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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顾

硖石村赶脚的张阿爹生了重病,熬着一口气不肯死,直撑到夏至前一天,他挣扎着探起身子对守在床前的孙子张磊落道:“你往大车上拴上家里最结实的那头青骡子,去硖石谷的谷口等着,自有主顾会来找你,只要主顾和你说,要去那个地方,那么不管这趟活儿多远,你都要把主顾安全送到。”

张阿爹说完这句话,抓着磊落:“主顾今年要是不来,你就每年……每年……的夏至去给我等着,等足五天。”说完,张阿爹舒展开眉头,像是全身都痛快了,长长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张阿爹的病,已经缠缠绵绵拖了小一年,年初请山下的郎中给瞧过,郎中说不中用了,也就是立秋之前的事。村子小,大家都住在左近,没多一会儿四邻八舍都知道了丧信儿,陆续赶来聚在院子里神情肃穆地商量着发丧的事情。

磊落呆呆地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着爷爷的叮嘱,这件事,到底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第二天,请出爷爷早就自己准备下的寿材,行了丧礼,好好将爷爷下了葬。磊落哭得很伤心,这是他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但想着爷爷这几年过得挺舒心安稳,心里又多少好受点。

到得中午,磊落闷闷地吃了邻居六婶送来的麻酱面,把青骡子喂饱,套上车出了门。

他独自在硖石谷谷口早出晚归地等了三天,始终没有人来搭理他,他接着等,第五天的下午,天上开始落下豆子大的雨点,转眼之间雨就下得如倾盆一般,山上的小碎石也随着雨水不时地滚落下来,青骡子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儿。

磊落却始终神情肃然地抓着缰绳,静静地望着谷口,眼前蜿蜒的小路由清晰变得模糊,渐渐消失在密集的雨水中,一人一骡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如同石雕。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风收雨住,谷口狭窄的上空重新露出耀眼的阳光,磊落松了口气,将身上的布衫脱下来拧干水,此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来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五年前她刚来到硖石村的时候就这样瘦得轻飘飘的,自打来到这里,她就一直独自住在离谷口不远的砖房里。

磊落此时见女人过来,连忙将半干的布衫,使劲抖了抖重新穿上身。

女人沉默地望着磊落臂上的黑箍,过了有好一会儿,轻声问:“你爷爷去世了?”

她的声音极低柔极好听,“走的时候没受罪吧?”

磊落低着头应了一声。女人又轻声问:“你在等人?”

磊落飞快地看了女人一眼道:“等我的主顾。”

“他一直没来你还等着?”女人望着磊落幽幽地道。

磊落声音有些粗哑:“来不来是他的事,等不等是我的事。”

“我来这里时,你还是个小孩儿,现在长得高过我了。”女人望着他眼神柔和。

磊落脸有些红,梗着脖子:“我已经十八了。”

女人轻轻地笑:“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磊落。光明磊落的磊落。”

“好名字。”女人顿了好一会儿,轻声道,“磊落,我想去个地方。”

磊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身子有些发僵,他克制了一下,跟着女人迈动了脚步。

磊落将骡子拴好,随女人走进不远处的一间屋,磊落已经有五年没来过这里,乍然进来,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里面的家具与陈设并未改变,只是被重新排摆整理过,显得整洁了很多,两人坐在窗前,女人提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磊落倒了一杯水。

磊落第一次将女人的长相看清楚,见她皮肤细嫩白皙,眼眸黑亮幽深,鼻梁很直,嘴唇又小又红润,真正是个标致的女人。磊落轻咳了一声,有些局促地道:“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女人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低声道:“走之前,我想先给你讲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

“我的名字叫作叶予心,家在江南的一个水边小镇上。那里很繁华,街上整日介人来人往,到处是外来的商客。我家镇子里有一条五里长的麻石板路,两边都是商铺。有绸缎铺、金银铺、茶楼、酒坊,镇中心还有一个高大的戏台,每到初一和十五,就会有戏班在那里唱戏。

“我家里做的是古董生意,祖上捐过官,留下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家门口有个两丈高的描金雕花门楼,上面常年挂着透明的琉璃灯笼,在那条街巷里很是抢眼。我是独生女儿,很得父亲的疼爱。

“小时候,我父亲常把新收购来的瓷器摆满后院,他一整日都坐在那些瓷器中,挑挑捡捡,擦擦看看,顾不上理会我,我生起气来,便要他从新收来的瓷器中,挑一个让我打碎着玩儿。他不依我,我就哭个不停。

“看着他皱着眉头,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只为了挑选一个价格便宜些的东西来让我毁掉的苦恼样子。我就开心极了。”

女人说到这里轻轻地笑,笑着笑着却泪盈于睫:“那时候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经历人间的苦楚,因为我要的,总是很轻易就拿到手上。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了他。他带着两个粗壮的随从,在堂屋里与我父亲谈生意,他们要卖一整船的德化瓷。从他粗略却毫不避讳的讲述中,我知道了他们得到这些瓷器的经过,他们的商船遭遇了盗匪。

“凑巧的是船上的水手大都是习武出身,在争斗中占尽上风,几乎将所有的盗匪剿杀殆尽,剩下的几个盗匪见大势已去,不得以跳海逃生。随后他们登上盗匪的船,就发现了这一船上好的德化瓷。

“堂屋有扇门通往后院,用一架大理石屏风挡着,当时,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得心怦怦直跳,手心里都是汗。他寥寥数语就描述出了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危险、奇妙但是有趣。

“那年他28岁,高个子,细长的眼睛,柔软的头发,说话的时候嗓音低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我几乎是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那时候,我多么有主意啊,我悄悄回到闺房,换了身鲜艳的衣服,绕到前院站在文冠树下面,假装拿着一本诗集子在看,直到现在,我也常常想起,他出门时无意间看过来时,那一脸的惊讶。

“我的父亲希望将瓷器全部买下来,可是在钱数上举棋不定。于是他们决定在镇子上住下来,继续与我父亲商议价格。我父亲喜欢喝茶,他第二次上门时,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套上好的茶具,和一个碧玉的貔貅手把件送给我父亲。

“他告辞的时候,我偷偷溜出去等在大门口,他望见我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就向着我走过来,我紧张得不得了,他眼睛亮亮的,问我愿不愿意带他在镇上逛逛,我虽然害羞但还是马上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就觉得像认识了好久一样熟络,心里亲近得不行。我带他去镇北吃路边摊子上的八珍糕,到酒铺里喝才开瓮的黄酒。挤在人群里看戏,他看到丑角出场时大声地笑,笑得我的心使劲儿地跳。

“几天之后,他在价格上做了很大的让步,将那船瓷器卖给了我的父亲,随同他来的两个男人离开了,但是他没有走,他又在镇子上住了一个月,我们每天在一起,我用各种方法支开家里人,去他住的旅店找他。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连饭也想不起来吃,就是说话。

“直到他的同伴神情慌张地回来找他,他对我说,他必须要离开了,我不肯放他走,无奈之下,他向我吐露了实情,原来他与随从也是强盗,那船瓷器根本是他们私下里与另外的强盗船队械斗抢来的。

“如今,他的船队为求自保,已经将责任都推在了他的头上。还纠集了另外一队强盗要追杀他们。我听完吓坏了,哭得很伤心,想着:父亲绝不会将自己的独生女嫁给一个强盗的。他看着我哭,一直在叹气,忽然间站起身恶狠狠地说,你忘了我吧。

“他打开房门,正准备离开,我一下子扑上去拦住他,让他带我一起走,很奇怪,我从来不是一个会拿主意的人,可是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间就做了决定,我要跟他走。

“他当时有多么高兴啊!疯了似的抱住我在屋子里打转。

“我回去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在远处偷偷地看了几眼我的父亲,他在后门等着我,我们就真的走了。就这样离开了,跟着这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强盗,离开了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他先雇了一辆马车走了很多天,然后改坐船,半个月后,他带我来到硖石谷旁边的那间房子,当天晚上我和他拜了堂成了夫妻,他告诉我他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然后他会给我一个家。

“那天,我抱着他,心里欢喜得不行,我想着我们未来一定会诚诚心心的相守岁月。那么现在这短短的分离又算得了什么,我就那样笑着松开手放他走了。

“他走了以后,我害怕得不行。你知道的,荒山野岭上这样的一个空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整晚能听见狼在不远处嚎叫。我之前的十七年早已经习惯被照顾得周周到到,完全不懂得怎么独自应付生活,而在我的心里,也从未想过他会一去不返,可是,他真的就一去不返。”

磊落沉默了许久,窗外已经是黄昏,太阳早就沉下了西山,他审视着眼前的女人:“你父亲那么疼你,一月之后他未归来,你为什么不回家?就算你不想回家,那人给了你地址,你又为什么不去寻他?既不归家又不出寻,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女子,整整五年在这山上苦熬岁月,为了什么?”

拜堂隔天,我被心上人丢在荒郊野岭5年

第二个故事

叶予心神情依旧从容,她用指甲挑起一片飘在水面上的茶叶扔掉,深深地喝了一口茶,叹息了一声道:“别急着问,我还有,第二个故事,这后一个和前一个,有些不同。”

她望望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点燃了一盏油灯,又继续讲述起来。

邱若晟这个名字在五年前的北方,可说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坊间传闻,他是个劫富济贫专与为富不仁者作对的侠盗,自幼习武,功夫卓绝,还率领着一支上百人的胡子军。

官府多年悬赏缉拿,他神出鬼没,行踪飘忽,因此从来追寻不到他的痕迹,甚至也无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据说,邱若晟自十八岁立山头起,劫官银,抢商船,做得十几件令人瞠目结舌的大买卖,而赈灾民,救贫病,扶危救困的事更是数不胜数。

到了二十八岁时,坊间传闻,他手里的金银珠宝已经富可敌国,但就是在他刚过完生日不久,他的胡子军里起了内讧,两名副手反水,将他的藏身之地告知官府,无奈之下他带着一批寄放在外的瓷器和两个亲信匆忙逃遁至江南。

但是邱若晟没有料到,在他随行的两个亲信中,有一个早已经被他的副手收买,所以他此行的目的地,官府与他的副手早已知情。

邱若晟要去的地方在江南的一个水边小镇上,那里很繁华。街上整日介人来人往,到处是外来的商客。那个古董商人姓叶,祖上捐过官,住着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那叶姓商人还有个独生女儿,很得父亲的疼爱。

这个叶姓古董商有个最大的爱好,便是赌钱,尤其爱豪赌,可惜此人手气差赌技低,沾赌没有几年,便将自家的产业输成了空架子,此时这古董商已经输红了眼,有一次为了翻本,竟将自己祖传的宅院也抵押了出去,也只是一把豪赌,又输得精光。

赢家说好,一月之后便来收房,连带房中一应家具物品,尽皆算在其内。那古董商回到家中左思右想,心中难以为继,一时岔了念头,竟关起房门用自己的手艺花费半月时间,做了一批假古董出来。

待得月底前几日,古董商将自己的这批假古董拿到镇长开的当铺里尽数典当成了银圆,他想着拿了典银再去翻本,翻了本将自家田产地契取回,这之后再去典当行将假古董也赎回销毁,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得了个再世为人的机会,下半生便好好打点生意,再也不入赌坊。

这古董商想得倒挺圆满,可惜事与愿违,那些假古董换来的钱也是一夜之间烟消云散,这还不算,那间典当行两日之后验看出这乃是一批假古董,一时间上下震惊,大掌柜连夜报给镇长,镇长自是勃然大怒,恨古董商大胆行骗,竟然还骗到了自己的头上。

一夜之间,古董商被衙门收押,当堂判了个月内监斩立决,那古董商的女儿惊闻噩耗,这才知道家中早已大变,她顾不得女孩家的颜面连夜赶到镇长家央求留下父亲的性命。

可叹,红尘世事犹如棋局,一环一环相扣相连。

此时恰恰镇长接到通报,说那全国缉拿的重犯邱若晟要前来叶家出售一批货物。那一夜镇长与此地的驻军首领一起对叶家女儿说出了一个计策,只要叶女听从安排一步步去执行,那么不仅她父亲能无罪开释,连她家的房产买卖一应财物都会归还。

叶女听了计策之后十分犹豫,镇长便将她牢中身戴镣铐的父亲带至她的面前,古董商垂死中望见一点生机,急得跪在女儿脚边苦苦哀求,痛哭流涕。最终叶女无奈,含泪应允。

之后,古董商被放归家中,父女二人按镇长授意在家中等候,而他家的四周邻居商铺尽皆换上了官府的眼线,一切就绪,单等那重犯入瓮。

数日之后,邱若晟果然来到叶家,叶女也按着之前的安排前去结识他,一切过程出乎意料得顺利,这之后两人在官府的监视下整日在镇中游玩,那邱若晟不知就里,竟当真对叶女动情,未到一月便邀约叶女私奔,叶女也痛快应允。沿途,叶女一直按照与镇长的约定留下前行信息,方便后面的衙差追寻。

非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设计,皆因为那邱若晟的副手曾经言明,说此人性子十分强硬执拗,若是硬来,他宁可拼个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说出财宝的下落,而这巨额财宝的隐匿处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只得先取了他的信任再将消息慢慢套出来。

原本按照约定,叶女套问出财宝隐藏之地后,即刻发出信号,一路尾随的衙差便一拥而上,将邱若晟缉拿归案,但是叶女却一直未曾套问出来任何消息。

就这样,叶女随邱若晟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这村子十分隐蔽,上山下山极其不便,衙差们怕暴露行踪,只得在山下守候。

邱若晟一番安排之后,向叶女讲明自己明日便要离开,但是一月之后一定归来,叶女连夜将此消息放给山下的衙差,衙差的班头早有上司授意,遂令叶女按约定在此处等候。

那夜,山下的便装衙差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蹲守,一路等待天明尾随邱若晟上路。

几日后传来消息,那一路尾随邱若晟的衙差全部没有跟住,而那邱若晟不知是否受了惊动,一月之后也并未归来。叶女想着就此下山归家,但被山下驻扎的军差给截了回来,他们依旧以古董商的性命作为要挟,令叶女回到山上继续等候,叶女无奈只得重新上山。

叶女住的房子,是硖石村赶脚的王阿爹的老屋,叶女手里有邱若晟留下的银两,每月便给王阿爹一些,让他为自己采办一应的日常用品。而每年叶女父亲的生辰,清晨时分,叶女都会在屋门口发现一封其父亲的亲笔书信,内中除了讲述自己一年的生活之外,末尾总是叮嘱女儿,此事重大,关乎父亲性命还有祖宗基业,所以万勿私逃,定要死守。

叶女进退两难,举步维艰,便这样一年年等了下来,到得今日已经是第五年的头上。

第二个故事讲完了,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叶予心却并没有替换的意思。

山中一入夜,天色便浓重如墨,从窗口望去让人心意幽沉,案几上一灯如豆,旁边椅子上两人对坐无言。过了许久,磊落低声问:“你是想让我相信第一个故事还是第二个故事?”

叶予心抬头踌躇地望着他沉默不语,磊落轻声叹息:“那么我也讲一个故事吧。”

第三个故事

磊落的故事里也有个绕不开的人,叫作邱若晟。

五年前,这个人所共知的传奇大盗突然间销声匿迹,坊间对此事的传闻,委实是五花八门,最开始的段落大致相同,说一向不近女色的邱若晟在江南遇见了一位心仪的姑娘,两人私奔至一个小山村,谁知一队官兵随后闻讯赶至,邱若晟迫不得已将姑娘丢下独自逃生。

后面结局说得却不尽相同,有人说他逃走后被官府抓住,刑讯逼问出所藏匿的财宝下落后被秘密处决,也有人说,他事先早与官府暗通款曲,出卖了自己胡子军的一众兄弟,以此换得安稳度过下半生。

还有人说,他所谓的心上人实际上是他特意勾引来作为人质之用,他将女子安置在个偏僻地方,却又将安置地点故意泄露,令人相信他还会回来,而他借此金蝉脱壳。

这个被大家视为行侠仗义的侠盗,其实是个城府深沉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但磊落所知道的故事里,邱若晟却是另外的样子。

邱若晟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至十岁被一伙盗匪所救,被众人随身带着养育长大。这个盗匪里的所有成员都是穷苦庄稼人出身,俱都身世凄惨,逼不得已才聚集在一起剪径为生。其实都是心地善良之辈,所以他们定下的规矩严格。

一是只取财不打杀,二是不碰老幼妇孺,三是不碰良民贫户。正因如此,每月也弄不回多少银两,那些成员岁数都大了,个个已经成家立室,他们用分得的钱悄悄养活家人亲眷,每年潜回家里享受几日天伦之乐。

邱若晟十七岁那年,他们准备做一件大买卖之后就此收手,各自归家安分过活。

但就是这一年,他们的最后一次买卖出了差错,因为走漏了消息,官府带人前去他们的驻地围剿,那些成员拼死抵抗护着年轻的邱若晟逃走,之后被一网打尽,杀了个干净。

那些成员的家人至此失了依靠,身份又被官府挑明,备受村中民众的排挤,加上时局不好,战争频仍,各地兵荒马乱,日子过得都十分艰难。

两年后,已经在另外一个匪帮站稳脚跟的邱若晟,暗中将死去的那十一名兄弟的寡妻幼子,孤老弱亲一起聚在一个僻静的山村,分房分地每年分发银两,就这样赡养了起来,这件事时至今日也并无外人知晓。

这山村位于京蓟交界处的一座山里,山体四面如削,高陡异常,无法攀爬,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蜿蜒崎岖的盘山小路,堪堪可供一辆小马车行进。因为只能缓慢行驶,所以从山下至山顶要走半个时辰。

这里山顶是块腹地,土地松软肥沃,又有水源,兼之村子隐蔽,村中的居民竟因此得以安居乐业,不受战乱的纷扰。

这山名唤硖石谷,村子叫作硖石村。

硖石村原本是个废弃了的荒村,只存留了几间被原住民舍弃的茅屋,当年邱若晟雇了泥瓦匠在村里的水源边上重新盖了十一栋带院子的新房。又建了个水车,还帮大家犁好了二十来亩地。这些老弱妇孺就在村子里安稳地住了下来。

磊落和爷爷搬到硖石村的时候,他才不过十岁,那时他爹死了已经两年,因为是盗匪的家人,他和爷爷被村长赶出了村子,房子也被充了公,爷孙两个白天在村子周边乞讨,晚上睡在村口荒废了的火神庙里。

邱若晟来接他们的时候,爷爷正生着病,裹着一张破夹被蜷缩在倒塌了一半的火神像下面昏睡,他手里捏着一小块硬饼,正在找树枝生火想煮点水把饼泡软了给爷爷吃。

磊落总是想起那天的场面,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脚步匆匆迈进庙门,他的相貌那么英武,那么威风凛凛,突然降临如若天神,当时,磊落吓得连饼也落在地上。

磊落后退了几步,惶恐地叫:“大老爷……”

年轻男人笑起来,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温柔:“叫晟哥。”

那天晟哥背着爷爷带着他,出了村子雇车去了镇上,他们住进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晟哥请了医生为爷爷诊病,又叫了大酒楼的饭菜给他们吃,晚上还烧水给他们洗了澡,让他们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

爷爷的病好了之后,晟哥就把他们送到了硖石村,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和田地,大家彼此都知道根底,所以村里的人对他们爷孙俩十分亲热,好得像一家人。

村里有个瘸腿的伯伯,以前考过秀才,磊落和村里的几个小孩平日里便一起跟他学认字,晟哥每隔半年都会带着钱物来看他们,加上他们在自家地里种些菜和杂粮,日子过得还不错。

叶予心住的这间屋,是晟哥给自己留的,他说,这里是他的家,这里的人,都是他的家人,这个村子从来没有来过外人,直到五年前晟哥带回了叶予心。

晟哥那次回来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相同,从始至终眉毛就没舒展过,他临走的那个晚上,磊落听见爷爷与他的对话,晟哥说,没想到官兵会跟到硖石村来,但好在并没人知道他与村民的关系,以及这些村民真实的身份。

为了补救他必须马上离开,届时如果有人来查探消息,大家只要死咬住与邱若晟并不相识,是邱若晟自己闯进来的,就可以脱嫌。

晟哥又与爷爷对好了一套说辞,用以解释为什么爷爷让他住在这里。

最后,他拜托爷爷,过段日子等事态平稳,如果叶予心还不走,只要她提出想去那个地方,就马上准备马车按着她说的地址,护送她前往。若是她没有提出来,也不要去问询,走与留全都由得她。

爷爷当时就知道山下有蹲守的官兵,虽然不明白晟哥为什么做出这样类似鱼钩咬线的安排,但是他完全地信任晟哥,觉得只要是晟哥的安排,即便是陷阱,他也不介意往下跳。其实不光是爷爷,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叶予心一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里苦熬岁月,其实并不然,村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在暗中关注着她。她如果有什么意外,每个人都会出手搭救。

而张阿爹也没有完全听从邱若晟的嘱咐,他自作主张,每年夏至都会去谷口等上五天。

那个地方

磊落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叶予心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原本苍白的脸上莫名地泛上了一抹红色:“你知道吗?其实他早就知道我是官府的细作,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父亲能够免死,保住我的家产。包括……

“我主动去结识他。在我们拜堂的那天晚上,我什么都跟他说了,他却说他全都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不躲开我?为什么还要带着我走?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他的藏身之地?”

“可是我……”叶予心的情绪在忽然间失控,她大力地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扫落在地,声音嘶哑地叫道,“可是我并没有把他的藏身之地告诉过任何人,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她站在窗前将手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大滴大滴的眼泪自指缝间滑落。

磊落站起身,有些可怜地看着她,轻声道:“你收到他的死讯了?”

这个消息半个月之前就传到了硖石村,据说官兵耗费五年,在各地遍布眼线收集线报,上个月终于发现了邱若晟的藏宝之地,各路官兵汇聚一处进行清剿,邱若晟负隅顽抗,后来在逃走途中头部中枪,伤重而亡。

官府因知道他素来多智,还怕他用替身施用李代桃僵之计,特意让跟随他多年的那两名已经反水的副手前去验看,结果,确认是邱若晟本人。

叶予心的家书是三天前收到的,她父亲在信上说自己已经被释放出狱,家产也已经归还,他休整几天就亲自来接女儿回家。信中将邱若晟拘捕被击毙的情节说得十分详细,让女儿尽可放宽心,不必害怕这个穷凶极恶的强盗因为知道真相来报复他们父女,这次他的确是死得透透的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还要去那个地方吗?”磊落涩声道,“他不会在那里等你了,他的钱也全都被官府找到了,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叶予心的手放了下来,她的脸上一片水泽,看上去人显得十分凄冷。

“磊落,”她转头轻轻地道,“那年我们遇见,我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子,他曾经问我喜欢这里面的哪一首,我就同他背: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他笑起来,问我为什么喜欢这一首,我说希望自己嫁的人,能准备这样的一所房子娶我。他望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一般,然后突然抱住我说,他刚好有这样的一所房子,这房子就作为我们以后的家。”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在这里五年,已经为我的父亲尽了孝道。”

叶予心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喃喃道:“如今,我想回家了。”

他们是在第二天清晨出发的,按照五年前邱若晟留下的地址,那个地方在南北交界处的一个小山城里。磊落赶着青骡子车带着叶予心走了足足六天,终于来到了地址上的所在。

在山脚下,叶予心面色如水般沉静,她对着磊落躬身道:“多谢相送,不必等候。”

磊落依言停步,怔怔地望着那纤弱的身影从容不迫地向山上走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叶予心独自沿着山路上山,路边有条蜿蜒的小溪,溪边生着合抱粗的合欢树,山风吹过,落花撒满溪面,花朵随着水流缓缓而行,她沿着溪边小路走了约半个时辰,眼前忽然显出一片开阔之地,一栋青砖灰瓦的小院赫然落出现在眼前。

院前柴门紧闭,院中金丝柳的枝条垂落满墙。一切当真如同那首诗里写的一样,住在这样的向阳山坡上的院落里,太阳的清辉一整天都会洒在衣衫上。

叶予心望着院落露出微笑,眼泪却随后滚滚而落,他一直在等她,她却没有来,如今她来了,他却再也看不到了。那么好吧,总还有办法是可以相聚的,不是吗?

叶予心将一个密封好的小竹筒从怀里掏出来,紧紧握着,推门而入。竹筒里是她在路上准备好的兑了鹤顶红的酒,带着微醺上路,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转身关好柴门,然后近乎迫不及待地将竹筒的塞子打开,正要将药酒倾倒在嘴里。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夺过了酒筒。她怔了怔,却连抬头看的心思也没有,如今除了磊落再不会有旁的人了。

她苦笑轻声道:“磊落,你为什么还是跟着来了?你拦我也没有用,我是早早晚晚要走这一步的,你还小所以根本不懂,我一个人活着有多么难受,我不想再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带磁性的低沉声音响起:“予心,抬头。”

这声音让她心中大震,她猛地抬头望过去,一时间身体微微战栗,那个人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宽阔的肩膀,黑亮的眸子,柔软的头发,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邱若晟望着泪落如雨的她,缓缓张开双臂柔声轻语:“我妻。”

磊落站在山下望着那座被云雾缭绕的山峰,紧绷的脸上终于显出轻松,他的身边陆续聚拢了硖石村里所有的壮年男人,大家互相确认,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尾随,随行守护的使命已经顺利完成。

世间的事情,总是充满了不可预知,你既无法确定,又难以抗拒,我们有时候称呼这种陷入死局又突然开解的事情为奇迹,或者说是老天垂怜。

磊落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副手会指认一具明显不一样的尸身为邱若晟,而官府又是如何突然得到了邱若晟的行踪进而起获了他的藏宝之地。

临走的时候,磊落回首望着已经在夕阳余晖下有些模糊的山路,唇边露出了一个忍耐不住的笑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山上的那个男人为了今日的结局做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安排,付出了众多人所不知的代价。

但一切终于是值得的,此时肯来的,不会是救父的孝女或是官府的细作,只有妻子才肯赴这生死之约。

他终于,心愿得偿。 (原标题:《道由白云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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