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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平阳城人人称颂的玉面良人陆丰,竟是个伪君子。

下得了赌场,逛得了窑子,打得了群架,还调戏良家妇女。

可当我把陆丰的这一切公诸于世时,我成了平阳城的公敌。

我成了垂涎陆丰美色不自控的疯婆子。

疯了,平阳城的姑娘一定是疯了。

1.

陆家朱门绣户,门庭若市,平阳城的商铺,十有七八,都与陆家沾上一些关系,这么富得流油的陆家,却人丁单薄,一子单传。

是的,陆家世代,都只生了一个儿子,还都是陆夫人所出,那些拿了上好的生辰八字,挤进陆府的良妾,挤破脑子都想生个儿子,天不从人愿,生出来的,都是姑娘家。

别的富贵人家,几代分家,财富四散,陆家的财富,却积累成山,记得陆夫人身边的一位妈妈嫁女,陆夫人抬抬手,就给了十里红妆。

按理说,这么富贵的人家,跟我一个卖鱼女没什么关系。

可陆老夫人吃习惯了山珍海味,偏生喜欢吃我娘腌制的咸鱼,从小到大,隔三差五,我就会送咸鱼去给陆老夫人。

陆府陈院错落,我就算是走了十年八年,依旧认不出一条路来,那日刚送完咸鱼,我折身离开的时候,迷路了,不知不觉走进一处花园处,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姑娘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我放目望去,整个花园四处无人,不如去找那个姑娘指条路也好。

只是,我走近假山后面,怔了。

只见陆丰欺身在一个姑娘身上,他大手在姑娘腰间摩挲着,姑娘喘着气息,还不忘求饶,“陆公子,你行行好,我可是有婚约的人,你不能平白无故地欺负我。”

陆丰捏着姑娘的脸蛋,挑戏地说,“不就是婚约吗,阿璃姑娘,我就是喜欢你这姣好的身段,不如你回去把婚退了,我一定让你尽兴快活的。”

我惊愕地后退,踩断树枝,咯吱一声,假山上那两人,倏地望着我,那个叫阿璃姑娘目光隐晦,她恨恨地瞪我一眼,推开陆丰,径直离开。

我想,阿璃姑娘那目光,一定是出于窘迫,她心里一定是感谢我无意中,救她出水火吧。

我举着双手打量着陆丰,这个就是平日里,温儒尔雅,风度翩翩,惹得姑娘们争相想嫁的玉面良人。

陆丰用手帕拭擦着双手,顺手把手帕丢在地上,他挑着眉心看着我,“卖鱼的,谁让你进来的,清心苑是你能随便进的吗?”

我吃笑一下,“陆公子,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雅兴的,只是,恰好迷路了,我更不知这里是陆公子的院子。”

“迷路,你是猪吗,你来陆府送鱼也不是一两天了,还能迷路。”陆丰往我靠近两步,面如冠玉,清新俊逸,我生咽了一口口水,不可否认,他真的对得起玉面良人这个称号,可想到刚才他那只咸猪手在阿璃姑娘身上摩挲着,还说着那些恶心的话,我呛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陆公子,天地为证,我是真的迷路了,你也知道,陆府门禁深严,我每次来,都是有人带着进出的,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

陆老夫人虽喜欢我娘腌制的咸鱼,可是陆府上下,并瞧不上这些俗物,每次都是由一个丫环领着我直接把咸鱼送到厨房,再把我领出来的,那些丫环,连碰一下咸鱼都觉得脏,连同认为我也是脏的。

今天那个叫翠喜的丫环,拿着傲目指了一条道给我,就没把我送出去,我就这么走岔了,然后看到不应该看的东西。

陆丰从嘴里啐出一丝不屑,“我看你就是人头猪脑,对了,刚才你看到的,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你们林家就别想在平阳城呆下去了。”

我做低伏小地点头,“我什么也没看到。”

陆丰挑嘴冷笑,“笨是笨点,脑瓜还没坏,走吧!”

我疾步跑了两下,离陆丰有一段距离,忽然转过身,压着嗓子说,“陆公子,天地何处无芳草,你别乱摘良家花,想嫁你的姑娘,平阳城十有八九,你何必非挑有婚约的姑娘,这不是害人吗?”

陆丰脸色煞绿,他狂躁地瞪着我,“林晚嫣,麻烦你把书读好再来教训人。”

“我书读得好不好,跟陆公子调戏良家妇女,有什么关系。”

“林晚嫣……”

我起脚跑了,只听到陆丰那暴怒的叫声。

我不止一次惹恼陆丰,可天地可证,每一次,我都不是故意的。

九岁那年,我第一次进陆府送鱼,看着陆府满目琳琅,脚下打滑,结结实实地往陆丰身上摔过去,陆丰抱着那咸鱼,恨不得把我跺成肉浆丢池里喂鱼。

十六岁那年,我潜入赌坊把赌了三天三夜的父亲揪回家,父亲挨惯了我的鞭子,见我就跑,我在天香楼与一蒙面男子相撞,那男子竟是不好女色的陆丰。

我惊掉大牙地瞪着陆丰,“陆公子,你不是有洁癖吗,你竟然也来寻欢纵乐,若是让平阳城的姑娘瞧见了,你这玉面良人还保得住吗?”

陆丰一把拎着我的肩膀,“你哪只眼看见我寻欢纵乐了,小心我把你的嘴撕烂了。”

前几天,我路经淮山,顺道在山后那条河上洗了鱼,陆丰整个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被我窥见一空。

陆丰看着我手上的鱼,再看看正在洗澡的自己,也是像今天这般,恼恨地喊着,“林晚嫣,谁让你在上流洗鱼的。”

所以,尽管别人把陆丰描绘得多么温婉如玉,我也是不相信的,一个随意暴跳的人,怎么能跟温儒尔雅沾上边呢。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陆丰竟然公然调戏良家妇女。

从陆府出来,我望着这户朱门,长长叹息,“果然是朱门酒肉臭,不,是朱门出浪子,可这浪子怎么就那么讨人喜欢呢。”

2.

“晚嫣,快去,你爹又给南哥那群人堵在北巷了。”

张嫂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林晚嫣的时候,我手起手落,正在认真地杀鱼,我那给鱼开膛破肚的手,缓搁了一下,并没有抬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些看热闹的人,从起初的同情,到满嘴恶言,“晚嫣,林老头好歹是你亲爹,南哥那群人,凶狠至极,你该不会让他们把你爹的手指头跺了吧?”

“跺了更好,谁让他戒不了赌,好学不学,净学别人赌了。”我垂着头,语气平和,听不出一丝丝情绪。

旁边卖菜的奶奶冷哼着,“如今养女还不如养我家里那只猫了,那日我病了,那只猫还知道时刻守着我,人心淡薄,见死不救,林老头摊上你这么一个冷漠的女儿,真是作孽了。”

“就是,年纪轻轻的,心思就这么狠,将来谁敢娶你。”

母亲推了一下我,往口袋深处摸出一沓钱塞到我手上,“晚嫣,去吧,别让你爹的不是,报应在你身上。”

母亲的手还红肿着,那是昨晚父亲要不到钱打的,父亲打了母亲多少下,我就还了他多少鞭,旁人尽说,林老头这个女儿,是个从狼窝里出来的丫头,六亲不认。

我捏着那把钱,心里冷笑一下,这点钱,哪里填得上父亲欠南哥的那些钱,怕是连牙缝也塞不上。

父亲从小是孤儿,听说,当初母亲是难民来到平阳城,母亲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还患了重病,是父亲把母亲留下来,省着自己,攒着钱替母亲治病,患难真情,两人惺惺相惜,没办婚礼就在一起了。

整条街上的人都看着父亲与母亲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父亲没沾上赌的时候,不管是对母亲,还是对我,都是关怀倍致,我的整个童年,都是骑在父亲肩膀上过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母亲看着父亲,骄傲的说,“晚嫣,将来咱们不挑富不选贵的,要嫁,你就嫁一个跟你父亲一般憨实的好男子。”

十六岁以前,我从没见过父亲跟母亲红过一次脸的。

两年前,父亲不知怎的,竟沾上赌博,从小赌,到偷偷拿母亲的钱,再到后面直接抢钱,发展到现在的拳打脚踢,这两年,我们那父慈女孝的感人画面,也渐变成鸡飞狗跳,面目狰狞。

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的。

“晚嫣,快去吧。”母亲又推了林晚嫣一把,林晚嫣咬着牙根,还是去了。

3.

南哥是专帮赌坊收数的地痞流氓,我跟他会合过几次,也有些摸得清他们的路数,他们摆明了是欺软怕硬,凶神恶煞,却怕弄出人命,她故意顺起鞭子去的。

南哥他们有五六个人,把父亲堵在角落处,扬言要砍了父亲的手指头,父亲吓得趴跪在地上,“南哥,再给我宽限几天,几天后,我一定连本带息还上。”

“你拿什么还?”南哥用刀背拍着父亲的手背,“你就一个打渔的,现在连渔都不打了,拿什么还?”

我紧捏着手上的鞭子,沉着嗓子说,“既然知道他是一个穷打渔的,你们为什么还要引他入局,让他沾上赌瘾?”

围在父亲身边的几条汉子让出条路,我直接走过去,南哥哼笑一下,“丫头,这没你的事,就算有,你也兜不住。”

“我如果非要兜下来呢?”我对上南哥双目,丝毫没有惧色。

从南哥上门喊打喊杀,再到夜半恐吓母亲,我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会蜷缩起来任母亲护着了。

南哥用食指抹一下下巴,深意地笑着,“你想兜也行,你爹欠我三百两,瞧你长得水嫩水嫩的,我就吃亏一些,不管天香楼给不给那么多银子,我也当你值三百两。”

我从怀里取出母亲塞给我的那笔钱,“南哥,这个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再想办法,逼良为娼,这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你唬我啊。”南哥吹一下那沓钱,“就这么点钱,都不够我兄弟喝酒的,行,别说我不给你时间,一根手指头换十天。”

南哥作势要割了父亲的手指。

父亲扯着我的衣角,“晚嫣,你不能看着爹不救,救救爹。”

“怎么救?”

我抿着嘴,深吸口气,“爹是想让我上天香楼给你赚钱吗。”

“晚嫣,爹,爹一头撞死算了,好过连累你们。”

父亲说罢,装腔作势地撞上墙上,咚的一声,父亲晕了过去。

南哥望我一眼,带着戏谑,“丫头,瞧见了没,你就不应该来。”

我迷惑地望着南哥,南哥踢一下父亲,扯着嗓口说,“再不起来,我就真的动手了,也好,晕死,割下手指头,也不会有痛感。”

父亲倏地从地上爬起身,咧嘴谄媚着,“南哥,别,别开玩了。”

南哥踩着父亲的手腕,父亲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南哥冷着眉目,“林大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规矩不能变,这点钱就当是两天的利息,我再宽限你十天。”

南哥说罢,把刀放到父亲的手指上,我心里哴呛一下,“等一下!”

“怎么,你想好要去天香楼了?”南哥得意地笑着,“这就对了嘛,进了天香楼,那银子就花啦啦地来了。”

我咬着牙根望着父亲,“这根手指,我替他给你,生育之恩,断指可报,也请南哥做个见证,从此往后,这个男人,与我跟母亲,再无瓜葛。”

众人有些迷懵,我从南哥手上夺过那把刀,南哥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有点意思,有点意思,难怪他们都说,你是平阳城最狠的人。”

我闭上双目,握着刀的手刚想用力,刀被夺了回去,只听见南哥像条狗般讨好地叫着,“陆公子,有什么指教。”

我睁开眼,陆丰侧着身瞟了我一眼,轻飘飘地说,“南哥,你要一个姑娘的手指头有什么意思,他欠你多少钱,回头去陆府要。”

南哥恭顺地说,“都听陆公子的,都听陆公子的。”

陆丰双手背负,冷瞪一眼父亲,“我陆家一心从善,这种卖女还赌债的人,天理难容,南哥,如果下次我再看到林大力进赌坊,你们赌坊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是,是,是!”南哥带着他的兄弟一溜烟地走了。

我伫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父亲先上前,对着陆丰,又跪又拜的,“陆公子大仁大义,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了。”

“我陆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忙我可不是白帮的。”陆丰虽是跟父亲说话,目光却是盯着我看。

我底气不足,走过去拐起父亲的胳膊,“别见人就跪,快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父亲羞愧地望着我,窘迫地一再跟陆丰答谢,才夹着尾巴溜走。

陆丰眼里阴诲,“去喝一杯?”

“这,不太合适吧?”我搓着双手,很不自然。

陆丰嘴皮子轻轻抬一下,“人家是过河抽板,你是河还没过完,就想把板抽起来了。”

“我……”

4.

我随陆丰进了包厢,福缘酒肆原本就是陆家的,我们才坐下,菜已经上了一桌子,荤的,素的,数都数不过来。

我好奇地问,“陆公子还约了别人?”

陆丰自酌着酒,“没有啊,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一些。”

“听陆公子的意思,是特意找我的?”我纳闷着,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上窜下跳的。

陆丰单手托着下巴,“不可以吗?”

“呃,可以,可以,可以!”我讪笑着,连喝几口茶压下自己的紧张。

陆丰下面的话,险些让我刚咽下去的茶,硬生生地吐出来。

陆丰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过了,那天你在陆府看到的事,我想借你的口,传出去,最好传得平阳城人尽皆知。”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陆公子,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已经,已经忘了那天的事了,就算你调戏良家妇女是真的,我保证,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陆丰皱着眉心,“你这人怎么跟你说话都听不懂,我是让你传出去。”

我懵了,在平阳城,陆丰可是温润公子,人美心善,他虽没娶妻,可想嫁给她的姑娘,随处可见,哪怕现在我跟他在这里喝酒,没准明天就有姑娘吃这不着调的醋了。

“陆公子,你这自毁名声的事,拿捏不好,可别赖在我头上。”

陆丰笃信地笑着,眉梢含春的样子,很让人迷离,“如果你真的能把我的名声毁了,那三百两就算了,怎么着,这笔数都是你占了极大的便宜。”

我盯着陆丰,确定他并没有开玩笑,咽了口口水,“陆公子,此话当真?”

“当真!”

“行!”我拍案应下,缓思一下,咧嘴笑着,不对,陆丰美名在外,陆家富贵高门,这出卖买,没准我还会输了,“陆公子,那如果我输了呢?”

“那好说。”陆丰狡黠地笑了笑,忽然拽过我的衣领,把我扯到他跟前,“这么小的事都弄不好,你只好还钱了,不过三百两的巨款,想必你是还不上的,不如,以身相许吧!”

我惊呛地推开陆丰,尴尬地堆着笑意,“陆公子,我身无二两肉,皮骨相贴,这样的身段,就别糟蹋你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陆丰拍着手,懒然地说着。

我摸不着他的心思,还躲得起。

我慌忙起身,“陆公子,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让平阳城的人都知道的。”

说罢,我落荒而逃。

5.

依着陆丰的意思,我逢人便说起陆丰的不是,从他天香楼寻欢作乐,到他调戏良家妇女。

市集每天人来人往,一拔又一拔的人,我嘴皮都说起了茧,起初别人也不以为然,就连母亲也暗地里骂过我好几回,让我嘴上积点德。

可架不住那些好事的人,把陆丰行为有损的事传开了。

我以为,陆丰的名声,算是臭了,正当我十分得意的时候,我的鱼摊给人掀了。

一群丫头不明就里的,把我按在案台上,一位衣着锦服的姑娘上来就打了我几个耳光,姑娘挑着发狠的目光瞪着我看,“不知死活的丫头,你再用污秽的言语中伤陆哥哥,以后我见你一次, 打你一次。”

旁边那些人,对着我指指点点,我依稀听到一些姑娘窃窃私语,“活该,陆公子那么好的人,让她说得一文不值了。”

“就是,我看她就是故意污了陆公子的名声,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想引起陆公子的注意。”

“呸,就她这臭卖鱼的,她配吗?”

……

望着这一地的狼藉,我心里窝火地骂了陆丰千万次,我这遭谁惹谁了,陆丰,你混蛋啊,莫名其妙。

我揣了一肚子的气,收拾完烂摊子,在回家有路上遇到陆丰。

夕阳晚霞映在陆丰的身上,他一身玄衣锦玉,我忽然想起很早以前,谁说过一句话: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陆丰往我靠近两步,“你被打的事,我刚听说了,对不起。”

我白瞪着陆丰,“所以,那姑娘是你的红颜知己了,陆公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管我怎么败坏你名声,都不会有人信的,并且,还会有人替你抱打不平,我这是吃力不讨好啊。”

“差不多得了,还吃力不讨好,你觉得,你爹那三百两,没进你的口袋,还吃亏了,是不是。”陆丰冷瞟我一眼,嘴角挑起浅浅的弧度,“林晚嫣,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薄恩的人,还有,你从小从我奶奶手上领过的赏银,哪一次不是高高兴兴的,别吃了点亏就得理不饶人了。”

“我这是吃了小亏吗?”我指着还发痛的脸,估莫着是又青又肿的了,“我这起码得三五天才能好好吃东西了,这也叫小亏,那你给我打一回试试。”

陆丰用手指戳一下我的脸,“哟,还真肿了。”

我心里一团的火,跟他说不清,“懒得理你。”

我气悻悻地推一把陆丰,从他身侧走过去。

陆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哎,你不处理一下,就这么回去,就不怕你娘担心?”

我冷瞅一眼陆丰,原本想说,我被打的事,恐怕已经传到我妈的耳边了,可话到嘴边,神差鬼惑的,就随了他去。

6.

出了医馆,陆丰把我带到一处楼台上,此处安静得让人闻风惊怵。

我往楼台里面靠了靠,“陆公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丰往楼台边沿走过去,他放目望去,平阳城万家灯火,好是壮观。

陆丰轻叹息,“你知道吗,从这里看过去,平阳城有一半都是陆家的。”

“我当然知道。”我嘟哝着,这不是平阳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吗?

陆丰抿下嘴,失笑一下,借着依稀的月光,我看到陆丰有些惆怅,从前他一副温润持礼的样子,他的表情,从没有流露出一丝丝情绪。

我走过去,“陆公子,你想说什么?”

“林晚嫣,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我跟一个小姑娘抢一只掉在地上的糖人吃,那是一只沾满了泥的糖人,你抢不过,竟在马路边撒沷打滚。”

我怔了怔,脸上有些挂不住,扯着裙角,“当然记得,后来,陆公子大发慈悲的,把那撮糖人都买下来给我了,可谁家的孩子不都是哭着过来的,陆公子轻轻抬手,动动嘴皮,就能施舍我了。”

“那是我第一次做善事。”陆丰别开目光,喉结微微滚动一下,“我陆家男丁单薄,福缘说,陆家祖上有债未清,所以,我作为陆家的男子,从小就要承起乐善好施的责任,什么玉面良人,不过是装出来的。”

“所以,你倦了,才故意让我败坏你的名声?”我恍然大悟,再看一眼陆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应该是荒谬。

陆丰随之点点头,他耸耸肩,“今天打你那位,是城西苏家的,母亲有意撮合我与她的亲事,可我不喜欢她,想败坏自己的名声,让她知难而退。”

我扣着手掌窝,喃喃自语,“原来是谈婚论嫁了,门当户对,这挺好的,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怎么,听到我要成亲,你不开心了?”

“你成亲,关,关我什么事。”我啐着恼恨,瞪一眼陆丰,“陆公子有闲情关心我开不开心,不如回去安抚你的小娇妻。”

陆丰捂着鼻子抽口气,“我怎么感觉酸酸的。”

我别开头没看陆丰,冷风往眼里吹着,凉灼凉灼的。

只听见陆丰继续说,“林晚嫣,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不喜欢你,不,应该是从心里讨厌你,你说,像你这么一个市侩又贪钱,圆滑又粗野的丫头,将来谁会娶你。”

我咽口气,“合着陆公子找我来,是想给我说教的,谁娶我,就不用你担心了,我虽是粗鄙了些,自有我的良人。”

我欲离开,陆丰拉着我的手腕,我望着陆丰,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说出来的,净不是人话,“陆公子,请你放开我,你不自重,我还怕污了你的手呢。”

陆丰用力一扯,把我往他跟前拉近,他凝视着我,深情地说,“是啊,你这么一个粗鄙的人,我怎么像我奶奶那样,偏生就对你情有独钟了。”

“我,不是……”我吱吱唔唔着,一时词穷,“陆公子,不带你这么开玩笑的,我不是你的阿璃姑娘,你要调戏,就去调戏别的姑娘。”

陆丰轻笑,“脾气还是这么冲,林晚嫣,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从小讨厌,却又羡慕的人,你敢做敢为,哪像我,为了所谓的陆家名声,活得着实憋屈。”

陆丰说得像真的一样,我不禁有些心软,“陆公子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你调戏阿璃姑娘的时候,可没那么克制,我可是亲眼看着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眼见未必为实。”陆丰抓着后脑勺,“那个阿璃就一水性杨花的姑娘,嫌贫爱富,见异思迁,可她跟我一个好兄弟有婚约,这样的姑娘,我怎么能让她嫁给我的兄弟,所以才想个法子,让她主动退亲。”

“真的?”我不相信地盯着陆丰看。

“当然,千真万确。”陆丰温婉地点头,他调侃地说,“那是不是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好谈的。”我扭过身,“像我这样身份的人,怎么配得上你们陆家,陆家高门贵户,没准我还没进门,就给平阳城姑娘们的唾液淹没了。”

“只要你点头,我保证,让你顺顺当当地进陆家的门。”

我诚然地望着陆丰,陆丰猝不及防的吻落下,我惊呛地推开他,捂着嘴唇,“陆丰,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你不知道我带着伤吗,痛。”

陆丰魁惑地笑了下,往我身上靠过来,“那我轻点!”

“啊!”

陆丰软绵绵的唇覆过来,我紧张地握着拳头,不知所措地闭上双目。

尾声:

陆丰说让我进陆家的办法,原来是骗术。

陆丰找了陆老夫人深信的大师,塞给他银子,让他帮忙说几句好话,没成想,这师傅揣着不拆鸳鸯的慈心,对着陆老夫人把我狂赞,说我命中有福,多子多孙。

光是多子多孙这一句,陆老夫人就开心的见牙没见眼了,我就这么顺当嫁给陆丰。

陆丰一直不知道,其实我喜欢他,远比他喜欢我更多一些。

平阳城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是想嫁给陆丰,我就是这十有八九中的一个。

我自知配不上陆丰,从小我就喜欢捣鼓读书,母亲却总是劝我,裹素粗人,是配不上锦服华衣的。

母亲的意思,不管我怎么努力,也配不上陆丰。

事实证明,母亲说对了,我压根就不是读书那块料。

可福缘这事,真奇乎了,我竟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在陆家,我成了被捧在手掌心的那块宝。

谁说,粗人无福的,我偏就不信邪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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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梦,90全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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