎想观察我的表情,“可惜啊,他算计给娘娘多少次?娘娘不知道吧,当初娘娘被掳出宫也是他算计好的,不然一个庶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得手?桩桩件件数不胜数,娘娘不必伤心。”

贵妃说得轻巧,但是,我还是止不住眼泪。

陛下驾崩,满月的小皇子登基,蒋家摄政,一切就像一个轮回一样。

皇帝下葬那天,贵妃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当真放心我?”我问她。

“娘娘着实没什么威胁,陛下和臣妾说过,以后的事情随娘娘自己,娘娘想离开,日后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想留下,臣妾也会给娘娘一世富贵。”

我选择了离开,贵妃点点头,给了我一盒银票。我在皇陵待了五六天,没等到像他七岁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回了绥安,找了李大娘与安哥儿,安哥儿这一年来被李大娘逼着读书,已经很有成就了,他们看到我回来都很高兴,安哥儿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是关于小镇子上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最主要的还是杜家的大公子 。

“何姐姐真的不喜欢大公子吗?”安哥儿热心的像位小红娘。

“我要守孝的。”

“那可以先定下来。”

“别说了。”不管以后怎么样,但现在我是没心情,杜大公子也过来看了我几回,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也清楚。

“你我年纪都不小了,也不是想寻一个情深似海的良人,怎么就不能搭伙过日子呢?”小皇帝去世的第三年春天,杜公子过来找我说道,我承认,他说得在理,这世道,女子当家是不容易,这几年我也深有体会,更何况还有杜家大公子明里暗里得帮我。

连安哥儿都在看相了,我也是时候和之前这二十多年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了。

【完结啦,不会被吃掉的,我承认这个结局是存在bug,但是,别那么纠结了,很开心你可以看到这里啊( ﹡ˆoˆ﹡ )。

其实一开始我还准备了其他结局,比如说女主最后大杀四方,但这个bug更多。再比如男女主同归于尽,或者女主死掉,但是又觉得这两个好惨啊,我的女主已经这么可怜了,最后理想化一点。

如果想看其他结局,告诉我,我再补充,但你们要忽略之前的各种bug.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在其他故事了再遇到呀】

兜兜转转,我还是屈服于世俗,嫁了杜子华,生了一对儿女,男孩这一辈的排行是詺,我起了一个予字。

杜子华问我,这个字用什么含义,我想了想,说,“予,有赞许之意,希望孩子日后有所成就,被让赞许。”

其实,哪里有这么多意思,只不过我念念不忘的人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女孩的名字是杜子华起的,他似乎没想就选了霁穗。他和我说,霁是希望女儿日后光风霁月,穗是她出生在小麦抽穗的季节。

看,我们两个都有私心。

后来,孩子慢慢长大,成亲,生子。

京城里太后薨了,没多久皇帝也驾崩了。

再回来,孙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一转眼就子孙满堂了。但我还记得,曾经也有人亲口许过我举案齐眉子孙满堂的誓言。

“老祖宗,我来送绿豆汤了。”三岁的小曾孙带着食盒过来找我,多年以前,我的小陛下也是这样过来讨好我。

补一个贵妃视角

我十二岁随娘亲去慈恩寺上香,第一次遇见陆予晟,他站在寺庙门口,一身月牙白的锦袍,手里拿了一把折扇,少年如玉,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朝我笑了笑,书里说的龙章凤姿,大概也不过如此。

第二次见面,是庙会的时候,那是我央求了许久,父亲才允许我出门的一次,庙会很热闹,但也因为人多,我身上的荷包不小心调下来,而他正好捡了我的荷包,叫了我一声姑娘。

我和他道谢,又请他去吃糯米团子,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这个人,既不信佛也不喜游玩,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巧合

一开始,借着交流诗篇的名头,他给我写诗,从大气豪迈的诗篇,到后来温婉的窈窕淑女,一切都刻意而水到渠成。

我知道我们这样私相授受不好,但是就是克制不住儿女情长。​长这么大以来,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公子。我喜欢花,他便在信笺上夹一朵花。

十四岁七夕那天,我偷偷跑出来见他,他送给我一盏兔子灯,说喜欢我。他给我写了好多诗,但他说,所有的诗词都比不上喜欢我三个字的分量。

那一天的情景我到好多年以后的记得清清楚楚,满天的烟火,喧嚣的人群,光风霁月的少年。

可惜,他家世实在是普通,我爹不会同意的。就算是低嫁,都没可能,他连童生的身份都没有。我想,为了我们的以后,我要帮他,可是,他说,他身体不好考不了科举,但他那般瘦弱,我估计也受不了兵营的日子

“小琦儿不必担心。​”他胸有成竹的和我说,我笑了笑,想着大不了我到时候学着话本里的样子和我爹娘闹一场,总归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十五岁,他送​了我一块玉佩,玉是好玉,刻的是鸳鸯,他认真的问我能不能等他。

我接过玉佩说,“我会。”

他似乎放心了,告诉我,“我一定会来娶我。”这句话,我记了好久,甚至想到我们以后举案齐眉的日子。

没多久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前朝的皇帝,如今的王爷。我派人去打听消息,却被爹娘发现,长这么大,爹娘第一次对我发火,将我关起来让我反省。哥哥嫂子给我求情,都没用。

不过三天,娘亲就带着满城未娶儿郎的名册来找我,“我不嫁。​”我的态度十分坚决,执意要等陆予晟回来。

娘亲恨铁不成钢,“你,你这是要害死我们”​

那段时间,我觉得过得好久,哥哥时常隔着门劝我,但我通通不想听,我什么都不相信,我就知道,他陆予晟说过要娶我。再说,他那个样子,哪里会给我们家带来祸患?

半年以后,爹爹放了我出来,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几岁,“随你吧。”他说,但我看得出来,他是不愿意的。

我才知道我爹升职了,调入京城,但家里都闷闷不乐,我不明白,难道这不是好事吗?江南虽然繁华,我爹也算一方大将,但是,哪里比得上京城呢?

我也接到他写的信,满满十页,写了他的一些日常和思念,还描述了一个我们很好的未来。

我信了。

我甚至不顾名声,和家里几乎恩断义绝,只为进入王府,只因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而父亲不同意我无名无分得跟着他。

“小琦儿,你放心,我一定不负你。”

“我不喜欢抚宁,她大我那么多,我怎么会喜欢呢?”

“再等等,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一字一句,都是他亲口和我说的。

后来,皇帝死了,我爹助他登基我满怀期待等他娶我,结果,他和我说,为了虎符,必须从抚宁那里入手,让我再委屈一下。

凭什么?我不甘心,但是,看着他我又不忍心。就差这么一点了,我告诉自己可以等。直到他们大婚之后,我才看到他看皇后的眼神,温柔深情,那目光也是我看他的那样。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他总是让我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连真心现在都是假的。

但是,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会的,是我看错了。可是 怀疑这颗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我开始注意他对我的态度。

虽然也好,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始终不像看皇后那样。而且,他似乎在极力避免我和皇后接触,甚至会带皇后出宫游玩。而我每次想见家人,他总是劝我不合规矩。

但是,彻底打醒我的是,他派哥哥去滇南,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你兄长是朕最信任的人,小琦儿,朕这个皇帝做得委屈。”

委屈?我才委屈,最信任就要派他去死吗?还有我爹,别以为我在宫里听不到风声,他是在防我,怕我蒋家独大。

可是,我没办法,他现如今是皇帝了,我能怎么办,我接到嫂子的信,说哥哥大病一场,险些就救不回来了,而我三岁的小侄儿就永远停留在三岁,字里行间我可以看出来,她在怨我。

是的,如果我不曾认识陆予晟,不曾孤注一掷地和他在一起,那我们一家人还好好的在江南,平平安安。

很快,另一个消息让我措手不及,我怀孕了。

皇后派人送来很多东西,但是,陆予晟知道后,最先去的竟然是咸福宫,很晚才过来我这儿,虽然脸色有笑,但明显就是装模作样,还借着让我好好养胎的名义,让我交出宫务,其他一句话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就这么狠心。我开始经常去咸福宫了,我就不相信皇后她不妒忌,但是,我知道了什么?

他和皇后,就像我和他一样,都是一厢情愿。

真是个笑话!

我一边谋划,一边策反皇后,皇后虽然大我不少,经历比我多,但她和我一比,段位太低,都这样了,从头到尾都只想逃离而不是永绝后患。

也是,她就孤身一人,我还有一大家子人,我整天担心哪日陆予晟对我爹做些什么。

慢慢套近乎,拉进和皇后的关系。另一边我也开始安排后面的事情,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但也及时,等他生下来就是皇帝的死期,可是,我又想办法传消息给娘亲,让她多找几个与我同时怀孕的女子。虽然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但是为了稳妥,我的孩子必须要有一个是皇子。

咸福宫我出入太频繁,引起皇帝的注意,他似乎不高兴,“小琦儿这般喜欢皇后?”

“臣妾只是觉得无聊,丫头们又说不上话。”

“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朕让人给你送些过来,皇后那里少去些,她不是什么善茬。”

我心里嗤笑,不知道他在皇后面前是怎么说我的,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自然清楚,但是,我还是要顺着他来,“臣妾知道。”

没过几日,我就听说皇后抱病,我原本想去看看,又担心过了病气。这一等,就等到陆予晟和皇后冷战,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打听出来,就知道陆予晟后来很气愤得和我说,皇后真是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我猜是皇后和他坦白了吧!看来,皇后还是对他有几分真心的。

我暗自可惜,皇后这条路如今看来不能用了,孩子快出生了,我要早点计划一下。为了稳妥,我安排了好几种法子,我就不相信陆予晟能活。

孩子生了,如我所愿是个皇子,我彻底松了一口气,毕竟扶持自己的孩子比别人的孩子要好,皇后派人送了礼,但陆予晟只不过看了孩子一眼就走了。

皇后身子不好,我便钻了漏子,让心腹偷偷将毒药抹在满月宴上陆予晟要用的杯壁上,我就不相信他能一杯酒都不喝。此外,表演的舞姬我也特意安排了刺客,就连值班的太医,我都特意挑选过。这些安排,费了我很大的精力,导致我月子都没有做好。但是,想想以后,我又觉得我可以的。

满月宴上,皇后没来,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来也好。小皇子一开始抱过来,看了一圈我又让人抱下去,小孩子眼睛干净,有些东西不应该看。

前来的宾客不多,主要是皇亲国戚基本上都死得干净了,这也方便我控制局面。咸福宫我一早就派人围住了,大概皇后也是想顺从天意,就这么看着我和皇帝你死我活吧。

我特意给皇帝敬酒,理所应当他喝了,也有其他人敬酒,他大概心情好,来者不拒,但是,我的药好像失效了,他什么事也没有。我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等到歌舞表演的时候,我聚精会神盯着台上,希望这次不要失手了。

但是,皇帝他躲了,没有一剑刺中要害,“快传太医。”我第一个上前,与此同时,刺客被拿下。

满月宴就这么仓促结束了,皇帝被刺的被我拦下,养心殿也被封锁,就连小福子都被我想办法支开灭口。玲珑告诉我,太医来了,我让太医等着,自己进去。

“太医呢?”皇帝捂着伤口问我。

我坐在床边,“陛下,太医救不了你的,剑上有毒啊。”然后对着他诧异的目光,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他看 “你看,传位诏书臣妾都拟好了。”

“蒋琦,你疯了?”

“陛下,不是一直想除了我蒋家吗?臣妾这么做还不是想自己活着?”

他气得吐出一口血,“陛下,你别生气啊,这毒一时半会死不了,臣妾还想和你多说说话,你说,我们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我,不说话,应该是气着了

“臣妾是真心喜欢你,可是,陛下怎么就一定要如此呢?我父亲忠君爱国,可是你偏偏怀疑他,我哥哥智勇双全,你却想要他性命,没有他们,你皇位会来得这么容易吗?”

“狡兔死,走狗烹,难道不对吗?”陆予晟说。

“呵,那皇后呢,她也是这样吗?”

他沉默了,是的,皇后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动她。”

“若不是她,臣妾便是皇后!”

“蒋琦,放过岁岁,她是无辜的。”

“陛下真是好心肠啊,”那一刻,我甚至想把皇后知道我要对他动手的事情说出来,但是,我疑迟了。

“陛下利用皇后的次数还少吗?”

“不少。”他看着我,脸色苍白,“朕想见她。”

我抬头,想掩饰掉眼里的泪,索性转身,“陛下最后一个愿望,臣妾成全。”

皇后来得很快,我在外面听到一声哭声,我知道,什么都结束了,我进去看到皇后坐在床边,整个人都呆滞了,泪水一点点落下来。

我劝了她几句,她看着我,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我想,她心里应该也是喜欢陆予晟的,只不过,她太懦弱了,被这份喜欢束缚得太紧了。

皇帝下葬后,我问她以后怎么办,她说,她想离开。嗯,我早就料到了,不意外。

她又停了几日,我知道,她心里还是觉得陆予晟不可能就那么死了。但是,陆予晟中剑之前,从来就没发现过我的狼子野心啊,他再防备蒋家,也知道我爹的忠君爱国,也不会防备我这个一开始就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的人啊。

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在遇见了。我只想找一个对我好的良人,相夫教子,恩爱白头。

下一个补充皇帝视角

三岁那年,朕在丞相的扶持下,坐上了皇位。但一言一行都被丞相看管着,老太傅总是语重心长地让朕好好读书,朕还记得在学了两个月后,丞相心血来潮考校朕,朕什么都对答时候丞相的脸色。隔天,老太傅就乞骸骨了

那时候,朕才慢慢明白,朕不应该好好学,于是,朕开始在太傅讲课时睡觉,丞相知道后,只是告诉朕,这样不好。但朕看他的样子,是很高兴的

再后来,朕也不想去上朝,要早起,而且朕只能做着还无聊。朕和丞相说,他也同意了。小福子悄悄告诉朕,朕不能这样。

可是,朕能怎么样呢?

五岁那年,丞相带来一个小姑娘,说是陪朕玩。小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小鹿一样。

朕听她叫丞相爹爹,朕突然就有些丧气,朕哪敢指使丞相的女儿呢?她住在咸福宫里,朕觉得朕要和她打好关系,这样说不定她爹可以放过朕

朕听说她喜欢喝绿豆汤,每天下学就带着绿豆汤去看她,还叫她姐姐,她虽然大朕不少,但相处下来,朕发现她就是个傻白甜,而且,丞相根本就不重视这个女儿。

朕这些日子白费功夫了,不高兴,于是朕不想让她占便宜,开始叫她岁岁。一开始她有点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朕让她每天给朕讲故事听,其实她讲得不怎么好听,但朕喜欢看她抓耳挠腮编故事的样子,很有趣​。

而且,朕这皇帝,也只能从她身上找找威风。她也傻乎乎的,不敢和丞相说朕欺负她。

六岁生辰的时候,朕让她跳舞给朕看,她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跳了,朕看完之后有些感慨,虽然她跳得不好看,可是朕也看不了多久了。她听到后,还傻乎乎得震惊,她比朕还傻。

丞相越来越不把朕当回事,朕估计朕的小命也到头了。小福子很着急,但他也没办法,直到有一天,丞相家的大小姐安乐给朕传话,说朕要是想活命就要乖乖听她的

丞相家的大小姐,朕不认识,但听说过,她是丞相最喜欢的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比朕这个皇帝滋润多了。朕问小福子应该怎么办,小福子也不知道。

这时候病得奄奄一息的奶娘告诉朕,安乐和母妃有过渊源,不会害朕,还说了当年的一些过往,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就这样吧。

但是,临近生辰的时候,朕觉得丞相看朕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似乎要把朕生吞活剥了。直到那日在书房,丞相与朕讨论千秋节,丞相似乎格外有耐心,就连朕的一点小私心他都不在意。

末了有小太监过来倒茶,朕说得口渴端起来喝了一口,就发现甜得发腻,这茶也问题。

同时听到丞相说,“陛下多喝些。”

朕没喝,因为朕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痛,眼前一黑时,朕听到丞相的嗤笑。

等朕再次醒来,已经不是在皇宫了,但是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还未等朕叫人,就有一个小丫头开门看到朕,朕本想叫她倒水,却见她马上又出去。

很快,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朕看着进来的人,为首的是一位大概二十多岁穿着竹青色衣裙的女人,仔细看和岁岁有几分相像。

她解答了朕的疑问,果然是丞相想除去朕,药是她换的。虽然朕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是,救朕已经不错了。

“你接下来怎么办?”她问朕。

朕想起来奶娘的话,“我想去江南,京城太危险了。”

“江南?江南是个好地方,你去了也好。”安乐竟然十分赞同。

朕又静养了几日,她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朕,还和朕说了岁岁拒婚的事情,朕听到后,眼前一亮,在朕离开那日,朕说朕要带走岁岁。

“胡闹。”

“我喜欢她,你爹那么欺负她,我要带她走。”

她仔细打量朕一番,突然笑了,“你是想待过去做人质吧,行,你能让她自愿跟你走,我不拦着。”

奶娘和朕说过,岁岁的娘亲曾经是安乐的婢女,对安乐有救命之恩,所以,安乐对岁岁有几分照顾。虽然,朕没看得出在哪里照顾过岁岁,不过,朕带一个岁岁总能安心一点。

更重要的是,朕除了小福子外,只有岁岁对朕好了。

岁岁傻乎乎的,十分好骗,轻而易举就被朕带出来,还自己带来不少银票。

江南的日子,一开始很轻松,朕虽然不当皇帝了,但是,还是找了一个秀才去读书,虽然他们说得朕都懂。但是,朕就是喜欢他们表扬朕的样子。以前,太傅可不敢表扬朕。

岁岁每天摆弄着花花草草,将宅子布置得很好看,但她有时候也会问朕,还想不想把皇位抢回去,朕不想,朕就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快快活活 。她听朕这样说,也高兴。

但是,这美梦没多久就醒了,得福说有人在跟踪朕,宅子周围似乎也有人跟踪。朕和他们想办法抓了一个,但是那人口严,怎么都问不出来。

问不出来才是问题,朕想了一圈,来人只能是京城的人。而知道朕活着,在江南的人,只有安乐几人。

朕不清楚她的目的,但是,很快朕就忍不了,有人投毒,还好被管家发现,不然我们都要去见阎王。

也就是这样,朕突然明白,只要朕活着,事情就不会消停。而朕想好好得活着,就必须有人要死。

想明白之后,朕就开始对症下药,可是朕接触到的基本都是文人,俗话说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朕手里要有兵。但这个太难了,朕办不到。

思来想去,朕盯上蒋恒,作为节度使,他有兵有权,是个极好的人选 。但是怎么联系上,朕打听到,他长子如今也要成家了,那么,可以用岁岁作为突破口。

可是,当朕假意问岁岁时,她竟然说不想嫁,简直是疯了。朕又旁敲侧击三四次,结果都是一样。看在我们处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朕只好另外想办法

蒋恒还有一个与朕年纪相仿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看来只能朕自己出马了。蒋琦也是个单纯的姑娘,想法一眼就可以被看穿,借着她朕将势力一点点渗透到军营里。

但是,安乐突然召朕和岁岁回京,让朕措手不及。但是面对安乐派来的人马,朕不得不去。只能偷偷找到蒋琦,一边稳住她,一边让她全心全意为朕办事。两三句虚情假意就让她着迷,真好骗。

回京后的日子,一开始不容易,京城里朕的人手太少,安乐又时不时给朕一个软钉子。看上去对朕厚待,实际上也到处为难朕。大概,这几年下来母妃和她那些情分也在权力面前消磨殆尽。

最让朕措手不及的是她给岁岁指婚,选的人还是纨绔子弟。朕进宫反对,她却完全不考虑岁岁的感受。

“陆予晟,那是朕的妹妹,怎么?只允许你利用她不许朕利用吗?”

朕扪心自问一下,朕虽然利用岁岁,可是还是会考虑岁岁的感受,完全不一样。而且,岁岁不能嫁过去,那样平白无故又给安乐增加了一份筹码。

朕一边安慰岁岁,一边派人暗地里做手脚,计划很成功。就算安乐怀疑,可是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很快,朕想办法把蒋恒调到京城,蒋琦也没辜负朕的期望,对朕一往情深。而蒋恒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只能臣服。

而这个时候,朕才发现,七王爷竟然还活着,当年在江南给朕下毒的人,也是他。或许,安乐确实没想要要朕的性命,可是,太迟了。朕已经喜欢上权力的滋味了,不可能放弃。

所以,朕将目光放在七王爷身上。

此人,不傻,但也不聪明,竟然异想天开让岁岁去杀人。而朕为了成功,还特意让宫里的眼线帮忙,让他成功将岁岁带出去。

虽然担心他对岁岁不利,但是,朕也相信他不会费尽心思去杀岁岁,顶多就是吓吓岁岁,然后让岁岁帮他。一点皮肉之苦,岁岁应该不会有事。

一切都很完美,岁岁也是一如既往地相信朕,什么都告诉朕。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不过朕万万没想到,安乐没有被一击致命,岁岁也卷入她后宫的斗争。

一场火焚了咸福宫,岁岁和婢女尸骨无存。朕知道后,心里堵得慌,只能将凶手碎尸万段,但是,岁岁还是回不来。这一步,是朕从来没想过的。

可是,应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朕不会因为岁岁的死,就放弃。

一边派人捉拿七王爷这个谋逆的反贼,随便清理掉那些包藏祸心的大臣,一边朕开始着手准备继位的事宜,至于安乐,朕让太医照看着,不死不活就行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是她归西之日。

可是,朕登基之后,才发现,虎符不见了。派人仔细搜查却没有一点消息,直到心腹说,虎符安乐继位之后就从来没有用过。朕不禁怀疑是这之前就有人拿了,可是,他们一家子都化成灰了还会有谁?

但天无绝人之路,朕派的人没找到虎符,却发现了岁岁偷跑的消息。朕知道后,是开心,除了开心岁岁还活着,更开心的是,她或许会知道虎符的下落。

如果安乐是被丞相另眼相待的女儿,那么,岁岁似乎也是,从小进宫陪我,顶撞丞相最后却全身而退,她未必什么都不知道 。

看来,朕是时候把她找回来了,作为交换,朕可以把皇后的位置给她,保她一世荣华。只是蒋琦,让朕犯了难,最后还是凭借朕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她心甘情愿做了贵妃。

找到岁岁之后,朕除了在她眼中看到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朕知道,她对朕是有情意的,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朕带她回来,给她名分,但她还是经常闷闷不乐,朕又想办法打听出她在外面这几个月的事情,将可能是她亲人的沐家人接过来。

她见到之后,却是开心了几日,对朕也和颜悦色。但是,她还是看着朕每日为边关着急而不说虎符的事情,朕让小福子去找她,她竟然也坐得住。朕有些失望,难道她真的丝毫不在乎朕吗?可是,明明她看朕的眼神和贵妃看朕是一样的,都有深情。

但很快,贵妃怀孕的事情就发生了,朕有些震惊,要知道自从朕上位之后,蒋恒靠着兵权各种掣肘朕,朕就觉得蒋恒会是个威胁,要知道,臣子握着兵权终归是不好的。在朕几番试探,他也丝毫没有交出兵权的意思之后,朕就不打算让贵妃有孩子,免得到时候借着这个孩子威胁朕,以至于朕让太医暗中下药。

朕虽然疑惑,但还是先去看了岁岁,岁岁似乎没有不高兴,但朕还是不放心,直到被岁岁打发去见贵妃。贵妃倒是很高兴,朕看着就不舒服,就借着她养胎的理由让她把宫务还回去,她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事情很快朕也查清楚了,老太医说,药只是避孕药,但也不会有十足十的把握。可恨,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朕真应该下猛药。

前朝里,蒋恒知道贵妃有孕,似乎也颇为开心,所谓的表示就是,几天都没有对朕的旨意表示否定。但也正因为这样,朕急于摆脱他。朕才是天子,自然是要随心所欲的做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正当朕忙活如何进行下一步时,小福子告诉朕,贵妃这些日子频频去咸福宫。朕第一个想法是,不能让她们两个太过接触

虽然岁岁是个傻白甜,贵妃又是个为情爱可以不管不顾的人,但是,朕还是不放心。抽空先去找了岁岁,她还是老样子,和她说完,朕放心了些,毕竟,她不会说谎。

但朕要去问了贵妃,当然换了另外一种说法,贵妃看上去很感动,还是和以前一样朕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在宫里自己给孩子绣衣服,去咸福宫的次数明显不多了。

可能是因为没人陪着说话的缘故,难得岁岁亲自过来请我,说想出宫一趟。看着她渴望的神情,朕还是答应了。

寻了一个好天气,特意带她出去玩。时隔多年又回到庄子上,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恨不得把所有事情说给朕听。

在她的描述里,朕似乎可以勾勒出她小时候的样子。在她的描述里,朕才发现,原来她和朕竟然有这么多可以回忆的往事,朕似乎有些明白了,或许朕执意她回来,为得不仅仅是那虚无缥缈的虎符,而是这个人

一路走来,除了小福子,就只有她一直陪着朕。年少情深,日久生情,或许朕未曾发现的时候,这份情愫已经变了样子。

“陛下怎么了?”岁岁突然停下来看朕。

“就是突然觉得,原来我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朕有些感慨。

“是啊,我这小半生的时光,都是与陛下有关。”岁岁望着朕,眼睛里的情谊是骗不了人的。


本文节选自知乎 |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