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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找我了,朝我浅浅一笑,英俊又温柔。

可这一次,我不要再上他的当了,我转身将绣球放在那个日日给我送芒果的小公子手里!

1.

进宫那日,我爹塞了一卷银票在我手中,老泪纵横地告诉我:「江白,你生得傻,进宫千万别学人争宠,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二八年华的我,被爹爹感动得涕泗横流,这么多钱,我可从来没见过。

我爹爹是镇国大将军,哥哥双十年华便已征战西南,战功赫赫,开疆拓土五千里,被封了柱国将军。

其实我明白,太后要我到这宫里来,就是来当人质的。

所以,我并未成为皇上的秀女,而是做了皇上身边的起居舍人。

这和皇上不远不近的关系,让我时刻都警醒着自己的小脑袋。

比如现在,萧澈修长的手指在一堆牌子上晃来晃去,而我伸长了脖子,准备记下他今夜又要临幸哪位美人。

后宫有一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新帝萧澈至今膝下无子,他某些方面其实是不行的。

弄这么些牌子,这不是难为他吗?

果然,萧澈叹了口气:「这每日二十多个妃子排着队等朕,甚是伤脑筋啊!」

见我默默不语,他朝我招招手:「要不你替朕看看,今夜去哪个美人宫里。」

这种一搞不好就得罪了哪个娘娘的事,是要掉脑袋的。

睡觉的是你,快乐的是她,凭什么背锅的是我?

我毕恭毕敬地回复萧澈:「要不皇上您都试试?」

眼前密密麻麻的牌子,想必让萧澈觉得腰子有点疼。

他狠狠一皱眉。

我吓得手中的笔都掉了。

萧澈拿起那块沾了墨迹的牌子:「原来你是暗示朕今夜去杨美人那儿啊!」

我瞪大了眼,好吧,你是皇帝,你的话就是圣旨,我不敢反驳。

最后,我躬着腰跟在他的步撵后头,一同去了青云殿。

杨美人是尚书家的小女,生得眉目如画,养得知书达礼。

看着她那身玉瓷色的肌肤,我都想捏上一把,难怪皇帝能挑中她。

杨美人一笑,更好看了!

看着萧澈和杨美人你来我往,暗送秋波,我揉了揉躬了许久的腰。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早晚我得腰椎间盘突出,我爹权倾朝野,怎么就不知道给我谋条轻松的活路。

听着青云殿内传来的旖旎春声,我在起居注上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上年少有为,身强体健。」

2

杨美人确实有两下子,皇上在临幸她一次之后居然上瘾了,一连半个月都宿在她宫中。

我这倒霉蛋,就成了众矢之的,妃子们都以为是我进了谗言,让杨美人专宠。

我倒是想啊,我有这个本事吗?宫里宫外,还不都是皇上说了算?

当初师傅将本子传给我的时候曾说过,我此生的荣辱是与天子息息相关的,要在皇上身边做一条不离不弃的狗腿。

师傅说要做到:「皇上开心你开心,皇上难过你难过,皇上吃肉你喝汤,皇上上床……」

我扭捏着红了脸:「我也上床?」

师傅白了我一眼:「想得美,你在外面守着记录皇上召侍了谁。」

很明显,师傅漏了一点,那就是当皇上挨刀时,你要先被捅得可以筛糠。

我看我离筛子也不远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趁着月黑风高,我收拾好盘缠,穿上夜行衣,蹑手蹑脚地朝着皇宫大门潜去,不想刚翻出窗子,落地的一声巨响就引来了宫内侍卫。

江湖话本害人不浅啊!早知道就走正门了,说不定还更容易些。

还好我机灵,立马钻进了一旁的矮洞,三个大汉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将我拽出来呈给皇上,就这样,今夜本该在杨美人处的萧澈,夜生活被活生生打断了。

端坐在大殿之上的萧澈衣襟稍稍有些凌乱,散开的衣领露出了那雄壮的腱子肉,要不是我处境不妙,我真想多看几眼。

我低头跪在大殿之下,心中忐忑不安。

3.

「把头抬起来。」萧澈声音里有些微怒。

你要是夜半三更,良夜春宵硬生生泡了汤,你也得怒。

我只好乖乖抬起头来,旁边的李盛看到我一脸狼狈的样子退了几步道:「把头低下去,一脸污秽,当心熏到皇上。」

即便我一脸污秽,还是被萧澈认出来了!

「你就是白天跟在朕身旁的起居舍人?」

我连连点头,还好他开口说的不是将我拖出去斩了!

李公公平日里收了我不少银子,想是也知道这时该给我美言几句,他笑着道:「这孩子作注时倒是十分认真的。」

萧澈懒懒问道:「是吗?」

说着,他摊开了细长的指尖。

李公公可是皇上眼前第一得意人,立马便知道他的意思,双手将我作的起居注呈给他。

「四月二十一日,龙心大悦,四月二十二日,龙心甚悦,四月二十三日,龙心不悦。」

皇上念着念着似乎笑了,问我:「朕时常见你在身旁奋笔疾书,就写了这么几个字?」

能写这几个字就不错了,从小我爹只教我耍红缨枪,可没好好教我念书。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练就一身功夫未来才能在夫家立于不败之地。

摸鱼被发现,我轻声提醒他:「皇上,按照祖制,您是不能看这起居注的。」

「不看朕如何知道,你在跟前有没有尽心,看你写这几个字狗啃似的,也不知太后为何将你放在朕跟前。」

对对对,我也觉得这职位实在不适合我,赶紧将我打发了吧!

可李公公拿我手软,吃我嘴短,又替我美言了几句:「皇上,后头记的还是有进步的。」

后头可是详细记录了萧澈在各位美人、昭仪处如何大展雄风,他定是满意的。

我稍稍瞥了一眼,只见他看后微微红了脸,而后合上了本子。

他将本子仍在我脸上,压低怒火说:「你今晚到朕的寝殿来。」

我看着萧澈清明的眼神,忍不住凑过去:「皇上您要带我去寝殿干嘛呀?」

萧澈瞪着眼睛:「当然是将我那套词典给你啊!」

我拍拍胸口:「不是侍寝就好!」

我的声音并未逃过萧澈的耳朵,他笑得不怀好意:「原来,你想给朕侍寝?」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我慌忙摇头。

萧澈笑得更欢了,「别做梦了,这种好事轮不到你。」

他那副我是美玉,你是树墩的样子,着实伤害到了我的自尊心。

我反唇相讥:「我怎么了,凭什么就不能召我侍寝。」

殿内顿时一片肃穆,大家都对我投来钦佩的目光,敬我是个奇女子,内向一点的宫女,甚至已经羞得晕了过去。

许久无言,萧澈看着我扔在地上的包裹,轻咳了几声:「朕初登大宝,当以仁德治理天下,如今朕身边的女官都要往外跑,少不得要让天下人非议。」

底下的人听得心惊胆战,我更是腿抖得跟小儿麻痹似的,这皇帝老儿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然后用江湖里传说中的化骨水,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于无形吧,太狠了。

萧澈接着说:「以后就让她住在朕的养居殿旁吧,有朕的亲卫守着,她便无法跑出去败坏朕的名声。」

搬到近月殿居住之后,黄公公当值,他见我不受皇上待见,连夜将我赶到了舍人巷。

连日受惊受凉,我一下子病倒了!

我给我爹写信,明确告诉他自小娇生惯养的我吃不了这苦、受不了这气了,让他来接我回家。

可信送出去了几日,依旧不见动静,而我日日躺在床上,躺得骨头都快化水了!

我爹没来,来的竟是皇上。

4

开国三百年,皇上还是第一次踏足舍人巷。

他一身绛紫的衣袍华贵万千,头上簪了颗比我眼珠子还大的东珠,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我方要下跪,他便一把将我扶起:「夜里天凉,可别跪伤了膝盖。」

他扶我这一把时,我才看见方才我写的信正好好地被他捏在手中。

我自小胆子小,不经吓,被皇上知道我意欲逃跑,想是没好果子吃了!

这下我膝盖更软了,皇上身旁的两个贴身太监将我架住,我才勉强能好好站着。

皇上见状,忙让人搬了条长凳子来给我坐下,见我流汗,又忙让人给我扇风。

于是皇上站着我坐着,换上嫌冷我嫌热,皇上说话我喝茶,众人看来,更显得我迫切想要离职。

萧澈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轻声说道:「平日爱卿都是穿的官服,裹得严严实实的,朕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常服,不想褚将军那个大老粗,竟生了你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儿。」

能入宫的,哪一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皇上这夸我的词,我至少听他去十余位妃嫔处说过。

想来萧澈也知道自己说得毫无新意,尴尬地摸了摸挺拔的鼻子。

为了不过于冷场,我忙笑着回话:「皇上过誉了!」

为表敬意,我又要站起身来行礼。

我一站起来,坐在长凳那头的萧澈险些被翘起来摔一跟头。

于是我急忙一脚跺在凳子上,这才稳住了局面。

为保萧澈不摔跤,犹豫了一下,我慢慢弯下腰,用手按在凳子上,又轻轻将屁股放上去。

此时我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将他手上的那封信拿回来。

不想他却主动问起:「你想回家?」

我本能地摇摇头,这是能说的吗?

若是承认了,岂非证明那信真是我写的,我可还在信中写了伴君如伴虎,上朝如上坟,进殿如进香这样的狠话。

可我马上又点了点头。

堂堂天子,一定是证据确凿了才带人来收拾我的,我若是坦白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若是抗拒,皇上也不好杀重臣之女,可只怕我下半辈子便只能再乌衣巷给人刷恭桶了!

见我手指头都快抠得秃噜皮了,萧澈牵过我的手:「你既想家了,过几日你哥哥回京述职,朕便允你和父兄见上一面。」

我十六岁,萧澈大了我整整一轮,和我一样属鸡,今年二十八。

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想今日却如此大方,不仅不追究我失言之罪,还许哥哥来看我,真是格局打开了!

他的手又暖又大,将我的小手裹在掌心,我竟破天荒的觉得,萧澈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我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沉静如水的眸子,和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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